【枫散】落地(上)
时隔两个月我终于更新啦!(虽然只有一半欸哈哈 因为实在是让大家等太久了,刚好也写到一个可以分段的地方,所以就决定先放出来给大家解解馋^^ 是惊鸿的番外唷 本篇1w4+,取回记忆的流浪者视角 ......是的你们没看错,上半就快一万五了,我合理怀疑我番外搞不好会比正篇长### 那么以上接受的话,咱们走起—— 夜空飞鸟坠于三段 但此刻的他早已无所畏惧 他再也不需要去证明什么,也不需要去争取什么,他的锚、他的人间、他的一切,就站在那里,永远为他敞开双臂,永远准备迎接他的落地 00 他被熟悉的温暖包裹着醒来。 「嗯?吵醒你了吗?」 干净的、温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紧贴着的胸腔随着说话声微微颤盪,原本在拨弄着柴火的动作停顿,转而握住了他的手。 他眨眨眼睛,懵懵然的,感觉到额发被小心翼翼的抚开,随后是微温柔软的触感。 「早安。」少年低声说道,丹红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湖水,在与他对视时盪开了笑意,「睡得好吗?早上想吃些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眼底泛起一股酸涩。 握着自己的手指很温暖,就连拥抱着的力道都很熟悉,少年的语调、说话时的语气......都分毫不差。 甚至是身上那股淡淡的、枫叶的气息都与记忆中毫无区别。 这个场景很美好,太过美好。 美好得......太不真实。 「......对不起。」他低低的呢喃着,闭上眼睛。 左胸前的风元素神之眼亮起了光芒。 流浪者睁开了眼睛。 「呀,流浪那菈。」一旁传来细小的呼唤,他低下头,蓝色的兰那罗贴在他的腿边,黑豆似的小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是你干的?」将小东西抱到腿上,流浪者伸手捏了他的脸颊,软软的,手感还不错。 「呜呜,流、流浪那菈,平常不睡觉,但刚刚睡着了,所以兰利遮想,流浪那菈一定是很累很累了,要帮流浪那菈守护好梦。」兰利遮一边解释一边很努力的挣扎,他哼了一声,松手看着兰那罗急急忙忙的从自己身上跳下去,「下次别做这种多馀的事情了。」 「咦,为什么?」见他转身要走,兰利遮连忙转动着脑袋上的叶片跟了上去,趴在他的肩膀上,「流浪那菈不喜欢刚刚的梦吗?」 「......」 他沉默了一阵,龙胆花一般艳丽的紫色眸子微微歛起,目光有些黯淡。 他无法对兰利遮说谎。即便没有心脏,可本该空无一物的胸膛却早就已经装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承载了他的因果、他的悲欢、他的「前世」与「今生」,令他无比怀念,又深知无法拥有的,那人的名字。 「......喜欢的。」他轻声说道,「只是,我不该再梦见了而已。」 01 与兰利遮的相遇是个意外。 彼时他刚从纳西妲押着他去听的讲座里溜出来,途经降诛魔山时正好看到一群丘丘人围着一块地方挥舞着木棍,叽叽呀呀的叫唤,本来打算眼不见为净,细小的呼救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呜呜呜,不要过来......」 被魔物们围在中间威吓的是只兰那罗,是和同伴们不同的蔚蓝,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木剑卖力的挥舞,肉眼可见的毫无杀伤力。 他啧了一声,骤然腾空疾飞而去,风矢精准地击倒了丘丘人们,伸出手将兰那罗一把捞过,瞬息间便将魔物们远远抛在身后。 「哇啊啊!」臂弯里的兰那罗发出了惊呼,慌慌张张的:「兰利遮、兰利遮的木剑!」 小东西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像极了幼童的呼喊,他皱了皱眉,一个急转弯又飞了回去,方才几只丘丘人已经不见踪影,现场一片狼借。 当然,也包括兰利遮那把可怜的小木剑。 将断成了两节的小木剑捡了起来,流浪者有些僵硬的抬头,和兰利遮面面相觑。 短暂的对视过后,兰利遮哇的一声嚎了起来。 「呜啊啊啊......」 他的脸一下黑了。 距离上次哄人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流浪者嘴巴张合了半天,发现自己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禁有些气恼,又有些慌乱,头疼的将委屈的兰那罗抱起。 「......别哭了。」他笨拙的说道,「我重新做一个给你。」 他让兰利遮亲自挑了一节木头,又去了趟维摩庄,拿着借来的小刀照着小木剑的样子雕刻,兰利遮抱着暂时借给他的小玩偶,好奇地趴在他的腿边。 「玩偶那菈和流浪那菈长的好像。」 「嗯。」 「玩偶那菈看起来不开心,兰拉迦说过,那菈难过的时候会从眼睛流出有盐的水,叫做眼泪。盐巴可怕,但眼泪不可怕。」 「嗯。」 「玩偶那菈不是真的那菈,但眼睛下面有圆圆的,是眼泪吗?」 流浪者放下小刀,伸手捏住了兰那罗的脸,「你再说话就没有木剑了。」 「嘤。」兰利遮可怜巴巴的抱紧了玩偶。 木剑的难度不大,一个多小时就做好了,兰利遮拿着新的小木剑高兴的挥了挥,半点看不出不久前委屈的样子。 「满意了?」 「嗯!流浪那菈的礼物,兰利遮喜欢!」 将玩偶收回衣襟的动作顿了顿,「......这不是礼物吧。」 天色渐暗,善良的居民们以安全为由劝说他留下,咖哩的香味飘的很远很远,人们唱着呼唤孩子们回家的歌谣,家家户户亮起了暖黄的灯光,他端着热腾腾的咖哩,恍惚间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五百年前的他也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日子。 与维摩庄不同,五百年前的踏鞴砂夜晚总是喧闹的,刀匠们在沟火边饮酒、交换彼此的锻刀心得,有时少不了还要一番比较,当时他沾了丹羽和长正的光得以坐有一席,却总是插不上话,就只是懵懵懂懂的坐在一旁听着看着,手边的茶杯见了底又被斟满,被丹羽他们打趣着自己好生风雅,钟爱品茶,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想到要反驳。 茶水苦口,可那段时光却令他感到安心和快乐。 流浪者心不在焉的舀了一小匙咖哩,薑黄色的汤汁带了点辛香气,入口却没有什么辣味,口感滑顺,可以品出料理者的用心和娴熟。 ......给他这种不需要依靠食物来维持生理机能的人偶,属实是有些浪费了。 「小夥子,怎么啦?」招待他的老婆婆看着他还剩下大半碗的咖哩,脸色有些担忧,「是咖哩不合口味吗?」 ——没有胃口吗?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老者的面容关切,他连忙摇头,「很好吃。」 只是他其实不需要。 察觉到他的回避,老婆婆没有多说什么,点头过后便转过身招呼着跑过来蹭饭的孩子们。 兰利遮在他接受居民的招待之后就不见踪影了,他也没打算去找,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流浪者垂下眼,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 他这是在期待什么呢? 深夜时分,大地都寂静了下来,只馀水边清澈的**和虫鸣,他坐在居民们给他提供的客房床上,出神的望着窗外无云的夜色。 雨林的开发程度小,相比璃月和稻妻,星空似乎更加绚烂,可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景色,他却觉得胸腔空洞洞的。 流浪者闭起眼睛,不愿再深入细想,可当晚风轻轻的拂过脸庞,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叶笛的声音。 ——......万叶。 微弱的声响落入寂静,翻起了细小的涟漪,随后被静谧吞没。 他抱起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他离开了维摩庄,没有惊动到任何人,银白色的月光无声又温柔地为无根之人照亮路途,柔软的土地隐去了他离去的脚步声。 啵噗啵噗...... 流浪者停下脚步,捏了捏眉心,没好气的转过身,「别跟着我。」 消失了半天的小精灵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仰着脑袋看他,「流浪那菈要去哪里呀?」 「与你无关。」 态度称不上友善,可兰利遮似乎没有被唬到,转动着脑袋上的叶片飞了起来,和瑰丽的紫色眸子对视着。 「流浪那菈心情不好,像玩偶那菈。」兰利遮说道,「兰拉娜说过,有些心情不好的小那菈会在晚上的时候偷偷离开家,跑到森林里。」一边说着,兰利遮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斗笠,「晚上的森林对小那菈来说很危险,这样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流浪者嗤了一声,想起对方不久前突然消失,心里有些烦躁,伸手将小东西抱到跟前,不客气的弹了个脑瓜崩,「说起来,你刚才跑去那儿了?那些维摩庄的人不是看不到你吗?」 「呜......兰利遮、兰利遮有点害怕......」兰那罗抱着脑袋,委委屈屈的,「维摩庄的那菈们都很好,是森林的孩子,小那菈们也都会帮忙保护兰那罗,但大那菈还是有点可怕。」 流浪者挑了挑眉,「那你还敢跟着我?」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好那菈,呸,好人吧。 「流浪那菈不一样。」兰利遮摇摇头,短短的小手在半空中比划着,「流浪那菈看得到我们,还有大大的帽子,就像兰那罗一样。」 「而且流浪那菈也是蓝色的,就像兰利遮。」 ......这是把他当同类了? 流浪者心情有些复杂,可兰利遮手舞足蹈的,似乎对此感到很高兴的样子。 「......你开心就好。」他无言的松手,环起胳膊,「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我跟你口中那些离家出走的小那,啧,小孩子不一样,没有能回去的地方。」 「兰利遮想请流浪那菈一起保护森林。」兰利遮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向他提出邀请:「最近森林不太舒服,像闹肚子的长鬓虎,好多丘丘那菈都变得奇怪,会到处破坏树木和草地,还多了很多生气的蕈兽。」 「流浪那菈打跑丘丘那菈,救了兰利遮,厉害,兰利遮想请流浪那菈帮忙。」 流浪者瞇起眼睛,兰利遮的描述很熟悉,在还是执行官的时候他就经常调查和处理类似的事情。 地脉異常。 看来确实不得不走一趟了,或许能让小吉祥草王对他从讲座上溜走少念叨两句。 「算你走运。」他哼了一声,瞇起了眼睛,「走吧,带我去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02 一直到兰利遮说看到了和第一次与他相遇那天一模一样的月亮,流浪者才意识过来他们已经同行一个月了。 「森林还是不舒服,噫噫呜呜。」兰利遮很苦恼,流浪者耸耸肩,将洗好的日落果递给他,「也只能继续找了。」 他们陆陆续续已经清理了不下十个地脉淤积处,但森林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躁动的丘丘人营地中大多都有深渊法师的踪迹,兰利遮说过几个月前曾经和空一起处理过遗迹巨像的核心污染,恐怕是一些残馀的力量被魔物偷偷带走利用了起来。 想彻底解决的话,只能先找到「源头」。 此时他们在一处兰那罗的小居休息。兰利遮经常和他说话,和他说森林的故事、兰那罗的故事、或是遇到的其他人类的故事,他大多时候都只是听着,偶尔出声吐槽一句逗弄他,捏捏他的脸或是抱起来一顿搓揉,兰利遮在他的魔爪里挣扎,慌张拍打他的手背,「流浪那菈欺负兰利遮,坏!」 「是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勾起唇角,松开手看着兰利遮急忙飞离他的身边,「就不怕我哪天把你吃了?」 「唔,兰利遮不害怕。」小精灵摇摇头,又飞了回来,拍了拍他的帽沿,「流浪那菈嘴巴坏,但是心里面很好,像巴逻迦的风滾草,外面刺刺,里面软软。」 「说过多少次了,我是人偶,没有心。」 「但还是很好。」兰利遮很坚持。 「......」流浪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算了,随便你吧。」 小吉祥草王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段期间从来没有找过他,不过既然没有找,那自然有她的用意,他身为「暗面」,没有必要去多揣测,兰利遮的说话方式虽然略显幼稚,但相处起来更像是一个纯真的孩童,比起应付教令院那些聒噪的人类要强多了。 说起来...... 流浪者垂下眼帘。 上一次这样和人结伴而行,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啊。 「流浪那菈觉得寂寞了吗?」细小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兰利遮看着他,歪了歪头。 「兰利遮感觉的到,流浪那菈的心情很重,像吸饱了水的乌云,沉甸甸的,有时候虽然在笑,却又没有在笑。」 他静静地看着兰利遮,没有立刻回话。 兰利遮的胆子不大,究竟为什么一直跟在他身边撵也撵不走,他其实大约能猜到,但从来没有说破。 他伸出手,却和往常不同,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兰那罗的脑袋。 像乌云一样......吗。 「兰利遮。」一个月相处以来,他第一次喊了小旅伴的名字。 「陪我淋一场雨吧。」 第一次见到枫原万叶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彼时的他坐在货车上,隔了一小段距离,不经意地望过去时,碰巧对上了一双清澈的丹红。 是个生面孔。他这样想着,少年的神情微微怔愣,他不禁有些侷促起来。 该打声招呼吗? 没等他纠结完,慕清便抢先和他挥挥手,两个年轻人很快又聊到一起。他默默回过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 明明都对上眼神了,他却还是不敢打招呼。 那个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没礼貌? 世界树的影响抹去了他所有的记忆和身份,他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无所依靠的不安全感使他总会不自觉地想得更多。被商队收留的那天下着大雨,他学着人类躲在一处矮小的灌木丛旁,接着便被慕清给捡了回去。商人们带他极好,不太让他做事,像是把他当成了脆弱的人类孩子,他一边感激着接受他们的好意,同时又因此到恐慌。 没有贡献,意味着自己对商队没有任何价值。 他是不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呢? 「他们的善意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他听见枫原万叶这样问道。 心事被看穿的感觉有些难为情,可少年的眼神温柔,将刚冒头的那点慌乱抚平了,听着万叶坚定的说会帮他,他头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谢谢你,万叶先生。」他轻声说道,「你人真好。」 万叶笑了起来,一身枫红的浪人朝他伸出了手,身后是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他呆呆的看着,如同一叶迷失在大海中的小船,终于找到了那颗指引方向的星星。 在万叶的帮助下,商队的人们渐渐的意识到他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样娇弱。他将最后一箱装满香料的木箱从驮兽背上卸下,庞大但性格温吞的生物抖了抖身子,回过头来用鼻子顶他的手掌,喉间*动着低沉的咕噜声。 他听见一声轻笑,抬起头便看见万叶弯着丹红色的眸子,右手握拳置于唇边,笑得开怀。 「牠很喜欢你。」万叶朝他走过来,摸了摸驮兽的脑袋,后者喷了道鼻息,一点也不领这份讨好,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他的怀里拱。 这下不只万叶,附近目击到这个场面的商队成员都跟着笑出声。 半抱着驮兽热情的脑袋,他看着万叶那双带着笑意的红眸,不可思议的感到放松。 换做是以前,他大概会感到窘迫和惊慌吧。 不过他确实快招架不住了。 「我、啊......」感觉驮兽得寸进尺的要往身上倒,他下意识的朝万叶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驮兽终于被牵走,万叶站在他身边,憋着笑替他整理有些狼狈的衣服和头发。 「只是因为我刚才沾到了香料的味道......」想起驮兽赤果果的双标行为,他还是犹豫着向少年解释了下,万叶嗯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垂着眼睛专心的拨弄他的额发。 他下意识地瞇了瞇眼睛,偷偷地看着万叶。 很好看。他这样想道,少年的容貌俊秀柔和,俐落的脸部线条不会太过凌厉,是能够轻易让人感到舒服和心生好感的长相,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如同清风吹拂,就连山顶的清心都黯然失色。 每当他空閒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那抹枫红,就算只是远远的看着,胸腔里那股空荡荡的、不安定的感觉便会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 而万叶通常都会察觉到他的目光,就算没有发现,商队的其他人见了,也都会提醒他,此时便能看见那双丹红色的眸子朝他望过来,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每一次都能在那汪湖水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就这样被注视着、被什么人所看见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感受到自己真正存在着、真正的活着。 「怎么了?」 发现他在看自己,万叶微微歪过头问道。 他连忙摇头,小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不远处传来了慕清的呼唤,想请万叶帮忙望个风,堤防生火的时候附近有什么野生动物或魔物闯过来。 「你先去那边和大夥休息一下吧,我一会就回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嘱讬了句,万叶很快地朝慕清回应,步伐匆匆地离开。 他目送着少年的背影,小心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垂下头,胸膛微微的一起一伏,看上去与人类并无二致。 他喜欢被万叶注视的感觉,就好像他也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如果他真的是人类就好了。 所以,在知道万叶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分时,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他始终记得,那些曾经发现了他的球状关节的人们眼中的震惊和厌恶,比起差点被强迫的恐惧,更让他感到浑身发冷、如至冰窖的,却是那句带着唾弃和失望的啐语。 ——「怪物」。 他躺在客栈的床上动弹不得,贯穿腹部的伤势让他连逃走、把自己藏起来都做不到,他甚至没办法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脸不让万叶看见。 他用力的闭起眼睛,哭得很虚弱很绝望,不敢去看万叶的表情,仅仅只是想像万叶露出和那些人一样的眼神,他就觉得自己要碎掉了。 但幸好,一切都只是可能。 温热的手掌轻柔的捧起他的脸,眼角渗出的泪水被轻轻地抚去,万叶的声音从遥远变得清晰,着急又温柔的哄着他,低声地说他知道,他都知道。 「你是人偶还是人类,都改变不了你做为你的事实。」 「你有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你不想让慕清他们知道,我也会帮你隐瞒。」 少年的语气坚定,不容质疑的握紧了他的手,将几欲破碎的他轻柔的托起。 「我相信你。」万叶抵着他的额头喃喃说道,「不要害怕。」 掌心传来了属于人类的那股温热,丹红色的眸子没有一丝阴霾,就如同相识之后的每一天那样,真诚又温柔地注视着他。 他闭上眼睛,尚还不能行动自如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努力的、用力的握了回去。 只要万叶还愿意看着他,愿意看着这个没有名字、没有心、身为异类的他...... 他想,他确实不需要再害怕了。 人偶之躯强韧,但同时也十分脆弱。腹部的贯穿伤没有危及到他的生命,却难以复元,人类的伤药对他不起作用,更多时候他都处于休眠的状态,万叶只能保持清醒,确保不会有人在他休息时闯进房间,发现床上的人没有呼吸心跳。 他很担心万叶的身体状况,尤其在知道他自遇袭那天以来为了救他几乎没阖过眼后。他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如实坦承,想以此劝说万叶好好休息,不想少年听完之后罕见的发了火。 「你就是这么作濺自己的?」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万叶这么阴沉的语气,少年的表情像是愤怒,又像是难过,彼时他还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只知道他不喜欢万叶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也和自己一样感受到了疼痛。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是心疼。 自那以后他就不怎么敢再和万叶提起自己身体的事情。商队的损伤不算严重,但头领还是决定在客栈停留几天做修整。一帮大老爷们閒不住,总爱往他房里跑,见他脱离危险一个比一个激动,围在床边七嘴八舌的一顿嚎,更有甚者则像慕清那样险些要落两滴男儿泪。他没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的就往万叶身边靠过去,坐在床头的少年扶着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朝众人投去了略带微笑的一瞥。 一帮成年人顿时就安分了。 「你们该有点来探望伤患的自觉。」看着趴在他手边嘀嘀咕咕控诉差别对待的慕清,万叶的神情很无奈。他虚虚的揪着万叶的衣襬,偷偷笑了起来。 虽然吵闹了些,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养伤本该是件枯燥的事,他很庆幸商队的人们愿意来陪伴他。 可这样的日子终有尽时。当头领面带歉意的告诉他商队明天就要启程时,他并没有太意外,只是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 「我明白的,您不必......不必向我道歉。」 像这样体面的分别已经很好了,能和他们相遇已经很幸运了,商队愿意对他这个外人如此上心,已经是他如何也无法报答的恩情。 商队没有不要他,只是他无法再与他们同行了。 「流浪者,你听我说。」一双手轻轻的复上了他的,万叶看着他,丹红色的眸子柔软,「我刚刚和头领讨论过了,我不会跟着一起走,会留下来照顾你。等你的伤好了,如果之后暂时没有其他打算,或许可以考虑和我结伴同行。」 「又或者,」讲到这里,万叶顿了顿,抚着自己的手指微微**了下,快得像是错觉,「如果你想继续留在商队,我也可以在你养好伤后,送你到璃月港。他们的据点在那里,就算不行商,也能有份稳定的工作。」 「跟着我,怕是要让你跟着一起吃苦。」 他眨眨眼睛,怔愣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少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其实万叶并不是商队的人。 一旁的头领没有多做表示,默认了万叶的说法,慕清看上去倒是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来他都像一片被遗落的羽毛,只能顺着风行的方向不断飘泊,无法决定要往那里走,也无法决定要在哪里停留,至今所渴望的,也不过是像蒲公英的种子那样落地生根。 如果拒绝头领的提议,他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落地的机会了。 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在那个不再需要流浪,也不再需要担心被谁所抛弃的未来,或许再也不会有万叶的身影。 不会再有人在他茫然无措时陪在他身边;不会再有人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一次次的予以回应;不会再有人在偷閒的片刻中与他并肩而坐,和他分享自己看见的一花一木、听见的云捲云疏,轻巧的捻过一片树叶,教他如何吹叶笛,并在他如何都得不到要领、吹不出声音,满腹委屈看过来时,轻笑着安慰他,再为他吹一首稻妻的童谣。 那双总是温柔的、专注的,即便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后也依然愿意好好看着他的丹红色眼眸,或许也要没有了。 这就是他真正的愿望吗?若是,为何他仍然会感到空虚和悲伤呢? 他沉默了很久,期间那三人都没有出声,很有耐心的在一旁等待着,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 良久,他吃力的动了下身子,万叶和慕清连忙过来扶他。未痊癒的身体无法做出弯腰的动作,只能艰难的朝那位当初点头收留他的、直到现在仍在为他着想后路的男人深深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劳您费心照顾了。」 他无法忽视在设想那个未来时所感受到的空洞和抗拒。人偶无心,可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胸腔内难以被填满的空缺,在最一开始的被商队收留的时候,那个空缺其实一直都在,直到与万叶相遇,这份空虚才终于被一点一点的填上。 一旦拥有过,就再难承受失去。 所以,即使要再次飘泊,他也想与那与他并肩而行的飞鸟同行。 这次,不是风想要他往哪里走,而是他想去的地方便是风的方向。 听了他的回答,男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祝福他和万叶未来的路途平安顺遂。 「愿岩王爷保佑你们。」 商队出发的那天,他执拗的要目送商队离开,既然无法和他们一起完成这段旅途,那至少要亲眼看着他们再次启程。 万叶满面无奈,但还是妥协了。他敏锐的察觉到,少年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万叶,心情好像很好?」 「你选择和我一起走,我当然高兴。」万叶勾了勾唇,将他的手指拢进温热的掌心,嗓音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柔软。 感受着指节传来的温度,他眨眨眼睛,眼眶泛起一股热意。 原来像他这样的存在,也能为他人带来笑容、也会被他人所期待着。 他想,万叶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希望万叶能一直像这样笑着,好好的活着。 这样,他的选择、他的存在,或许也就拥有了意义吧。 他的伤势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好转。因为不需要再担心有人会误闯房间,万叶终于能够好好休息,可或许是已经习惯入睡时万叶会陪在身边,看着少年在另一张床上就寝,他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于是在入夜后,等到万叶的呼吸声平缓下来,他撑着身子下了床,一步一步挪到他的床边。 接着便被突然睁开眼睛的少年抓了个正着。 「不想一个人睡怎么不跟我说呢?」 万叶轻叹道,不分游说的将他拉上了床,顺从他的请求,将他的手指轻轻的拢进掌心。 在那之后他们就没再分床睡过,睡觉时万叶总会握着他的手,这个习惯直到后来他们一起踏上旅程也不曾变过。 他有时会想,万叶对他着时太好了些,除了伤害和贬低自己,万叶对他的任何请求几乎都是没有底线的,平常清醒时陪他聊天,带着他外出透气,甚至还给自己买新衣服。 明明不需要为他做这么多的。其实只要万叶愿意陪在他身边,愿意好好看着他,并且过的快乐,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拨弄着腰上流苏,他看着万叶给自己的金环打洞,将平时配戴在身上的金羽扣了上去,正好和万叶的枫叶挂饰在同一个地方。 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他不自觉伸手抚摸上去,万叶并没有阻止。 指尖下传来了心脏跳动时的震颤,他垂下眼睛。 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万叶对他更好的人了吧。 当他的伤终于好到可以上路之后,他和万叶收下了老板娘送给他们的大饼和干粮,两个人一起踏上了旅程。虽然不比行商时热闹,可万叶是个懂得享受沿途风景和各种微小动静的人。他带着他看水鸭在优游的身影,绕过幼岩龙蜥的栖息地和一跳一跳的草史莱姆,分享他在风中闻到的竹叶香,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找到一片竹林,挖几株萌蘖的竹笋。 万叶意外的在吃食上非常讲究,他还记得万叶曾经义正严词的告诉自己,出门在外行走已有诸多妥协,那么至少在吃食上不能亏待自己。 「吃本应是让人身心愉快的事情,怎么能将就呢?」 少年神情很严肃,听的他一愣一愣的,连反驳自己其实不需要吃东西都忘了。 他们在湖边架起柴火,用金鱼草和打来的水鸭烧了一锅竹笋汤。万叶的手艺意外的精湛,看来在商队的日子限制了他的发挥。 他端着汤碗,对自己的选择多了几分庆幸。 万叶不算是一个多话的人,可和他一起的时候却经常说起过去的经历见闻,温吞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让他回想起还在商队的时候,两人并肩坐在货车上的时光。 分明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却已经比起其他同龄人要经历过太多。 为什么会想要旅行呢? 听到他的疑问,万叶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像是被勾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他顿时有些慌乱,「不、不回答也......」 「没事。」一下回过神来,万叶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话题,你别紧张。」 「只是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那是距离现在其实并不算太久远的过往。 出身在名门望族的少年本应拥有令人称羨的童年,然而曾经名盛一时的锻刀家族却早已名存实亡,当尚且年幼的孩子接过家主之位,已是无力回天。 困于陷阱中的野兽只有舍弃被箝制的后腿才能保住性命,男孩遣散了馀下的家仆,遵照父亲的遗愿离开故居,开始了漂泊的日子。叙述这段往事时万叶的表情很平静,就连嗓音也淡淡的,彷彿那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怎么可能真的像他说的那么云淡风清呢,是他亲手让自己无家可归了啊。 「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万叶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这个决定或许会让我在历史上承担放弃家族产业的罪名,但家因人而存在,我的父母在那时都已经故去,强行维持已经摇摇欲坠的家族于我而言没有意义。卸下了家族重担的我活得比过去要自由......这样就够了。」 「我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和你相遇,不是吗?」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万叶表现得越不在意,他就觉得越难受。 和他相遇,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如果枫原家没有解散,万叶做为一名贵族的少爷,平安顺遂的长大,不需要经历家破人亡和被迫出走漂泊的日子,也就不会遇到自己...... 这样难道不是比较好吗? 「在想什么呢?」轻轻扳过他的脸与自己对视,万叶柔声问道。 「......不知道。」看着那双明明历经了那样剧烈的变故却依然清澈的丹红色眸子,他只觉得眼眶一热,似乎有什么在摇摇欲坠:「只是觉得,很不公平......」 家族没落明明不是万叶的错,他那时才多大。 为什么就是罪了呢? 万叶眨了眨眼睛,半晌后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谢谢你,流浪者。」 他听见万叶在他的耳边呢喃道。他没有问万叶为什么要向他道谢,只是反手抱了回去。 他无法想像那时的万叶究竟抱着多大的觉悟和痛苦做出那个决定,而任何安慰的话如今看来是那样的无力又苍白。 但他知道此刻的万叶需要一个拥抱。 他努力收紧手臂,就像每一次他感到不安的时候,万叶对他做的那样。 这是一无所有的他唯一能够给万叶的东西了。 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他的「前世」还是「今生」,带给他仅有的温柔和光明的,都是来自同一个血脉的人。 就好像是某种命中注定,他的诞生就注定要亏欠他们。 多讽刺啊,到头来,真正害得万叶家破人亡的,其实就是他自己。 只是无论是哪个时候的他,对这一切都尚不知情。 变故发生的那天下着大雨。 他比万叶要早些醒来,抬起头便看见听力卓越的少年眉头紧皱,俨然是在睡梦中被雨声吵得不安稳。 让他再多睡一会吧。 小心翼翼的将手指从万叶的掌心抽出来,他望向营地外倾盆的大雨,估计一时半会是停不了。 说起来,大饼似乎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之前采的莲子。 他想了想,戴上盘盖,起身往外头走去。 或许能在附近找到一些水果,他的身体不怕雨林,不必担心会感冒。 雨势剧烈,附近几棵果树的果实都已经落地泡水,他只能再往远处走些,这才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看到一株长势较好的树莓,旁边还有几朵蘑菇和薄荷,不算多,但万叶一个人够吃了。 他再次庆幸起自己不需要进食的体质,朝薄荷伸出手,却在拔起的瞬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指尖骤然感受到一丝灼热,莫名的排斥和恐惧油然而生,像是自己曾经也像这样触摸过什么*烫的东西,想放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被惊扰的魔物眨眼间恢复原型,掀起的热流也将他一并掀飞了出去,树莓和蘑菇散落一地,炽热骗骗花扭着身子转向他,展开了脑袋上的枝叶。 腹部上还未好全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此刻的他什么也顾不上,在火球朝他袭来时踉跄起身,惊慌失措的拔腿就跑。 骗骗花没有打算放过他,下一秒便遁地而出,高速旋转的叶片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搧去,灼热的剧痛炸开,惨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他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摔了下去。翻*的过程中他来不及护住要害,后脑勺重重的撞上了凸起的岩石,他顿时眼前一黑,就这样摔进了一处被灌木丛掩盖的石洞中。 失去目标的魔物在山坡的边缘徘徊了半晌,确认打扰自己的不速之客彻底消失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去。 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他无从得知时间的流逝,更无法得知,在发现他离开太久后,终于意识到不对的万叶直接冲进了雨幕,不眠不休的找了他三天三夜。 大雨带走了一切和他相关的痕迹,离去时的脚印、散落一地的食材被埋进湿润的土壤,就连骗骗花也重新将自己伪装成一株普通的薄荷。少年的呼喊不复平和,狂乱、焦急,然而撕心裂肺的呼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失去意识的人偶忘了要继续呼吸。 于是,心急如焚的少年就这样无数次,与放在心尖上的珍宝擦身而过。 再次甦醒时,脑袋一片昏沉。 他昏迷了多久? 甫欲起身,脑袋便炸开一阵剧痛,几乎要让他再次晕厥过去,然而脑海中浮现的那个名字却迫使他挣扎着清醒。 ......——万叶。 酸痛绵软的四肢难以支撑他的身体,更不用说从洞口爬出去。他昏昏沉沉的,一次又一次的向头顶上的光亮伸出手,然后再一次又一次的摔落。他趴跌在地上,虚弱的、不断的重复一个名字。 像是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再一会。 他不敢去想到底已经过了多久,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告诉万叶他去了哪里。 万叶会着急吗?会担心他吗? ......好痛。 颤抖的手指不知道第几次抓不住坚硬的石壁,几声闷响后他再一次摔回了洞底。 ——万叶。 他发出微弱的呼唤,只比飞萤的振翅声再大那么一点,手指失去抓握的力气,细不可察的抽搐了下。 ......我想见你。 好不容易离开洞窟,已经又是不知道几天过去。逃离骗骗花的时候慌不择路的,又失足摔下山坡,彼时绵密的雨幕遮蔽了周围的景色,他茫然的发现自己有些认不得路了。 万叶在哪里? 拖着疲惫的身躯,他吃力的辨认着周围的树木和岩石,就这样胡逛瞎闯的,又过了数日。 等到他回到了当时藏身的洞穴,早已人去无踪,只剩下潮湿的柴火馀烬,还有已经干瘪的莲子。 无论曾经有谁待在这里,在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一直紧绷着精神的那根弦断了,他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擅作主张的离开、没有留下任何讯息,就好像是不告而别一样。 无论是谁都会生气的。 用力摀住脸,身形单薄的人偶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冰冷的洞窟中痛哭失声。 曾经因那抹枫红被填满的胸腔随着少年的离去再次变得空荡,甚至比过去任何一次离别还要痛彻心扉。 万叶大概是,不会想再见到自己了。 他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洞穴。在万叶离开后,他又一次失去了方向。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离别太过深刻,在路途中发现了路人的身影时,他总会借着宽大的斗笠隐去自己的视线,垂着头与他们擦身而过。 「嘿,你听说过修验者吗。」 一日经过茶摊的时候,一句话语传进了他的耳里,内容让他的身形不自觉顿了顿,鬼使神差的在最靠外的椅子上落座。 「什么玩意?你又看了什么话本了?」 「呸呸呸,什么话本,咱说正经的。」谈话的是两名青年,其中一名穿着常见的璃月服饰,另一人则是穿着冒险家协会的绿色制服,此时正无语的看着嫌弃自己的友人:「北斗船长之前收留的那个稻妻小哥,记得吧?白头发,右额上带了搓红的那位,他半年前在冒险家协会挂了寻人启示,说是要找一个穿着蓝白色修验者装扮的少年,可修验者到底什么打扮,他没说清楚,咱也不知道啊,这打哪找去?」 「听着像是稻妻那边的说法。」青年半信半疑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可稻妻那儿不是锁国吗,修验者还能跑到璃月来?」 「谁知道呢,那小哥不也逃出来了吗。」青年冒险家没好气的横了对方一眼,端起茶杯,「不过,听说他挂委讬的时候看着很着急的样子,船队的朋友告诉我,小哥和他们相处有一段时间了,那还是他第一次失态成那样。」 冒险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没有注意到座在角落的人偶在听到这句话后浑身一僵,青年沉默了半晌,终于相信了,「......你觉得呢,找的回来吗?」 「难说,他们好像是在翠玦坡那儿失散的......先不说丘丘人了,那儿游荡的岩龙蜥不少,之前我还看过清剿骗骗花的委讬呢,据说那只是个和小哥年纪差不多大的普通孩子,没有神之眼傍身,都已经半年了还没有消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意会了他的言下之意,青年摇摇头,也是一记长叹。 「命运弄人啊。」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满脑子都是冒险家带着叹息的话语。 ——大概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吧。 怎么会呢。他不禁慌乱起来,万叶没有生气他不告而别,甚至还委讬了冒险家协会来找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半年了,他好不容易接受再次孤身一人的事实,可现实却和自己的猜想大相迳庭。 要去和万叶相认吗? 可万一万叶也已经放下了呢?如果自己再出现,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他无法自拔的沉浸在思绪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能远远的看见璃月港的灯火。 终究是在意的啊。 他将冒险家提到的,寻人启事上的金羽和盘盖藏了起来,一直等到入夜,街上没什么人了,才悄悄地进港。 死兆星号不难找,即便四周一片晦暗,龙形的船首看上去依旧气势恢弘,虽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可隐约还能听见船上的人们觥筹交错、高谈阔论的声音。 「大姐头今天真是兴致高昂啊。」身后突然远远的响起了说话声,他连忙转过身,仅可能不引人注目的快步走进一旁的阴影中。 「能不高兴吗,这单生意够弟兄们过上半年好日子了。」两名穿着水手服的船员各抱着一只箱子,随着步伐的震动传来了瓷器碰撞的声音,「当时要不是万叶帮着在谈判的时候斡旋,闹大了对咱们双方都没好处。」 「可惜大姐头不让他碰酒,不然作为这次的大功臣,怎么着也得和他干一个。」其中一人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又咕哝了一句,「唉,大姐头怎么就把万叶看的那么紧呢,咱们谁不是十来岁就开始学喝酒了,不是还有人把酒叫做『忘忧散』嘛,半年前万叶刚回来那会愁眉苦脸的,要我说,当时就该痛痛快快的喝一回,什么烦恼啊忧愁啊都抛到脑后去,人生几何,有什么跨不过的嘛!」 往同伴小腿上踢了一脚,另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骂道:「你这话私下说说还行,要是给大姐头知道你动这歪心思,看她怎么收十你。」 吃痛的嘶了一声,那人讪讪然的赔了个笑,「咳,我就说说、说说,没那意思,真的。」默了半晌,他忍不住用肩膀顶了顶身边的人:「你说,万叶他还好吧?」 「......难说。」另一个人摇摇头,「不过相比起刚回来那段时间看起来是精神多了,早上不是还陪小月玩了会水手游戏吗,或许他也在慢慢接受事实吧......」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了。他安静地蹲坐在货柜的阴影中,盯着眼前的石质地板。 万叶......在慢慢接受没有他的日子。 ......这样就好。他将脸埋进臂弯里,压下喉头间湧起的那点苦涩。万叶曾经和他说起死兆星号的水手们,从刚才听到那两名水手的谈话中,他也明白了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会在万叶难过的时候安慰他、陪他一起度过难关、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比自己好太多了。 他什么都没办法给万叶,万叶对他那么好,他却总是在给万叶添麻烦,养伤的时候也是,这次分别的时候也是。 他总是在惹万叶生气、总是让他担心难过。 他没有自信让万叶过得快乐,但这些船员们可以。 万叶本来,就不应该和他相遇的。 幸好,现在还不算晚。他们还有转圜的馀地,只要自己彻底消失在万叶的世界中,一切偏离的、错误的,都会得到修正。 他在阴影中蹲坐了一夜,直到船上的声音渐渐消弭、远方的海面泛起了鱼肚白。他抬起头,朝死兆星号投去了最后一瞥,随后站起身,在港口的人们甦醒之前,踏着清晨的微风,如同轻飘飘的羽毛,悄无声息地离去。 他想,太好了,万叶是个人类,一个善于遗忘的人类。 总有一天,他会忘了自己,与更多更好的人相遇,过上一个正确的、幸福的生活。 他想,太好了,自己是个人偶,一个不会被时间磨损的人偶。 他会一直记得万叶,他的模样、他的温度、他的气味......所有和他相遇之后的美好,他都会记得。 他在心里告诉万叶,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要比和他相遇之前更好、要比和他相遇之后更好。 他离开了璃月港,将之前藏起来的金羽和盘盖重新戴了回去,抬头看向天空。 晴空万一里。 雨停了。 ——tbc 只要我跑得够快,布袋就追不上我!(溜了溜了 ......对不起停在这种地方,大家轻点打QQ 总算交代清楚流浪者是怎么跟万叶分开的了说实在我没想到回忆部分会写那么长,我还以为几千字就能搞定来着💦(到底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哦### 好的我回去肝下半了......大家可以来赌看看番外会不会比正篇长哈哈哈哈哈(虽然我也不知道要赌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