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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

2023-07-06 15:28 作者:在都灵拔地而起的风  | 我要投稿

 沉溺

                        (1)

“在最黑的夜里给我一根最卑微蜡烛吧,这样三者都被成全了……”

                                                     ——《杂然碎笔.胡言》

                                (2)                

“我要开始写小说了。”他突然想到。小说这种文体本身就不适应他自己。现在他十六岁了,一旦在这个年纪说出这种话的人,总是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去写网文。

他想到:“我总会写出一篇贴合时代的伟大的作品。”于是他似乎从未写出,其间有太多矛盾和挫折,他无时无刻的反省自己的观点是否幼稚,他本不应该这样,并且他也没有活到老成的年纪,他这样的思考也会没有任何结果。这样的想法来的也不可能是自然的,其间有一部分,是他的家庭说教而来。他的作品于父母眼中,就如你在梦中所做的诗篇,怎么也感动不了现实中的人。

身处与家庭之中,他体会不到任何温暖动人,这是他切实的体验。然而网络上飞满了对于那些不孝的年轻人的谴责,二十四孝,乌鸦反哺,仿佛给他本就小心翼翼的想法定下了罪名。他无奈于在家中强颜欢笑,他自己也十分不解,作为儿子,他十分感谢来自于父母的养育,但是这些想法如同教条而不是诗句。他干涩,冷漠,但是富有权威。他很少在父母面前展现真实的情绪,也不会将自己反锁入房门中,开放且宽容的让父母翻看自己的物品,他将这种不同于别的同学对父母的态度上的抗拒当做自己对于父母深切爱意而愧疚的安慰。有些时候,或者是最近,他逐渐感到不堪重负,他十分需要发泄。

他在日记中写道,不,他没有日记。有关他所有创作的激情或者是灵感都来自独自行走中,含着微风而吐出的东西,虽然大多数在细雨里消散干净,可是过程有时如此的美妙。他感到恐惧与害怕,面对学习上的各种考验都提心吊胆。平日里父亲对他的付出太多,他自己也力求尽职尽责,他害怕失误,一方面是害怕责备,另一方面是害怕自责。他望了一眼河面,雨丝如同密网一样在河上编织着……

                        (3)

生活让我更加盲目,我似乎没有激情,也没有波动。时间在逐渐变冷,心脏也逐渐变硬。春天的花开了,本来为那些痛苦的人停下慢慢欣赏的机会也逐渐奢侈。我想着诗歌中的那些痛苦,生活也可以这般忧郁,但永远不能有着诗的浪漫。人们总是为生活记录,却难为生活抒情。

                                                     ——《杂然碎笔.生活》

                         (4)

谈论或者是向别人介绍一个人,没有比拿出他的作品更加直观地。他从八年级接触诗歌,从木心开始,再走向朦胧诗。他放眼世界,在残忍四月的荒地上驶向拜占庭,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头吟诵着一首绝望的歌。他自己搭建的诗歌城堡不摇摇欲坠却也不坚如磐石,自己也无法估量自己的内心是否担得起诗心。总有人觉得写诗的人自负,不可一世,乃至于会嘲笑他人不懂风雅,而他面临星空,土地,气流,是一种巨大的悲哀与孤独袭来,用着精神之剑,刺入他的胸膛,聆听他的呻吟与哭泣。

“诗人住在这里,夜晚悄然来临,每当诗人刚刚进入梦境,月光便会被诗人的思绪而召唤出来,穿过天边漂泊不定的云层。那些原本黑的化不开的铁脸盆,热水瓶,生锈的锁孔和翻到明天的日历,犹如清泉注入墨水般被月光冲淡。气流随着月光的途径缓慢地行动,从远方的旷野带着尘土,宛如一条蛇,攀上台阶,拾级而上,翻动着诗人凋零的手稿,即使里面的明月是亘古永存的。夜风轻轻的落在诗人的嘴边,与诗人呼出的气体一起,化成一声哀叹,一声毫无目的的哀叹。诗人翻了身,压到了枕边硬壳的笔记本,笔记本没能翻开,只是象征性的一抖。诗人的五官被黑夜的洪水灌的窒息,他惶恐的醒来,眼前是满是茶垢,失去光泽的茶杯,里面的茶叶沉淀发黑,慢慢的散发着血腥味,衣柜,桌角,吊灯似乎在吱吱作响,他望向发黄的白炽灯,老旧的墨绿色的风扇,想到了铁屑掉下的声响。黑夜的安宁在臆想的喧哗与躁动中活动起来,每当这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诗人被纷杂的幻像吵醒,走出房门,踏上黄土。自由让这夜晚井然有序,使世界反映出人心的航向。美好与安静统治着一切,塑造出美好本身的状态。然而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又是如此地远离他,远离这片大地。他内心的光辉闪烁在山崖上,田埂里和星空之中。这村庄让诗人支离破碎的幻象统一于一片黑夜,这里可以永存存在一种美好。每一只鸟,每一朵花,每一颗水稻,所有的村民,还有那苍茫的大地与辽阔的天空……宣告着一种幸福,宣告着一种自由。这种宣告似自然规律般势不可挡,厚实而纯粹,坚硬而透亮。”

这是他幻想的自己,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或者是有着极美的夜色的时候,他会这样幻想。他一直追求纯粹的东西,死亡,爱情,孤独。人世间纯粹的东西很少,有太多的利益牵扯,他热爱傍晚的天空,没有云的天空,暗淡而单纯。太阳在远方下降,天空泛起橙黄色的波涛。四周一片寂静,天空萧瑟动人。 

                         (5)                                                

“我感觉我一旦降落在大地上,这一切都会消失。我感觉我活的痛苦,我想以诗歌而取得成就却不能,这该如何呢?”

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像是在回忆般叙述着:“你说你的理想与现实冲突很大,我承认年轻的时候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你现在自艾自怜其实是自负,你不以诗歌而伟大,而以”我“从事诗歌而伟大。你的理想不是彻底了解诗歌,而是幻想着诗歌给你带来的赞赏与荣耀为理想。相信我,你此刻内心一定是这么想的。你不了解那些冲突带来的伤痛,你也无法了解诗歌艺术带来的治愈。你的青春理想里多半掺杂着那些你看不到的功利。”

“但我感到的痛苦是真的。”实话实话,我听到这句话时,我基本处在崩溃状态下了。字字诛心。我在厌恶的同时不乏有了些许敬畏。

“你喜欢诗,这点不可否认,我就先与你讲讲诗歌,你就能知道你现在究竟干什么了。”他点了一只烟,“我是为钱种地的,不可否认,世上纯粹的东西很少,不是每天都有像今天天空那般的无瑕。我写过诗,没有骗你。我知道你在想那个山岗时在想着什么,而我不是这样想的:每一次写诗,我将我的全部情感投入到一片自然中。针叶林里面大风寒冷,细雨灰朦,远方的小路被迷雾淹没,脚边有足够嫩的绿草与足够艳的花。空气中有一丝庄重。这是其中一片自然,我也会想到傍晚的戈壁,大地上满是碎石,风挂在树上,在余晖下天边由上段的柠檬色变到地平线上的深蓝色。天边偶尔飞过几只鸟,在残弱的夕阳填上优雅的剪影。天空萧条残喘,戈壁缄默沉郁,这种极大的反差的悲壮给予我了温柔。我的诗就是在我将情感托付给这篇自然时长出来的。他拥有的自己的生命,就是我的孩子一样。他在这片自然了生长。人们看见的是一个生命,不是我。这个生命能让看见他的人有着不同深度与广度,这是诗歌。”

“知道了,但这和我的青春有什么关系。”

“你把你的理想现实的冲突看成悲剧,而不是当做你的孩子。你觉得这是社会变质的结果,由此对社会上成人的手段,政治上的谎言充满鄙夷,由此失去理智,变得恼怒。可我想告诉你,青春就像我刚刚讲的自然里来的一首诗。你是自然造的,你的灵魂与抉择就是自然选择的。当然理想和现实的冲突也是其中一部分。从过来人讲,我选择种地是妥协的,在我还没有明白前,我基本上是靠无可奈何的懊悔活着的。直到有一天,当我回忆自己的青春是像是在读一个故事,我深刻地理解着主人公面对抉择的幼稚和痛苦。你会发现回忆变成了他人的命运,青春也如诗歌和植物,他有着生命力,他会生长。他的生命包含着迷惘,热情或许还有悲伤,但这一切勾勒出这个生命独一无二的形态,这是种美,这是种艺术,这会让那些再麻木不仁的功利心也能为之触动。我没有让你妥协也没鼓励你叛逆,我希望你相信你在培育着一种生命,一件艺术。你现在正值青春,你我都不知道你未来将以何种方式生活。但我能确定你在我这个年纪回忆当前,你能够欣赏一首文字也无可描绘的诗歌。这会叫人向善,给人以温柔,给人以爱,给人以生命或者是生活真正的意义与宽慰。”

                                                         ——《杂然碎笔.探讨》

                  (6)

他所面临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在他看来是巨大的,我还是想用“在他看来”这样谨慎地措辞,一面引来一些人的忽视或者鄙夷。我想相信人们最终都像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大脑和心胸,都有着理想和目标,没有一个人在他有自我意识起就是选择荒度一生的。对于那些得过且过的人,那必定是被生活毁灭的人。对于这些人,要么就是自己太过于软弱,亦或是生活对他下手太狠。然而这些都是相对的,软弱的人不觉得自己软弱,相信自己已近做出了所有的努力,可是在一些人看来,他仅仅是为了逃避,想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舒适圈里。但是这样来看就十分难讲了,什么样的生活才叫难?这根本就没有标准。如果有一些人心胸和庄子一样,便不会在意这些话,但是大多数人却收着双重的打击,一边是生活给的,一边是闲话给的。闲话说多了,就会无意间给他身上套上枷锁,当他最终相信了是由于自己软弱而感到生活的痛苦的时候,那么这样的打击该是有多大?

可是他就是软弱的。

他所唯一感到有兴趣的东西,他唯一有着自我选择的激情的东西——诗。与他而言,最重要的却是逃避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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