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体列传】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七)

费鲁斯·马努斯:美杜莎的戈尔贡
Ferrus Manus: The Gorgon of Medusa
作者 David Guymer
译者 nutellaisgood

“人们总是来到加迪纳尔之首送死,至少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为什么我们要觉得自己不一样呢……?”
——阿库尔杜纳回忆录,第CCLXVII(267)卷,《加迪纳尔会战》

第七章
剑尾式截击机隆隆作响,它漂亮的装甲引擎罩不停地颤抖着,引擎的动力系统正在全力运作。引擎吊舱传出的咆哮声仿佛来自一头猛兽,骨架冰冷,饥肠辘辘,滚滚钷烟从呼呼作响的风扇里冒了出来,消散在寒冷的人造晨曦中。
“战争野兽?”
这架飞机错综复杂的通风口噼啪作响,导致驾驶舱的控制面板上冒出了各种混杂的堵塞警报。摩西飞快地否决了这个名字。“我知道。型号对不上。”他安慰般地轻拍控制板,身着真空服、戴着厚手套的奴工和甲板工作人员从飞机的油箱里取出了燃料管。响声低了下去,但它的机魂却依旧很沮丧。
飞行甲板上雷声滚滚,尖峰型闪电战斗机、风暴隼截击机和风暴爪炮艇机随意散落在蓝色的虚空门前。剑尾式截击机和她们体型更大的姐妹们,愤怒型星式战斗机,她们的燃料供给更为精密,同时需要在大气中飞行的钷基燃料和在真空中飞行的厌氧化学离子,这两者绝对,绝对不能混合。加油花去了不少时间。摩西看着一架架重型战斗机和炮艇机飞离他自己正在剧烈颤动的机械,越发地感到不耐烦。
“深呼吸,兄弟。”
摩西越过自己驾驶舱的右舷边缘,看向隔壁发射架上的剑尾式截击机。维塔努斯挥了挥手。他身着深紫色的铠甲,没有戴头盔,但是却戴着一副头戴耳机,嘴巴前面是对讲话筒。他们的飞机翼尖其实挨在了一起,但就算是星际战士也没法在引擎的尖声轰鸣中听得清对方的喊叫。
“福格瑞姆一直鼓励我们追求精通仇敌和对手的武器,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在这一方面胜过他们。”他把手伸出驾驶舱,摩挲着自己飞机造型优美的引擎盖。“帕利欧莱纳斯并不是唯一一个查询了你的记录的人。三百零九个战斗杀伤。很了不起。我毫不怀疑你很快就会精通我们爱用的武器,摩西。”
摩西并不知道如何作答,于是他并没有出声,而是回头看去,身穿反光银色外袍的甲板监督员清场了发射架周围的区域。他检查了一下各种仪表,然后按下开关,让装甲玻璃的顶篷震动着落在自己头顶。它发出嘶嘶的响声,上锁并且密封住了。
“领主指挥官西塞鲁斯报告说有一支人数众多的空中防御舰队,对方有不少优秀的飞行员,”帕利欧莱纳斯的声音从控制板的对讲机中传来,“但他们不如我们。我们会击穿他们,并且有足够的余裕让我们第十军团的兄弟们出糗,当着原体的面。”
“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先行动?”维塔努斯笑了。
在截击机的发射架后方的磁力吊索聚集了大量了电流,这些强力的磁力线圈发着黄光。它们周围的空气应该也发出了巨响,但是摩西听不到。他试着拽了拽自己的限制头盔,发现随着磁极的调转,磁力也在飞速地对调。反作用力冲向了飞机的尾部,突如其来的加速度让摩西被这股力量和自己的重量挤在了中间,顺着发射架弹射向了港口大门。
他穿过大气凝聚力场进入空无一物的真空,一阵恒星的静电干扰席卷而来,随后便只有引擎舱的轰鸣和对讲机的轻响。
他深吸一口气,让心率逐渐减缓,然后为这次短暂的真空飞行进行了一次惯例的检查和修正。他的潜意识中漂浮着各种代表着系统和副系统情况的符文。他用手指碰了碰颈后的交互分流管,然后手动三次锁定了大气引擎,创建了二级环境密封、隔热盾和冷却系统。
他从自己发射后的例行工作里抬起头来,剑尾式截击机翻滚着驶向行星。
加迪纳尔之首。
它是一个冰冷的球体,泛着铁灰色,上面尽是花岗岩。凹凸不平的山脉和球体表面上的褶皱间建满了堡垒和工业建筑,这个人类世界的每一条细小裂缝里都填满了层层叠叠的住宅。没有任何液体海洋和云朵的迹象,没有什么是未经人类意志改造过的。两颗卫星的的遗骸在行星的上空轨道形成了一条轻微散射的小行星带,微微遮掩住了穿插其间、星罗棋布的轨道干船坞、重工业制造厂和材料收集器。平衡轨道电梯连接着星球的人工地壳,不断地来回运行。星星点点的灯光散布在星球暗面。仿佛一个拥有原始材料和宏大愿景的造物主创造了这个神圣的球体,把它放置在了帝国疆域边缘的一颗恒星的轨道上,然后将其命名为加迪纳尔之首。
摩西想起了母星那些辽无边际、沙尘遍地的平原。美杜莎冷酷无情,有人会说她是有意如此,但是他情愿花费自己永恒的余生在她黯淡无光的沙漠上度过,也不愿在这个世界停留一天。他把自己的忧虑抛在脑后,向后方瞟了一眼。
巨大的钢铁之拳号占据了他身后的虚空,在闭塞的星辰间形成了一尊交织着引导灯、通讯激光和维持力场的星座。在她伟岸的身躯旁,摩西瞥见了执行者号和其他的远征舰船,一架架飞机将平流层染成了军团的颜色。但是太空广袤无垠,就算在行星轨道上也是如此,第413舰队的大部分舰船都分散了开来,对行星实施封锁。他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其他的战斗机。
他进行了一次广角扫描,得到了无数个飞机大小的近轨道残片传来的信号,还有数以百计的帝国应答机发出的加密自动回复。来自钢铁之手攻击机的、带着齿轮响动的怒吼,来自帝国军雷霆重型战斗机的、清脆的字母数字信号,还有来自机械教禁卫复仇者的、标志性的二进制信息。它们进入大气层后便只靠着惯性前进,现在才点燃了引擎。愤怒型和剑尾式战斗机则飞得更远,处在侧翼,驱使着虚空引擎从不同的角度进入大气层发动攻击。尽管它们并不是第十军团的最爱,在纯真空作战却难有匹敌,钢铁之拳号自豪地拥有好几个小队。除此之外,帝皇之子引以为傲的心网识别仪上还有着另外两架飞机,更多的钢铁之手飞行员坐进了他们的驾驶舱里。
摩西清点着返航的飞机数量,感到血压上升。
这将会是一场恶战。
来自钢铁之拳号指挥控制台的遥测记录终于向他传来了敌军的信号,摩西发现领主指挥官西塞鲁斯的报告十分精确。加迪纳尔的空军数量众多,但是并不具备真空作战的能力。他们像黄蜂群般在对流层盘旋着。
“黄蜂?”他问道,看向控制台。他摇了摇头。不,这也不对。
“形成攻击阵型,”帕利欧莱纳斯命令道,“保持超轨道速度,直到我们切入平流层顶,偏离交战区三度。”
对讲机里传来确认声。“二号,准备完毕……三号,准备完毕。”
“我的舷侧激光炮单元有连接错误,”泰洛说道。他是四号。“钢铁之手的检修维护做得不怎么样。”
摩西有些生气,不过并没有开口。
“你需要返航吗?”帕利欧莱纳斯问道。
“我只要一门炮就够了。”
维塔努斯,五号,听上去准备好了。然后轮到了摩西。
他抬头看向顶篷,看到了天空矛炮艇奥丁之矛号巨大的黑色三角形机翼正在滑向星球。它巨龙般的翼展旁满是涂着军团与帝国军漆装的阿尔沃斯驳船,旁边有更小的雷鹰式炮艇和第三军团一整个小队的愤怒型星式战斗机负责护卫。
“你怎么了?”三号艾多兰问道。
摩西的表情保持冷漠,血液涌向他的耳朵,他们的阵型朝下调整,如同鱼雷击中一艘战舰的虚空盾般冲向了平流层。
风暴来临了。

如果你没有经历过天空矛炮艇那能把人内脏甩出来的战斗降落,那你永远不会理解统一战争的艰辛——杜凯恩总是喜欢这么说。军团正在慢慢地用更加高级的风暴鸟代替他们舰队从前的装置,但是杜凯恩比较念旧。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帝国从来没有造出过比奥丁之矛号更加粗暴、丑陋和坚不可摧的飞机。
杜凯恩让拉布·坦恩负责忙活那些把兰德掠袭者固定在甲板上的螺栓,他的十七名老兵穿好了固定装置,整装待发,他朝着前轮舱口走去,时不时地抓住头顶的把手稳住自己。他转开了舱门锁,把它拉开,然后有些踉跄地走进了驾驶舱,又把门在背后关上。
“马上会有点颠簸,小伙子们。”他嘟囔道。
一共有四张很大的座位,两排,一排两张。两名身着飞行铠甲的钢铁之手军士坐在飞行员座和副飞行员座上,每人都有一个连接着的机奴支援。他们不懈地工作着,身上的注射阀散发着镭的微光,周围的宝石装饰五光十色,前头的梯形强化装甲玻璃被枪炮和引擎的火光照亮。偶尔会有直接击中或是紧挨着他们飞过的炮火,不过驾驶舱如同原铸级的救生舱一般固若金汤。窄小的空间被许多沉重的缓冲杠和减震塑钢挤满。杜凯恩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动。
“加迪纳尔可不会对我们门户大开。”一个副飞行员说道。
“待客冷淡的混蛋们。”杜凯恩低吼道。
盖乌斯·卡芬站在副飞行员的座椅后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名军士操作自己这一侧的控制系统。这个男孩和阿库尔杜纳一模一样,所有事情都要亲眼见证、亲自上手。
“小子!”杜凯恩大喊道,这让卡芬愧疚地吓了一跳。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大人。”
“这趟旅途不愉快吗?”
卡芬皱上了眉。“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非要尝试降落在战场中心。”
杜凯恩笑了。这个男孩学到了一点独立意识。他握住了飞行员座的椅背,从前窗向外瞥去。奥丁之矛并不是没有火力,远不是如此,但是它极快的速度让获取并且瞄准目标变得很难。他们的护卫舰和其他的帝国军战斗机从旁边呼啸而过,如同围绕着一颗即将陨落的小行星的、正在不规则盘旋的石块。他看到一小队烈焰猛禽炮艇脱离了阵型下降,开始进行地面打击,引走了一些不好的注意。
“很简单。加迪纳尔人并不打算派他们的空军来毁灭我们,因为我们更强,但是他们可没法忽略一支大规模的登陆军力。所以说,我们把他们引了出来,我们挑起了这该死的风暴,然后我们会一击粉碎他们的防御。”
一道爆炸击中了前窗的右下部分。近在咫尺。飞行员没能保持住一贯的冷静,由于突如其来的闪光而畏缩了一下。爆炸让驾驶舱摇晃了起来,紧接着,残骸四散飞落。
“那是什么?”卡芬问道。
“完美风暴号。”副飞行员低声说道。
一艘雷鹰。这是一艘好船,泰拉制造。杜凯恩骂了一句。
“多少人在上面?”卡芬问道。
“阿维尼氏族的三十名战士。”
窗外的爆炸消退了下去,陨落炮艇的残骸正在燃烧。更轻的气体浮了上来,扰乱了天空矛的航行,把他们从各自的思绪中颠簸回了现实。
“那个警报是怎么回事?”卡芬说道,指向那里。
副飞行员把他的手拍开,关掉了它。“接近警报。”
“我可是看见了。”杜凯恩说道。
一支由加迪纳尔重型战斗机组成的矛式阵型冲破了帝国战斗机的防线,挺入了炮艇的运输机阵列。其实只能算得上半支矛式阵型;它的矛头被完美风暴号折断了。杜凯恩的心中掠过一丝寒意。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见证什么。这是一场自杀式的袭击。激光炮的火力追随着加迪纳尔战斗机,炮火击碎了其中一架有着厚重装甲的格斗机,但是他们的阵型并没有改变,甚至无意躲闪。
奥丁之矛的点防御系统开始发挥作用,主屏幕上布满了威胁锁定和距离计数,随着高射炮从它的三对双联重型爆弹枪倾泻而出,这些符号与数字也在飞快地减少。
正当他观察的时候,一架重型战斗机分崩离析,爆弹打穿了它的底部,也击中了一架破损的愤怒型星式战斗机。机翼由于碰撞而解体,随着加迪纳尔战斗机其余的残片一同砸穿了愤怒型星式战斗机的驾驶舱,将它撕裂成两半。又一架炮艇消失在了随之而来的火海中。
“防御盾呢?”
“全部打开了,”副飞行员说道,声音中带着紧张,“但是那些战斗机很大。我觉得最好不要——”
“让我们降落。”杜凯恩死死地捏住了飞行员座的椅背,半矛阵型那破损的矛头正朝着他们的前窗扎来。“快点。”

“我看见它了,”维塔努斯通过对讲机说道,“看住我的后面,兄弟。”
打头的加迪纳尔战斗机在维塔努斯的激光炮管下分崩离析,让天空矛炮艇和它其余的护卫舰沐浴在燃烧的残片中。这位第三军团的飞行员立即以微米级的完美角度切入并闪开了飞机的遗骸,而摩西关闭了引擎,暂时地悬停在空中,依靠风力调转头来,用自己的机头炮击穿了紧跟着的重型战斗机。
“十分感谢。”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如释重负的声音。
听上去像是杜凯恩。领主指挥官对于自己的认同让他的脑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崇敬,但是他想不出如何作答。他全身心都扑在了自己的机械上。
他的潜意识在电磁波中搜寻着热锁、压力波和来自敌方沉思者的数据泄漏。遥测数据和最佳追踪曲线充满了他的交互界面,在他的意识中形成了一面虚拟的屏幕,与剑尾式截击机更加传统的控制面板相互交错着。接近提示的数据至少占据了他的沉思者内存的百分之六。
加迪纳尔之首上曾经或许没有云朵,但是现在却有了;气化的金属所产生的肿胀雨云,飞机留下的一条条水蒸气痕,它们被机炮、激光、还有加迪纳尔的奇异粒子断断续续的爆炸打乱。
“到上空去,”帕利欧莱纳斯被静电干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提升高度,改变航线,向北偏十六度。把加迪纳尔人往他们包围圈的边缘引。”
“跟上我,兄弟。”维塔努斯猛地飞走,去与五架散发着褐色金属颜色的大气战斗机交战,它们正在骚扰一队风暴爪炮艇机。这位第三军团的飞行员盯上了其中一架,开始追赶,不断地来回拉扯与翻滚。
摩西紧跟着他翼兄的机尾。
这些加迪纳尔战斗机看上去最像雷霆重型战斗机。它们装配有可以发射出穿甲粒子束的重型武器,有着激光炮的强度和重型伐木枪的射速。它们的前后方都有坚实的护甲,但是引擎的设计却极为不同寻常,比雷霆重型战斗机的推进力稍微大一些。它远不及剑尾式截击机的轻捷,而就算它有,也没有哪个凡人飞行员能够完成星际战士可以做到的特技飞行。
摩西甩开了敌机的追赶,维塔努斯极有技巧地把加迪纳尔人赶进了自己的准星范围内。
“他很厉害,”维塔努斯透过对讲机说道,“他们都很厉害。”
“他们被特地改造过。”
“我以为你会说点鼓励我的话。比如‘你比他们更厉害’之类的。”
“你有艾多兰的通讯频段。”
维塔努斯笑了。“我打算冲到他下面去。准备好。”
为速度而抛弃了高度,维塔努斯的剑尾式截击机头朝下,猛地冲向敌机的腹部。它向后撤,想要追赶,而摩西则加大了引擎油门,紧随其后,使其腹背受敌。瞄准符文在他的精神屏幕上亮了起来,各种武器系统都追赶着目标。
“拿下他,然后我们立刻就走,”维塔努斯说道,“我们已经造成足够多的伤害了。”
“我同意。”
摩西的手指握紧了中心控制杆后面的、操纵激光炮的发射扳机。在这里发射导弹的话太过拥挤。
加迪纳尔的飞机感应到了危险,立刻盘旋着下降。摩西紧随其后,奥丁之矛的护卫舰和其他下方的登陆舰正与截击机们交火缠斗,形成了一张火力网。他把重型战斗机往下方驱赶,自己的高度计飞快地改换着数字。一千米。九百米。八百米。他看见了几个巨大且互相交错的原子弹坑。它们形成了一连串全景的弧线,将加迪纳尔都城成千上万公顷的土地夷为平地,将更多的地方变为了只有混凝土骨架和玻璃碎片的焦土。七百米。随着掠夺者和第十军团的烈焰猛禽炮艇实施地面轰炸,四处火光冲天。六百米。一道音乐提示音表明有连续瞄准。
三个瞄准敌机的准星变为了红色。他按下扳机,用一道飞速旋转着的激光将重型战斗机从头到脚击得粉碎。
他看向被化学物质染色的爆炸,让飞机开始爬升。“紫色太阳号,”他喃喃道,感觉到剑尾式截击机猛地震动了一下。就像斯忒涅洛斯那样。美杜莎的掌上明珠。“完美。”但是满足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一连串的碰撞躲避警报引起了他的注意。就在头顶上方。另外五架加迪纳尔战斗机朝他和下方的运输港冲来。不要。
不要再下降了。
更多的警报在他的神经管路中轰鸣着,崭新出厂的紫色太阳号探测到了一连串引擎过载的典型波形。他紧握住控制杆,重重地扳着它。
它从空中陨落,砸向了下方的人们。
如同一枚十五吨的炸弹。

加迪纳尔的空军正在全力猛攻奥丁之矛号,机械教的超级运输港正在运送炎纹军团,更小的阿尔沃斯驳船搭载的帝国军则是第一批登上行星的。
这些四方的运输舱降落在了一片废墟中,就在那些环绕都城的辐射深坑之间。后方的舱门如跳跃的火舌般飞快降落,吐出了一队队维勒塔利斯风暴兵。他们身着加强真空甲,戴着头盔和目镜,身染第五伽利略混合步兵连的赭色和灰色。他们手持重型爆燃突击铳,迈着笨拙的步伐弯着腰从登陆舱中爬了出来。
高级行动官图尔·瑞尔丹从船中现身,连忙进入了他的连队以求掩护,四周被辐射污染、没有窗户的居住塔里传来自动武器的枪响。他或许是笑了一下。这才是他参军时渴求的前线任务,而他依然有些怀念这样的刺激感。
“有轻微的抵抗,长官,”卡尔瓦说道,他是一位低级参谋,由于格莱普上校的连队方阵几乎全军覆没,他被大幅提拔了。“但是不会一直这么轻微。”
“可不是吗。”他的心脏因为刚刚的降落怦怦狂跳,而它才刚刚开始慢下来,他就听到腿甲上的辐射指示仪正在哔哔作响。“扫描。通讯。检查一下。”
“通讯有些不稳定,但我依然能联系上钢铁之拳号。”
“扫描能得到五百米内的读数。但更远的地方就模糊了。”
“谁会用扫描?”他在头盔和胸甲的橡胶封可以允许的最大范围内仰头,看着那架上空的飞机。炮艇在低空盘旋着。导弹穿过自动追踪力场,在天空中呼啸而过。移动防空高射炮横跨首都巨墙旁的铁轨,粒子束轰击着天空,鲁莽的加迪纳尔战斗机正在与之交火。情况比这更加糟糕。他发现加迪纳尔人正在用自己的战机有意地把帝国军引到都城墙边,他们在那里可以使用防空武器,确保消灭目标。
“大部分的第五连已经降落了,长官,”他的通讯官宣告道,“等待号令。”
“原体的命令是攻下铁道。”卡尔瓦看了看地图,然后指了出来。“那里。并且守住它,让第十军团进入首都。”
“我记得我也参加了这场会议。”瑞尔丹嘟囔道,伸直了腿,透过坚硬的全环境护甲按摩着自己落下残疾的膝盖。
“我记得您同意了这个计划?”
“可不是完全同意。我只是没有当着这个好脾气的原体的面告诉他这个计划如何。我知道你们肯定能理解的。”
几个老兵笑了。
图尔把望远镜举到自己的目镜前,观察着目标。费鲁斯·马努斯,拥有超越凡人的伟大的费鲁斯·马努斯,似乎认为几百个丧失了士气的凡人新兵可以把它攻下。辐射让镜头画面变得不甚清晰,一切十倍放大开外的东西都被静电干扰,看不清楚,但是他还没有老到需要十倍放大才能看清被钢铁之拳号的指挥高层命名为奥古斯都铁路入口的建筑。
它是一个由亚德曼合金装甲保护的混凝铁建筑,有三十米高,十五米宽,两条宽阔的铁轨穿过了它,里外共有四座防御塔保护,上面遍布发射孔,炮架闪闪发光。他本来估计每座塔里各有五百人的防御部队,不过加迪纳尔人已经充分展现了他们将一切都填满士兵的能力。那就算是八百人;一共加起来约有三千五百人。
“长官,”卡尔瓦说道,“军团的荣耀被质疑了。”
“我在——”图尔放下了望远镜,转向参谋官。“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长官!”
那名叫出声来的维勒塔利斯风暴兵背朝着都城,用突击铳的枪管指着他们身后卫星巢的废墟。一个深灰色的、上有加迪纳尔军阴沉的数字标识的运输舱坐落在一圈玻璃碎片的正中央。它的引擎还是热的。
“检查一下。”
“明白。”那名维勒塔利斯风暴兵敬了个礼,然后开始召集士兵。
一台来自重型炮艇的无人机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淹没了他们的叫喊。图尔抬头看去,发现一架加迪纳尔重型战斗机锋利的棱角正从空中落下,直冲他们而来,他骂了一句脏话。

摩西·特鲁拉克知道自己正试图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他的新皮质正在不断地发出二进制警告的尖叫声,同时还生成了不少张破损报告图和逃生曲线,不过这些都完全没必要。他抗拒着紫色太阳号想要解体的冲动,他违背着飞机的本能用力地扳住控制杆,生化手里的马达嗡嗡作响。他的襟翼剧烈地震动。他的机尾痛苦地呻吟。那架加迪纳尔战斗机从他身旁飞快地掉了下去,留下一道黑色的浓烟和冲天火光,如同一颗碳质的流星。他紧咬牙关,脸上的肌肉被重力压在了颅骨上。他把身体倾斜过来,仿佛这样能感觉好一点,但这不会痛的。就算是剑尾式截击机也没法做到如此大的转向,足以在自己撞向降落场之前让敌机进入视线。但是他强迫它如此尝试。这并不是因为他关心在它爆炸半径内数以千计的帝国军,而是因为原体带着目标将他们派上了战场。不仅如此,他们的荣耀也危在旦夕。
他扫视着控制台,心中权衡着在临近友军的地方无锁定发射热追踪导弹的风险,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它如此的非同寻常,一定是紫色太阳号向他提出来的。他沉默地感谢了它,感受到自己与它的机魂片刻不可多得的交融,然后打开了对讲机。
“五号,这是六号。”
“快走,你打不到它的。”
摩西笑了。“告诉费鲁斯·马努斯,是一个钢铁之手击中了它。”
他用自己的义肢将控制杆用力向下推,又顶着重力将自己还是血肉的那只手伸向引擎控制器。就算是现在,到了最后一刻,紫色太阳号也需要他来说服,但是他第三次使用高级否决权限的时候,它接受了他在控制器上越发急促的按压。
然后点燃了真空引擎。
突然爆发的推进力把摩西的头撞在了顶篷罩上。他看见另一边的副翼晃动着,然后掉了下去。紧接着,整个机翼都被黑烟吞没,摩西只能看见倾泻而出的灰烬,直到飞机头部砸进了敌机机身的顶部装甲。
在金属的巨响中,他的机头解体了。顶篷的装甲玻璃撞上了敌机的顶篷,而有那么一瞬间,摩西紧盯着加迪纳尔飞行员深色的目镜。这个凡人正在竭尽全力地操作着控制台。碰撞让剑尾式截击机像一把折叠椅一样对折了起来,但是加迪纳尔重型战斗机就像它的原型雷电重型战斗机一样坚固——如果不是引擎过载,它或许能够全身而退,除了装甲受到一点损伤。但是现在,紫色太阳号击穿了它,引擎不遗余力地燃烧着噼啪作响,两边燃料管的燃油互相交融,把重型战斗机从自己的航程上推开,如同一节蒸汽火车头推动满是废弃零件的货厢。
摩西看见地上人们的残影,凭借自己被基因改造加强过的五感和植入系统,他把他们惊讶的表情看做是救赎。每一块控制板都闪烁着警报,宝石灯让驾驶舱里充满了鲜红与琥珀色,黑烟不断地从机头撞破的驾驶舱裂缝里冒出来,而这时他才注意到粘在自己脸侧的拉瑞曼细胞。
这些都不是他眼下最担心的。
真空引擎只能在真空中使用,大气引擎只能在大气中使用,这是有原因的。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机械教和第十军团都更喜欢使用复仇者或是尖峰型闪电战斗机进行截击任务,而不是剑尾式。
引擎吊舱的气体膨胀着发出隆隆声,环绕着他座位的驾驶舱开始变形。更多的警报声响起,飞机的底部就这样脱落了。他挣扎着重新打开通讯频道,祈祷着自己依旧能传输讯号。
“她的名字是紫色——”

如果不是他高大的身躯正在由于沮丧而轻微地颤抖,一个凡人可能会以为钢铁之拳号的指挥甲板中心立起了一尊由花岗岩和黑曜岩制成的、第十军团原体的雕像。他对甲板屏幕上不断出现的战术信息怒目而视。铠甲低鸣声让他心烦意乱,太阳穴下隆起的血管突突跳动。他尽自己所能地待在原地,而不去伸手拿碎炉者。此时此刻,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拿起它,走向最近的登舰甲板,然后开着自己的风暴鸟前往加迪纳尔之首。
而谁会胆敢阻止费鲁斯·马努斯?
他深吸了一口气。基里曼、多恩、甚至是福格瑞姆或许就是这么看他的。他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他极长、极深地吸了一口气。刚开始发作的头痛消退了下去。他的双手依旧渴望着感受碎炉者的力量,但是这可以忍受。它们可不是他自己的手。
这里才是一位将领应该待的地方。
指挥甲板上,人们忙碌地进行着各种活动。战术顾问和低级舰队参谋们围绕着原体,匆忙着把数据记录在站点间来回转移。收报纸带机不断地吐出指令卡。在昏暗的感应台边,一群群的制图员操作着计算尺和四维量角器,对着他们在战略沉思者旁工作的同事们喊出一串串数字。赞瑟斯神甫站在一堆主干缆线中心,淹没在他自己造出的全息泡沫里,机械手把不同的数据流排序成一个由纯二进制信息组成的、有条理的球面,它的复杂程度甚至超越了费鲁斯与生俱来的才智可以理解的范围,直到旁边的二十几位身着红袍、全身缠满缆线的侍僧通过一系列算法转换器得以解析它。在他们的上方,仿佛是对赞瑟斯井井有条的周密逻辑的平衡,舰长莱瑞克大吼着命令,脸涨得通红。
“镰式六号被击落了,”有人报告道,把最新的、翻译过的消息念了出来,“第五伽利略混合步兵连正在试图保护残骸,回收飞行员的遗体,但是那里的加迪纳尔人正在与他们激烈交战。”
费鲁斯·马努斯并没有哀悼自己的子嗣。他了解情况,并且听到了他最终的传输讯息。特鲁拉克最后的举动可谓为了大义而牺牲,他被他的父亲见证,也令他的兄弟汗颜。一位父亲的哀悼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奥丁之矛号已经降落了,大人。”
智库阿马尔站在他身后的安全距离。他的铠甲在全面运行警报的聚光灯下闪闪发亮,如同抛光后的红宝石。他的手甲和臂甲上镶嵌着白金,仿佛被连接在了一起,他的灵能兜帽上的灵能反应纳米导体则是在铁黑色上闪耀的金色。一块白色的纱布头饰让他金属兜帽的坚硬棱角看上去柔软了一些,上面描绘着直立的猫科动物,还有其他普罗斯佩罗的神祗与怪物。尽管有着三百六十度的照明,又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的眼下有着极深的阴影。他秃着头,脸颊深陷,而药剂师们告诉过费鲁斯,他身体里的十几个没法动手术的恶性肿瘤里的任意一个都可以随时置他于死地。
虽然他会成为加迪纳尔的最后一个阵亡人员。
“索古罗、莫拉格和阿维尼氏族正在被派往战场。”他说道,他的声音透过盔甲玻璃听上去极轻。他死人一般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期盼。费鲁斯怀疑这位智库只有在加迪纳尔的首都化为玻璃后才会允许自己倒下。他很欣赏这一点。“沃尔冈氏族已经降落了。他们比计划更早地向都城发起了进攻。”
似乎是回应了原体的意志,主屏幕上出现了钢铁之手连队的前进情况。
由阿库尔杜纳率领的阿维尼氏族已经赶上了他们充满敌意的对手,沃尔冈氏族。这也是为什么费鲁斯把他们安排在了相邻的位置。他们对彼此的反感会刺激他们达成自己独自无法做到的功绩。他很高兴见到阿库尔杜纳能够控制住阿维尼氏族富有竞争意识的狂热,而桑托也成功地将同样的情感灌输给了第三军团的第二连。他们的表现都符合自己的期待。无论是谁看上去领先,另一方便会加快脚步。这个场景赏心悦目,但只能看着却让他怒火中烧。
他也想在那里。
“传输二级目标。”阿马尔说道。
费鲁斯不再像雕像般保持静止,点了点头。“开始第二波进攻。”
智库做了个手势,齿轮记号如同雪花般席卷了战术显示屏,锁定住轰炸坐标。谷仓。水泵。配给中心。居民区的电力中继器。执法管理区。每一个指令包都附有戈尔贡的个人徽记——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会被当众表扬,而那些落后的则要忍受他持久的愤怒。
“许多的平民会受苦或者死去。”阿马尔说道。他并没有非常坚决地反对。
“帝皇希望征服这个世界,而让它的工业系统和资源都完好无损。这就是它的完成方式。”
他怒视着屏幕,上面军团的标识涌入了王都城墙。他会向加迪纳尔展现违抗他的代价。他会向所有人展现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