渑水燕谈录(下) 作者:王辟之 北宋

国初,诏诸州贡举人员群见讫,就国子监谒先师。迄今行之,循唐制也。
苏德祥,汉相禹圭之子。建隆四年进士第一人。登第初,还乡里,太守置宴以庆之。乐作,伶人致语曰:“昔年随侍,尝为宰相郎君;今日登科,又是状元先辈。”言虽俚俗而颇尽其实。德祥孙丕有高行,少时一试礼部不中,拂衣去,居洱水之滨,五十年不践城中。欧阳文忠公镇青,言于朝廷,赐号冲退处士。年八十馀卒。
进士之举至今,本朝尤盛,而沿革不一。开宝六年,因徐士廉伐鼓诉讼,帝御讲武殿覆试,覆试自此始。赐诗自兴国二年吕蒙正榜始;分甲次自兴国八年王世则榜始;赐袍笏自祥符中姚晔榜始;赐宴自吕蒙正榜始;赐同出身自王世则榜始;赐别科出身自咸平三年陈尧咨榜始;唱名自雍熙二年梁颢榜始;弥封、誊录、覆考、编排,皆始于景德、祥符之间。
唐制,礼部试举人,夜试以三鼓为定。无名子嘲之曰:“三条烛尽,烧残学士之心;八韵赋成,笑破侍郎之口。”后唐长兴,改令昼试。侍郎窦贞固以短晷难成,文字不尽意,非取士之道,奏复夜试。本朝引校多士,率用白昼,不复继烛。
雍熙中,著作佐郎乐史特赐进士及第,诏附于兴国五年第一等之下。赐第附榜始于此。
太宗朝,赵昌国者自陈乞应百篇举。帝亲出五言四句为题,云“秋风雪月天,花竹鹤云烟。诗酒春池雨,山僧道柳泉。”凡二十字,字为五篇,篇四韵。至晚,仅能成数篇,辞意无足取。亦赐及第,用劝学者。
真宗朝,钱希白贤良方正擢第;庆历中,子明逸子飞、彦远子高相继制举登科。嘉祐末,苏轼子瞻、弟辙子由同年制策入等。衣冠以为盛事。故子高谢启云:“两朝之间,相继者父子;十年之内,并进者弟兄。”子瞻《汝州谢表》曰:“兄弟并窃于贤科,衣冠或以为盛事。”而子瞻入等尤高,故其谢启曰:“误玷久虚之等。”希白从孙藻,皇祐五年登进士第。是年说书中选。后十年复登制科,其谢启曰:“十年二第,屡玷于主司;一门四人,无替于祖烈。”
咸平元年,开封发解以高辅尧为首,钱易次之。易有时名,不得魁荐,颇不平之,上书言试题语涉讥讽。辅尧亦请以解头让易。上命钱若水覆考。既而上以为士人争进,几不可长,止令擢文行兼著者一人为首。乃以孙暨为第一,辅尧次之,易第三,余如旧。
祥符二年真宗东封岱山,六月,放梁固已下进士三十一人及第。四年,祀后土于汾阴,十一月,放张师德以下三十一人及第。固,雍熙二年状元颢之子;师德,建隆二年状元去华之子。两家父子状元,当时士大夫荣之。甘棠魏野闻而以诗贺之曰:“封禅、汾阴连岁榜,状元俱是状元儿。”
和鲁公凝,梁贞明三年薛廷圭下第十三人及第。后唐长兴四年,知贡举,独爱范鲁公质程文,语范曰:“君文合在第一,暂屈居第十三人,用传老夫衣钵。”时以为荣。其后相继为相。当时有赠诗者曰:“从此庙堂添故事,登庸衣钵尽相传。”
嘉祐中,苏辙举贤良对策,极言阙失,其略云:“闻之道路,陛下宫中贵姬至以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咨谟,便殿无所顾问。”考官以上初无此事,辙妄言,欲黜之,仁宗曰:“朕设制举,本待敢言之士。辙小官,如此直言,特与科名。”仍令史官编录。
张邓公士逊,以监察御史为诸科考试官,以举子有当避亲者,求免去,主司不从,真宗嘉之。自后,试官亲戚悉牒送别头考校,至今著为令。
熙宁中,孔文仲举贤良方正,制策入等,以忤时政,不推恩。孙靖公固言:“科举徒取一日之长,言之虚华不足校。矧制举本以求直言,岂以忤而黜之耶今朝廷以文仲之言足以惑天下,臣恐天下不惑文仲之言,而以文仲之黜为惑。”论者嘉之。
庆历五年,仁宗临轩赐进士第,审刑详议官祝谏侍廷中,男唐中甲科,次男虞、弟咨、一婿皆擢第,季弟许得同出身。每唱一名,即称谢。是日,谏五拜殿下。仁宗以问近臣,对以皆子弟也,仁宗嘉赏之。
文儒
太祖诏卢多逊、扈蒙、李昉、张瞻、刘兼、李穆、李九龄修《五代史》,而蒙、九龄实专笔削。初以《建康实录》为本,蒙史笔无法,拙于叙事,五代十四帝止五十三年,而为纪六十卷,其繁如此。传事尽于纪,而传止次履历。先后无序,美恶失实,殊无足取。天圣中,欧阳文忠公与尹师鲁议分撰。后师鲁别为《五代春秋》,止四千馀言,简有史法。而文忠卒重修《五代》,文约而事详,褒贬去取,得《春秋》之法,迁、固之流。
太宗锐意文忠。太平兴国中,诏李昉、扈蒙、徐铉、张洎等门类群书,为一千卷,赐名《太平御览》。又诏昉等撰集野史为《太平广记》五百卷;类选前代文章为一千卷,曰《文苑英华》。太宗日阅《御览》三卷,因事有阙,暇日追补之。尝曰:“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
白乐天尝谪官江州,多游东林,即今庐山寺。有天祐中僧《修睦记》云:“寺有莲花藏,藏有《白集》七十卷,传云居易自写,同远大师文集不许出寺。广明初,高骈强取去以遗相。”后四十馀年,有王长史者,遍求善本校正,录而藏之。旋又为长史易去,颇多舛谬。真宗诏取至都下,令侍臣以诸本参校缮写,付寺僧谨藏之。时真宗对侍臣语及居易与元稹齐名,而居易保持名节,终始不易,故不至相位。叹惜久之。
真宗朝,殿中丞崔颐正直讲国子监,以老疾不任朝请,乞以本官致仕。从之,仍为直讲。真宗优儒学,故遂其闲逸而不罢其职俸焉。
晏元献公,七岁文章敏妙,张文节公荐之,真宗召见,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公徐曰:“臣尝私为此赋,不敢隐,乞易题。”真宗益叹异之,乃易以他题。
青州寿光张荷若山,早依田告为学。告卒,入终南,师事种放,而吴遁、魏野、杨朴、宋澥皆友也。性高洁,为文奇涩。初,高弁公仪作《帝形》五篇以示放,放叹曰:“隋、唐以来,缀文之士罕能及之。”学者翕然竞传其文。及荷著《过非》九篇成,放见之,曰:“又在《帝形》之上矣。”终以连蹇不遇卒。子孙流落,荷之文散亡无几。捃收其遗,得文若诗凡一百一十五篇,为三卷,藏于家,将以遗荷之子孙焉。
唐杜暹家书,跋尾皆自题诗以戒子孙曰:“请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教,鬻及借人为不孝。”京苏维岳家杜氏书尤多,所题皆完。近年,朝议大夫谢晔好蓄书,率自校正,以二十厨贮之,取杜诗一首二十字,厨刻一字,以别书部。谢氏子孙多贤令,子仲弓、广文,孙牧,皆登甲科。少微,尝举茂才。
庆历中,滕子京谪守巴陵,治最为天下第一。政成,重修岳阳楼,属范文正公为记,词极清丽。苏子美书石,邵𫗧篆额,亦皆一时精笔。世谓之四绝云。
刘原父文章敏赡,尝直舍人院。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成。文辞典丽,各得其体,真天才也。欧阳文忠公闻而叹曰:“昔王勃一日草五王策,此未足尚也。”
济州晁端友,文元公之孙也,沈静清介,君子人也。工文辞,尤长于诗。常自晦匿,不求人知,而人亦无知者。以进士从仕二十馀年,为著作佐郎以卒。其子补之录诗三百六十篇,求子瞻序之。方子瞻通守杭也,端友为新城令,与游三年,知其君子,而不知其能为诗。夫以端友之文,子瞻之明且好贤,而又相从久,犹有所不知,则士之蕴文行,不自求闻达,卒不为世知者,可胜数耶
孙洙巨源,博学长才,初举贤良方正,奏论五十篇,皆陈祖宗政事,指切治体,推往验今,著见得失。天下争传写之,目曰《经纬集》。韩魏公览而叹曰:“恸哭太息以论天下事,今贾谊也。”
赵师民周翰,博学醇德,为本朝名儒,尤为仁宗所眷。自登第即入学馆,豫校雠,登经筵,参侍几三十年。晚以龙图阁学士出守耀州,仁宗亲笔御诗以宠其行,序有“儒林旧德,出守近藩”之语。后宋次道撰公碑,题其额曰“儒林旧德之碑”,世以为荣。
龙昌期,陵州人。祥符中,别注《易》、《诗》、《书》、《论语》、《孝经》、《阴符》、《道德经》,携所注游京师。范雍荐之朝,不用。韩魏公安抚剑南,奏以为国子四门助教。文潞公又荐,授校书郎,讲说府学。明镐再奏,授太子洗马致仕。明堂泛恩,改殿中丞。又注《礼论》,注《政书》、《帝王心鉴》、《八卦图精义》、《入神绝笔书》、《河图》、《照心宝鉴》、《春秋复道三教图》、《通天保正名等论》、《竹轩小集》。昌期该洽过人,著撰虽多,然所学杂驳,又好排斥先儒,故为通人所罪,而其书亦不行。年八十九,卒,鲜于子骏为志其墓。
李畋渭卿,自号谷子。少师任奉古,博通经史。以著述为志,性静退,不乐仕进,士大夫多称之,为张乖崖所器。少日,一出庭试。后隐居永康军白沙山,后生从之学者甚众。任中正荐,乞赐处士之号,诏以为试校书郎。凌策又荐之,召授试怀宁主簿、国子监说书,改大理丞、知泉州惠安县。久之,以先所著未成,再乞国子监说书,以终其业。著《孔子弟子传赞》六十卷,上之,得知荣州。秩满,以国子博士致仕。畋撰《道德经疏》二十卷,《张乖崖语录》二卷,《谷子》三十卷,歌诗、杂文七十卷。年九十。
先兆
艾颖侍郎少以乡贡入京师,中途逢一叟,谓颖曰:“子相甚贵,此去当登第。”授颖书一策,乃《春秋左氏传》,颖熟读之。礼部试《铸鼎象物贼》,出所得书,颖甚喜,援笔立成,若有相之者。主司爱叹,擢至甲科。
王元之谪守黄州,有二虎斗,一虎死,食之殆半;群鸡夜鸣。日官谓守土者当其咎,真宗惜其才,即徙蕲州。谢表有“茂陵封禅之书,止期身后”之语,帝深异之,促诏还台。未行,捐馆,帝甚叹息之。
初,寇莱公十九擢进士第,有善相者曰:“君相甚贵,但及第太早,恐不善终。若功成早退,庶免深祸。盖君骨类卢多逊耳。”后果如其言。
丁朱崖当政日,置宴私第,忽语于众曰:“尝闻江南国主钟爱一女,一日,谕大臣曰:‘吾止一女,姿仪性识特异于人。卿等为择佳婿,须年少、美风仪、有才学、门第高者。’或曰:‘洪州刘生为郡参谋,年方弱冠,风骨秀美,大门尝任贰卿,博学有文,可以充选。’国主亟令召至,见之,大喜。寻尚主,拜驸马都尉。鸣珂锵玉,出入禁闼。良田甲第,珍宝奇玩,豪华富贵,冠于一时。未几,主告殂,国主悲悼不胜,曰:‘吾将不复见刘生。’削其官,一物不与,遣还洪州。生恍疑梦觉,触目如失。”丁笑曰:“某他日不失作刘参谋也。”席中莫不失色。未几,有海上之行,籍其家,孑然南去。何先兆之著也。
吴文肃公奎将举贤良,一夕,梦入魏文帝庙,召升殿,顾问群臣优劣,公未及对,帝曰:“韩延寿为最。”是夕,门下抄书吏杨开者,梦公读《杨阜传》。翌日,告公。公异之,即取二传览之。及秘阁试六论,一题乃《韩延寿杨阜孰优论》,公遂膺首选。
王元规景仁,庆历末,将赴吏部选。一夕,梦一人衣冠高古若术士者,因访以当受何地、官期早晚。书八字与之云:“时生一阳,体合三水。”既觉,不悟其意也。及注官河南府河清主簿,凡三字皆从水;到官日,正冬至。
赵少师少名公禋,一夕,梦人持名籍,有金书“赵概”字,及觉,改名概。又尝梦通判汝州,既登甲科,果通判海州。或以篆文校之,“汝”“海”字颇相类。
歙州三灵山人程惟象,少逢异人授要诀,退而精思其术,言人贵贱寿夭多中。御史马遵应举时,问于惟象。言:“二十四当成名。不出十年,当知南方大邑。仍损初妻,再婚征姓贵族。”皆如其言。后为御史,言事责宣城。过仪真,见惟象。言:“不久复职,定寿四十七。”俄复京本曹,数日,还台卒,年四十七。吕景初自殿中御史出,通判江宁府,以父讳欲乞换郡,惟象曰:“不必,行别有命。”果移卫州。张宣徽方平问一丁酉人命。曰:“天宾星行初度,不当作内臣,寿止五十四。”乃中人也。是年,除内相,未拜命而卒。庆历中,三发运使向传式、袁杭、许元问命。言:“二月、八月俱动,惟许动中见喜,谓动非动。”二月,袁召充省副;八月,向为省副;许至八月,自判官迁发运副使,迁而不离也。仍言许终作两制。众以为许门荫难登近侍,后赐出身,遂为待制。杜杞移浙漕,惟象曰:“此去百日,三朝官俱寿尽。”乃比部陈执古、内翰苏绅、待制滕宗谅。故杞赠诗云:“有验如有神。”惟象于所居构瑞墨阁,士大夫多留诗其上。
韩存宝,本西羌熟户,少负才勇,喜功名。累立战功,年未四十,为四方馆使、泾原总管。一日,郡僚绘象渭州僧舍,或为其色不类,令以粉笔涂其面,将别图貌。未及,促诏赴阙,命经制戎、泸贼寇。人睹其无首,咸以为不祥。明年,存宝果以奏功不实伏诛。
冯当世少孤,寓武昌,纵饮不羁。一夕,醉卧郊外溪边。有渔者罢渔,舣舟困眠,有人叱之曰:“冯侍中在此,安得不避!”渔者惊起,步月岸上,一人衣冠熟寝草间,询之,知为冯也,即拜曰:“秀才他日贵显,幸勿忘。”具以梦告,因请卧舟中,以避风露。冯睡至晓,与其载入郡。其后冯贵,使访渔舟,不复见。
庆历末,武昌阳传为予言:杨寘审贤,少聪。既长,文辞学行为天下所称。十九游太学,补试,遂冠诸生。后试国学、礼部、殿前,皆为天下第一。得将作监丞,通判颍州。未行,丁母忧,哀毁致疾。度必死,曰:“友人莫孝先尝梦我龙首山人,龙首,盖言四为贡首;山人,无位之称也。我必死矣。”后数日,果终。年三十一。天下痛惜之。
王猎,酸枣人。天圣末,累举未第。一夕,梦紫衣吏召,至一宫门,守卫甚盛,揖入升厅。对拜者,紫衣金带,年三十许,礼甚恭。既坐,辞甚逊。觉后,私记其年月。猎后困于场屋,久之,推恩五举,得同出身,登仕。又二十馀年,年且七十,始为尚书员外郎。将乞身以去,故人或止之。会英庙入继为皇子,近臣荐公为宫僚。赴皇子位,门阑守卫,宛如梦中;及升厅拜揖,则衣冠仪貌,亦与所梦无异。归视箧中所记,乃英庙所生时也。侍读宫邸未及期年,英庙即位,遂登侍从。吴文肃公尝对予言:“余天圣末方为长垣主簿,与猎友善,故闻之详。”
进士李某者,久未第,一日,讯命日者。曰:“君遇三韩即发禄。”李乃遍谒贵人韩姓者,冀蒙推毂,而卒无知者。元丰中,朝廷遣使高丽,有与李故人者奏名同往。至其国,考图籍,乃古三韩之地也。使还,赐出身。果符日者之言。
(此处文字有脱漏)此乃陈州崔度,为安厚卿所辟,归得出仕耳。
孙莘老初为太平令,有吕同者学于孙。一夕,梦试南宫,中高选:主文,孙也,衣绯鱼。觉以告孙,孙曰;“子学已充,料不日取高第,而某方仕州县,何事文衡况朱衣岂主文服耶”熙宁初,吕赴礼部试,孙以记注、知谏院同知贡举,尚衣绯。吕大喜,必在高等。俄又被黜。大怅恨,自放江湖,无复仕宦意。元丰初,吕以五举免解,再赴礼部。孙以秘书少监知举,尚衣五品服。榜出,吕预高荐。及贽谢,孙厅宇侍执宛如平昔之梦。
皇祐二年,陈珙知邕州。冬至日,珙旦坐厅事,僚吏方集,有白虹贯庭,自天属地。明年五月,龙斗于城南江中,驰逐往来久之,江水暴涨。未几,侬智高陷二广。前此,陶弼以诗贻杨畋,请为备,云“虹头穿府署,龙角陷城门”也。
元丰中,汶上梁逖一夕梦奏事殿中,见御座前揭一牌,箔金大书“黄裳”二字。意必贵兆也,因改名黄裳。明年,御前唱进士第,南剑黄裳为天下第一。
王彦祖初名亢宗,庆历二年,方胜冠。廷试《应天以实不以文赋》罢,寝旅舍,梦一人告之曰:“君今年未当中第。”彦祖尤不平,且责之曰:“子未尝见予程文,又未始知予生月,何从而知未中第”其人笑曰:“君若中选,赋题‘天’字在下。君当三中选,皆然。今题‘天’字在上第二字,是以知其未也。”及唱名,果不预选。次举春试,不利于礼部。八年,再预廷试,盖《轸象天地赋》,又复黜。至皇祐五年,免解赴礼部。前以卧疾困眠,梦至一大府,见二人,因恳求生平禄命,二人笑不答;再叩来年得失,其人指面前池水曰:“待此水分流,君即登第也。”觉,以为池水不能分流,决无中第望矣。久之,乃寤,即更名汾,以符水分之兆。及试礼部《严父莫大于配天赋》,廷试《圆丘象天》,皆中高选。其后召试学士院,又赋《明王谨于事天》,得贴馆职。皆符梦中之言也。
元祐四年夏,余初至河东。一日,与郡僚旅见提刑孙亚夫,孙曰:“近日府中角声不和,应在太守。”时蒲资政方到府,未逾月,落职知虢州。数日,余独见孙。曰:“角声愈不和矣。”未几,王震待制自同复镇蒲。七日,丁母夫人忧,去。至九月中,孙复语郡官曰:“角声不和,尤甚前日。”寻报蒲中行龙图自襄移蒲,十月到官。明年春,病卒。其验如此,不知何术也。
成都谯开,博极群书而不求荣利,简静冲退,好修身之术。日游大慈寺,博访异闻,以广所学。久为蜀中士大夫所称。文同与可尤重之,目曰大慈仙。治平三年上巳夜,有人触其户,开秉烛视之,一叟白须布裘,酣寝户外。开呼之使去。行且语曰:“明年正月,圣人当出。”开意其狂醉,不以为怪,视睡处,一烧饼,一药帖,逐之已不见。与可取饼、药以去。明年正月,神宗嗣位。
蜀人任玠温如,晚寓宁州府宅。一夕,梦一山叟贻诗曰:“故国路遥归去来。”玠和之曰:“春风天远望不尽。”既觉,自笑曰:“吾其死乎!”数日,不病而逝。
术士李某者,亦传管略轨革法,画卦影颇有验。今丞相顷尝问之,卦影画水边一月,中有十口。未几,除知湖州。又卢龙图秉使占,卦影亦同,乃除知渭州。字虽不同,而其影皆符。
歌咏
艺祖收河东凯旋,范杲叩马进诗曰:“千里版图来浙右,一声金鼓下河东。”上爱叹不已,增秩,赐章服。杲,鲁公质之侄,好学有文,时称“高、梁、柳、范”,谓高弁、梁周翰、柳开与杲也。
杨侍读徽之,以能诗闻于祖宗朝。太宗知其名,索其所著。以百篇献上,卒章曰:“少年牢落今何幸,叨遇君王问姓名。”太宗和赐,且语近臣曰:“徽之文雅可尚,操履端正。”拜礼部侍郎,选十联写于御屏。梁周翰贻之诗曰:“谁似金华杨学士,十联诗在御屏风。”《江行》云:“犬吠竹篱沽酒客,鹤随苔岸洗衣僧。”《寒食》云:“天寒酒薄难成醉,地迥楼高易断魂。”《塞上》云:“戍楼烟自直,战地雨长腥。”《嘉阳川》云:“青帝已教春不老,素娥何惜月长圆。”又云:“浮花水入瞿塘峡,带雨云归越巂州。”《哭江为》云:“废宅寒塘水,荒坟宿草烟。”《元夜》云:“春归万年树,月满九重城。”《僧舍》云:“偶题岩石云生笔,闲绕庭松露湿衣。”《湘江舟行》云:“新霜染枫叶,皓月借芦花。”《宿东林》云:“开尽菊花秋色老,落迟桐叶雨声寒。”
王元之谪黄州,实由宰相不悦。交亲无敢私见,惟窦元宾握手泣言于阁门曰:“天使公屡出,岂非命耶”士大夫高之。元之以诗谢之云:“惟有南宫窦员外,为予垂泪阁门前。”
元之初知制诰,上疏雪徐铉,贬商州;召入为学士,坐辩孝章皇后不实,谪滁州;复召知制诰,撰《太祖尊号册》,坐轻诬,谪黄州:作《三黜赋》以自述。时苏易简知举,适放榜,奏曰:“禹称翰苑名儒,今将全榜诸生送于郊。”上可其奏。诸生别元之。口占一绝,付状元孙何曰:“为我多谢苏易简云:‘缀行相送我何荣,老鹤乘轩愧谷莺。三入承明不知举,看人门下放诸生’。”
杨文公初为光禄丞,太宗颇爱其才。一日,后苑赏花宴词臣,公不得预,以诗贻诸馆阁曰:“闻戴宫花满鬓红,上林丝管侍重瞳。蓬莱咫尺无因到,始信仙凡迥不同。”诸公不敢匿,以诗进呈。上诘有司所以不召,左右以未贴职,例不得预。即命直集贤院,免谢,令预晚宴。时以为荣。
唐韩吏部序侯喜、刘师复与道士轩辕弥明《石鼎联句》,其事颇怪。弥明之词警绝远甚,世以谓非神则仙,殆非人思所能到。孙汉公以为皆退之语也。盖以其词多讥刺,虑为人所知,故假以神其事。
夏文庄公竦,初侍其父监通州狼山盐场,《渡口》诗曰:“渡口人稀黯翠烟,登临尤喜夕阳天。残云右倚维扬树,远水南回建业船。山引乱猿啼古寺,电驱甘雨过闲田。季鹰死后无归客,江上鲈鱼不直钱。”时年十七。后之题诗,无出其右。识者以谓“甘雨过闲田”虽有为霖之志,而终无济物之泽。
陈文惠公尧佐,端拱元年程宿下及第,同年二十八人。时公兄弟俱未仕,父省华尚为小官,家极贫。魏野以诗贺之曰:“放人少处先登第,举族贫时已受官。”
王文正公曾、李文定公迪,咸平、景德间相继状元及第,其后更践政府,及罢相镇青,又为交承。故文正《送文定移镇兖海》诗有“锦标夺得曾相继,金鼎调时亦践更”之句。又云:“并土儿童君再见,会稽章绂我偏荣。”盖文定再镇兖,而青社,文正乡里也。
庆历中,欧阳文忠公谪守滁州。有琅琊幽谷,山川奇丽,鸣泉飞瀑,声若环佩,公临听忘归。僧智仙作亭其上,公刻石为记,以遗州人。既去十年,太常博士沈遵,好奇之士,闻而往游,爱其山水秀绝,以琴写其声,为《醉翁吟》。盖宫声三叠。后会公河朔,遵援琴作之,公歌以遣遵,并为《醉翁引》以叙其事。然调不主声,为知琴者所惜。后三十馀年,公薨,遵亦殁。其后,庐山道人崔闲,遵客也,妙于琴理,常恨此曲无词,乃谱其声,请于东坡居士子瞻,以补其阙。然后声词皆备,遂为琴中绝妙,好事者争传。其词曰:“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无言,惟有醉翁知其天。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荷篑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弦!’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同巅,水有时而回渊。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两三弦”。方其补词,闲为弦其声,居士倚为词,顷刻而就,无所点窜。遵之子为比丘,号本觉法真禅师,居士书以与之,云:“二水同器,有不相入;二琴同手,有不相应。沈君信手弹琴而与泉合,居士纵笔作祠而与琴会,此必有真同者矣。”
海陵西溪盐场,初,文靖公尝官于此,手植牡丹一本,有诗刻石。后,范文正公亦尝临莅,复题一绝:“阳和不择地,海角亦逢春。忆得上林色,相看如故人。”后人以二公诗笔故,题咏极多,而花亦为人贵重,护以朱栏,不忍采折。岁久茂盛,枝覆数丈,每花开数百朵,为海滨之奇观。
范鲁公之孙令孙有学行,登甲科。人以公辅器之。王魏公旦妻以息女。令孙常为《登览诗》,曰:“孤云不为雨,尽日却归山。”识者以谓不及进用之兆。令孙官止右正言,年未五十卒,士大夫哀而惜之。
青州布衣张在,少能文,尤精于诗,奇蹇不遇,老死场屋。尝题《龙兴寺老柏院》诗云:“南邻北舍牡丹开,年少寻芳日几回。惟有君家老柏树,春风来似不曾来。”大为人传诵。文潞公皇祐中镇青,诣老柏院,访在所题,字已漫灭。公惜其不传,为大字书于西廊之壁。后三十馀年,当元丰癸亥,东平毕仲甫将叔见公于洛下,公诵其诗,嘱毕往观。毕至青,访其故处,壁已圮毁,不可得,为刻于天宫石柱,又刊其故所题之处。
苏子美,庆历末谪居姑苏,以诗自放。一日,观鱼沧浪亭,有诗云:“我嗟不及游鱼乐,虚作人间半世人。”识者以为不祥。未几,果卒。年四十一。士大夫嗟惜之。
濮人杜默师雄,少有逸才,尤长于歌篇,师事石守道。作《三豪》诗以遗之,称默为“歌豪”,石曼卿“诗豪”,永叔“文豪”。而永叔亦有诗曰:“赠之《三豪》篇,而我滥一名。”默久不第,落魄不调,不护名节,屡以私干欧阳公。公稍异之,默怨愤,作《桃花诗》以讽,由是士大夫薄其为人。
郑毅夫诗格飘放,晚年为《雨》诗,曰:“老火烧空未肯休,忽惊快雨破新秋。晚云浓淡白日下,只在楚江南岸头。”未几,自杭移青,道病,泊舟高邮亭下,乃卒。是何自谶之明!
赵文度,青州人,清泰三年进士第六人及第。能诗,有《观光集》传于世,颇有佳句。尝为刘崇幕客。及崇僣位,拜伪相。后与崇不和,出守岚州。及太祖征河东,文度以城归国,拜华州节度使。后因郊礼,移镇耀州,有诗寄其乡人云:“圣主覃恩遍九垓,碧油红旆出关来。乡中父老如相问,十五年前赵秀才。”予姑之夫晋卿,文度孙也。其诗尚在。
石曼卿,天圣、宝元间以歌诗豪于一时。尝于平阳作《代意寄师鲁》一篇,词意深美,曰:“十年一梦花空委,依旧山河损桃李。雁声北去燕西飞,高楼日日春风里。眉黛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妆如洗。汾河不断水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曼卿死后,故人关咏梦曼卿曰:“延年平生作诗多矣,独常自以为《代平阳》一首最为得意,而世人罕称之。能令予此诗盛传于世,在永言尔。”咏觉,增广其词为曲,度以《迷仙引》,于是人争歌之。他日,复梦曼卿谢焉。咏,字永言。
李淑守郑州,题《周少主陵》曰:“弄耜牵车晚鼓催,不知门外倒戈回。荒坟断垄才三尺,刚道房陵半仗来。”时陈文惠薨,淑奉诏为墓志。淑言尧佐“好为小诗,间有奇句”。陈之诸子请易之,淑不从,乃言其诗谤太祖。落淑侍读学士。
祥符中,有刘偁者久困铨调,为陕州司法参军,廉慎至贫。及罢官,无以为归计,卖所乘马办装,跨驴以归。魏野以诗赠行云:“谁似甘棠刘法掾,来时乘马去骑驴。”未几,真宗祀汾阴,过陕,诏征野赴行在。野避,不奉诏。上遣中使就野家索其所著,得赠偁诗。上叹赏久之,语宰臣曰:“小官中有廉贫如此者。”使召之。偁方为江南幕吏,至,以为京官,知青州博兴县。后有差除,上曰:“得如刘偁者,可矣。”未数年,亟迁主客郎中、三司户部判官。真宗之奖拔廉吏如此,然由野一诗发之也。
濮人李植成伯与张续禹功师徂徕石守道,为门人高弟。欧阳文忠《读徂徕》诗云:“常、续最高弟,骞、游各名科。”嘉祐中,诏举天下行义之士,发遣诣阙。成伯首被此举,诏书方下而卒,士大夫惜之。时禹功居曹南,成伯前卒数日,以诗寄禹功,其末句云:“野堂吹落读残书。”禹功怪其语不祥,亟往访之,未至濮,成伯已卒。野堂,成伯读书堂也。
王元之在翰林,太宗恩遇极厚,尝侍燕琼林,独召至御榻顾问。帝语宰相曰:“王某文章独步当代,异日垂名不朽。”元之有诗云:“琼林侍游宴,金口独褒扬。”
范文正公未免乳丧其父,随母嫁淄州长白山朱氏。既冠,文章过人,一试为南宫第一人,遂擢第。仕宦四十年。晚镇青,西望故居,才百馀里。以诗寄其乡人曰:“长白一寒儒,登荣三纪余。百花春满地,二麦雨随车。鼓吹前迎道,烟霞指旧庐。乡人莫相羡,教子苦诗书。”
张芸叟奉使大辽,宿幽州馆中,有题子瞻《老人行》于壁者。闻范阳书肆亦刻子瞻诗数十篇,谓《大苏小集》。子瞻才名重当代,外至夷虏,亦爱服如此。芸叟题其后曰:“谁题佳句到幽都,逢著胡儿问大苏。”
书画
唐刘忠州晏《重修禹庙碑》,崔巨文,段季展书。刘,当世显人,所记撰及书碑者,宜皆知名士,矧巨之文、季展之书有过人者,而其名不著于世何也景祐中,周膳部越为三门发运判官,始以墨本传京师。越书为当时所重,以是季展书亦为人所爱。其后,屯田左员外瑾虑其刓阙,构宇以覆其碑,而模刻于他石,以广其传焉。季展书,刻石者少。有《洛祠记》、《多心经》,不著姓氏,验其笔画,亦季展书也。
太宗朝,有王著学右军书,深得其法,侍书翰林。帝听政之余,留心笔札,数遣内侍持书示著,著每以为未善,太宗益刻意临学。又以问著,对如初。或询其意,著曰:“书固佳矣。若遽称善,恐帝不复用意。”其后,帝笔法精绝,超越前古,世以为由著之规益也。
营丘李成字咸熙,磊落不羁,喜酒善琴,好为歌诗,尤妙画山水。周枢密使王朴与之友善,为召至京,将以处士荐之,会朴卒。乾德中,陈守、大司农卫融,以乡里之旧延之郡斋,日恣饮,竟死于酒。子觉,仕至国子博士、直史馆。赠成为光禄寺丞,葬于浚仪之魏陵,宋翰长白为之志。成画《平远寒林》,前人所未尝为,气韵萧洒,烟林清旷,笔势颖脱,墨法精绝,高妙入神,古今一人,真画家百世师也。虽昔王维、李思训之徒,亦不可同日而语。其后,燕贵、翟院深、许道宁辈,或仅得一体,语全则远矣。考白所作成志,则成未尝仕,而欧阳文忠公以为成仕至尚书郎。按白与成同时人,又与成子觉并列史馆,其所纪宜不妄,不知文忠公何以据也,正当以志为定。
翟院深,营丘伶人,师李成山水,颇得其体。一日,府宴张乐,院深击鼓为节,忽停挝仰望,鼓声不续。左右惊愕,太守召问之,对曰:“适乐作次,有孤云横飞,淡伫可爱。意欲图写,凝思久之,不知鼓声之失节也。”太守笑而释之。
北都临清县北王舍僧寺东一古殿,皆吴生画佛像,傍有题记,类褚河南笔法。国朝已来奉使大辽者,道出寺下,例往观之,题名府板,或剔取一二像。今且尽。
欧阳文忠公,文章道义,天下宗师。凡世俗所嗜,一无留意,独好古石刻。自岐阳石鼓、岱山、邹绎之篆,下及汉、魏已来碑刻,山崖川谷,荒林破𫗦,莫不皆取,以为《集古录》。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撮其大要,别为目录,并载可以正史学之阙谬者,以传后学。跋尾多公自题,复为之序,请蔡君谟书之,真一代绝笔也。公之守亳也,余主蒙城簿,尝得阅之。
玉堂北壁有毗陵董羽画水,波涛若动,见者骇目。岁久,其下稍坏。学士苏易简受命知举,将入南宫,语学士韩丕择名笔完补之。丕呼圬者墁其下,以朱栏护之。苏出院,以是怅惜不已。
陈文惠公善八分书,变古之法,自成一家,虽点画肥重而笔力劲健。能为方丈字,谓之堆墨,目为八分。凡天下名山胜处碑刻题榜,多公亲迹。世或效之,皆莫能及。
祥符中,丁晋公出典金陵,真宗以《袁安卧雪图》赐之,真古妙手。或言周昉笔,亦莫可辩。至金陵,择城之西南隅旷绝之地,建赏心亭,中设巨屏,置图其上,遂为金陵奇观。岁久颇失覆护,缣素败裂,稍为好事者窃去。嘉祐中,王君玉出守郡,首诣观之,惜其剽取已尽,嗟之尤久,作诗题其旁云:“昔人已化辽天鹤,往事难寻《卧雪图》。”
皇祐中,仁宗命待诏高克明辈画三朝圣迹一百事,人物才寸余,宫殿、山川、车驾、仪卫咸具。诏学士李淑等撰次序赞,为十卷,曰《三朝训鉴图》。镂板印,贻大臣宗室。
保塞军东北数里曰路疃,一小寺殿后照壁旧有画水,世传张僧繇笔,势若摇动,真名手也。熙宁中,地震壁坏,好事者或取二三段藏去。今无复可见矣。
事志
开宝中,平岭表,择广州内臣聪慧者数十人,于教坊习乐,名箫韶部,改曰云韶部,内宴则用之。太平兴国中,择军中善乐者,名曰引龙直,游幸,骑而导驾。后曰钧容直,取钧天之义也。
太宗朝,府州折御卿贡马特异,格不甚高而日行千里,口旁有碧纹如云霞,因目曰碧云霞。上征太原,往来乘之。上下山岭,如履平地。上则屈前足,下则屈后足,上下如坐安舆,不知登降高下之劳。圉人供刍粟或少倨,则嘶鸣奋跃,踶啮不已,此尤异他马也。上崩,悲鸣不食,骨立,人不忍视。真宗遣从灵驾,至永熙陵,乃毙。诏与我花犬同坎瘗。
洛阳至京六驿,旧未尝进花,李文定公留守,始以花进。岁差府校一人,乘驿马,昼夜驰至京师。所进止姚黄、魏紫三四朵,用菜叶实笼中,藉覆上下,使马不动摇,亦所以御日气;又以蜡封花蒂,可数日不落。至今岁贡不绝。
朐山有花类海棠而枝长,花尤密,惜其不香无子。既开,繁丽袅袅,如曳锦带,故淮南人以锦带目之。王元之以其名俚,命之曰海仙。有诗曰:“春憎窈窕教无子,天为妖娆不与香。”又曰:“锦带为名卑且俗,为君呼作海仙花。”
莱公贬死雷州,丧还,过荆南公安县,民怀公德,以竹插地,挂物为祭,焚之,后生笋成林。以为神,因为公立祠,目其竹为“相公竹”。王乐道为记刊石,秦承之有诗曰:“已枯断竹钧私被,既没贤公帝念深。仆木偃禾如不起,至今谁识大忠心。”
莱公初及第,知归州巴东县,手植双柏于庭。至今民爱之,以比甘棠,谓之“莱公柏”焉。
南唐后主留心笔札,所用澄心堂纸、李廷圭墨、龙尾石砚三物为天下之冠。自李氏之亡,龙尾石不复出。嘉祐中,校理钱仙芝知歙州,访得其所,乃大溪也。李氏常患溪不可入,断其流,使由他道。李氏亡,居民苦其溪之回远,导之如昔,石乃绝。仙芝移溪还故道,石乃复出,遂与端溪并行。
莆阳蔡君谟尝评李廷圭墨能削木,坠沟中,经月不坏。李超,易水人,唐末与其子廷圭亡至歙州,以其地多美松,因留居,以墨名家。本姓奚,江南赐姓李氏。圭或为邦。圭弟廷宽,男承宴、承安、男乂用,皆有闻易水。江南又有朱君德、柴询、柴成务、李文远、张遇、陈斌,著名当时。其制有剑脊、圆饼、拙墨、进贡墨、供堂墨,其面多作龙纹,其幕有“宣府”字,或止云“宣”,或著姓氏,或别州府。今人间已少传者。仁宗嘉祐中,宴近臣于殿,尝以墨赐之,其文曰“新安香墨”。其后翰林诸君承赐者,皆双脊龙样,尤为佳品。
咸平中,陈文惠谪官潮州。时州人张氏濯于江边,为鳄鱼所食。公曰:“昔韩吏部以文投恶溪,鳄鱼为吏部远徙。今鳄鱼既食人,则不可赦矣。”乃命吏督渔者网而得之,鸣鼓告其罪,戮之于市。图其形为之赞,至今多传之。鳄大者数丈,或玄黄,或苍白色,似龙而无角,类蛇而有足,睅目利齿,见者骇之。卵化山谷间,大率为鳄者十二三,其馀或为鼋、为龟也。喜食人畜。其食,必以尾卷去,如象之任鼻也。
河中府舜泉坊,二井相通,所谓匿空旁出者也。祥符中,真宗祀汾阴,驻驿蒲中,车驾临观,赐名广孝泉,并以名其坊。御制赞纪之。蒲滨河,地卤泉咸,独此井甘美,世以为异。
亳州法相禅院矮桧,高才数尺,偃亚蟠屈,枝叶繁茂,不可图状。唐大中年,李待价《石记》云:“圆荫三丈馀”。距今又百馀年,广袤五六丈,为一郡之珍玩。士人目其寺曰“矮栝”。真宗祀老子,尝驻其下。今御榻尚在。故陆子履诗云:“先皇玉座亲临地,故老于今涕泫然。”
建茶盛于江南,近岁制作尤精,龙凤团茶最为上品,一斤八饼。庆历中,蔡君谟为福建运使,始造小团以充岁贡,一斤二十饼,所谓上品龙茶者也。仁宗尤所珍惜,虽宰臣未尝辄赐,惟郊礼致斋之夕,两府各四人,共赐一饼。宫人剪金为龙凤花,贴其上。八人分蓄之,以为奇玩,不敢自试;有嘉客,出而传玩。欧阳文忠公云:“茶为物之至精,而小团又其精者也。”
通州狼山广教寺,在唐为慈航院,在江中山上。昔人有诗云:“飞来灵鹫岭,化作宝陀山。”前后乃江海相接处。舟出二山间,水湍碍石,率多覆溺。昔有僧率其徒,操楫以护之,舟无触石之患,故有慈航之名。近年江水南徙,山之前后皆陆田。后人又有诗云:“昔年船底浪,今日马蹄痕。”皆纪实也。
庆历七年,贝州卒王则据城叛。诏明镐加讨,久无功。参知政事文彦博请行,仁宗欣然遣之,且曰:“‘贝’字加‘文’为‘败’,卿必擒则矣。”未逾月而捷报闻。诏拜平章事,曲赦河北,改贝州为恩州。
扬州后土庙有花一株,洁白可爱,岁久,木大而花繁,俗目为琼花,不知实何木也。世以为天下无之,惟此一株。孙冕镇维扬,使访之山中,甚多,但岁苦樵斧野烧,故木不得大,而花不能盛,不为人贵。孙伤之,作诗曰:“可怜遐地产,常化燎原灰。”近年京师亦有之,或云乃李文饶所赋玉蕊花也。
长安故都多古碑石。景祐初,庄献太后遣中使建塔城中。时姜遵知永兴,尽力于塔,悉取碑碣以为塔材。汉、唐公卿墓石,十亡八九。杨大年《谈苑》叙五行德、金石厄事。宋有国百馀年,长安碑刻再厄矣。惜哉!惜哉!
契丹国产毗狸,形类大鼠而足短,极肥。其国以为殊味,穴地取之,以供国主之膳。自公、相下,不可得而尝。常以羊乳饲之。顷年虏使尝携至京,烹以进御。今朝臣奉使其国者皆得食之,然中国人亦不嗜其味也。
唐李卫公云:“维州,得之土蕃,号曰无忧城。”景祐中,或以其与潍州名相乱,邮置文字率多往来住滞,乞改其名。仁宗曰:“此足以威西戎。”乃改曰威州也。
淄州淄川县梓桐山石门涧有石曰青金,色青黑相杂,其文如铜屑,或云即自然铜也,理细密。范文正公早居长白山,往来于此,尝见其石。皇祐末,公知青,遣石工取以为砚,极发墨,颇类歙石。今东方人多用之,或曰“范公石”。然不耐久,久则不免断裂。
青州城西南皆山,中贯洋水,限为二城。先时,跨水植柱为桥,每至六七月间,山水暴涨,水与柱斗,率常坏桥,州以为患。明道中,夏英公守青,思有以捍之。会得牢城废卒,有智思,叠巨石固其岸,取大木数十相贯,架为飞桥,无柱。至今五十馀年,桥不坏。庆历中,陈希亮守宿,以汴桥坏,率尝损官舟、害人,乃命法青州所作飞桥。至今沿汴皆飞桥,为往来之利,俗曰虹桥。
庆历中,洪州江岸崩,得谢眺撰并书《宋海陵王墓铭》石。眺文固奇,而书亦有法,类钟繇书。石入沈括家十馀年,后为夏元昭匿之。今不知所在。
皇祐中,范文正公镇青,兴龙僧舍西南洋溪中有醴泉涌出。公构一亭泉上,刻石记之。其后青人思公之德,目之曰范公泉。环泉古木蒙密,尘迹不到,去市廛才数百步而如在深山中。自是,幽人逋客往往贼诗鸣琴烹茶其上。日光玲珑,珍禽上下,真物外之游,似非人间世也。欧阳文忠公、刘翰林贡父及诸名公多赋诗刻石,而文忠公及张禹功、苏唐卿篆石榜之亭中,最为营丘佳处。元祐中,青守以其地与王氏为水碨,稍复完葺。
华阳杨褎,好古博物,家虽贫,尤好书画奇玩,充实中橐。家姬数人,布裙粝食而歌舞绝妙。故欧阳公赠之诗云:“三脚木床坐调曲。”盖言褎之贫也。褎,皇祐中宿华州西溪寺,夜阑灯灭,于暗中见光煜然。旦起视之,石也。询寺僧。云:“西溪,华下最胜处,郡僚宴集之地,故以此石镇内耳。”至夜,褎移至别地,光复在焉。意在蕴玉,因求得之。辇至都下,使玉工视之,以为然。剖之,得玉,径数寸,温润纯美,光采粲然。工人惊之曰:“至宝也,今王府中未有其比。”会朝廷求良玉琢镇国宝,褎因献之,遂为玺。镇国,华州军额,朝廷以名与玺同,乃改曰镇潼军。此亦异也。余叔父博士,为华州幕官,故知其详。或以为褎所献,琢为苍璧。未知孰是。
洛阳牡丹,岁久虫蠹,则花开稍小。园户以硫黄簪其穴,虫死,复盛大。其园户相妒,则以乌贼鱼骨刺花树枝皮中,花必死。盖牡丹忌此鱼耳。
司马温公既居洛,每对客,贼诗谈文,或投壶以娱宾。公以旧格不合礼意,更定新格。以为倾邪险诐,不足为善,而旧图反为奇箭,多与之算,如倚竿带剑之类,今皆废其算以罚之;颠倒反复,恶之大者,奈何以为上,如倒中之类。今当尽废壶中算,以明逆顺。大底以精密者为上,偶中者为下,使夫用机侥幸者无所措手。此足以见公之志,虽嬉戏之间,亦不忘于正也。
唐彦猷,清简寡欲,不以世务为意。公退,居一室,萧然终日默坐,惟吟诗、临书、烹茶、试墨,以此度日。嘉祐中守青社,得红丝石于黑山,琢以为砚。其理红黄相参,文如林木,或如月晕,或如山峰,或如云雾花卉。石自有膏润,浮泛墨色,覆之以匣,数日不干。彦猷作《砚录》,品为第一,以为自得此石,端溪、龙尾皆置不复视矣。
秦武公作羽阳宫,在凤翔宝鸡县界。岁久,不可究知其处。元祐六年正月,直县门之东百步,居民权氏浚池,得古铜瓦,五皆破,独一瓦完。面径四寸四分。瓦面隐起四字,曰羽阳千岁,篆字随势为之,不取方正。始知即羽阳旧址也。其地北负高原,南临渭水,前对群峰,形势雄壮,真胜地也。武公之初年,距今千有七百八十八年矣。武功游景叔方总秦凤刑狱,摹刊于石,置之岐阳宪台之瑞丰亭,以贻好事者。
李谦溥,太祖朝名将也。在汾、晋二十馀年,大小百馀战,未尝少衄。每巡边,老幼望拜,呼以为父。晚治第于道德坊,中为小圃,购花木竹石植之。颇与朝士大夫游。久之,以从弟谦升女适皇子陈王,贫无以资用,遂以所居之第质于宋延偓。后其子允正为通事舍人,侍太宗。问曰:“尔父力边三十年,止余一第,忍属它姓”允正具所以对,太宗即遣中使出内府钱付延偓赎还。王禹偁作记美其事,名二亭曰克家、肯构;宰相毕士安而下及诸名公赋诗纪述,自成一编。
秀州祥符院僧智和蓄一古琴,瑟瑟微碧,文细,石为轸,制作精巧,音韵清越。中刊李阳冰篆三十九字,其略云:“南溟夷岛产木名伽陀罗,文横如银屑,其坚如石,遂用作此。”沈括《笔谈》、朱长文《琴史》著此琴,即唐相汧公李勉所制响泉也。响泉之名,见《李勉传》。元祐末,和死,州将以其琴匣送尚书礼部,符太常帐管,好事者时时鼓之。
钱塘沈振蓄一琴,名冰清,腹有晋陵子铭云:“卓哉斯器,乐惟至正。音清韵古,月澄风劲。三余神爽,泛绝机静。雪夜敲冰,霜天击磬。阴阳潜感,否臧前镜。人其审之,岂独知政。”书“大厉三年三月三日上底,蜀郡雷氏斫。”凤沼内书“贞元十一年七月八日再修。士雄记。”声极清实。山茌陈圣与名知琴,少在钱塘,从振借琴弹,酷爱之。后三十年,圣与官太常,会振侄述鬻冰清,索百千不售。未几,述卒,其妻得二十千,鬻于僧清道,转落于太一道士杨英。久之,圣与以五十千购得,极珍秘之。或以恶陵子,杜牧之道号。篆法类李义山笔,亦莫可辩。又不知士雄何人也。
释晋明,齐州人。久止灵岩。晚游五台,得风疾,眉发俱堕,百骸腐溃,哀号苦楚,人不忍闻。忽有异人教服长松,明不识之,复告云:“长松,长古松下,取根饵之,皮色如荠苨,三五寸,味微苦,类人参,清香可爱,无毒,服之益人,兼解诸虫毒。”明采服,不旬日,发复生,颜貌如故。今并、代间士人多以长松参甘草、山药为汤,殊佳。然《本草》及诸方书并不著,独释惠祥作《清凉传》始叙之,然失于怪诞。
元祐中上元,驾幸迎祥池,宴从臣。教坊伶人以先圣为戏,刑部侍郎孔宗翰奏:“唐文宗时尝有为此戏者,诏斥去之。今圣君宴犒群臣,岂宜尚容有此”诏付伶官置于理。或曰:“此细事,何足言”孔曰:“非尔所知。天子春秋鼎盛,方且尊德乐道,而贱伎乃尔亵慢,纵而不治,岂不累圣德乎!”闻者惭羞叹服。
椰子生安南及海外诸国,木如棕榈,大者高百馀尺,花白,如千叶芙蓉。一本,花不过数十朵,实不过三五颗。其大如斗,至老差小。外有黄毛软皮,中有壳,正类槟榔。故有人为诗云:“百果之中尔最珍,槟榔应是汝玄孙。”沈佺期亦有题椰子诗,云:“业生雕胡首,圆实槟榔身。”壳止有二穴,芽出穴中。壳内类罗菔,皮味苦,肉极甘脆。蛮人甚珍之。中有沈,大者一二升,蛮人谓之椰子酒,饮之得醉。《交州记》以为浆者是也。治消渴,涂髭发立黑。皮煮汁止血,疗吐逆。肉益气去风。
蜀虽阻剑州之险,而郡县无城池之固。民性懦弱,俗尚文学。而世以为蜀人好乱,殊不知公孙述及刘辟、王建、孟知祥辈,率非土人,皆以奸雄乘中国多事,盗据一方耳。本朝王小波、李顺、王均辈啸聚西蜀。盖朝廷初平孟氏,蜀之帑藏尽归京师。其后,言利者争述功利,置博易务,禁私市。商贾不行,蜀民不足,故小波得以激怒其人曰:“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贫者附之益众。向使无加赋之苦,得循良抚绥之,安有此乱古人云:“与其蓄聚敛之臣,宁蓄盗臣。”聚敛之为害如此,可不戒哉均则本神卫卒校,盖赵延顺怨钤辖符昭寿,推均为师尔。
犀之类不一,生邕管之内及交趾者,角纹如麻实,理燥,少温润;来自舶上,生大食者,文如茱萸,理润而缀,光采彻莹,甚类犬鼻。若傅以膏,甚有花纹。而尤异者曰通天犀,或如日星,或如云月,或如葩花,或如山水,或成飞走,或成龙鱼,或成神仙,或成宫殿,至有衣冠、眉目、杖履、毛羽、鳞角完具,若绘画然,为世所贵。其价不赀,莫知其所以然也。或以为犀爱一物,玩之久,则物形潜入角中。是又不可以理推者。其纹有正插者,有倒插者,有腰鼓插者,其类不一。方其角未解也,虽海人亦未知其为异也,故波斯以象牙为“白暗”,犀角为“黑暗”,以其难别识也。犀之有通天花纹者,自顾其影则怖,尝饮浊水,不欲照见其角也。海人之取犀也,多于山麓植木,如列羊栈,久则木朽。犀前足短,止则依木而立,朽拆犀倒,不能自立,因格杀之。犀岁久亦退角,培土埋僻处,海人侦知,以木角易取之。西域谓犀为竭伽,角为毗沙拿,言一角也。
柳三变,景祐末登进士第。少有俊才,尤精乐章。后以疾更名永,字耆卿。皇祐中,久困选调。入内都知史某爱其才而怜其潦倒。会教坊进新曲《醉蓬莱》,时司天台奏老人星见,史乘仁宗之悦,以耆卿应制。耆卿方冀进用,欣然走笔,甚自得意,词名《醉蓬莱慢》。比进呈,上见首有“渐”字,色若不悦。读至“宸游凤辇何处”,乃与御制《真宗挽词》暗合,上惨然。又读至“太液波翻”,曰:“何不言‘波澄’!”乃掷之于地。永自此不复进用。
杂录
唐太宗问一行世数,禅师制叶子格进之。叶子,言“二十世李”也,当时士大夫宴集皆为之。其后有柴氏、赵氏,其格不一。蜀人以红鹤格为贵,禁中则以花虫为宗。近世,职方员外郎曹谷损益旧本,撰《旧欢新格》尤为详密。其法:用匾骰子六只,犀牙师子十事,自盆帖而下,分十五门,门各有说。凡名彩二百二十七,逸彩二百四十七,总四百七十四彩。余家有其格,而世无能为者。
周显德中,许京城民居起楼阁。大将军周景威先于宋门内临汴水建楼十三间,世宗嘉之,以手诏奖谕。景威虽奉诏,实所以规利也。今所谓十三间楼子者是也。景威子莹,国初为枢密使。
陶谷姓唐,唐宰相莒公俭之后。祖彦谦,有诗名,号鹿门先生。谷避晋祖名,改陶。后历事累朝,不复还本姓。士大夫讥之。
刘𬬮据岭南,置兵八千人,专以采珠为事,目曰“媚川都”。每以石<石垂>其足,入海至五七百尺,溺而死者相属也。久之,珠玑充积内库。所居殿宇梁栋帘箔,率以珠为饰,穷极华丽。及王师入城,一火而尽。艺祖废“媚川都”,黥其壮者为军,老者放归田里,仍诏百姓不得以采珠为业,于是俗知务农矣。
建隆中,南都一夕星陨如雨,点或大或小,光彩煜然,未至地而灭。景祐初,忻州夜中星陨极多,明日视之,皆石。闻今忻民犹有蓄之。乃知《公羊传》以雨星不及地而复,其说得之。左氏以如雨而言与雨偕,非也。
幽蓟八州,陷北虏几二百年,其间英主贤臣欲图收复,功垂成而辄废者三矣。此豪杰之士每每深嗟而痛惜。初,周世宗既下关南,欲乘胜进攻幽州,将行,夜中疾作,乃止。艺祖贮财别库,欲事攻取,会上仙,乃寝。柳仲涂守宁边,结客白万德,使说其酋豪,将纳质定誓,以为内应,掩其不备,疾趋直取幽州,会仲涂易地而罢。河朔之人,逮今为憾。
国初有王彦升者,本市井贩缯人。及壮从军,累立战功,至防御使。性极残忍,俘获戎人,则置酒宴饮,引胡人,以手捉其耳,对客咀嚼,徐引卮酒。戎人血流被面,彦升笑语自若。前后啖数十百人,亦可怪也。
开宝中,鄢陵许永为郓州卢县尉,自言七十五岁,其父琼年九十九,长兄八十一,次兄七十七。艺祖召琼,问唐季事,对尤详,赐以衣币鞍马。父子俱享福寿,世罕有也。
卢丞相多逊谪死朱崖,旅殡海上。天庆观道士练惟,一夜闻窗外有人读书,审其声韵,有类多逊。明日,有诗题窗外曰:“南斗微茫北斗明,喜闻窗下读书声。孤魂千里不归去,辜负洛阳花满城。”笔迹亦类之。明年,归葬洛。此说得之孙巨源。而杨文公云其子全扶柩归葬江陵佛舍,与此不同。未知孰是,姑两录之。
高丽,海外诸夷中最好儒学。祖宗以来,数有宾客贡士登第者。自天圣后,数十年不通中国。熙宁四年,始复遣使修贡,因泉州黄慎者为向导,将由四明登岸。比至,为海风飘至通州海门县新港。先以状致通州谢太守云:“望斗极以乘槎,初离下国;指桃源而迷路,误到仙乡”。词甚切当。使臣御事民官侍郎金第与同行朴寅亮诗尤精,如《泗州龟山寺》诗云:“门前客棹洪涛急,竹下僧棋白日闲”等句,中土士人亦称之。寅亮尝为其国词臣,以罪废。久之,从金第使中国。
卢多逊南迁朱崖,逾岭,憩一山店。店妪举止和淑,颇能谈京华事。卢访之,妪不知为卢也,曰:“家故汴都,累代仕族。一子事州县,卢相公违法治一事,子不能奉,诬窜南方。到方周岁,尽室沦丧,独残老躯,流落居此,意有所待。卢相欺上罔下,倚势害物,天道昭昭,行当南窜。未亡间庶见于此,以快宿憾尔。”因号呼泣下。卢不待食,促驾而去。
陈尧咨善射,百发百中,世以为神,常自号曰小由基。及守荆南回,其母冯夫人问:“汝典郡有何异政”尧咨云:“荆南当要冲,日有宴集,尧咨每以弓矢为乐,坐客罔不叹服。”母曰:“汝父教汝以忠孝辅国家,今汝不务行仁化而专一夫之伎,岂汝先人志邪”杖之,碎其金鱼。
景德中,邠州有神祠,凡民祈祷者,神必亲享,杯盘悉空。远近奔赴。盖狐穴神座下,通寝殿下,复门绣箔,人莫得窥。群狐自穴出,分享肴醴。王公嗣宗雅负刚正,及镇邠土,乃骑兵挟矢,驱鹰犬,投薪穴中,纵火焚之。群狐奔逸,擒杀悉尽。鞭庙祝背,徙其家,毁其祠,妖狐遂绝。初,公在长安也,极疏种山人放之短。好事者有诗云:“终南隐士声华歇,邠土妖狐巢穴空。二事俱输王太守,圣朝方信有英雄。”
杨光远之叛青州也,有孙中舍居围城中,族人在州西别墅。城闭既久,内久隔绝,食且尽,举族愁叹。有畜犬仿徨其侧,若有忧思,中舍因嘱曰:“尔能为我至庄取米邪”犬摇尾应之。至夜,为置一布囊并简系犬背上。犬即由水窦出。至庄,鸣吠。居者开门,识其犬,取简视之,令负米还,投晓入城。如此数月。比至城开,孙氏阖门数十口独得不馁。孙氏愈爱畜之。后数年毙,葬于别墅之南。至其孙彭年,语龙图赵公师民,刻石表其墓,曰《灵犬志》。
仁宗天纵多能,尤精书学。凡宫殿门观,多帝飞白题榜,勋贤神道,率赐篆螭首。王曾之碑曰“旌贤”,寇准曰“旌忠”,李迪曰“遗直”,晏殊曰“旧学”,丁度曰“崇儒”,王旦曰“全德元老”,文彦博父均曰“教忠积庆”,李用和曰“亲贤”,范仲淹曰“褒贤”,曹利用曰“旌功”,吕夷简曰“怀忠”,张士逊曰“旧德”,狄青曰“旌忠元勋”,其馀不可悉记。或云,初,王子融守河中,模唐明皇题裴耀卿碑额献之,仁宗乃赐文正碑曰“旌贤”。大臣碑额赐篆,盖始于此。其后英庙、神考,亦屡有赐者。
祥符初,王旭知颍州,因岁饥,出库钱贷民,约蚕熟一千输一缣。其后,李士衡行之陕西,民以为便。今行于天下,于岁首给之,谓之和买绢,或曰预买。始于旭也。
汀州王捷,少商江、淮间。咸平初,遇一人于南唐逆旅,衣道士服,仪状奇俊。后屡见之。授以黄金术,仍付以神剑,且戒之曰:“非遇人君,不可妄泄。”后佯狂,叫呼上饶市中。配流岭南。逃归京,挝登闻鼓自陈。上召与语,悦之,命之官,更名中正。寓居中官刘承圭家,圭上言:“数闻中正与人语,声如童子。云:‘我,司命真君也。’”中正亟迁神武大将军、康州团练使。常以药、金、银献上,以助国费。卒,赠岭南节度使,世谓之烧金王先生,建祠永宁院西。至今御府犹有中正所献金及炉钳残药。
直史馆孙公冕,文学政事有闻于时,而赋性刚明,以别白贤不肖为事。天禧中,连守数郡。暇日接僚吏,殊不喜谈朝廷除授,亦未尝览除目。每得邸吏报状,则纳怀中,不复省视。或诘其意,曰:“某人贤而反沉下位,某人不才而骤居显官,见之令人不快尔。”或讥其不广。然其好贤嫉恶之心亦可尚也。
曹襄悼公利用,天圣中,退朝归私第,中衢逢狂人夺其枢密使印,心独恶之。未几,侄芮为不法事败,治狱者锻成其事,芮死。公贬随州,再贬房陵,行至襄阳,监者迫自尽。天下冤之。
平原刘永锡,天圣末,以虞曹员外郎知千乘县。一日,与门生对食。永锡以馒头食畜犬,生曰:“犬彘食人食,古人所讥,况珍味耶”犬不食,瞋视之以去,数日不知所在。一夕,犬至,跑门阈下,将入。生起视之,知其将害己,卷衾诈作人卧床上,升栋以避之。犬入,登床噬之,觉非人,吼怒出户,掷尾作声,移刻而死。今夫衣士人衣冠,首鼠贵游门下以猎哺啜,嗟来不愧,曾斯犬之不若也。
庆历中,皇叔燕王元俨薨。仁宗追悼尤深,诏有司择位号之尤尊美者以追荣之,乃特赠天策上将军。非常典也。王性严毅,威望着于天下,士民识与不识,呼之曰八大王,犬戎尤惮之。
李尚书公择,少读书于庐山五老峰白石庵之僧舍,书几万卷。公择既去,思以遗后之学者,不欲独有其书,乃藏于僧舍。其后,山中之人思之,自其居云李氏藏书山房,而子瞻为之记。
江阴军,北距大江,地僻,鲜过客,无将迎之烦,所隶一县,公事绝少。通州,南阻江,东北滨海,士大夫罕至,居民以鱼盐自给,不为盗,讼稀事简。仕宦二州者最为优逸,故士大夫谓江阴为“两浙道院”、通州为“淮南道院”。
旧说,虎有威,遇人百步之外,咆哮作声,以威慑人。人或不惧,虎反畏而去,故虎不食醉人。小儿不知惧,则虎畏而不食。苏子由作《孟德传》,以为德,禁卒,既逃,不顾死,见虎不为动,弭耳而去。
萧榔,字大珍,后梁宗室。为青州刺史,有惠爱,笃信于民。及死,民为立祠千乘县西,相与谥曰信公。嘉祐中,祠宇颓敝。主庙者贾天恩,老伶也。有王乂者,金家苍头也,幼苦伤寒,汗不合,病腰不能行,偻而丐且十年,一旦,人为炙之,遂愈。天恩教之曰:“第云信公召语:‘能为吾修庙,则使尔腰伸。’诺之,腰即伸。”于是远近闻之凑奔,争施钱帛,以新庙貌。逾年得钱数千缗,功未卒而二人争钱相殴。事稍喧,施者因不复来
熙宁八年,淮西大饥,人相食。朝廷遣近臣安抚,同监司赈济。而措置乖戾,不能副朝廷爱养元元之意。安抚先檄郡县,以厚朴烧豆腐,开饥民胃口。提刑司督诸郡多造纸袄为衣,而又得稻田居之。安抚可无虑矣。闻者大惭。朝廷知之,重行降黜。
谏议大夫崔颂,博学君子人也。性有疑疾,防闲闺门过于严密。圬者涂室,以帛幕其目,恐窃视其私也。与夫罗灰扃户殆不远。
陈亚少卿,蓄书数千卷,名画数十轴,平生之所宝者。晚年退居,有《华亭双鹤唳》。怪石一株尤奇峭,与异花数十本,列植于所居。为诗以戒子孙:“满室图书杂典坟,华亭仙客岱云根。他年若不和花卖,便是吾家好子孙。”亚死未几,皆散落民间矣。
小词有“烧残绛蜡泪成痕,街鼓破黄昏”之语,或以为黄昏不当烛。已见跋解者曰:“此草庐窭陋者之论,殊不知贵侯戚里,洞房密室,深邃窈窕,有不待夜而张烛者矣。”
士大夫筵馔,率以饣不饦,或在水饭之前。予近预河中府蒲左丞会,初坐即食罨生饣不饦。予惊问之,蒲笑曰:“世谓饣不饦为头食,宜为群品之先可知矣。意其唐末、五代乱离之际,失其次第,久抑下列,颇郁,舆论牵复。”坐客皆大笑。
王承衍尚秦国贤肃大长公主,至曾孙师药,又尚惠和公主,子植又选尚惠国公主。昔汉窦氏一门三公主,于时亲戚功臣莫与比。唐薛儆与其子锈相继尚睿宗、明皇女,独称唐薛氏。而尚三公主又父子相继,惟王氏一门。
江南一县郊外古寺,地僻山险,邑人罕至,僧徒久苦不足。一日,有僧游方至其寺,告于主僧,且将与之谋所以惊人耳目者。寺有五百罗汉,择一貌类己,衣其衣,顶其笠,策其杖,入县削发,误为刀伤其顶,解衣带、白药传之。留杖为质,约至寺,将遗千钱。削者如期而往,方入寺,阍者殴之曰:“罗汉亡杖已半年,乃尔盗耶!”削者述所以得杖貌,相与见主僧,更异之。共开罗汉堂,门锁生涩,尘凝坐榻,如久不开者。视亡杖罗汉,衣笠皆所见者,顶有伤处,血渍药傅如昔。前有一千皆古钱,贯且朽。因共叹异之。传闻远近,施者日至,寺因大盛。数年,其徒有争财者,其谋稍泄。得之外氏。
元丰中,高丽使朴寅亮至明州,象山尉张中以诗送之,寅亮答诗序有“花面艳吹,愧邻妇青唇之敛;桑间陋曲,续郢人白雪之音”之语。有司劾:中小官,不当外交夷使。奏上,神宗顾左右“青唇”何事,皆不能对。乃以问赵元老,元老奏:“不经之语,不敢以闻。”神宗再谕之,元老诵《太平广记》云:“有睹邻夫见其妇吹火,赠诗云:‘吹火朱唇敛,添薪玉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雾中花。’其妇告其夫曰:‘君岂不能学也。’夫曰:‘汝当吹火,吾亦效之。’夫乃为诗云:‘吹火青唇敛,添薪墨腕斜。遥看烟里面,恰似鸠盘茶。’”元老之强记如此,虽怪僻小说,无不该览。
国初,袭唐末士风,举子见先达,先通笺刺,谓之请见。既与之见,他日再投启事,谓之谢见。又数日,再投启事,谓之温卷。或先达以书谢,或有称誉,即别裁启事,委曲叙谢,更求一见。当时举子之于先达者,其礼如此之恭。近岁举子不复行此礼,而亦鲜有上官延誉后进者。
钱镠之据钱塘也,子跛,镠钟爱之。谚谓“跛”为“瘸”,杭人为讳之,乃秒“茄”为“落苏”。杨行密之据淮阳,淮人避其名,以“密”为“蜂糖”。尤见淮、浙之音误也。以“瘸”为“茄”,以“蜜”为“密”,良可咍也。
熙宁中,淮西连岁蝗旱,居民艰食,通、泰农田中生菌被野,饥民得以采食。元丰中,青、淄荐饥,山中及平地皆生白面。白石如灰而腻,民有得数十斛,以少面同和为汤饼,可食,大济乏绝。二事颇异,皆所目见。
谈谑
国初,将军王景咸尝守邢州,使臣王班衔命至郡,景咸宴之,坐中厉声曰:“请王班满饮。”景咸以为官也。左右曰:“王班,姓名也。”景咸大惭,责左右:“尔辈何不先教我”坐中大噱。
国初,聂崇义精《礼》学,著《三礼图》上之,盛行于世,诏给于国子监讲堂。郭忠恕尝诮其姓曰:“近贵全为聩,攀龙即作聋。虽然三个耳,终是未为聪。”崇义曰:“仆不能诗,聊以一联奉酬:勿笑有三耳,犹胜畜二心。”其敏而善谑,亦可嘉也。
寇莱公与张洎同为给事中,公年少气锐,尝为《庭雀诗》玩张洎曰:“少年挟弹何狂逸,不用金丸用蜡丸。”讥洎在金陵围城中,尝为其主作诏纳蜡丸中追上江救兵也。
陈文惠善八分书,点画肥重,自是一体,世谓之“堆墨书”,尤宜施之题榜。镇郑州日,府宴,伶人戏以一幅大纸浓墨涂之,当中以粉笔点四点。问之:“何字也”曰:“堆墨书田字。”文惠大哂。
丞相王公之夫人郑氏,奉佛至谨,临终嘱其夫曰:“即死,愿得落发为尼。”及死,公奏乞赐法名师号,敛以紫方袍。王荆公之子雱,少得心疾,逐其妻,荆公为备礼嫁之。好事者戏之曰:“王太祝生前嫁妇,郑夫人死后出家。”人以为异。又工部郎中侯叔献妻悍戾,叔献既殂,儿女不胜其酷,诏离之,故好事者又曰:“侯工部死后休妻。”
王琪、张元同在南京晏元献公幕下。张肥大,王以大牢目之;王瘦小,张以弥猴目之。一日,有米纲至八百里村,水浅当剥,府檄张往督之,王曰“所谓八百里驳也。”张曰:“未若三千年精矣。”元献为之启齿。
刘贡父文学过人而又滑稽善谑。知曹州日,于伋书记自京还,贡父问:“尝见王学士,渠有老态否”于曰:“颜犹未老,而鬓已斑。”贡父曰:“岂非急进至然也”贡父之警辩多类此。
往年士大夫好讲水利。有言欲涸梁山泊以为农田者,或诘之曰:“梁山泊,古巨野泽,广袤数百里。今若涸之,不幸秋夏之交行潦四集,诸水并入,何以受之”贡父适在坐,徐曰:“却于泊之傍凿一池,大小正同,则可受其水矣。”坐中皆绝倒,言者大惭沮。
颍上常夷甫处士,以行义为士大夫所推,近臣屡荐之。朝廷命之官,不起。欧阳公晚治第于颖,久参政柄,将乞身以去。顾未得谢,而思颖之心日切,尝有诗曰:“笑杀汝阴常处士,十年骑马听朝鸡。”后,公既还政,而处士被召赴阙,为天章阁待制,日奉朝请。有轻薄子改公诗以戏之曰:“却笑汝阴欧少保,新来处士听朝鸡。”
欧阳文忠公不喜释氏,士有谈佛书者,必正色视之。而公之幼子小字和尚。或问:“公既不喜佛,排浮屠,而以和尚名子,何也”公曰:“所以贱之也,如今人家以牛驴名小儿耳。”问者大笑,且伏公之辩也。
冯吉,瀛王道之子,少学能文而轻佻善谑,尤精胡琴。尝因家会,命弹胡琴,曲终,赐之束帛以辱之。吉致帛于项,以左手抱琴,右手按膝,如伶人拜起。举家大笑。终以浮薄不登清近。仕皇朝,终少列。
顷有秉政者,深被眷倚,言事无不从。一日御宴,教坊杂剧为小商,自称姓赵名氏,负以瓦瓿,卖沙糖。道逢故人,喜而拜之。伸足误踏瓿倒,糠流于地,小商弹指叹息曰:“甜采你即溜也,怎奈何”左右皆笑。俚语以王姓为“甜采”。
胡秘监旦,学冠一时,而轻躁喜玩人。其在西掖也,尝草《江仲甫升使额诰》词云:“归马华山之阳,朕虽无愧;放牛桃林之野,汝实有功。”盖江小字芒儿,俚语以牧童为“芒儿”。胡又尝行巨珰诰词云:“以尔久淹禁署,克慎行藏,由是诸竖切齿。”范应辰为大理评事,旦画一布袋,中藏一丐者,以遗范,题云“袋里贫士”也。
刘攽贡父、王汾彦祖同在馆阁,皆好谈谑。一日,刘谒王曰:“君改赐章服,故致贺尔。”王曰:“未尝受命。”“旦早闻阁门传报,君但询之。”王密使人询之阁门,乃是有旨:诸王坟得用红泥涂之尔。
贡父晚苦风疾,鬓眉皆落,鼻梁且断。一日,与子瞻数人小酌,各引古人语相戏。子瞻戏贡父云:“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壮士兮守鼻梁。”座中大噱,贡父恨怅不已。贡父晚年鼻既断烂,日忧死亡,客戏之云:“颜渊、子路微服同出,市中逢孔子,惶怖求避,忽见一塔,相与匿于塔后。孔子既过,颜子曰:‘此何塔也’由曰:‘所谓避孔子塔也。’”
有张献图者,应举久不第。好嘲戏。以王年推恩,得三班奉职,以诗寄其妻云:“吾今为奉职,子莫怨鸾孤。”
往岁,有丞相薨于位者,有无名子嘲之。时出厚赏,购捕造谤。或疑张寿山人为之,捕送府。府尹诘之,寿云:“某乃于都下三十馀年,但生而为十七字诗,鬻钱以糊口,安敢嘲大臣纵使某为,安能如此著题”府尹大笑,遣去。
张文宝,永州人,博学有文。从子仲达以诗一轴示文宝,自炫《鹭丝诗》最为得意,云:“沧浪最深处,鲈鱼初得时。”文宝云:“更宜雕琢。”仲达云:“如何雕琢”文宝云:“诗固佳矣,但鹭丝脚太长尔。”仲达赧服。
子瞻通判钱塘,尝权领州事。新太守将至,营妓陈状,以年老乞出籍从良,公即判曰:“五日京兆,判状不难;九尾野狐,从良任便。”有周生者,色艺为一州之最,闻之,亦陈状乞嫁。惜其去,判云:“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其敏捷善谑如此。
顾临学士,魁伟,好谈兵,馆中戏谓之顾将军。一日,同馆诸公游景德寺,至寺前柏林,雨暴作,顾戏同舍林希曰:“雨中林学士。”遽答曰:“柏下顾将军。”诸公大噱,以为精对。
熙字中,学士以《宁解》相上,或问贡父:“曾得《字学新说》否?”贡父曰:“字有三牛为奔字,三鹿为粗字。窃以牛为粗而行缓,非善奔者;鹿善奔而体瘦,非粗大者。欲二字相易,庶各会其意。”闻者大笑。
予元丰元年调博州高唐县令,时黄夷仲廉为监察御史,予往别焉。夷仲口占一绝句见谑云:“高唐不是那高唐,风物由来各异乡。若向此中求梦雨,只应愁杀楚襄王。”盖讥河朔风土人物之质朴也。
荆国王文公,以多闻博学为世宗师。当世学者得出其门下者,自以为荣,一被称与,往往名重天下。公之治经,尤尚解字,末流务多新奇,浸成穿凿。朝廷患之,诏学者兼用旧传注,不专治新经,禁援引《字解》。于是学者皆变所学,至有着书以诋公之学者,且讳称公门人。故芸叟为挽词云:“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传士林。及后诏公配享神庙,赠官并谥,俾学者复治新经,用《字解》。昔从学者,稍稍复称公门人。有无名子改芸叟词云:“人人却道是门生。”
元祐九年,巴东大火,柏与公祠俱焚。明年,莆阳郑赣来为令,悼柏之焚,惜公手植,不忍剪伐,种凌霄于下,使附干以上,以著公遗迹,且慰邦人之思。
蔡文忠公喜酒,饮量过人。既登第,通判济州,日饮醇酎,往往至醉。是时,太夫人年已高,颇忧之。一日,山东贾存道先生过济。文忠馆之数日。先生爱文忠之贤,虑其酒废学生疾,乃为诗示文忠曰:“圣君恩重龙头选,慈母年高鹤发垂。君宠母恩俱未报,酒如成病悔何追。”文忠瞿然起谢之。自是,非亲客不对酒,终身未尝至醉。
明肃太后临朝,一日,问宰相曰:“福州陈绛赃污狼藉,卿等闻否”王沂公对曰:“亦颇闻之。”太后曰:“既闻而不劾,何也”沂公曰:“外方之事,须本路监司发擿。不然,台谏有言,中书方可施行。今事自中出,万一传闻不实,即所损尤大也。”太后曰:“速选有风力、更事任一人为福建路转运使。”二相禀旨而退。至中书,沂公曰:“陈绛,滑吏也,非王耿不足以擒之。”立命进熟。吕许公俯首曰:“王耿亦可惜也。”沂公不谕。时耿为侍御史,遂以为转运使。耿拜命之次日,有福建路衙校拜于马首,云:“押进奉荔枝到京。”耿偶问其道路山川风候,而其校应对详明,动合意旨。耿遂密访绛所为,校辄泣曰:“福州之人以为终世不见天日也,岂料端公赐问然某尤为绛所苦者也。”遂条陈数十事,皆不法之极。耿大喜,遂留校于行台,俾之干事。既置诏狱,事皆不实,而校遂首常纳禁器于耿。事闻,太后大怒,下耿吏,狱具,谪耿淮南副使。皆如许公之料也。
是岁大旱蝗,诏公奉使安抚江、淮。还,以太平州贫民所食乌昧草进呈,乞宣示六宫戚里,用抑奢侈。
徂徕石守道常语学者曰:“古之学者,急于求师。孔子,大圣人也,犹学礼于老聃,学官于郯子,学琴于师襄,矧其下者乎后世耻于求师,学者之大弊也。”乃为《师说》以喻学者。是时,孙明复先生居太山之阳,道纯德备,深于《春秋》。守道率张洞北面而师之,访问讲解,日夕不怠。明复行,则从;升降拜起,则执杖屦以待。二人者,久为鲁人所高,因二人而明复之道愈尊。于是学者始知有师弟子之礼。
公旧有德于关中,秦人爱之。后,子华自丞相出宣抚陕西,父老有远来观于道旁者,愕然相谓曰:“吾以谓韩公,乃非也。”于是相引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