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海棠 番外:宫墙落日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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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正二十四年,七皇子霆燃出生。自霆燃开始记事起,就时不时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自己的名字。霆燃,这两个字不好吗?
等他再大一点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本应该还有一个哥哥的,那是父皇的第六子,和自己一样,也叫“霆燃”,只不过六皇子不到三岁便夭折了。
六皇子的事情后宫里鲜少人提及,除了六皇子与七皇子的名讳相同以外,其中还牵扯着皇后残害皇嗣、老臣欲意谋反的事情,所以这几件事便被宫人当做了后宫中的忌讳,心照不宣。
可紫禁城里有不少下等宫人曾受过楚皇后的恩惠,即便是宸皇贵妃已经位同皇后,也甚是不服。于是在后宫之中悄悄传播挑拨离间之语,希望七皇子可以与皇、宸皇贵妃离心。
“二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霆燃下学后,找到了已经是太子的霆煊,原本按照规矩,他应该称呼一声“太子殿下”的,可霆煊不愿在兄弟面前摆架子,于是如今还叫着“二哥”。
霆煊本对这个小自己太多年纪的弟弟十分有耐心,可当他找到自己的时候,语气中甚至还带着责备和笃定,霆煊顿时脸就黑了,严肃的看着霆燃。
“这话本就是挑拨离间,你若是信了,如何对得起父皇和母妃?”霆煊蹲下看着满脸委屈又不解的霆燃,轻声说道,“六弟的事情,二哥不能说。你要是想知道,不如去找母妃。”
霆燃低着头,小小的嗯了一声。霆煊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去钟棠宫,而对于六皇子的事情,父皇曾经告诉过他,虽然对霆煊不必刻意隐瞒,但若是他问起,让他去找母妃。
走到钟棠宫门口,霆燃远远的就看见爹爹在烤火。明明才到九月,怎么就把火盆搬出来了呢。他跑过去,却在台阶下刹住了脚,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进去。
“霆燃?这么早就下学了?爹爹忙着忘了时辰,没去接你,不要怪爹爹啊。”
杨九郎转头看见霆燃站在外面,忙招手让他进来,顺便让飞雨她们将火盆撤下去。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已经是从三等里提上来的了,宝芷她们出宫嫁了人,进宫当差的日子不多,进宫里也是和他闲聊些。
“怎么?有事情要和爹爹说?”见霆燃磨磨蹭蹭的从院子里进屋,杨九郎看出来他有心事,纠结着要不要说出来。杨九郎一笑,挥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这才将霆燃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刚刚……儿子去找了二哥……”霆燃低着头,不太敢看杨九郎,手指绞着袖口,揪出了褶子,“儿子想问……”
“六皇子。”
杨九郎开口,将霆燃不肯说出来的话接了过去。这些天宫里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杨九郎身为皇贵妃,位同皇后,本应该及时制止流言,可他并没有,听着飞雨打听来的消息,他只是让人跟议政殿说一声,剩下的便没有再动手了。
“母妃……我……”
“你应该问的,爹爹一直在等。”
霆燃没想到母妃会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以为母妃一定会找很多理由或者是借口来阻碍,想到这里,霆燃的心里对父皇和母妃更愧疚了几分。
“六皇子出生的时候,是迎着落日时一片火烧云,爹爹没读过什么书,觉得那火烧云真好看,就求你父皇,要给六皇子起名叫霆燃,”杨九郎拉着霆燃的手,后者静静的听着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一段往事,浑然不觉母妃的手很凉很凉,像是冬日里在冰水中浸泡过一样,“炽烈的火焰,倾尽一生的燃烧。可那时前朝先皇后的母家犯事,后宫里……”
杨九郎顿了顿,握着霆燃的手更紧了。
“后宫里,四皇子是先皇后嫡出,他认为是我害的先皇后被软禁,想要报复。可他一个孩子,怎么能报复得了我呢?”
“所以四哥……”霆燃没见过四哥,但听父皇说起过,被圈禁在宫外府邸,罪名是残害手足。
“是…是四皇子,将不到三岁的六皇子用糕点骗到北苑,溺毙于池塘里。”即使过了这么许多年,杨九郎再提起当初的小霆燃,仍会红了眼眶,他还记得,那一晚的天空阴沉得仿佛沉了海水一般,深蓝之中伴随着漆黑。
三岁,霆燃低着头,一点都记不起自己三岁时候的样子,可那个存在于言语当中的六哥,已经在三岁的时候,就亲身经历了宫里的争斗,这一场争斗的结果,一个生不如死,一个还不懂生死。
“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迎着一片火烧云,但不同的是,一个飘出了宫外,一个映在了宫墙上。”
杨九郎抬手摸了摸霆燃的脸,他的泪水掉在手上,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为什么哭。有因为轻信人言而对父皇和母妃的愧疚,也有对于那从未谋面的六哥的惋惜,更有这么多年以来隐隐压在他心中的委屈。霆燃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索性不再压抑,扑进杨九郎怀里。
站在殿外的飞雨听见,想要进去,可抬头看见宝芝姑姑远远的朝她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无论她们再怎么贴身伺候,还是不如宝芝姑姑她们明白皇贵妃。
“你父皇说过,‘今日的火烧云,与明日的火烧云,看似一样,于他来说却各不相同’。”
“可是……可是为什么还要我叫霆燃呢?为什么不能换一个!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霆燃哭得杨九郎半边衣服都湿了,还是止不住。这话出口,霆燃有些后悔,他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喜欢,尤其是在爹爹解释了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肩上有了第一个担子和责任。可是因为这名字,他遭受了太多的非议和排揎,他有理由不喜欢的。
“再过几年,等你读的书广了,识的字多了,你父皇会亲自告诉你的。”
杨九郎拍着霆燃的背,像他小时候一样哄着。
可霆燃没有等到父皇亲自告诉他的那一天。
霆镇元年起,杨九郎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太医一天跑三次,可诊断还是那些说旧了的话。
“公子早年间受过重伤,当年虽有调理,却仍留有病根,加之丧子之痛太过,伤了身子,而后再度生产,损伤了根本。”
可即便是杨九郎的身子不好,先倒下的却是太上皇。杨九郎记得,那天张云雷陪着他在王府里看鱼,只转身拿鱼食的功夫,张云雷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而后虽然人醒过来几次,却是混沌着,说着些太医和霆煊、霆燃他们听不懂的话。
可是杨九郎懂,每一句他都听懂了。
直到驾崩,太医才将张云雷的脉案呈了上来,原是张云雷自己瞒着,其实因为常年为国事操劳,他身体早就虚耗透了,看着精神,人却只剩下个空壳子,为了不让杨九郎担心,更为了他能好好养病,张云雷才不许太医说。
又过了一年,国丧再起。霆燃坐在钟棠宫的宫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那是当初父皇临终前交给母妃的,母妃又交给自己的。
他抖着手打开,里面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会有长篇大论,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牛渚燃犀”。
景山的丧仪上找不到霆燃,已经是皇帝的霆煊都没有细想就知道他在钟棠宫,亲自过去以后,远远的看见霆燃抱着一封信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嚎啕大哭,身边跟着的人不敢上前。
是他明白的晚了,是他明白的太晚了,等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他才明白自己这“燃”字是什么意思,其中有着什么期许,可他再没有人可以诉说他的后知后觉。
为什么自己这么晚才明白,他恨自己那些书都白读了!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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