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斗蛋
我什么也没有梦到,照例。
回头,拿起手机,漆黑的屏幕上,显现出时间:6点40分,清晨。
我比昨晚定的闹钟先醒20分钟,又一次——明明我已经调早了一个小时——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早醒,要去干什么。
要去干什么呢?我放下手机,漫无目的地想。
清晨的鸟叫得很欢快,每天如此,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可开心的,我倒是真想知道——至少,要比网上那些恶俗笑话要好玩得多吧。
我听它们说完了一轮,一阵子翅膀扑棱的声音过后,渐渐远去。
好吧,我还是没想出,但也先起床吧。
刷牙,洗脸,这活我干了二十几年,很熟练了。五分钟以后,我站在书桌前,发了会呆,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
我是在想,我的两种选择:
要么呆在家里,那很好,我什么都不用准备,顺势躺在这椅子上就好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不说随不随心,跟着网络走就好。然后的话,先点个外卖,嗯,对——虽然不知道吃什么,然而馄饨总是极好的,接着便是午饭、晚饭、夜宵……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暴躁起来,心里要发好大的脾气,却也不知道发给谁看,只好轻轻地扶了下椅子,以示宣泄。
我忽然觉得,这样不好,我想起还有另一种选择。
我想起,那群飞去的鸟,它们不也是朝外面飞去的吗?
于是,我来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一分钟以后,我穿戴整齐:
衬衫——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牛仔裤,白袜子,配上我一米九的身高。
很好,我笑了笑——啊,对了——我不慌不忙地走进洗漱间,拿清水细细地捋过下颌,轻轻地抹上泡沫——我的初恋很喜欢它的味道——随后对着镜子,细细地刮去已经三天没修理的胡茬。
片刻后,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在镜子中。
很好。
我再次来到门旁,穿上我酒红色的一脚蹬布鞋,骑上山地自行车,直向外面骑去。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行色匆忙,有的闲散淡定。我的脸上渐渐扬起笑容,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依稀记得,今天是立夏,也不知道从哪看来的日历,刚刚我确认过,就是今天没错。
从我的记忆里,渐渐跳出那些只属于立夏的记忆来:
米鸭蛋——青团里裹进甜甜的芝麻糖馅,撒点桂花末,要吃时拿热锅一烙,咬下去便有满嘴的香甜;
茶叶蛋,茶叶不用太好,大叶沫子也成,十来个蛋放进去粗略地先炖上两个小时。等一开锅,家里人各挑一个选作王牌,其余的破了壳重新放进去,放进调料,细细地炖上一天,那入口的滋味岂是街边的茶叶蛋可比?
到了傍晚临吃饭前,便都拿出各自的王牌,开始斗蛋。大头斗完斗小头,甚至于还有拿蛋身来斗,这当中最怕听到“卡拉拉”蛋壳碎裂的声响,每当这时,谁都伸着脑袋去看到底是谁的蛋碎了。
几番下来,总有一个最终的“王”出现。于是,获胜的那人便激动地大叫,像是获得了了不起的宝贝,放进口袋里细心地珍藏起来。
我还依稀记得,有一年我获胜,满心欢喜地把它放在口袋里,谁曾想玩闹的时候,反倒在地上磕碎了。按现在的话讲,我难过了一分钟有余,然后便开心地把它吃掉了。
我这样想着,已经买好了蛋,又买了一罐茶叶,上好的西湖龙井,这样一定更香。
我骑着车,回到我住的地方,起锅、上水、倒茶、放蛋。两个小时以后,我把那些还没碎的拿出俩,都放在碗里。
“那么就开始……”
我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只有我一人。
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我愣了一下,拿起这些蛋,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往中间靠拢,将它们磕碎。
一分钟以后,有一个胜者,它是“王”,我呆呆地看着它;少顷往桌上一磕,“咔擦”一声脆响,斗蛋落幕。
它们统统回进了茶叶锅。
夜深了,我想睡,睡不着,可能是怕我的梦,又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