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家事纲要·孟春纪】030秦晋大战龙门山 穆姬登台要大赦『东周列国志』
00、山话嵓语
今天继续更新冯梦龙先生的《东周列国志》,书接上回CV21500743,本篇是第30章回,主要讲的是秦穆公于韩原大战中活捉晋惠公的故事。本篇概要如下:
①管仲病逝,齐桓霸业即将消亡。
②晋国饥荒,秦穆公大力赈灾;次年秦国饥荒,晋惠公却恩将仇报,不仅拒绝帮助,反而要趁机攻打秦国。
③秦穆公大怒,率师伐晋,战于韩原,大获全胜,俘虏晋惠公。
④秦穆姬以死相逼,成功说服秦穆公与晋国和谈。
01、贤相千古
周襄王七年(齐桓公四十一年,元始前645年), 管仲病逝。易牙恨管仲临终前请齐侯疏远自己,于是在管仲去世后,不断搬弄是非。但不承想不仅毫无效果,反而令群臣生厌。甚至就连被管仲夺去骈邑三百的大夫伯氏对管仲都只有敬重,而没有任何怨言。经历此事后,易牙是心服口服,不敢再诋毁管仲以犯众怒。
【山注,管仲夺大夫伯氏骈邑三百之事,可参见《论语·宪问篇第十四》】
话说管仲于病中,嘱桓公斥远易牙、竖刁、开方三人,荐隰朋为政。左右有闻其言者,以告易牙。
易牙见鲍叔牙谓曰:“仲父之相,叔所荐也。今仲病,君往问之,乃言叔不可以为政,而荐隰朋,吾意甚不平焉。”
鲍叔牙笑曰:“是乃牙之所以荐仲也。仲忠于为国,不私其友。夫使牙为司寇,驱逐佞人,则有馀矣。若使当国为政,即尔等何所容身乎?”易牙大惭而退。
逾一日,桓公复往视仲,仲已不能言。鲍叔牙、隰朋莫不垂泪。是夜,仲卒。桓公哭之恸,曰:“哀哉,仲父!是天折吾臂也!”使上卿高虎董其丧,殡葬从厚。生前采邑,悉与其子,令世为大夫。
易牙谓大夫伯氏曰:“昔君夺子骈邑三百,以赏仲之功。今仲父已亡,子何不言于君,而取还其邑?吾当从旁助子。”
伯氏泣曰:“吾惟无功,是以失邑。仲虽死,仲之功尚在也。吾何面目求邑于君乎?”易牙叹曰:“仲死犹能使伯氏心服,吾侪真小人矣!”
02、鲍叔继相
【山注】此处写的是管仲去世后鲍叔牙继任相位之事,但此事疑点颇多。目前我暂未在先秦文献中找到鲍叔继相的记载,而刘向的《说苑》中记载,鲍叔牙是在管仲卒前就去世了。而这是极有可能的:首先,《史记》中的确有“的管仲论相”名场面,但并没有论到鲍叔牙;其次,如果历史上真的是鲍叔牙继任相位,那此事必会被记录,因为此事很有象征意义。因此我倾向于刘向记载的鲍叔牙卒于管仲去世前的记录。
【山注】此处讲的杞国迁都之事是在管仲去世之前发生的,管仲于齐桓公四十一年(鲁僖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去世。而杞国迁都之事是在鲁僖公十三年夏的咸地之会上,正式迁都是在鲁僖公十四年春,都发生在管仲去世之前。
且说桓公念管仲遗言,乃使公孙隰朋为政。未一月,隰朋病卒。桓公曰:“仲父其圣人乎?何以知朋之用于吾不久也?”于是使鲍叔牙代朋之位,牙固辞。
桓公曰:“今举朝无过于卿者,卿欲让之何人?”牙对曰:“臣之好善恶恶,君所知也。君必用臣,请远易牙、竖刁、开方,乃敢奉命。”桓公曰:“仲父固言之矣,寡人敢不从子!”即日罢斥三人,不许入朝相见。鲍叔牙乃受事。
时有淮夷侵犯杞国,杞人告急于齐。齐桓公合宋、鲁、陈、卫、郑、许、曹七国之君,亲往救杞,迁其都于缘陵。诸侯尚从齐之令,以能用鲍叔,不改管仲之政故也。
03、泛舟之役
周襄王五年(鲁僖公十三年,晋惠公四年,秦穆公十三年,元始前647年)冬,晋国粮荒,就向秦穆公求粮。昔晋惠公负秦五城之约,但秦穆公不计前嫌,认为其君之过,与民无关,于是开仓放粮,以济晋民。因秦穆公输送粮食极多,运粮船队纵贯河道,晋人皆感念秦穆之恩。后世称其为“泛舟之役”!
话分两头。却说晋自惠公即位,连岁麦禾不熟,至五年,复大荒,仓廪空虚,民间绝食,惠公欲乞籴于他邦。思想惟秦毗邻地近,且婚姻之国,但先前负约未偿,不便开言。
郤芮进曰:“吾非负秦约也,特告缓其期耳。若乞籴而秦不与,秦先绝我,我乃负之有名矣。”惠公曰:“卿言是也。”乃使大夫庆郑,持宝玉如秦告籴。
穆公集群臣计议:“晋许五城不与,今因饥乞籴,当与之否?”蹇叔、百里奚同声对曰:“天灾流行,何国无之,救灾恤邻,理之常也。顺理而行,天必福我。”
穆公曰:“吾之施于晋已重矣。”公孙枝对曰:“若重施而获报,何损于秦?其或不报,曲在彼矣。民憎其上,孰与我敌?君必与之。”
㔻豹思念父仇,攘臂言曰:“晋侯无道,天降之灾。乘其饥而伐之,可以灭晋。此机不可失!”
繇余曰:“仁者不乘危以邀利,智者不侥幸以成功。与之为当。”
穆公曰:“负我者,晋君也。饥者,晋民也。吾不忍以君故,迁祸于民。”
于是运粟数万斛于渭水,直达河、汾,雍、绛之间,舳舻相接,命曰泛舟之役,以救晋之饥。晋人无不感悦。史官有诗称穆公之善云:
晋君无道致天灾,雍绛纷纷送粟来。谁肯将恩施怨者?穆公德量果奇哉!
04、恩将仇报
周襄王六年(鲁僖公十四年,晋惠公五年,秦穆公十四年,元始前646年)秋,沙鹿山崩,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
同年冬,秦国粮荒,于是向晋国求粮。但晋惠公不仅不念旧恩拒绝卖粮,反而认为是天赐良机,想要趁秦国粮荒,讨伐秦国。大夫庆郑苦劝晋侯不可如此背义,但晋侯本就是无耻小人,又怎会听劝。庆郑无奈道“君其悔是哉!”
明年冬,秦国年荒,晋反大熟。穆公谓蹇叔百里奚曰:“寡人今日乃思二卿之言也,丰凶互有。若寡人去冬遏晋之籴,今日岁饥,亦难乞于晋矣。”㔻豹曰:“晋君贪而无信,虽乞之,必不与。”穆公不以为然。乃使泠至亦赍宝玉,如晋告籴。
惠公将发河西之粟,以应秦命。郤芮进曰:“君与秦粟,亦将与秦地乎?”惠公曰:“寡人但与粟耳,岂与地哉?”芮曰:“君之与粟为何?”惠公曰:“亦报其‘泛舟之役’也。”芮曰:“如以泛舟为秦德,则昔年纳君,其德更大。君舍其大而报其小,何哉?”
庆郑曰:“臣去岁奉命乞籴于秦,秦君一诺无辞,其意甚美。今乃闭籴不与,秦怨我矣!”吕饴甥曰:“秦与晋粟,非好晋也,为求地也。不与粟而秦怨,与粟而不与地,秦亦怨,均之怨也,何为与之?”
庆郑曰:“幸人之灾,不仁。背人之施,不义。不义不仁,何以守国?”韩简曰:“郑之言是也。使去岁秦闭我籴,君意何如?”虢射曰:“去岁天饥晋以授秦,秦弗知取,而贷我粟,是甚愚也!今岁天饥秦以授晋,晋奈何逆天而不取?以臣愚意,不如约会梁伯,乘机伐秦,共分其地,是为上策。”
惠公从虢射之言。乃辞泠至曰:“敝邑连岁饥馑,百姓流离,今冬稍稔,流亡者渐归故里,仅能自给,不足以相济也。”泠至曰:“寡君念婚姻之谊,不责地,不闭籴,固曰:‘同患相恤也。’寡君济君之急,而不得报于君,下臣难以复命。”
吕饴甥、郤芮大喝曰:“汝前与㔻郑父合谋,以重币诱我,幸天破奸谋,不堕汝计。今番又来饶舌!可归语汝君,要食晋粟,除非用兵来取!”泠至含愤而退。
庆郑出朝,谓太史郭偃曰:“晋侯背德怒邻,祸立至矣。”郭偃曰:“今秋沙鹿山崩,草木俱偃。夫山川国之主也,晋将有亡国之祸,其在此乎?”史臣有诗讥晋惠公云:
泛舟远道赈饥穷,偏遇秦饥意不同。自古负恩人不少,无如晋惠负秦公。
05、出兵伐罪
晋惠公背信弃义,不仅拒绝卖粮,反欲趁秦国粮荒,出兵讨伐。秦穆公闻讯大怒,于周襄王七年(鲁僖公十五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亲率大军,征讨晋国,以伐不义。
泠至回复秦君,言:“晋不与秦粟,反欲纠合梁伯,共兴伐秦之师。”穆公大怒曰:“人之无道,乃至出于意料若此!寡人将先破梁,而后伐晋。”
百里奚曰:“梁伯好土功,国之旷地,皆筑城建室,而无民以实之,百姓胥怨,此其不能用众助晋明矣。晋君虽无道,而吕、郤俱强力自任,若起绛州之众,必然震惊西鄙。兵法云:‘先发制人。’今以君之贤,诸大夫之用命,往声晋侯负德之罪,胜可必也。因以馀威,乘梁之敝,如振槁叶耳!”
穆公然之。乃大起三军,留蹇叔、繇余辅太子罃守国,孟明视引兵巡边,弹压诸戎。穆公同百里奚亲将中军,西乞术、白乙丙保驾。公孙枝将右军,公子絷将左军,共车四百乘,浩浩荡荡,杀奔晋国来。
06、三战三胜
周襄王七年(鲁僖公十五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晋惠公得知秦国出兵,大怒,亦调集大军御驾亲征,待其将到前线时方知,秦军此次理直气壮,士气正盛,竟然三战三胜,此时已杀到河东韩原。晋惠公有点心虚,于是派大夫韩简以向秦君递交战书为名查探虚实。事后韩简复命,秦军兵力虽少,但士气十倍于己方,情势不妙。晋惠公怒斥韩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晋惠公出征时,用郑国所产宝马小驷,大夫庆郑谏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但可惜晋惠公拒绝纳谏,坚持用小驷出征。
晋之西鄙,告急于惠公。惠公问于群臣曰:“秦无故兴兵犯界,何以御之?”庆郑进曰:“秦兵为主上背德之故,是以来讨,何谓无故?依臣愚见,只宜引罪请和,割五城以全信,免动干戈。”
惠公大怒曰:“以堂堂千乘之国,而割地求和,寡人何面目为君哉?”喝令:“先斩庆郑,然后发兵迎敌!”虢射曰:“未出兵,先斩将,于军不利。姑赦令从征,将功折罪。”惠公准奏。
当日大阅车马,选六百乘。命郤步扬、家仆徒、庆郑、蛾晰分将左右,己与虢射居中军调度,屠岸夷为先锋。离绛州望西进发。
晋侯所驾之马,名曰“小驷”,乃郑国所献。其马身材小巧,毛鬣润泽,步骤安稳,惠公平昔甚爱之。庆郑又谏曰:“古者出征大事,必乘本国出产之马。其马生在本土,解人心意,安其教训,服习道路,故遇战随人所使,无不如志。今君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惠公叱曰:“此吾惯乘,汝勿多言!”
却说秦兵已渡河东,三战三胜,守将皆奔窜。长驱而进,直至韩原下寨。晋惠公闻秦军至韩,乃蹙额曰:“寇已深矣,奈何?”庆郑曰:“君自招之,又何问焉?”惠公曰:“郑无礼,可退!”
晋兵离韩原十里下寨,使韩简往探秦兵多少。简回报曰:“秦师虽少于我,然其斗气十倍于我。”惠公曰:“何故?”简对曰:“君始以秦近而奔梁,继以秦援而得国,又以秦赈而免饥,三受秦施而无一报。君臣积愤,是以来伐,三军皆有责负之心,其气锐甚,岂止十倍而已!”
惠公愠曰:“此乃庆郑之语,定伯亦为此言乎?寡人当与秦决一死敌!”遂命韩简往秦军请战曰:“寡人有甲车六百乘,足以待君。君若退师,寡人之愿;若其不退,寡人即欲避君,其奈此三军之士何!”穆公笑曰:“孺子何骄也?”乃使公孙枝代对曰:“君欲国,寡人纳之。君欲粟,寡人给之。今君欲战,寡人敢拒命乎?”韩简退曰:“秦理直,吾不知死所矣!”晋惠公使郭偃卜车右,诸人莫吉,惟庆郑为可。惠公曰:“郑党于秦,岂可任哉?”乃改用家仆徒为车右,而使郤步扬御车,逆秦师于韩原。
07、韩原大战
周襄王七年(鲁僖公十五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壬戌日,秦晋双方大决战。开战后,晋君所驾小驷果然出事,以致晋君车驾失陷,为秦军所虏。
开战前,晋惠公占卜决定车右,大夫庆郑得吉卦,但是晋惠公不喜欢庆郑,因此强行改用自己的心腹,结果战时车驾失陷阵中。正好当时庆郑也在附近,晋惠公就急忙喊其救驾,重当车右,但是庆郑心中有怨,以搬救兵为由推辞离去,最终,晋惠公被俘。
而秦君这边也是险死还生,大战甫一开始,晋军就集火穆公车驾,以致穆公左支右绌,险情不断。随着战斗继续,战况不断恶化,穆公面对的晋军越来越多,最后直接被晋军围在中心,眼看秦君已危在旦夕,忽有三百不知名的好汉冲入战场,成功撕开缺口,穆公趁势突围,转危为安,而此时晋惠公被俘,晋军群龙无首,很快便溃败逃散。
百里奚登垒,望见晋师甚众,谓穆公曰:“晋侯将致死于我,君其勿战。”穆公指天曰:“晋负我已甚,若无天道则已,天而有知,吾必胜之!”乃于龙门山下,整列以待。
须臾,晋兵亦布阵毕。两阵对圆,中军各鸣鼓进兵。屠岸夷恃勇,手握浑铁枪一条,何止百斤之重,先撞入对阵,逢人便刺,秦军披靡。正遇白乙丙,两下交战,约莫五十馀合,杀得性起,各跳下车来,互相扭结。屠岸夷曰:“我与你拚个死活,要人帮助的,不为好汉!”白乙丙曰:“正要独手擒拿你,方是英雄!”吩咐众人:“都莫来!”两个拳捶脚踢,直扭入阵后去了。
晋惠公见屠岸夷陷阵,急叫韩简、梁繇靡,引军冲其左,自引家仆徒等冲其右,约于中军取齐。穆公见晋分兵两路冲来,亦分作两路迎敌。
且说惠公之车,正遇见公孙枝,惠公遂使家仆徒接战。那公孙枝有万夫不当之勇,家仆徒如何斗得过?惠公教步扬:“用心执辔,寡人亲自助战。”公孙枝横戟大喝曰:“会战者一齐上来!”只这一声喝,如霹雳震天,把个国舅虢射吓得伏于车中,不敢出气。那小驷未经战阵,亦被惊吓,不由御人做主,向前乱跑,遂陷于泥泞之中。步扬用力鞭打,奈马小力微,拔脚不起。
正在危急,恰好庆郑之车,从前而过。惠公呼曰:“郑速救我!”庆郑曰:“虢射何在?乃呼郑耶?”惠公又呼曰:“郑速将车来载寡人!”郑曰:“君稳乘小驷,臣当报他人来救也!”遂催辕转左而去。步扬欲往觅他车,争奈秦兵围裹将来,不能得出。
再说韩简一军冲入,恰遇着秦穆公中军,遂与秦将西乞术交战,三十馀合,未分胜败。蛾晰引军又到,两下夹攻,西乞术不能当,被韩简一戟刺于车下。梁繇靡大叫:“败将无用之物,可协力擒捉秦君!”韩简不顾西乞术,驱率晋兵,迳奔戎辂,来捉穆公。
穆公叹曰:“我今日反为晋俘,天道何在?”才叹一声,只见正西角上,一队勇士,约三百馀人,高叫:“勿伤吾恩主!”穆公抬头看之,见那三百馀人,一个个蓬首袒肩,脚穿草履,步行如飞,手中皆执大砍刀,腰悬弓箭,如混世魔王手下鬼兵一般。脚踪到处,将晋兵乱砍。
韩简与梁繇靡慌忙迎敌。又见一人飞车从北而至,乃庆郑也。高叫:“勿得恋战,主公已被秦兵困于龙门山泥泞之中,可速往救驾!”韩简等无心厮杀,撇了那一伙壮士,迳奔龙门山来救晋侯。谁知晋惠公已被公孙枝所获,并家仆徒、虢射、步扬等,一齐就缚,已归大寨去了。
韩简顿足曰:“获秦君犹可相抵,庆郑误我矣!”梁繇靡曰:“君已在此,我辈何归?”遂与韩简各弃兵仗,来投秦寨,与惠公做一处。
再说那壮士三百馀人,救了秦穆公,又救了西乞术。秦兵乘胜掩杀,晋兵大溃,龙门山下尸积如山,六百乘得脱者,十分中之二三耳。庆郑闻晋君见擒,遂偷出秦军,遇蛾晰被伤在地,扶之登车,同回晋国。髯翁有诗,咏韩原大战之事。诗曰:
龙门山下叹舆尸,只为昏君不报施。善恶两家分胜败,明明天道岂无知!
08、百因有果
周襄王七年(鲁僖公十五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的韩原之战,秦穆公大胜,而晋惠公则败兵被俘。秦穆公大悦,论功行赏,尤其是关键时候异军突起的三百壮士,秦穆公亲自召见,问其家世名姓,欲予重赏。
这三百壮士本是岐山野人,之所以前来助秦,乃是为报昔日穆公大恩。昔年穆公狩猎于岐山,却丢失了宝马,派人搜查,原来是山中野人误捕宝马,作为食物。左右大怒,欲诛杀野人,为宝马报仇。但秦穆公认为,宝马已死,即使杀掉野人也不能复生,况且马之命怎能与人命相提并论,于是不仅没有派人报复,反而命人送酒于这些野人,告知曰“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
岐山野人知晓自己闯下大祸,但见秦君不仅没有惩戒反而以美酒相赠,于是皆感激涕零。后知晓晋国无信义,秦君伐其罪之事,就报名作民夫随军运输粮草,待韩原战斗开始,野人见秦君遇险,于是纷纷出手,杀入阵中救出秦君,以报秦君大恩。
【山注】关于野人报恩之事虽记载于《史记·秦本纪》与《说苑》,但有些蹊跷,因为这三百野人是在岐山居住,而战斗是发生在韩原,两地相距甚远,且隔有黄河。以野人的经济能力,是很难维持这段旅程的花销。因此我思来想去,就改成了随军运输粮草,然后自发参战,这样就能符合逻辑了。
当然,关于这场战争的胜负原因,我还是比较认可左传的记载,即因庆郑大夫怀怨,战斗不积极还扯后腿,才导致最后晋军大败。
却说秦穆公还于大寨,谓百里奚曰:“不听井伯之言,几为晋笑。”那壮士三百馀人,一齐到营前叩首。穆公问曰:“汝等何人,乃肯为寡人出死力耶?”壮士对曰:“君不记昔年亡善马乎?吾等皆食马肉之人也。”
原来穆公曾出猎于梁山,夜失良马数匹,使吏求之。寻至岐山之下,有野人三百馀,群聚而食马肉。吏不敢惊之,趋报穆公:“速遣兵往捕,可尽得。”穆公叹曰:“马已死矣,又因而戮人,百姓将谓寡人贵畜而贱人也。”乃索军中美酒数十瓮,使人赍往岐下,宣君命而赐之曰:“寡君有言:‘食良马肉,不饮酒伤人。’今以美酒赐汝。”野人叩头谢恩,分饮其酒,齐叹曰:“盗马不罪,更虑我等之伤,而赐以美酒,君之恩大矣。何以报之!”至是,闻穆公伐晋,三百馀人皆舍命趋至韩原,前来助战。恰遇穆公被围,一齐奋勇救出。真个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施薄报薄,施厚报厚。有施无报,何异禽兽!
穆公仰天叹曰:“野人且有报德之义,晋侯独何人哉?”乃问众人中:“有愿仕者,寡人能爵禄之。”壮士齐声应曰:“吾侪野人,但报恩主一时之惠,不愿仕也!”穆公各赠金帛,野人不受而去。穆公叹息不已。后人有诗云:
韩原山下两交锋,晋甲重重困穆公。当日若诛收马士,今朝焉得出樊笼?
穆公点视将校不缺,单不见白乙丙一人。使军士遍处搜寻,闻土窟中有哼声,趋往视之,乃是白乙丙与屠岸夷相持滚入窟中,各各力尽气绝,尚扭定不放手。军士将两下拆开,抬放两个车上,载回本寨。穆公问白乙丙,已不能言。有人看见他两人拚命之事,向前奏知如此如此。穆公叹曰:“两人皆好汉也!”问左右:“有识晋将姓名者乎?”公子絷就车中观看,奏曰:“此乃勇士屠岸夷也。臣前吊晋二公子,夷亦奉本国大臣之命来迎,相遇于旅次,是以识之。”穆公曰:“此人可留为秦用乎?”公子絷曰:“弑卓子,杀里克,皆出其手。今日正当顺天行诛。”穆公乃下令将屠岸夷斩首。亲解锦袍,以覆白乙丙,命百里奚先以温车载回秦国就医。丙服药,吐血数斗,半年之后,方才平复。此是后话。
09、义释惠公
周襄王七年(鲁僖公十五年,晋惠公六年,秦穆公十五年,元始前645年)九月,秦穆公俘虏晋惠公。穆公认为惠公卑鄙无耻不能为君,但自己身负上天之命,平晋之乱,因此打算献祭晋惠公于天,以赎其罪。但大臣们认为不妥,因为这样做,除了解气以外,得不到任何好处。君臣经过商议,决定将晋惠公押入秦都,待告庙之后囚禁起来,等待晋国拿重金来赎人。
但就在秦军押送晋惠公即将还都的时候,却遇到秦穆姬的侍者前来报丧,穆公大惊,以为是爱妻出事,连忙询问。原来是秦穆姬听说弟弟即将被囚,不忍其受辱,就带着儿女于高台之上,威胁穆公,若惠公被押入秦都,自己就带着儿女自杀。秦穆公闻讯,权衡再三,决定不再囚禁惠公,而是将其迎入馆舍,以诸侯之礼招待,等双方谈好条件就放晋惠公回国。秦穆姬得命,大慰,带儿女回宫,准备迎接夫君凯旋。
再说穆公大获全胜,拔寨都起,使人谓晋侯曰:“君不欲避寡人,寡人今亦不能避君,愿至敝邑而请罪焉!”惠公俯首无言。穆公使公孙枝率车百乘,押送晋君至秦。虢射、韩简、梁繇靡、家仆徒、郤步扬、郭偃、郤乞等,皆披发垢面,草行露宿相随,如奔丧之状。
穆公复使人吊诸大夫,且慰之曰:“尔君臣谓要食晋粟,用兵来取。寡人之留尔君,聊以致晋之粟耳,敢为已甚乎?二三子何患无君?勿过戚也!”韩简等再拜稽首曰:“君怜寡君之愚,及于宽政,不为已甚,皇天后土,实闻君语。臣等敢不拜赐!”
秦兵回至雍州界上,穆公集群臣议曰:“寡人受上帝之命,以平晋乱,而立夷吾。今晋君背寡人之德,即得罪于上帝也。寡人欲用晋君,郊祀上帝,以答天贶,何如?”
公子絷曰:“君言甚当。”公孙枝进曰:“不可。晋,大国也,吾俘虏其民,已取怨矣。又杀其君,以益其忿,晋之报秦,将甚于秦之报晋也!”
公子絷曰:“臣意非徒杀晋君已也,且将以公子重耳代之。杀无道而立有道,晋人德我不暇,又何怨焉?”
公孙枝曰:“公子重耳,仁人也。父子兄弟,相去一间耳。重耳不肯以父丧为利,其肯以弟死为利乎?若重耳不入,别立他人,与夷吾何择?如其肯入,必且为弟而仇秦。君废前德于夷吾,而树新仇于重耳,臣窃以为不可。”
穆公曰:“然则逐之乎?囚之乎?抑复之乎?三者孰利?”公孙枝对曰:“囚之,一匹夫耳!于秦何益?逐之,必有谋纳者。不如复之。”穆公曰:“不丧功乎?”枝对曰:“臣意亦非徒复之已也。必使归吾河西五城之地,又使其世子圉留质于吾国,然后许成焉。如是,则晋君终身不敢恶秦,且异日父死子继,吾又以为德于圉。晋世世戴秦,利孰大乎?”穆公曰:“子桑之算,及于数世矣!”乃安置惠公于灵台山之离宫,以千人守之。
穆公发遣晋侯,方欲起程。忽见一班内侍,皆服衰绖而至。穆公意谓有夫人之变,方欲问之。那内侍口述夫人之命,曰:“上天降灾,使秦、晋两君,弃好即戎。晋君之获,亦婢子之羞也。若晋君朝入,则婢子朝死,夕入,则婢子夕死!今特使内侍以丧服迎君之师。若赦晋侯,犹赦婢子,惟君裁之!”
穆公大惊,问:“夫人在宫作何状?”内侍奏曰:“夫人自闻晋君见获,便携太子服丧服,徒步出宫,至于后园崇台之上,立草舍而居。台下俱积薪数十层,送饔飧者履薪上下。吩咐:‘只待晋君入城,便自杀于台上。纵火焚吾尸,以表兄弟之情也。’”
穆公叹曰:“子桑劝我,勿杀晋君。不然,几丧夫人之命矣!”于是使内侍去其衰绖,以报穆姬曰:“寡人不日归晋侯也。”穆姬方才回宫。内侍跪而问曰:“晋侯见利忘义,背吾君之约,又负君夫人之托,今日乃自取囚辱,夫人何为哀痛如此?”穆姬曰:“吾闻仁者虽怨不忘亲,虽怒不弃礼。若晋侯遂死于秦,吾亦与有罪矣!”内侍无不诵君夫人之贤德。毕竟晋侯如何回国,且看下回分解。

10、管仲夺伯氏之田
管仲夺大夫伯氏骈邑三百之事,可参见《论语·宪问篇第十四》【14·9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11、鲍叔牙之死
鲍叔牙应该没有继任齐国相位,甚至有可能是去世在管仲之前,不仅因为说苑有相关记载,而且史记中记载管仲事时,强调“以身下之”以及之后鲍叔牙子孙当官的情况,并无鲍叔牙继任齐相之事。
鲍叔既进管仲,以身下之。子孙世禄于齐,有封邑者十余世,常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史记·管晏列传》
汉刘向《说苑卷六·复恩》(节选)
鲍叔死,管仲举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从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说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尝与鲍子负贩于南阳,吾三辱于市,鲍子不以我为怯,知我之欲有所明也;鲍子尝与我有所说王者,而三不见听,鲍子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鲍子尝与我临财分货,吾自取多者三,鲍子不以我为贪,知我之不足于财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也。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
12、野人报穆公恩
关于岐山野人报恩之事,可参见《史记》和《说苑》,但我感觉逻辑性稍弱,毕竟三百野人自负花销,从岐山过黄河赶到韩原战场,还正巧在秦穆公最危急的时刻赶到,实在过于巧合。因此我将其改成了随军运输辎重,待大战开始穆公遇险后再突然参战,这样逻辑性上就好很多了。
汉刘向《说苑卷六·复恩》(节选)
秦缪公尝出,而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其马,方共食其肉,缪公谓曰:“是吾骏马也。”诸人皆惧而起,缪公曰:“吾闻食骏马肉,不饮酒者杀人。”即以次饮之酒,杀马者皆惭而去。居三年,晋攻秦缪公,围之,往时食马肉者,相谓曰:“可以出死报食马得酒之恩矣。”遂溃围。缪公卒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此德出而福反也。
13、韩原之战始末
(1)左传记载
此处在时间上有小罢搁,春秋经记载的是【经15.12 十有一月壬戌,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但左传记载的是十月双方就开始和谈了【传15.8 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虽然春秋在时间记录上由于时效性问题会与左传相左,但此处有一个干支日“壬戌”,而左传对韩原开战的时间记录也是“壬戌”,也就是说一个是九月壬戌,一个是十一月壬戌。好在干支一轮是60天,若九月有壬戌,十一月也会有壬戌,倒是不会出现日期不存在的大罢搁。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小罢搁。史记记载的是九月壬戌,因此韩原大战时间就确定为九月壬戌了。
《左传·僖公》(节选)
传13.4 冬,晋荐饥,使乞籴于秦。秦伯谓子桑:“与诸乎?”对曰:“重施而报,君将何求?重施而不报,其民必携,携而讨焉,无众必败。”谓百里:“与诸乎?”对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道也。行道有福。”丕郑之子豹在秦,请伐晋。秦伯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秦于是乎输粟于晋,自雍及绛相继,命之曰“泛舟之役”。
传14.4 冬,秦饥,使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皆失,何以守国?”虢射曰:“皮之不存,毛将安傅?”庆郑曰:“弃信,背邻,患孰恤之?无信患作,失授必毙。是则然矣。”虢射曰:“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如勿与。”庆郑曰:“背施、幸灾,民所弃也。近犹仇之,况怨敌乎?”弗听。退曰:“君其悔是哉!”
15.4 晋侯之入也,秦穆姬属贾君焉,且曰:“尽纳群公子。”晋侯烝于贾君,又不纳群公子,是以穆姬怨之。晋侯许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东尽虢略,南及华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与。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故秦伯伐晋。
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 ,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
三败及韩,晋侯谓庆郑曰:“寇深矣,若之何?”对曰:“君实深之,可若何!”公曰:“不孙。”卜右,庆郑吉,弗使。步扬御戎,家仆徒为右。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唯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
九月,晋侯逆秦师。使韩简视师,复曰:“师少于我,斗士倍我。”公曰:“何故?”对曰:“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三施而无报,是以来也。今又击之,我怠秦奋,倍犹未也。”公曰:“一夫不可狃,况国乎?”遂使请战。曰:“寡人不佞,能合其众而不能离也。君若不还,无所逃命。”秦伯使公孙枝对曰:“君之未入,寡人惧之;入而未定列,犹吾忧也。苟列定矣,敢不承命!”韩简退曰:“吾幸而得囚。”
壬戌,战于韩原。晋戎马还泞而止。公号庆郑,庆郑曰:“愎谏违卜,固败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辂秦伯,将止之,郑以救公误之,遂失秦伯。秦获晋侯以归。
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秦伯使辞焉,曰:“二三子何其戚也!寡人之从晋君而西也,亦晋之妖梦是践,岂敢以至?”晋大夫三拜稽首,曰:“君履后土而戴皇天,皇天后土,实闻君之言。群臣敢在下风。”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太子 、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使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乃舍诸灵台。
大夫请以入。公曰:“获晋侯,以厚归也。既而丧归,焉用之?大夫其何有焉?且晋人慼忧以重我,天地以要我。不图晋忧,重其怒也;我食吾言,背天地也。重怒难任,背天不祥,必归晋君。”公子絷曰:“不如杀之,无聚慝焉。”子桑曰:“归之而质其大子,必得大成。晋未可灭而杀其君,只以成恶。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重怒难任,陵人不祥。”乃许晋平。
晋侯使郤乞告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告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群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群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说,晋于是乎作州兵。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 之《睽》 。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衁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震》之《离》,亦《离》之《震》。‘为雷为火,为嬴败姬。车说其 ,火焚其旗,不利行师,败于宗丘。《归妹》《睽》孤,寇张之弧,侄其从姑,六年其逋,逃归其国,而弃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虚。’”及惠公在秦,曰:“先君若从史苏之占,吾不及此夫。”韩简侍,曰:“龟,象也;筮,数也。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先君之败德,及可数乎?史苏是占,勿从何益?《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僔沓背憎,职竞由人。’”
(2)史记记载
《史记·秦本纪》(节选)
十二年,齐管仲、隰朋死。晋旱,来请粟。丕豹说缪公勿与,因其饥而伐之。缪公问公孙支,支曰:“饥穰更事耳,不可不与。”问百里傒,傒曰:“夷吾得罪于君,其百姓何罪?”于是用百里傒、公孙支言,卒与之粟。以船漕车转,自雍相望至绛。
十四年,秦饥,请粟于晋。晋君谋之群臣。虢射曰:“因其饥伐之,可有大功。”晋君从之。十五年,兴兵将攻秦。缪公发兵,使丕豹将,自往击之。九月壬戌,与晋惠公夷吾合战于韩地。晋君弃其军,与秦争利,还而马騺 。缪公与麾下驰追之,不能得晋君,反为晋军所围。晋击缪公,缪公伤。于是岐下食善马者三百人驰冒晋军,晋军解围,遂脱缪公而反生得晋君。初,缪公亡善马,岐下野人共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逐得,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善马肉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三百人者闻秦击晋,皆求从,从而见缪公窘,亦皆推锋争死,以报食马之德。于是缪公虏晋君以归,令于国:“齐zhāi宿,吾将以晋君祠上帝。”周天子闻之,曰“晋我同姓”,为请晋君。夷吾姊亦为缪公夫人,夫人闻之,乃衰cuī绖跣,曰:“妾兄弟不能相救,以辱君命。”缪公曰:“我得晋君以为功,今天子为请,夫人是忧。”乃与晋君盟,许归之,更舍上舍,而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君夷吾,夷吾献其河西地,使太子圉为质于秦。秦妻子圉以宗女。是时秦地东至河。
《史记·晋世家》(节选)
四年,晋饥,乞籴dí于秦。缪公问百里傒,百里傒曰:“天灾流行,国家代有,救灾恤邻,国之道也。与之。”邳郑子豹曰:“伐之。”缪公曰:“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卒与粟,自雍属绛。
五年,秦饥,请籴于晋。晋君谋之,庆郑曰:“以秦得立,已而倍其地约。晋饥而秦贷我,今秦饥请籴,与之何疑?而谋之!”虢射曰:“往年天以晋赐秦,秦弗知取而贷我。今天以秦赐晋,晋其可以逆天乎?遂伐之。”惠公用虢射谋,不与秦粟,而发兵且伐秦。秦大怒,亦发兵伐晋。
六年春,秦缪公将兵伐晋。晋惠公谓庆郑曰:“秦师深矣,奈何?”郑曰:“秦内君,君倍其赂;晋饥秦输粟,秦饥而晋倍之,乃欲因其饥伐之:其深不亦宜乎!”晋卜御右,庆郑皆吉。公曰:“郑不孙 。”乃更令步阳御戎,家仆徒为右,进兵。九月壬戌,秦缪公、晋惠公合战韩原。惠公马騺不行,秦兵至,公窘,召庆郑为御。郑曰:“不用卜,败不亦当乎!”遂去。更令梁繇靡御,虢射为右,辂秦缪公。缪公壮士冒败晋军,晋军败,遂失秦缪公,反获晋公以归。秦将以祀上帝。晋君姊为缪公夫人,衰绖涕泣。公曰:“得晋侯将以为乐,今乃如此。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曰‘其后必当大矣’,晋庸可灭乎!”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孤虽得归,毋面目见社稷,卜日立子圉。”晋人闻之,皆哭。秦缪公问吕省:“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惧失君亡亲,不惮立子圉,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此二故,不和。”于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馈之七牢。十一月,归晋侯。晋侯至国,诛庆郑,修政教。谋曰:“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欲使人杀重耳于狄。重耳闻之,如齐。
(3)国语记载
《国语卷九·晋语三·秦荐晋饥晋不予秦籴》
晋饥,乞籴于秦。丕豹曰:“晋君无礼于君,众莫不知。往年有难,今又荐饥。已失人,又失天,其有殃也多矣。君其伐之,勿予籴!”公曰:“寡人其君是恶,其民何罪?天殃流行,国家代有。补乏荐饥,道也,不可以废道于天下。”
谓公孙枝曰:“予之乎?”公孙枝曰:“君有施于晋君,晋君无施于其众。今旱而听于君,其天道也。君若弗予,而天予之。苟众不说其君之不报也,则有辞矣。不若予之,以说其众。众说,必咎于其君。其君不听,然后诛焉。虽欲御我,谁与?”是故泛舟于河,归籴于晋。
秦饥,公令河上输之粟。虢射曰:“弗予赂地而予之籴,无损于怨而厚于寇,不若勿予。”公曰:“然。”庆郑曰:“不可。已赖其地,而又爱其实,忘善而背德,虽我必击之。弗予,必击我。”公曰:“非郑之所知也。”遂不予。
《国语卷九·晋语三·秦侵晋止惠公于秦》
六年,秦岁定,帅师侵晋,至于韩。公谓庆郑曰:“秦寇深矣,奈何?”庆郑曰:“君深其怨,能浅其寇乎?非郑之所知也,君其讯射也。”公曰:“舅所病也?”卜右,庆郑吉。公曰:“郑也不逊。”以家仆徒为右,步扬御戎;梁由靡御韩简,虢射为右,以承公。
公御秦师,令韩简视师,曰:“师少于我,斗士众。”公曰:“何故?”简曰:“以君之出也处己,入也烦己,饥食其籴,三施而无报,故来。今又击之,秦莫不愠,晋莫不怠,斗士是故众。公曰:“然。今我不击,归必狃。一夫不可狃,而况国乎!”公令韩简挑战,曰:“昔君之惠也,寡人未之敢忘。寡人有众,能合之弗能离也。君若还,寡人之愿也。君若不还,寡人将无所避。”穆公衡彫戈出见使者,曰:“昔君之未入,寡人之忧也。君入而列未成,寡人未敢忘。今君既定而列成,君其整列,寡人将亲见。”
客还,公孙枝进谏曰:“昔君之不纳公子重耳而纳晋君,是君之不置德而置服也。置而不遂,击而不胜,其若为诸侯笑何?君盍待之乎?”穆公曰:“然。
昔吾之不纳公子重耳而纳晋君,是吾不置德而置服也。然公子重耳实不肯,吾又奚言哉?杀其内主,背其外赂,彼塞我施,若无天乎?若有天,吾必胜之。”君揖大夫就车,君鼓而进之。晋师溃,戎马泞而止。公号庆郑曰:“载我!”庆郑曰:“忘善而背德,又废吉卜,何我之载?郑之车不足以辱君避也!”梁由靡御韩简,辂秦公,将止之,庆郑曰:“释来救君!”亦不克救,遂止于秦。
穆公归,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谋曰:“杀晋君与逐出之,与以归之,与复之,孰利?”公子絷曰:“杀之利。逐之恐构诸侯,以归则国家多慝,复之则君臣合作,恐为君忧,不若杀之。”公孙枝曰:“不可。耻大国之士于中原,又杀其君以重之,子思报父之仇,臣思报君之雠。虽微秦国,天下孰弗患?”公子絷曰:“吾岂将徒杀之?吾将以公子重耳代之。晋君之无道莫不闻,公子重耳之仁莫不知。战胜大国,武也。杀无道而立有道,仁也。胜无后害,智也。”公孙枝曰:“耻一国之士,又曰余纳有道以临女,无乃不可乎?若不可,必为诸侯笑。战而取笑诸侯,不可谓武。杀其弟而立其兄,兄德我而忘其亲,不可谓仁。若弗忘,是再施不遂也,不可谓智”。君曰:“然则若何?”公孙枝曰:“不若以归,以要晋国之成,复其君而质其適子,使子父代处秦,国可以无害。”是故归惠公而质子圉,秦始知河东之政。
14、杞国迁都
关于杞国迁都之事,发生在管仲病逝之前,原著小说将其设定在了管仲去世之后。另外关于此次杞国迁都,由于春秋中没有具体明确究竟是谁建的新都,竟然让三家产生了巨大分歧:
首先是谷梁传认为,此次应该依然是齐桓主导的建城,但春秋只说是诸侯建城,是为了暗示齐桓的霸业快要散了。
然后是公羊传认为,此次杞国不是迁都而是灭国后重建,之所以春秋不点明是齐桓主导建城。一则是留点面子,不显示齐桓称霸后依然无法保护诸侯的窘状;二则是因为齐桓虽是霸主,但其非天子,没有资格封国重建。
最后是左传,左传就比较简单了,认为以上全是阴谋论,春秋之所以没有记载是谁建的新都,是因为鲁国史书中这里少了内容,而夫子虽然清楚应该是齐桓,但不能直接编,所以就维持原状进行记录。
经13.3 公会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于咸。
经14.1 十有四年春,诸侯城缘陵。
——《春秋·僖公》
传13.2 夏,会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
传14.1 十四年春,诸侯城缘陵而迁杞焉。不书其人,有阙也。
——《左传·僖公》
孰城之?城杞也。曷为城杞?灭也。孰灭之?盖徐、莒胁之。曷为不言徐、莒胁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也。然则孰城之?桓公城之。曷为不言桓公城之?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也。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公羊传·僖公》
其曰诸侯,散辞也。聚而曰散,何也?诸侯城,有散辞也,桓德衰矣。
——《谷梁传·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