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发掘场

电梯停下了。当弗里曼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已经是数分钟以后了。当然他并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纳粹抓住他时，抢走了他的表，现在他只有靠自己的心算来大致估算时间了。

当电梯井的闸门开启，弗里曼重新见到了久违的光芒，虽然是电灯的光明。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冷冰冰的纳粹金属基地中。这里的景象……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发掘场。

这里显然不是天然的石洞，实际上，它到处弥漫着古老而怪诞的气息。地面上铺着整齐的方形石质地板，砖石上刻画着奇异的卷曲符号。洞穴四周的墙面和天花板都呈现出人为开凿的痕迹，大多数地方都绘饰着怪异的壁画，尽管也许是因为纳粹的破坏性发掘导致其氧化而斑驳不清，但弗里曼依稀可以从中看出画中的主人翁绝非是人类。

弗里曼继续前进。他发现每隔一段距离，你都可以看到墙面上如同神龛般的凹陷。那里面供奉着可怕的神明或者生物的塑像，虽然大多数塑像已经不再完好，或是缺失（弗里曼怀疑这正是纳粹所为），但从仅存的那些东西来看，它们绝不非人类，或者说是一种近似人类但更像是蜥蜴或恐龙的生物。

它们是撒旦的子民吗？或许不是。看着那些古老斑驳的爬虫塑像，弗里曼逐渐产生出一种久远的回忆。在那些他早已忘记的梦境般的回忆里，他与自己的父亲，还有尚未出生的孙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齐聚于那座无比古老的城市图书馆之下。

他们在那里研习、记述，为伟大到不可思议的纳克特图书馆添砖加瓦。然而那里并非只有他们的身影，还有其他和人类迥然不同的智慧生命形式，后者无论在生命形式还是在智能水平上都远超人类，但在纳克特，他们是并没有这样的分别。

他依稀记得在那段段孤独而沉闷的时光里，他结识了一位旧友。两个迥异的陌生灵魂，被共同的爱好和追求联系起来。在梦中那超越时间的古老都市里，他们探讨过许多奇特生物的奇异文化、复杂社会以及不可思议的高超艺术。这其中相对最近似于人类的，无疑是一种类似蜥蜴或者四脚蛇的爬虫类智慧种族。

这些爬虫类生命虽然也崇拜神明，但他们无疑是理性的，并且对它们的奇怪“科学”有着孜孜不倦的怪异追求。之所以称之为奇怪和怪异，是因为的它们的科学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神秘炼金术。它们的科学充斥着大量的隐晦暗示，而非简单命了的公式和定理。

爬虫类生命的文明一度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但在三叠纪大灭绝到来之前，它们便因为一场未知原因的可怕灾难或者诅咒而彻底消亡了。但据说它们退化的后裔一度苟存到传说中蛮王柯南的时代。那位伟大的野蛮人国王剿灭了爬虫后裔在地表的最后一处据点，被称为严犹迦（Yanyoga）的颅骨般形状的可怕城市。那些爬虫居民试图使用生来具有的一种变形或者幻术能力，妄图将蛮王引入一场鸿门宴席之中。

回到现实之中，弗里曼小心地在低矮的石头通道里摸索着前进，虽然纳粹十分用心地布置好了电线和照明系统。但这些通道实在是太过低矮了，因此不小心就会碰到头。在最低矮的部分，他甚至只能勉强地趴着匍匐前进，看起来纳粹出于对文物的“保护”，并没有将通道扩建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弗里曼来到了一间疑似是神庙大厅的房间才宣告结束，看起来此地的建造者有意扬长避短，用自己种族脊椎的纤细灵活天赋来避开敌对者恶意的窥视。

神庙大厅里，弗里曼注意到此间原有的大部分东西已经被贪婪的纳粹所搬空，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沉重的木头和金属的箱子。不过这些似乎不是武器，在其中一些盖子尚未盖拢的板条箱里，弗里曼可以看到层层包裹的泛黄的亚麻布。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古埃及发掘出的一具木乃伊，但那里面肯定不是人类。

太晦气了，在这个木乃伊诅咒的传说依然没有消退的年代，弗里曼真的不想太过靠近这些东西。既然纳粹的尸体可以复生为可怕的僵尸，那么复活的木乃伊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奇怪和不可能的地方。

他远远地避开了这些箱子，什么没有打算去检查另一些可能隐藏武器的箱子。他可不想一打开箱盖，就有一只复生的爬虫木乃伊给他一个致命的拥抱。

很快神庙大厅在前方终结，在穿过一扇没有门扉的出口后，出现在他面前是一条三人宽的小通道。层层叠叠的石阶沿着小道缓缓向上，直到消失在高处。

“你们不能这么做！”

弗里曼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那是英国人那种富有节奏和韵律的说话声。他猫着腰悄悄靠近，用此间累叠在一起众多箱子作为掩护，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然而他还是来迟了一步，谨慎地前进，也意味着速度放缓。弗里曼只看到一小队纳粹警卫匆匆护送或者押解着什么人消失在附近的岔道里。

然而他却不能立刻追击上去。在岔路的中心，两名执勤中的纳粹警卫用他们那叽里咕噜的声音不怀好意地交流着，而在更远的地方，那些不可见的巷道深处，通道的拐角，也许还隐藏更多无所事事的守卫。

弗里曼听不懂纳粹在说些什么，但用脚想，他也能猜到多半与这座可怕的爬虫遗迹，或者说墓穴有关。真可恶，为什么他所到之处都会有遗迹或者墓穴呢？

弗里曼不知道这座遗迹究竟有何等重要之处，值得纳粹花费如此人力和物力来维护。

在小心地观察一番后，弗里曼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是否打算营救帕克博士，他都需要从岔路的中心杀将出去，这里没有其他的出路可选。

想要不惊动敌人，那他就只能借助通道两侧常见的那些木头箱子，以此作为掩护，悄悄潜行过去，争取不用枪械，在近距离暗杀掉纳粹留下的守卫和哨兵。否则哪怕他能一股脑儿将对手全部杀死，只要纳粹不是聋子，枪声和爆炸声一定会将他们的援兵吸引过来。

当然如果能再使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精神交换能力就再好不过了，弗里曼这样想到。纳粹一定不会想到朝夕相处的同伴会突然反水，并对自己人痛下杀死。

他们也不会将怀疑放到自己头上，引起任何过度的警惕。纳粹们只会无情地认为这个懦弱的士兵一定不是个纯种的雅利安人，他脆弱的心智竟然这么容易就崩溃了。

可问题是，弗里曼需要如何才能重新施展那种能力呢？他根本就不知道施展那种能力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实际上，无论弗里曼怎么尝试，如何苦思冥想，他的精神或者说意识都没有一点脱离身体的迹象。实际上，当初第一次是使用能力的时候，并非是他主动使出了那种能力。弗里曼还记得那时的感觉，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体会到了一种灵魂脱壳的濒死体验，也正是在那个时候，精神交换能力被激活了，被唤醒了。

因此他可能别无选择，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下硬杀出条血路这个选择了。他只能期冀于那种能力会在他最危险的时刻，自然而然地从心间涌现，助他一臂之力。

好在死板的德国人并没有把巡逻警戒的全部精力花在与友军闲谈之上。当两个守卫各种分开巡视通道，弗里曼动手的机会也就来了。他弯下腰，做出潜行的姿态，蹑手蹑脚的绕过堆叠的木箱，悄然地靠近着毫不知晓危机即将来临的纳粹守卫。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差三步……两步……一步！弗里曼一跃而起，左手揽住纳粹守卫的嘴部，将其拉向自己，右手握着的匕首银光闪耀，精准划向敌人的喉管，鲜血四溅。纳粹守卫只发出短促的“呵……呵”声，便手脚瘫软的倒下了。

轻轻放下尸体，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接下来的处理就简单多了，附近有这么多的箱子可以使用。弗里曼觉得除了纳粹的科学家，恐怕没有哪个士兵会对棺木里的死人或者木乃伊感兴趣。不过他的动作需要尽快，因此纳粹迟早会察觉少了人的事实。到时，他就要面对一大群守卫的追捕。

沿着七绕八绕的通道继续前进，弗里曼远远地跟在那队押送人员的纳粹士兵身后。没过多久，他便短暂地重见天日。在短暂的目眩之后，弗里曼看到了一副他从未想象过的壮观景象。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座极地雪山的腰脊部位，断断续续的金属栈道将悬崖峭壁上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空洞和隧道完全地连接起来。

在他的脚下，干旱荒芜的极地山谷之中，一片巨大的蔚蓝宝石般的不冻湖泊，正如同美人的明眸般反射头顶那自北方天空洒下的极昼的阳光。这阳光毫无暖意，甚至无法改变弗里曼在山间呼啸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事实，但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这阳光亲切得可爱。

当然在这片山谷的谷底，并不只有那片蔚蓝的不冻湖。在它的周围，纳粹苦心营建了密密麻麻的大批建筑，其中一些看起来像是船坞和龙门吊，而另一些则像是警戒的防空哨塔与居住用的兵营。

也许他可以从这里试着逃离纳粹的南极基地，这可能有风险，但不管如何，如果他成功发出了求救的信号，前来营救的飞机也绝对不可能在峭壁上着陆。因此向下是弗里曼的必由之路。

不过由于金属栈道并没有直接通向下方，它只起到勾连两个并不相连的洞穴体系的作用。因此，如果弗里曼想要寻找出一条前往下方不冻湖的道路，那他就必须再次一头扎进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