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永恒 章二
“不是买的？这是……什么意思？”
周喆直被郝晓晞这句话说懵了，苍老的脸庞写满诧异。
餐桌上，摆放着的美味佳肴，不论肉食还是蔬菜，从外观上看，与数十年前地球还未变成冰封炼狱时的厨房产物如出一辙，品尝味道，也与原品并无二样。
显然，地表生态群系崩塌，自然界物种灭绝率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大环境下，人类原本熟知的可食用动植物，几乎消失殆尽。
在蚯蚓蚂蚱成为顶级珍馐的时代，很难想象李家餐桌上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食品究竟从何而来。
如果没有“生命打印集团”的话。
郝晓晞轻叹一气，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包装袋回到餐厅坐下。
将包装袋摊开，白底黑字的简约封面呈现在周喆直面前。
除了品名“白灼西蓝花”外，包装袋左上角的一张贴纸也是格外显眼。
圆形的贴纸，画着一个倒三角，中间则是一条红色纽带，呈莫比乌斯环状，下方两只鸽子左右对称，口中衔着一节橄榄枝。
拿过包装看着贴纸，周喆直眉头紧锁，盯着贴纸正中的莫比乌斯环纽带说道。
“所以，教会也牵涉到这件事里了么？”
“调查组知道吗？有没有通知他们增派人员对教会进行调查？”
郝晓晞的脸色比周喆直好不到哪去，微微一摇头，苦笑了一下。
“这种事，我哪儿敢自作主张？”
“且不说现在还不确定这事儿和教会或者赈济会有瓜葛，就算是确定了，这也不是我这种行政级别的人员可以安排调查的……”
周喆直的目光，始终凝聚在那圆圆的贴纸上，
这教会的图样，鲜红的纽带，此刻却是格外扎眼。
中国常驻联合政府代表的行政级别，如果单在联合政府内部，或者放在国内同等级的官员，那级别已经算是很高了。
却也不足以拍板，安排对教会进行调查。
古往今来，悠悠数千年人类历史，宗教总是最低成本，也是效果最好的笼络民心的手段之一。
君权神授的封建制社会时代自不用说，即使是现代社会，通过宗教的力量维护社会稳定，安抚民心，仍是主流的治国之策。
不论是不是信教的善男信女，在死里逃生，大病初愈，绝处逢生之时，总是会感慨一句“菩萨保佑”“老天显灵”“thanks lord”。
人类对于无形的敬畏，亘古未变。
尤其，是眼下近几十年来，人类没有一天不是笼罩在灭亡的阴霾之中。
在末世的黑暗之中，人类对宗教的依赖，或者说，宗教抚慰人心的作用，历史上从没有哪一时代比得过如今。
颇为讽刺的是，很多曾经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在经历了过去数十年太阳膨胀所导致的一系列浩劫之后，曾无比坚信可以抵挡一切洪水猛兽的科学技术，在宇宙和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是如此不堪一击。
越来越多人，选择了宗教，作为精神寄托。
在这样的背景下，前无古人的宗教大汇合开始了。
2066年，停办了数十年的世界宗教文化高层论坛重新在北京一号地下城重新开幕。
此次峰会，全球范围内记录在案且信众人数超百万人的宗教领袖，史无前例的在北京汇聚一堂，曾经因为理念不合导致了无数次战争的各路宗教，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了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放下成百上千年的纷争，逐渐走向了融合。
当然，客观上的原因也很明显，地下城的建筑资源优先考虑的是给尽可能多的人类提供生存基础，没有可能给如繁星般众多的各色宗教都设立朝拜场所。
昔日的佛教寺庙，基督教堂，清真寺，其功能皆是给信徒朝拜所用。
现如今，全球所有宗教的信徒，有了统一的朝拜场所。
The world church，世界教会。
没有民族之分，没有种族之分，甚至没有信仰之分，世界教会，接受任何人的任何祈祷，哪怕没有宗教信仰，也可以去往当地地下城的世界教会，单纯的倾诉苦楚，诉说冤屈，都有专门的神职人员接待。
从某个角度上看，世界教会，很大程度上兼任了心理疏导中心的工作。
活在永夜的地下城中，没有人能永远保持理智和积极的态度，总会有心情低落到对自己，对生活，对人类未来充满沮丧的时候。
这种时候，不论有没有宗教信仰，不管信奉的是哪门哪派的哪路神仙，来到世界教会，一定能找到祷告倾诉的对象。
虽然不是联合政府的管辖部门，世界教会充其量只是民间组织，但是其体现的职能帮世界政府解决了民心问题这一最大的难题，在维持全球社会秩序稳定上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久而久之，在潜移默化中，教会本身，已然取代了上帝安拉佛祖，成为了全世界人民共同信奉的神明。
在这样的背景下，区区中国常驻联合政府代表，想要安排人员对世界教会进行调查，属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但是，如果生命打印集团真的跟教会扯上关系……
周喆直把那贴有教会贴纸的包装拿在手里，盘弄了片刻。
半晌，沉吟。
“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晓晞，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清楚，一个细节都不要落下！”
与此同时，市民广场烧烤摊。
蒂姆又叫了十瓶啤酒，启开瓶盖递给刘启，自己嘴里已经炫了半瓶。
刘启还在四下张望着什么，推开递到自己眼前的酒瓶。
“我说你丫能少喝点儿吗，李长条还没来呢，你先喝个烂醉算怎么事儿？”
炫完一整瓶，蒂姆一抹嘴，把原本要递给刘启的那瓶也炫个精光，这才满不在乎的说道。
“户口，咱们正经认识三年了，你啥时候看我喝醉过？”
“再者说了，你还真信李长条那小子能来啊？你还记得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么？”
“你等他？怕别等地球飞到半人马座了，丫的还下次一定呢！”
蒂姆说的没有错，刘启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李一一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木星引力危机以来，当年那个CN171-11救援队拯救了地球的一行人，约好每年要聚一次，三年来，却是没有一次完整齐聚过。
李一一，已经两年多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虽然通讯发达的现今，几人经常电话寒暄，却是始终没能再见上他一面。
所以纵使刚才在电话里，李一一已经答应了刘启，会到市民广场跟二人见面，蒂姆却并不怎么相信他真的会来。
如果不是远处走来的人，越发清晰，刘启自己也是将信将疑。
“李长条！”
刘启对着远处走来的李一一振臂高呼，李一一点了点头，越过除夕夜汹涌的人群缓缓走来。
蒂姆还在喝着酒，见刘启喊了李一一的名字，还以为在拿自己开涮。
“行了户口，别逗了，我今儿话放在这，长条那小子就不可能来！”
“嘿，他要现在就出现在我后头，我一会儿问老板要两串生蚂蚱活吞咯！”
然而就在蒂姆立下flag的这时间，李一一已然站在了他身后，一推眼镜，便是朝着档口那里忙活着的老板一声吆喝。
“老板，来两串蚂蚱！别烤，要生的！”
蒂姆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一看真是李一一，满脸的震惊很快就转变成了喜悦，站起身猛地一拍李一一肩膀，喜笑颜开。
“好小子啊，李一一，放了我们两年半的鸽子，今儿还真说来就来了？”
“行，我愿赌服输！不就是生蚂蚱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能见到你的面儿，我还就吃了！”
作为一同从鬼门关旅游回来的三人，久别重逢，相视而笑，无需更多话语，互相之间一个眼神便就足够，伴随着爽朗笑声，兄弟相拥。
老板拿着两串生的蚂蚱串走过来，却是有些难以开口。
“小兄弟，这东西……可不能生吃的啊……”
一时间，蒂姆从老板手里抢过蚂蚱串就要往嘴里塞，李一一在竭力阻止蒂姆当真干这傻事，小店老板在一旁左右为难。
刘启，虽然面带笑容，目光却是一直盯着李一一。
这眼神一言难尽，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全然的旁观者，在审视与自己不相关的世界中的，一个别样的灵魂。
犹记当初，在地球即将坠入木星的时刻……
那个充满智慧，行事果断有勇有谋，虽然外表看似书呆子实则一点也不书呆子的李一一……
和此刻正在和蒂姆打打闹闹的李一一，虽是同一个人，却总有些微妙的差别。
现在这个李一一，似乎比三年前少了些什么……
李一一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阻止蒂姆吞下生的蚂蚱串，后者毫不意外的跑到一旁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前者则是哭笑不得的给他拍背。
直到蒂姆脸色铁青的在李一一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回桌边坐下，刘启始终一言未发。
“瞧你这家伙吐的……中国心，你都结了婚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那东西是能生吃的啊？我知道你见着我激动高兴，高兴它得有个度啊……”
“户口，怎么一声不吭的？这可不像你作风啊，怎么着不点评一下？”
李一一仍在继续拍着蒂姆的后背，目光望向刘启。
这一刻，两人的视线交汇，重叠。
自然，李一一发现了刘启对自己的凝视。
目光相接，刘启也并不避讳，看都没看蒂姆，冷哼一声。
“他？该！也不知道周倩看上这小子哪一点，三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倒是你啊，李长条……”
片刻停顿，空气循环系统模拟出的晚风徐徐而过，吹入广场上人群的狂欢。
“……你，好像变了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