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归云去 46【36王爷16王妃】
46
夜色深重，皇后白思洛的病躯注定在这个夜晚不能有眠。
手里端着还冒热气的养荣丸药汤，婶婶王氏坐着的圆凳下首，地面牡丹纹饰的毯子上正跪着时任吏部员外郎的兄长白思远。
‘ 哥哥起来吧，这屋里都是自家人，不必这般大礼。’
‘ 谢娘娘恩典。’
兄长给妹妹叩首道谢后，才放下衣摆立起身，并由辛嬷嬷引着坐在婶娘旁边。
‘ 父亲与叔父让我带话，要保妹妹太后之名，多层的顾虑便是贵妃腹中子的两重打算。’
皇后半盏汤药入喉，心底随着兄长话音打转。
‘ 若她能一举得乾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就得早做盘算。’
‘ 父亲的意思莫非是要我...认个旁支...’
王氏默不作声，眉心拧做麻花看着侄女儿和侄儿，略思忖后道：
‘ 若无所出，必是国赖长君名号，僖王爷便顺理成章登上大宝。如今，他的王妃也正孕中，可...到底没生出来，谁能知道他家就一定是乾元呢。’
‘ 此时赌的就是个万一，给他儿子来日问鼎机会，总能缓一缓其争权之心吧。’
白思洛将空的药碗放下，揣测的声音里透出犹疑。
白思远垂眸片刻后再抬起，眼里都是紧张，身体下意识前倾，道：
‘ 说句僭越的，倘或僖王知此可能，或许...他便一定会让自己家生的是...乾儿。’
皇后与王氏两个的眼皮都跟着狂跳。但转念间，王氏似乎想到什么，开口道：
‘ 若是这样，那僖王爷为了自己这未来乾儿，岂非必是不能容...’
‘ 婶婶慎言！’
白思远阻止了王氏继续的话，应声间辛嬷嬷老练提步，往内堂外打量，确定无人听到。
‘ 盘算来的话，倒是举僖王家的反比推陛下子嗣，于我白氏...更多便宜。’
就在皇后发出感叹时，仙居殿中太医薛也正收了诊包，向贵妃道平安。
‘ 臣这些日不会离宫，除了日日平安脉，随时恭候殿下差遣。’
‘ 劳烦太医，我们母子就靠您了。’
待薛也拿了打赏离去，魏离已挺着孕肚倒回床铺。
‘ 老奴听着薛太医说的其实与皇后派来几位太医差不多。’
‘ 哼，我儿关系她太后位份，自然要将咱们娘俩当眼珠供奉。不过...’
‘ 不过，终究娘娘才是小陛下亲娘，皇后就算做着太后，论亲疏也不及您。来日真正过目，只能是娘娘您。’
捏了颗山楂干在嘴里嚼鼓，魏离得意笑容并没维持多久。
‘ 叫母亲在外找的产妇们你督促她别误了，还有，这个档口那小子肚里的....’
李嬷嬷躬身附耳，主仆两个随着密语神情越发阴晦。
晨光挂起时候，余园里人等也开始忙碌。
蓝湛精神极好，全不像半宿没睡又耗过体力的模样。
倒是魏婴呵欠连天，但少见的是他今儿既没闹起床气，也没贪睡不动弹，而是随着蓝湛后面下地。
洗漱后，对着镜里自己脖颈上数道印子观瞧，魏婴把不大乐意的劲儿上了脸，但也没发作，只是丢了水帕子去帮蓝湛翻找衣裳。
昨夜没动过的冷食被早起新做的热乎饭替换，马嬷嬷收拾桌子时，斜眼就能瞅见那两口子在穿衣镜前亲密无间的举止。
唇角荡着如释重负的笑，老婆子手里活计显得轻松畅快。
‘ 中午能回来吃么？’
‘ 说不准。’
‘ 那就先给你热上，能不能的你记挂让人往家说一声。’
‘ 我要是回来...就怕你累~’
扫开掐自己耳垂的手，抬眼含笑的瞪人，魏婴嘴唇浅浅嘟了下，道：
‘ 只要不累着你，我...也不怕。’
眼前娇瞋样子激的心底春水层叠，蓝湛凑头过去罩着人嘴皮就是啃。
‘ 饭摆好了。’
马嬷嬷轻声从牙床处提醒，这才让两口子腻腻歪歪的分开。
宫中大事无声催促，蓝湛把早饭吃的囫囵。临走嘱咐几句后又把小人儿的嘴和肚皮都亲个遍，才舒心的跨步走了。
知道母亲能来家长住，魏婴心头妥帖劲儿塞满，困倦来袭，都没见犹豫就歪回床里。
以至于日头高举，姜氏乘着相府马车到来时，得的讯息却是王妃还没起。
亲娘疼惜亲儿子，怀胎月份大了身上惫懒也能理解。但随着姜氏来的还有相爷正妻，上房孟氏。免不得这位大夫人端起长辈架子。
‘ 诺达王府主母，这个时辰还不起，都是你呀教的少规矩。今儿幸亏是咱们自家人来，否则外客到了岂不给人看尽笑话。’
‘ 他月份大了，难免身上不爽利，大娘子见谅。’
‘ 宠儿如杀儿，这种道理你个小门户自是不懂。今儿谅解了难保下次不犯，早早晚晚要丢体统。’
‘ 是，等下我会说他。’
‘ 你把孩子养成这样，说了也是白说，他要这能听进去懂道理，还能此刻日上三竿的赖在床上。’
俩人从一进大门，孟氏数落就不见听，姜氏做聋子棉花已经习惯，任凭她多少难听的也不着脑，只是劝解。
官娘子早早就在余园门口守着，远远的是听着话音看住人影。
‘ 见过二位夫人。’
姜氏点头笑了回应，孟氏没怎来过王府，只道是个守门老婆子，走到近前时冷哼毫不掩饰从鼻子里响。
‘ 昨儿王妃等到王爷半夜回来，又侍候衣食，这会正困的跟昏了似的。王爷交代，家里事还需夫人照应些日子，您快进去吧。’
官娘子身体横在园门口，与姜氏拉手热络说话。
孟氏傲气仰脖，见前路给阻便定足在后，只是冷冷看着她们一副自己若掺和她们对话就要扁了身价的样子。
待姜氏应声入园一瞬，官娘子脚尖向前，继续挡住孟氏。
‘ 你这奴婢，什么意思？’
‘ 抱歉，王爷临走只交待让王妃亲娘入园。’
‘ 我乃相府正室，也是他母亲。’
‘ 老奴只是听命行事，何况王爷书房也在院中，家规森严从不许外人靠近，这位夫人，告罪了，您不能进。’
‘ 喂，看看你儿子家奴才，狗眼长头顶了吧！’
已经入内的姜氏静静看着大夫人火急火燎，自己仍旧那副逆来顺受的柔弱姿态，回身两步道：
‘ 大娘子莫恼，这里毕竟不是相府，自有规矩与咱家不同。这位官娘子乃正三品礼教尚仪，不似咱们寻常后宅妇人。’
听到官娘子身上居然还有品阶，孟氏气焰瞬间弱了不少。
‘ 我会跟阿羡说，您也来看他了。’
姜氏末了一句话，显然已经随着官娘子定了逐客令。
‘ 我今日来是奉贵妃懿旨看望僖王妃，若见不到人岂非抗旨不尊。’
见孟氏搬出贵妃架子，官娘子还没回话，姜氏反而出了声：
‘ 娘娘关心阿羡，实是我母子福气。不过相爷之前也说，现在时期非常，宫中皇后尚要赖王爷筹谋国家大事，咱们在王府就别给王爷添乱，按这府里规矩办吧。’
孟氏没想到素来软弱的姜氏，竟然敢搬出皇后违逆自己，心底恼火腾腾但那些言语的利害道理自己一时也无从辩驳，竟只能闷着。
‘ 娘子们识的大体，王爷自会感念。夫人别顾说话，家里好多事王妃等您帮衬主意，快里面请吧。’
青天白日，孟氏就这样明晃晃吃瘪吃到没声气能吭出来。愣是鼓胀的腮帮子跟水里趴着的玩意似的，哼哼着折返走路。
看着那个背影，姜氏并没见几分得色，反而面容变的凝重了凑近官娘子低语。
稍后立时便有婆子按了吩咐追随孟氏离去路上赶。
皇宫中，蓝湛与皇后并着相爷与六部官员，逐一定下皇帝大丧章程。
其实国有旧制，大部分都是寻祖宗规则，并无多少难办。
众人的嘴巴在议到继任与选择新皇时，统一闭上。
左右看过，还是相爷魏长泽先开了口：
‘ 家国大事，臣等食君之禄不敢作壁上观。贵妃腹中孩儿乃陛下血脉，若能生下乾身，继承大同也是顺理成章。可话又说回来，国赖长君，陛下走得匆忙未及定下辅政臣子，一个没脱奶的娃娃又怎抵能理事的君主对国家有利。’
他一圈葫芦话说的七拐八绕，既将腹中少君与僖王引出来，又左右都不得罪。
在场几位都是朝中老油条，谁的心思也不比魏长泽少，听下来细细盘算都不由暗自冷笑，相爷非但两头不得罪，而且这两头都是他家人，一碗水端的平与不平，他魏氏好处只增不少。
‘ 此事依老臣看，还应太后定夺。’
皇后白思洛还有点不适应自己晋级的称呼，但说话的吏部尚书与白氏一族有亲，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不由整肃面色道：
‘ 陛下走的匆忙，本宫实在六神无主，但本宫只记得陛下在时说过，僖王爷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又是自家叔叔，最得陛下信任。所以，这新皇如何选还是烦劳王爷想个章程，本宫才好有个思量把握的方向。’
击鼓传花般所有人目光从白思洛处移向蓝湛。
没等他说话，魏长泽又开口：
‘ 太后既说王爷想章程，那便先家后国。皇家家事臣等不好多耳，臣以为应您二位商议下，然后再与臣等来议。’
这老东西滑不留手，甩锅的牌从来打的比谁都快。
但吏部尚书却担心白思洛一介妇人，无论言语到气势如何敌得过堂堂僖王。万一被迫定下什么违心章程，折损的可是其身后家族利益。
‘ 虽是大事不避亲，可王爷与太后身份若私下议事终究怕后人生出微词。还是该至少选两位中人臣子，随驾参与，也算个见证。’
从他口里说出两个，其实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人选。
相爷魏长泽为六部首，他是必然要被选的。而其与僖王翁婿关系，难免不有偏向。所以吏部尚书提议的两位中人，其实就是说的自己，意为两方都带一个自己人旁听，才能保证公允。
蓝湛心底也存明镜，听了白思洛赞许中人提议后，也是不给老臣们搞意外，顺着吏部尚书倡议，将魏长泽与他留在殿中。
魏婴的回笼觉睁眼时日头是真挂的高了。
听马嬷嬷说姜氏已到，并在园中侧面耳房收拾做眠卧处，魏婴便迫不及待提了鞋要去找娘。
仆婢们见了廊上飞奔的主子，连连行礼。
推门进屋，不管不顾在场还有个官娘子，魏婴从后就将亲娘抱住。
姜氏已从官娘子还有马嬷嬷各处知道儿子经历，母子当下如同难后重逢，对着红眼圈抹了几把泪。
‘ 王爷心细，知道你昨日惊了才叫为娘来，哎，我的儿，你是有福的。’
‘ 嗯，我知道。对了，他还说已经跟父亲招呼过，阿娘可以留在王府多些日子，帮我应对国丧。’
‘ 相爷的确交代，否则我干嘛在你家安排睡房啊。’
‘ 这里哪有我那屋舒坦，阿娘还是跟我睡吧。’
姜氏揉了揉儿子隆着的肚皮，笑脸却是对官娘子道：
‘ 我这儿啊打小身骨差，免不得被我惯的爱撒娇小意，不过好歹没养歪，终究是个心眼实诚的孝顺孩子。’
官娘子明白，姜氏是怕魏婴那句让她跟自己睡的话传到僖王耳里引出不悦，怕伤了夫夫感情，这才替儿子往回找补。
‘ 王爷爱的就是王妃小意娇俏，您们母子许久未见，王妃孕中思念亲情，都是人情常理，老奴明白，娘子放心。’
她俩这里一来一往过了话，姜氏听出官娘子不会告状的意思，一颗心也定下来。
正此时端午从外进来，屈膝礼后对着魏婴道：
‘ 王爷差人报信，说中午回不来了，让王妃陪姜娘子好生吃饭。’
眼底不带遮掩，魏婴嘟嘴念叨：
‘ 他回不回来我们娘俩能不好生吃饭么，送信的人走没？’
‘ 在园里站着等回话呢，没走。’
‘ 嬷嬷去热几个好消食的热菜，等下给园里的带去宫里。’
马嬷嬷应声忙着去准备。官娘子也跟了去张罗他在外院差事。
借着备饭功夫，魏婴就手在母亲这处耳房屋里将院中小将叫进来，细细问了些蓝湛在宫中事。
当午时风起，余园廊下帘幕晃动，魏婴母子在上方牙床用餐时，宫中的蓝湛也正与相爷老丈人在庆云殿中共食家中送来餐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