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我]In Your Light·C55
勿上真人。
双向救赎/双向暗恋/双向自卑.
七岁年龄差预警/战线极长的单向变双向奔赴.
进度可能有点慢哦.
私设如山.
都是我瞎写的。
*所有专业知识皆为杜撰,勿上升现实.
*本文纯属虚构,全篇的学业工作等,无任何参考价值,勿上升实际.
灵感来源:《in your light》《oh my angel》《有一种悲伤》《sonder》和《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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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以始终不说话,尽管讲出不快吧,事与期盼有落差,请不必惊怕,我仍然会冷静聆听,仍然感受与身边,与你进退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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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这学期的第一周结束,宋亚轩罕见的没有和宁晚一起来接我,我有些疑惑地同宁晚问起,宁晚只是叹口气:“他和严浩翔去墓园了——今天是沈先生的忌日。”
我拿着手机的手有些没忍住颤抖,有意的重新看了一遍日期——二月二十三日。
此刻正在开车的身边的宁晚看上去心情也并不好,兴致缺缺,抬眸底首的动作都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眶下一片乌黑色,看上去有些憔悴,脸上精致的妆容都要藏不住她脸上的疲累。
我看着宁晚很不对劲的状态,也安静了下来,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李可晨刚刚的微信信息。
因为电力抢修,今天中午十二点开始到明天中午十二点会停电。
我不自觉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有些慌得发毛,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我轻缓地吐出一口气,伸手贴在胸口,试图安抚我有些乱的心脏。
知道沈毅诚对宋亚轩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那个下午我没有去宋亚轩家里找他,一直与李可晨窝在一起看电影。
那天晚上下雨了。
瓢泼大雨模糊了窗外的光景,只剩下一片漆黑和在风雨里颤抖着的脆弱枝桠,明明该是润物细无声的缈缈春雨,此刻却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痛苦的爆发嘶吼声,雷声也隆隆作响,与雨声纠缠交错,一同怒号。
如同两只被人刺中致命要害的野兽,在城市无人的空旷街角漏出亮闪尖利的獠牙,向对方张牙舞爪地挑衅叫嚣,让周遭的花草树木都恐惧着躲藏,刚刚长出的绿芽仿佛又一次坠落,埋入无光的暗淡泥土尘埃中。
街上的霓虹灯仿佛也已经熄灭,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厚重雨墙,仅剩下无数闪着光的渺小一点,在雨珠里折射的光芒若隐若现,若远似近,透过沾染雨滴模糊不堪的玻璃,只能看到明显的水渍,玻璃中映照的是房间里的倒影。
卧室里只开了盏落地灯以保护视力,李可晨带着耳机,在这样烘托了气氛的昏暗环境里抱着平板看恐怖片,我躺在李可晨的身边,心跳越发得快,情绪越发紧张,却又不是因为专注于电影。
我手里握着的手机上显示着我与宋亚轩的聊天框。
我两个小时前同宋亚轩发过信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我的信息,让我有些焦虑不安得紧。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那股担忧却让人越发清醒。
无数个不回信息的理由在脑海里浮现又被我迅速的推翻。
外面瓢泼大雨,已经这么久了,他早就该到家了,那怎么会不回我的信息呢,现在不过七点半,宋亚轩也不可能睡得这样早。
电话拨了两次,此时此刻手机屏幕上那闪烁的四个字,刺得我愈发心慌意乱,却始终不曾跳转成接通。
再也按捺不住,我猛地掀开被子,身体瞬间被空气里的湿冷抱紧,我没有顾得上回应李可晨的关心,连脚底下趿拉着的拖鞋都忘记换掉。
刚刚打开门,楼道里充盈着的是雨水的阴冷寒潮,寒冷侵袭,迅速穿透我的衣料,钻进我的身体里,扑得我浑身都僵硬起来,冷风如同啃噬身心的小虫子,攥紧皮肤细胞,让我肩胛骨发抖,浑身都跟着发麻。
仿佛肩上的衣服已经潮湿了。
敲门声在楼道突兀的响着,在空旷寂静的楼道之中显得震耳欲聋,但宋亚轩却始终没有出来开门。
我强迫我冷静一些,将刚刚推翻的理由重新罗列——或者说他只是没有回家呢。
严浩翔的手机接听的瞬间我就知道,他们两个早就已经分开了。
严浩翔听着我着急的语气,也不自觉急切了些:“我现在在警局走不开——门框上面有备用钥匙,你找找,然后直接进去,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给我。”
连声应好,挂断电话后,我踮起脚尖,手指勉强触碰到门槛上方,指尖瞬间触及绵密灰尘,我摸到躺在冷风里被吹得冰凉的一片金属,手机照亮锁孔,我开门的动作因为紧张焦急而有些慌乱。
钥匙许久无法准确的贴合锁孔,摩擦的金属声在楼道中又一次点燃那盏微弱的灯。
钥匙终于戳进锁孔,如同割裂我脑中的一根紧绷的弦。
门被我狠狠关上,发出一声巨响,手指上的灰尘在我轻捻指尖的动作中消散。
雷雨大风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歇,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手机手电筒照亮客厅,房间里一切如常。
仅有桌面上摆着的桃汁易拉罐,孤零零的一个立在桌子上面,同时也彰显了主人不寻常的心情——眼睛看不见,宋亚轩习惯于及时丢掉这些垃圾,因为可能会忘记桌子上还摆着东西,倘若不小心拨到地面上,他也不好找到。
但今天他没有。
我的慌乱担忧越发严重,额头已经渗出冷汗,在有些寒冷的房间里风干。
我只觉得房间里越来越冷,冷得让我害怕。
脚步声杂乱没有节奏,在安静的房间里,一下一下打在地毯上,发出极其沉重的声响。呼吸也越发急促,我握着手机的手力气很大很大,指尖也跟着发痛。
卧室门把手按下去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打开的却不只是这扇木门。
还有尘封的过往。
视线先被床上的光芒吸引,是宋亚轩的手机,此刻孤零零地摆在床上,还来回闪烁着他们几个人的电话,和我手机的手电筒模式纠缠,是房间里唯二的光亮。
我在看见缩在角落里的宋亚轩的瞬间松了口气,片刻后却又担忧他极其不对劲的状态重新紧张起来。
平时听见微弱脚步声就能立马反应过来,打起精神迅速清醒的人,此时此刻连我关门的巨大声音和毫不掩饰的踢踏脚步声都视而不见。
因为不喜欢让别人担心,所以回信息接电话向来快些,今天却破天荒的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信息。
宋亚轩缩在房间的角落,头发很乱,蜷缩着腿,靠在狭小的直角里,胳膊缩起来,将自己的脸这挡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像是自我保护,纤长的指尖缠绕着几根已经被硬生生折断的发丝,浑身围绕着痛苦与无助。
雷声依旧没有停止,宋亚轩的手指插入发丝,极其用力地攥着,柔软发丝扯着头皮,他强迫自己清醒着痛苦,崩溃边缘来回试探,宋亚轩缩成一团,肩膀还颤抖得厉害,呼吸声音沉重,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呜咽声,掩入雷声里。
痛苦的嘶吼声始终被宋亚轩硬生生藏进胸腔,如同一只忍着经年累月留下的疤痕疼痛的猛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那股被他死死扼制的悲伤凄厉的情绪,在此时此刻挣扎叫嚣,要冲破他理智的那道防线。
宋亚轩夹杂悲凄的啜泣快要挣脱他的克制了。
见他的反应,我误以为他怕打雷。
迅速冲到宋亚轩的身边,我蹲在他身边。
手机搁在地面上,唯一的光源也被遮挡,黑暗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轮廓。
轻缓却迅速地将宋亚轩环进怀抱里,让他能够靠在我的肩膀上,想要他能放松一些,我伸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冰凉的指节贴着发丝,我的指尖触及他紧攥着自己发丝的手指。
我缓慢地抚过他的手背,试图安抚他,动作尽量地温和柔软,想要他松开被他折磨得惨的发丝。
我捂着他耳朵的手还留了条小小缝隙。
下巴抵在他的头发上,我的声音尽量的柔软:“已经没事了,哥哥,你不要紧张。”
宋亚轩的身躯僵硬,额头抵在我的锁骨上,烫得人害怕,刚刚紧紧攥着自己头发的手在我的安抚下终于轻轻缓缓地放过了自己可怜的发丝,而后无力地落下,骨节与地面接触碰撞。
在雷声的空档里,那一声碰撞声显得格外明显。
他在我捂住他耳朵的瞬间也下意识的逃离被他当作保护伞的小角落,而后靠近我,呼吸声也慢慢平静下来。
雷声缓慢地停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的呼吸声,我侧耳听了许久,确认了雷声停了下来,这才缓缓松了捂着他耳朵的手,我趴在他耳边小小声重复了一遍:“哥哥,已经没事了,你不要紧张。”
确认宋亚轩慢慢平静下来,我才缓慢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因为蹲着的时间太久而双腿发麻,我险些跌坐在地上,手掌撑着墙面,我堪堪稳住身子,看着宋亚轩有些呆愣也万念俱灰的神色,我索性像他那样坐下来了。
他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随之亮起屏幕,在宋亚轩手中握着的小小物件上折射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但是在漆黑的卧室里却显得那样耀眼明亮,刺进我的眼睛,让我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是那枚奖章。
我终于反应过来,宋亚轩的异常并不是因为雷雨大风,而是这个日期带给他的苦痛,他只是借这怒号狂风掩盖自己微弱的痛苦声音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我又一次将他揽进怀抱里,我的侧脸抵在他的发上,任由他将脑袋埋进我的肩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宋亚轩的发尾。
雨渐渐停了。
宋亚轩空出来的那只手此刻正紧紧攥着我的手腕。
紧贴的皮肤能够传递他的哀伤和悲痛,我的心脏如同被人死死攥着,痛得喘不过气。
我在感觉到他颤抖的背脊时彻底慌了。
他像那个夜晚一样,忍着哭腔,只是颤抖着身躯,忍到呜咽声从喉咙里硬生生逃脱,下一秒却又一次试图压下自己已然泛滥的情绪。
平时那样宽厚的肩膀,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瘦削。
我始终都未曾讲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平静,右手手掌贴在他的后颈,被他攥着的左手也用了力气,反握住他。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来,那边的人锲而不舍的电话一通又一通,我缓慢又小心翼翼地移开贴在宋亚轩后颈的手,奋力去够到床上闪着通话界面的手机。
双击接通,那边的人松了一口气,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但担忧关切的情绪却震耳欲聋。
听着马嘉祺温和的声音响在耳畔:“亚轩,你好些了吗,听翔哥和耀文他们几个说你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小鱼也很担心你。”
“马哥,我在他家里了,你们放心吧,麻烦你跟翔哥他们说一声。他刚刚只是睡着了,没有听见铃声。”我也柔和下声线同马嘉祺说。
马嘉祺顿了一下,开口的声音依旧和缓:“好,我跟浩翔他们说。”
“嗯,谢谢马哥。”
怀抱里的人静静听着我和马嘉祺交谈,片刻后终于平静了下来,额头贴在我的肩膀上,他轻轻蹭了一下。
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你好些了吗?”我随手将手机放在地板上,轻轻捧着宋亚轩的脸颊,像我无数次窝进他怀里做鸵鸟的时候,他拽我出来那样。
“嗯。”宋亚轩轻轻点头,又扬起一抹苦笑,“抱歉,每次都让你看见我这么糟糕软弱的样子。”
我只是捧着他的脸,轻轻拭去他眼尾留下的那一抹晶莹:“这有什么呀,每个人都有掉眼泪的权利,这样一点也不糟糕软弱,能接受自己全部的人最棒了。你只是很累很难过而已,我都知道的。”
“没关系的,有我在呢。”
所以难过也没关系,哭泣也没关系。
宋亚轩顿了一下,又一次攥紧了手里的徽章,声线沾染哭腔:“余温……”
他一遍又一遍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隐忍又飘渺,似乎要确定我的存在,在我一次又一次的肯定应声后,他的肩胛骨又一次跟着泪意颤抖着。
他过往无数个强忍悲痛的瞬间在我温和的话语里顷刻间烟消云散。
宋亚轩第一次将痛苦宣之于口。
“余温,我好后悔……”忍不住的泪水滑落,停留在我的锁骨上,“如果我当时开了那一枪的话,沈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沈队会不会在怪我?还有苏阿姨,我答应她了的,我一定会和沈队一起回家的……”
“苏阿姨一定在怪我,所以这两年才一直躲着我……”
“如果我开了那一枪,沈队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如同被一根细麻绳死死缠绕,快要硬生生勒出鲜血,那根绳上密密麻麻书写心疼,牢牢镌刻进我的心口。
已经猜到大概的原因是沈毅诚的离世,但宋亚轩的言外之意带着浓重的自责,也让我在这瞬间溃不成军。
宋亚轩的专业素养不容置疑,在那个密闭的空间之中迅速地判断了不能开枪,但他的师父却死在那个他判断了不可以开枪的情况下。
怎么能不后悔。
倘若开了那一枪,或许这个案子已经了解了呢;倘若开了那一枪,或许他也不会有所谓的视觉障碍呢;倘若开了那一枪,或许沈队还活着呢;倘若开了那一枪,或许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么糟糕呢。
“阿宋,这不是你的错啊……”
我并不知道事情全貌,所以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分析内容来安慰他,但还是想要他释怀。
宋亚轩没回答,只是兀自握紧了手中的徽章,任由尖锐的棱角刺破手掌,疼痛顺着神经传递到大脑,本该迅速清醒过来的,但此刻被余温牢牢抱着,他居然忘记了父亲一次次严肃地强调要他强大勇敢,只想要在温暖里逗留。
再给他多一分钟,再难过一分钟。
就足够了。
“谢谢,”宋亚轩在缓过来以后,直起身子,手掌撑着墙面站起来,语气平静,“我好多了。”
因为停电的漆黑,我在宋亚轩起身的瞬间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他停顿一下,也紧了紧牵着我的手。
虽然我的担心因为他恢复往常的平和而消散了大半,但是对那句“好多了”却依旧半信半疑,我被星星点点的担忧紧紧地缠绕,怕宋亚轩在我离开他家里以后又一次一个人陷入哀戚。
我希望在这个让他悲痛揪心的日子里,他不是一个人倔强又孤单的强撑着,我想要陪在他身边。
所以那天夜晚,我借口害怕打雷,始终赖在宋亚轩身边,不肯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宋亚轩大概也能理解我,只是温吞语气,夹杂些笑意说我胆子小,最后却任由我牵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
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我一开始还精神满满,同宋亚轩东扯西扯,聊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学校的小测聊到暑假的实习,从月半聊到二月。
漆黑又安静的漫漫长夜里,手掌心传递的温度和没有真正说出口的安慰,是我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我在不到十二点时支撑不住睡着了,彼时宋亚轩正轻声细语讲着他去实习时的一些趣事。
意识到身边的女生已经平缓的呼吸,宋亚轩小小声喊着我的名字,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知晓我已经睡过去了。
手指轻轻缠绕着女孩的发丝,他第一次在这个无比漆黑的世界里觉得放松又安稳。
倘若能把这一瞬间延长到永恒多好。
夜晚安安静静的,仅有的淅沥雨声在窗外,化作最好的助眠声音。
我是在第一缕阳光落进房间的时候清醒的。
那个时候我正枕在宋亚轩的大腿上,陷在柔软沙发里,刺眼的光促使我朦胧的意识拉扯。
我身上盖着件宋亚轩昨天回家时随手放在单人沙发上的长风衣。宋亚轩的个子高,这件他穿上到小腿的风衣,披在我身上完完全全拢住我整个人,显得刚刚好。
我抬眸看向宋亚轩。
他还没醒,轻轻搭在我臂膀的手中还捏着那枚徽章,我不自觉皱了眉,伸手抚过他的指尖。
我能看得出,他还是觉得自责,自责没有顺利完成的收网任务,自责死在自己眼前的无数同事队友。
也自责将生命留在那里的沈队。
那天拿到这枚徽章的时候,宋亚轩留下的那句“我很对不起苏阿姨”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
那天的宋亚轩像从前一样,和我呆在一起整整一天,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的崩溃难过,却让我觉得心口越发疼痛酸涩。
我看了无数次宋亚轩的侧脸,曾经无数次想要窥探他的过往,也在他真正放松下来,愿意敞开那些悲苦的瞬间觉得难过。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替他分担这些呢?
那一周回学校以后,杨云锦说苏阿姨想要见我,我听见这句话时有些愣神,思忖良久还是答应了——尽管我不知道苏阿姨想见我的原因。
苏阿姨在我离校的下午,约我在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我和苏阿姨两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的氛围被周围的无声热闹吞噬。
苏阿姨身材纤瘦,眉眼温和,看上去是个很温婉娴淑的优雅女人,她那张鹅蛋脸上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深浅的皱纹爬在脸庞上,却又有过往刻上的从容淡然。
此刻穿着件青绿色的长裙,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初春里显得清冷孤傲。
她说她叫苏云安。
“抱歉,这么贸然的约你出来。”苏云安的声音如清泉,说着还叹了口气。
苏云安的双手白皙,看上去保养得极好,那封信压在她的指尖上,在桌子上移动传递,推到了我的面前。
苏云安眉心微动,双眸的波光中流转万千怀念与悲伤,仿佛清凉的泉涌。
“这是我先生最后一次出任务之前写的,他说如果他最后没有回来,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小宋。”苏云安说着,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藏着些忧伤,“我想,云锦并不适合转交这封信给小宋,所以……麻烦你替我转交给他。”
我愣了一下,心里乱了些。
她好像真的在责怪宋亚轩,所以才会要我代为转交。
“苏阿姨,既然沈前辈想要你亲手交给宋亚轩,”我停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那怎么能由我代劳呢?”
苏云安眉梢沉着,苦笑着抽回了压在信封上的手。
那封信留在桌面上,显得孤零零的。
苏云安说,她不敢去见宋亚轩。
沈毅诚是极其惜才的一个人,宋亚轩实力出众,经常被沈毅诚带着出大大小小的任务,以此积累经验。
沈毅诚甚至把他当干儿子对待,有时候会领他回家去一起吃饭,宋亚轩很有长辈缘,久而久之苏云安几乎也把他当自己家孩子。
苏云安是市局的法医,与他们几个人工作的交集很多,她几乎是看着宋亚轩从刚进警局时,谨慎却又有一点冒失的小朋友,迅速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看他一次次在警队表彰会上挨夸,苏云安也觉得欣慰又骄傲。
怎么说也算是她看着成长的孩子。
那次的任务结束,苏云安接到警局来的电话,她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地了,她以为他们两个可以回家了,没想到竟然是要她去医院。
去认领自己相濡以沫,约定要白头偕老的丈夫的尸体。
苏云安至今都忘不了那天她颤抖着手掀开自己丈夫脸上盖着的白布是什么心情——震惊、痛苦、绝望、不敢相信。
她哭不出声。
仅仅只是两天而已,却翻天覆地,沧海桑田,仿佛两天前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几万年一般,看不清,捉不住,任由那些过往化作烟云在风中消散,让人追赶不上。
打击接踵而至,因为职业特殊,沈毅诚的丧事从简,办得甚至有些潦草。
市局局长批了苏云安一个星期的假期。
沈毅诚生前带的队伍派人去探望了苏云安很多次。
因为她是他们队队长的妻子,所以在严浩翔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还是忍住悲痛,问起了队里这些每天被沈毅诚念叨着让人不能省心的孩子们。
严浩翔嘴上说着一切都好,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也没有人受伤,但他说话间视线的闪躲,却让苏云安极其的不安。
在苏云安看来,宋亚轩是很好的孩子,也懂得感恩,如果他真的一点点事都没有,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来看望她,也不可能连那个警局里的小小追悼会都没有去。
这个姓名被苏云安刻意的提起,严浩翔无可奈何只能将医生的诊断告诉苏云安了。
苏云安只觉得耳鸣。
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那个朝气蓬勃、总爱说漂亮话逗自己开心的小孩躺在床上,几乎算得上了无生气,原本总是闪着光的眼睛被一层白色的绷带蒙住,连呼吸都微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停下了。
苏云安透着那扇小小的玻璃只能看见小小的空间,仅仅这被限制的一块四方天地,就已经足够让苏云安觉得痛苦难耐,抓着门把手的手指颤抖泛白,轻缓地松开,而后无力的垂下。
她站不稳了,意识都恍惚,眼泪流下的下一秒,苏云安转身就走,她怕她会撑不住。
苏云安去看宋亚轩的日子,也正好是她的丈夫刚刚离世的那段时间,那段日子苏云安的状况很不好,好几次正坐着看书,下一秒就突然觉得心悸眩晕,闷得人喘不过气。
要怎么面对呢。
这些变故,这些难捱苦涩。
她去医院看过宋亚轩很多次。
看他瘦削的背影,一点一点习惯所谓的新的生活,苏云安就忍不住的心绞痛,压抑不住泪意,每次看见他的瞬间她就泣不成声。
苏云安时常觉得那个刚刚毕业活蹦乱跳的青年人与现在这个小心试探举步维艰的病人,这两道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影子时时刻刻的交叠。
一下一下像刺中人要害的刺。
她都接受不了,何况是宋亚轩自己呢。
所以她不敢见宋亚轩。
怕看见他以后,还没有说话就想要哭了。
苏云安的话止于此,让我的心情跟着难过心疼,却又抓住了她话语表达的重点。
我愣神片刻,带着试探:“您……没有怪他?”
苏云安擦拭了眼角的泪,听着我的问题,她有些无奈的回答我。
“我怪他什么呢?我心疼他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他呢?他不肯见云锦,恐怕也不会想见我的,浩翔说,小宋的创伤性应激障碍有些严重,对过去的很多人事物都很抗拒,所以我不敢见他,我怕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
我顿了一下,看着那封信,好久才小声地说:“他觉得您在责怪他,所以才一直不见他……”
苏云安的手僵了片刻,又一次摇头,声音轻轻,却又语气坚定。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他。”
那天与苏云安分别时,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渐行渐远,刚刚想要转身离开,却听见苏云安柔和了声线说的那句话。
“过段时间,和小宋一起,回家来吃饭吧。”
我回身,看着苏云安的背影,心脏的深处长出柔软枝桠,不自觉地也勾起嘴角。
周围一片青绿,好似一副水墨画,浸染这个温暖平和的春天,勾勒点点浓墨染青覆盖这一片寒冷冬季的苍凉,枯寂的凋零褪去,被冰封的冰河时代融化,暖和的温度回到这座城市,包裹释放所有凄凉。
已然是黄昏,漫天橘色中飞扬起春日绚烂。
苏云安的衣衫染进那一片青绿的枝桠中。
你看啊。
春天真的要来了。
那天晚上,我将信递给宋亚轩的时候,他的震惊和呆滞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捏着信封的手指尖泛白。
我看着他迟迟不拆开那封信,也有些着急,却及时压下心里的急躁,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缓过神。
宋亚轩轻缓地摸索着打开信封,最后食指指尖停留在信纸上的时候,我的视线与他没有聚焦的视线交叠。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莫名的难过,下一秒他却轻轻转过来,动作柔和轻缓地将那封信递给我。
“念给我听吧……”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余温,念给我听吧。”
我停顿片刻,缓慢地张开手,接过那封信,视线大致扫过属于沈毅诚那有力苍劲的字体。
这封信很短,只有几句话而已,却足够擦去宋亚轩亲手刻画的牢笼。
我握住宋亚轩的手,在他回握了我以后,才缓慢地开口。
“小宋,见字如面。
这封信写在坤糯案收网的前一天。我知道这次的任务艰巨也困难,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无需自责怀念,这是我的使命。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这次的任务,你要记得,你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所有人,我相信这次的结局一定不算差。
绝处亦可生花。
沈毅诚留。”
信太短了,我翻过信纸的背面,却只有一片空白。
我抬起头看向宋亚轩,发觉他已然红了眼尾,最后却勾起嘴角笑了。
绝处亦可生花。
这是宋亚轩第一次和沈毅诚一起出任务,因为惊扰嫌疑人而断了线索,险些闯了大祸的那次,沈毅诚安慰宋亚轩时说的话。
后来在坤糯的大半年里,这句话亦陪他撑过无数看不见清晨的夜晚。
沈队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任务的胜率并不是绝对的,也知道自己牺牲的概率很高,也因为是宋亚轩的师父,他懂得宋亚轩的倔强要强,知道宋亚轩的不服输,也知道宋亚轩热衷于独当一面,将错处一人独揽,陷入自责的困境。
所以才早早写了这封信给宋亚轩。
要他不沉溺悲痛,要他不自怨自艾,也要他不陷入牢笼。
是沈毅诚取下宋亚轩亲手绑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看着宋亚轩沾染放松与释然的笑意,那瞬间我就知道——他终于释怀了。
那被他紧紧攥着的伤痛,在这一天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