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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苏鲁风格短篇尝试:笛子(2)

2021-07-29 08:59 作者:事白熊捏  | 我要投稿

(四)

  储物室光线很差,放的东西也并不多。

  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墙上的那些东西。

  我文化水平有限,字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墙壁上那些仿佛鬼画符般的文字。那是字母吧?不过,和我印象里的英文字母绝对不是一种东西。几十个字母,用漆黑的油漆涂抹在发霉的墙壁上,每个字母的下端都有油漆流下来的痕迹,诡异地下垂着,和墙上的霉菌黏在一起,顺着霉菌的表面又延伸出无数黑色的细小分叉,如同被烧焦的枯木。

  而所有字母的书写都透着一股混乱,或者是疯狂的感觉,它们就如同在狂舞的时候被突然定格了一样,不夸张地说,几乎就是被“甩”上去的。我很容易把它们与暴力讨债队在别人家门口写的红色字迹联系到一起——但是二者散发出明显不同的气息,讨债者的字戾气极重但还有基本的章法,而这墙壁上我本就不认识的字母虽然狂乱,但莫名地环绕着一股意义不明的氛围。它们好像是有声音的,而且是那种扭曲、夹杂着高声尖叫的呻吟,在雾中裹挟着水汽回荡在空谷里,你周围除了浓雾和这些让人脊背发凉的叫声以外什么都没有,你看不见是什么人发出的这些呻吟,你甚至怀疑那些声音到底是不是来自于人类的声带,它们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从东西南北,从你脚下的土地,从你头顶,从你被浓雾盖住的影子里,从你的脑海里,从你衣服和你身体的缝隙里,从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最后从你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你动不了,这声音让你全身发软,你使不出一丝力气逃跑,你瘫在地上,那声音仍然从四面八方和你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冲击着你,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你逃不掉……

  “啊!!!”

  我惨叫一声,两眼一黑瘫坐在地上。

  半晌,意识渐渐回到了我的躯体。豆大的冷汗从头顶流下,我拼命地大喘着气。

  转头看向杜夫人,她也跌坐在一旁,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捂住胸口沉闷地喘着粗气。

  “这……是什么?”

  杜夫人没有说话,只是惊恐地看着我。她那由于恐惧而缩小的瞳孔和瞪大的眼球看得我毛骨悚然,我想此刻我的眼睛也和她一样。人眼本就是让人觉得诡异甚至恐怖的东西,更何况是惊恐之人的眼睛。

  我拼命爬起来,尽力不去看墙上的那些字母,我只想离开。但是我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或者倒不如说,我的目光被强行拉到了那里。桌子上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文具,可在文具中央却放着一个竹制长笛。长笛的外观不是太特别,黄色的笛身,看起来有些旧。

  我艰难地越过还瘫在地上的杜夫人,走到房间外面,接着回头试图拉起夫人,同时视线不去看墙上。但杜夫人却保持着惊恐的表情,直到被我拉出储物间都死死地盯着墙上的字母。之后,我重重地关上了储蓄室的门。

  我和杜夫人瘫软在客厅的沙发里。

  “……那些是杜先生的?”过了很久,我才向坐在对面软成一摊烂泥的杜夫人问道。

  明明只是一些字母,为什么……

  杜夫人许久没有答话,她两眼无神地倚在沙发的一侧。她坐的那一侧远离储物室的方向,并且她的身体还向那一侧用力蜷缩着。

  “啊!!!”杜夫人像触电一样突然跳起来,这撕心裂肺的一声把我吓了一个激灵。没等我反应过来,杜夫人就冲进了储物室。我死死地僵在原地不敢出声,只听见储物室里传来尖锐的摩擦声,那应该是刮腻子拼命刮墙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杜夫人尖着嗓子发出的一连串咒骂。

  许久,声音停下了。然后我看见杜夫人行尸走肉般地踱出了储物室,右手拿着一把沾满墙皮和霉菌的刮腻子。

  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猛地站起身,向着玄关的方向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艳阳高照的午后,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我拼命地奔跑着,倒不如说是逃跑。我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如受惊野兽般的喘息声,掺和着四周车水马龙的声音,仿佛下一秒这里就会变成浓雾中的空谷,那些声音,和我自己的声音,会扭曲成那漆黑的尖锐呻吟。我在逃,但我觉得我逃不掉……


(五)

  一个月过去了。

  我再也没听过杜先生的消息。

  那笔款子的空缺很快就填上了,我也不打算再找杜先生要了。行业里少了一个杜先生,可别人该怎么过还怎么过。1992年的深圳欣欣向荣,没有离了谁就玩不转的道理。

  我有时候会用这样的说法来给自己一个解释:可能杜先生的确参与了一些非法的生意,应该是有关致幻剂之类的,或许一些致幻剂的成分在储物室留了下来……

  这样想着,我能得到少许的安慰。这件事的阴影也淡了一些。

  只是淡了一些而已。

  杜夫人那时的眼睛至今仍在我的噩梦里瞪着我。

  她给我打过电话,她说那天后她就搬到娘家住了。她是本地人。而她也没见过杜先生。

  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说法不能解释所有的问题。但我还要生活。

  或者,苟活。

  下班的路上,我去逛了夜市。人很多,靠近出口的一个摊子里传来悠扬的乐声,周围围了很多人。

  我走过去,摊子上方的横幅写着“东南亚乐器出售”。

  摊主吹奏着一支竹制长笛,引得人群阵阵喝彩。摊主的学徒说,这种笛子是印尼的传统乐器,叫“Suling”。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哟,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猛地一回头,一双许久未见的眼睛正笑眯眯地盯着我。

  “杜先生……?”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杜先生用力挠了挠头发,我这才注意到他面色苍白,仪容仪表很不整洁。“当时从印尼寄给我的就是这笛子……挺好听的吧?”

  我想起来了。我在他家储物室见过这个。

  “那么……你去了哪?那笔款子……”我忍不住问。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哦,在这呢。”杜先生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我,我没敢数,而是赶紧藏好,怕被人盯上。

  “这一阵子我一直学着吹它呢,就用我自己的那个。你别说,音色还不错,吹起来可简单了……”接着,杜先生面带笑意半睁着眼自说自话,边说还用两只手在半空比划着。他的眼睛也根本没在看我。

  我觉得很不舒服,说了一声“再见”,便拔腿就走。

  杜先生还在那里比划着自言自语,“真好,最近的生活真是不错,我还要再多练练笛子,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面……”

  很奇怪,我走了这么远,也能听见杜先生自言自语的声音,就好像他是直接对着我的脑子说话一样。

  可是,“最近的生活真是不错”是什么意思?

  “多练练笛子,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了”又是什么意思?见谁?跟笛子又有什么关系?

  走出很远,我回头望向那个乐器摊子,杜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六)

  回到家,我甚至连数钱的心情都没有,想起杜先生的样子,以及一个月前墙上那些意义不明的东西,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把那个信封扔掉的冲动,仿佛那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犹豫再三,我还是给杜夫人打了电话。

  我劝她回家看看,杜先生说不定回家了。我这么说是因为,如果不是出差的话,杜先生不爱住旅馆,不爱住别人家,只有可能回自己家。

  这也是他只相信自己的一个表现。

  但当时的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杜夫人说她这就回去,但是她很害怕,问我可不可以一块去。

  老实说,我不想去。但杜先生是我最大的商业伙伴,也是我在深圳认识的唯一说乡音的人。生意归生意,情谊归情谊,更何况他还是我的贵人。把所有的东西问个清楚明白,或许能停止我这么多天来的噩梦。

  我天真地做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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