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讲到老吧》羊飒（16）多巴胺

连着一周，小羊都没有来工作室。 新歌编曲做了一半放在那，文件修改日期还停留在十天前。 再来的时候，他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跟平常一样和工作室的同事们打趣，对待飒飒也是一如既往，亲切而保持距离。 掰着手指头数，飒飒这七天都没怎么睡好觉，翻来覆去想事情……他跟个没事人一样…… 很难不气。 但看到他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身体还是习惯性地开始发烫，飒飒立马端着打好的热水转身上楼。 偏偏小羊需要用他，前脚刚准备把琴房门关上，小羊后脚就跟了上来，轻轻松松跳上钢琴坐着晃腿，侧过身子看着飒飒笑。 心动还是抑制不住的。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哦，这周做培训，去外地学习了。emm下次我要是有事来不了提前告诉你。” “没关系的，你没有义务告诉我呀……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啦……” “不啊，应该是我说对不起，那天…是我没脑子，就、就跟爱情这玩意一样，多巴胺一分泌就上头，哈哈！” 在小羊嘴里听到了一个从未预料到的名词，飒飒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本来还想好好聊天的，这态度…也太随意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喜欢这种情感，不过是人体内的分子运作罢了……都是我一厢情愿。 飒飒是一个心事很多的男孩，心里的话很少与人分享。小羊看飒飒神情变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他本来只是想打个比方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结果适得其反了？ 小羊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几天他只是跟平常一样工作学习生活，偶尔闲下来会想起那件事，想想再见的时候该怎么道歉。而不知道飒飒这一周过的，哭着笑着，快要疯了…… “可那是……” “什么？”声音太小了，小羊俯下身耐心问他。 但飒飒突然委屈地发出哭腔。 “那是、是我的初、吻啊……” “我去。” 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用吻打发别人……飒飒在心底的话，想说没说出口。回想起来，他对小羊这个人，知之甚少。谈过多少次恋爱，跟前任撇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并不是飒飒陷入这段爱恋前想要扯上关系的事情。 小羊潜意识认为二十多岁的男孩接吻跟吃饭一样容易…毕竟他自己…谁能想到那是飒飒的初吻。 完蛋。 这个责任看上去不得不负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都是激素在左右我们的情感，人不过是被自然规律操控的，所以你可以不控制自己，想做就做了，完全不用在意别人的感受。” “啊！你在生多巴胺的气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哈哈哈！” 对小羊来说常识般的科学事实，对于飒飒这样用无限放大的感性捕捉艺术灵感的人来说，有些过于无情了。 他低下头捂着眉毛偷笑。 因为飒飒看上去在生他气，从俯视的角度看上去，眼睛红红的，两个脸蛋气鼓鼓。 但他生气的时候也很有素质，语言也不激烈，好像在跟人讲道理，又像在教育不听话的小朋友。 蛮可爱的，像个小仓鼠。 飒飒对他的笑很疑惑。 “哈哈…其实dopamine有很多很复杂的功能，大众对它的认知只是浮于表面。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我那还有好多书呢，你感兴趣我也可以给几本看看。” 飒飒更疑惑了，抬起头来望他，小羊见他那一头雾水的样子，居然给他讲起课来，关于这一“顶流”神经递质，功能常常被人误解为单一片面的欲望分子，实际上在人的情绪、创造、进步等领域，都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blabla…… 小羊说他自己年轻时，就像那些狂热的多巴胺一样追求玩乐和刺激，恋爱、烟酒、游戏，得到后，却发现并不像设想那般满足。 事情的转变在家里养了十几年的狗因为慢性病离世了，而他作为动物医学专业的学生，居然只能看着它那样痛苦的样子，无能为力。 他明明是很聪明的，学什么都很快，却在浪费自己的才智。 转而将野心和理想喂给贪得无厌的多巴胺系统，一步步满足它攀升的欲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但他也没多说，关于自己这副性冷淡的身体。 当递质数量满足不了受体的胃口，再大的刺激都不能引起神经冲动。其实是一种病，让人永远活在欲求不满的痛苦中。解决方法只有正反两种，要么，满足它，要么，屏蔽它。 “我都三十二了，你还年轻，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向往……我知道的，人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幻想。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赔你一顿饭吧！有没有啥想吃的？” 妄想用一顿饭解决“情感纠纷”，在某些方面，小羊比二十五岁的飒飒幼稚多了。 飒飒其实对他的年龄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比自己大了七岁。他看上去明明才二十出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预料到，毕竟能做到专科医生，是需要不少时间经验和阅历的。 不知不觉聊了很多，之前除了音乐上的事，他几乎跟小羊没有过多交流。飒飒一直在轻声“嗯”着给他回应，心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聊开了，有些行为，倒也好理解了。 “还生气吗？我…我请你喝奶茶？” 飒飒有点开心，就得寸进尺了：“我没有生气…请我喝可不够，你请工作室的人一人一杯吧。” “啊…那好吧，这月吃土，谁叫我犯事了呢，害。” 噗。想起当初喜欢上他的原因之一，不就是小羊总是能把他逗笑嘛。 飒飒终于笑了。 飒飒笑起来整个人都亮晶晶的，眼睛眯成月牙，柔嫩发丝跟着身体晃动，像只刚长毛的小鸸鹋。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他其实特别想问…关于那个吻。可这怎么好意思了，他没想到小羊居然会跟他聊这么深的话题，再去追究，倒是显得他肤浅了。 “这～有啥客气的！不管怎样都是朋友嘛。”话说的差不多了，气氛突然又些尴尬起来，倒是轮到小羊不好意思抓耳挠腮：“飒飒会不会觉得我话很多啊……哈哈哈……职业病，喜欢..呃..解释原理？其实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的。” 飒飒原本低着头一直抠琴键，现在突然鼓起勇气抬头，很认真的，看着他心上人的眼睛。 离着这么近的时候，原来小羊跟他想象中长得其实不太一样。距离模糊了细节，而这些细节清晰展现在他眼前时，飒飒反而…… 更心动了。 一切的进展都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却向着一个更舒服的方向发展了。 至少，他离小羊更近了一步，看清了全貌。 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他。 飒飒长舒一口气，又低下头抚着琴键，留下一串音符，摇摇脑袋，轻声说道： “但我…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喜欢你……希望你不要感到烦恼，别在意就好了……” 小羊轻皱着眉头，总觉得有一丝歉意。他没少伤过人的心，只是这次，这个小孩儿，明明是最柔软最脆弱的，最纯净的。是该被这个世界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嗯……明白。” 随即的沉默中，蓝色旋律倾泻而下。 明明没有悲伤，甚至感到一丝开心。 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飒飒抬头淡淡笑着，把泪水强行憋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