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杯酒·记年
再烂的烂片也不妨碍年小姐成为罗德岛最优秀的炎国厨师之一,你如是想。
大火热油,葱姜蒜爆锅,“哗啦啦”一声,年一抬手,满盘牛肉鱼跃入锅中——然后“轰”一声,烈火自热油中窜起,扑了年一脸。她淡定自若地抄起盘去了蒂切成片的鲜辣椒,往锅里一倒——
“咳,咳咳……”
你叹气,一弹指,一股水流口罩式地萦绕在阿米娅鼻尖,“阿米娅,这是危险动作,不能学。”
辣椒已经在热油中翻腾如龙,“噼啪”声不绝于耳。辣椒的鲜香在热油催化下展现出它最热情的一面——实在呛人,但猛虎也似一头撞上你嗅觉细胞的辣香味儿只令你恨不得就着锅先尝为快。阿米娅戴着你的“口罩”,努力踮起脚尖试图看清里面那油烟掩映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年不喜欢抽油烟机。“多没意思,做饭不闻香,哪儿知道做得怎么样?”你问起时,年总是耸耸肩,然后如是说。
炒勺和铁锅碰撞的“叮当”声规律地传入你与阿米娅耳中——打击乐似的,清越开朗,却满是人间烟火气。嗯,香味儿出来了,年是个会做饭的,你颔首。
炎国人做饭,一向就讲究一个“鲜”字儿。但一般厨子要下厨做个“鲜”,要么煲它一锅高汤,要么就是味精食盐齐上阵。年就不一样了——你看着她一个鸡蛋打进去,而现在,你几乎用筷子翻了遍盘子都没找到鸡蛋何在,只闻鲜味扑鼻。
“高手。”你夹起一筷肉丝,细细咀嚼,“再来个蛋炒饭吧。”
“你从哪儿学的啊,博士?”年眉头一挑,“怎么,学那位唐鲁孙唐先生,一碗蛋炒饭一碟土豆丝一锅高鸡汤,选厨子呢?”
你也不恼,“不是高手做出来的蛋炒饭,我可不吃。”——虽然当初阿米娅好像给你做过一次,当时你装作美味地狼吞虎咽一扫而尽,几天嘴里的糊味儿都散不掉——“谁还不是老饕呢?”你又夹起条青椒,也不伴些什么,白口儿嚼辣子,“——不错!够劲儿,鲜。”
“鲜吧?”年得意地挑眉,“当年勾吴城里边,名妓苏小小教的,出鲜绝活儿。”
你微微一顿。苏小小,这个名字,代表着一个时代的风流,一段距今约九百余年的风流。
“诶呀,你好像完全不惊讶诶?”年饶有兴趣,“这名字你没听过?”
“听过。”你淡笑,“我也见过。”
年若有所思,“嗯,应该是真的。”
阿米娅却好似完全没听懂,“博士,快吃吧。”
你笑着斜了小兔子一眼,不过就是不想让你劳心而已。——不过她大概也不打算隐瞒这层意思。
你又夹起条牛肉,细细咀嚼。“炒”字的精髓就是脆嫩鲜香,细长的牛肉丝在你齿间迸出鲜嫩的汁液,兼着足以令人涕泪横流的猛烈辣味——脆,嫩,鲜,香,齐了。
“唉,这一盘菜,我学会几百年了。”年托着下巴,尾巴在身后无意识地钟摆似晃荡,“你还是头一个能尝出来菜好在哪儿的。”
你笑,“荣幸之至。”
“来来,这么好的菜怎么能没酒。”年变魔术般掏出瓶酒,“炎国黔州,一瓶茅台天下闻名。——别小看它,这一瓶够你晋升三四个高级资深干员了!”
你吞了口唾沫。这一瓶,五十来万? 啊,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这一瓶我在身边带了二十来年了。”年吊儿郎当地半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自新制的旗袍下探出搭上沙发扶手,“那时候乌萨斯人还和大炎在北边儿打仗呢。虽然打不到黔州——就乌萨斯人那点本事,还指望打到黔州?嗤,能让他们进冀州一步就算大炎这帮吃皇粮的都是废物。”
你静静听着。这是属于年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的历史。
“不过大炎还真就当过废物。”年稍稍坐直了身子,依然是那副眼角带笑唇画弯月的懒散样子,“那年,维多利亚和卡西米尔的联军,一路杀到了大炎幽州。一路上那帮畜牲造尽了罪,直到进了大炎都城,他们……”
年沉默了,随手掰开酒瓶,“咕咚咕咚”灌下三大口。
“那帮畜牲……哈,烧了个园子。”年双颊微红,“那帮玩意儿在龙椅上轮流坐着,还在太和殿前边合了张影……哈,哈哈,当时的大炎皇帝让人家赶得跑出了京,去秦州躲着,还差点饿死。”
你沉默着,端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一盅。
“那时候,大炎还没什么源石科技,源石科技是那之后发展出来的……所以我就不喜欢源石技艺。”年反而比你豪放得多,酒瓶一抄,嘴对着瓶口饮牛般喝着,“所以啊,我知道源石科技将来要代替大炎那些老掉牙的东西的,就跑啊,到处跑,去学锻造。夕也是,夕就抱着画架握着画笔,满山满山地跑,就为了留下些大炎的山河。小个子是到处去找名厨,给人家好话说尽,为了留下几道过去的名菜。”
你轻叹,其实年平日里与“严肃”二字不搭半毛钱边。
“博士啊,你说,我们这么些年下来,到底干了啥?”年“砰”一声放下酒瓶,笑容不羁,清泪满面。“最后我们,都要死的,都要死在‘它’手里的……我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最后是不是,就都没了?没了?”
阿米娅紧咬下唇。她看到,年心中,那个“真正”属于大炎的时代正闪电般划过。
你淡然一笑,“年……大炎的苦难,已经过去了。”
“那,那些曾经的东西呢?老人们一辈子心血的手艺,青年人半生的柴米油盐,孩子们最美的童年,就没了?都没了?”
年脸上划过血色的泪珠。
阿米娅抽出张餐巾纸,轻轻拭去年的血泪。
“都在。”你淡然道,“就像你做的菜。都在。”
“当你做出你的菜时,教你做菜的人就活着。”
“当你挥出你的锤时,教你锻造的人就活着。”
“当你吟出你的诗时,教你作诗的人就活着。”
“只要你活着,他们就活着。大炎的灵魂从不在于曾经伟大但已经老去的一切,大炎的伟大,在于它从不惧怕改变。”
“你所留下的一切,都是历史,是后辈永远铭记的历史。可是,历史从不停步。”
年倚在沙发背上,笑着望你一眼,酣然睡去。
阿米娅看着你,“所以,年留下的,究竟有没有意义?”
“它们不再被奉为圭臬,但是,它们应当被永远铭记。”你笑着回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