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柳花开 上
呜米饰棠英,咩栗饰柳绵,名字取自歌词“棠柳若盈眉眼,野棠才配红颜”。
写了六首诗串联剧情。
棠英
青梅煮酒千杯饮,美人如玉剑如虹。
血染霓裳声名累,何曾低头北风中。
刀剑撞击的声音,人群奔跑哭喊的声音,漆黑的夜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下恍如白昼,棠英在漫天火光中惊醒,感受到身子下床褥的温软,明白自己又在做噩梦了。
她起身披了件长衫,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蜡烛,微微晃动的烛焰映在她的双眸里,好似蒙了一层薄雾,亦真亦幻。
棠英将手放在胸膛,那道贯穿肺腑的伤口在心脏的跳动下,隐隐作痛,她闭上双眼,用力地摇了摇头,将杂乱的念头扫出脑海。
月光下,窗棂的影子原本安静的铺在地上,此时已被烛光逼退。
棠英微微一怔,吹熄了蜡烛,走到窗边。
窗外,目光尽头,水天相接处,一轮巨大的圆月临江而立,仿佛刚刚出浴,月影倒映在水中,水光月光交融辉映。
一条长廊蜿蜒曲折,临江而建,长廊尽头的小亭中,一名女子双手合十,似在对着明月祈求着什么。
棠英推窗一跃而出,清风拂过她的鬓边,长发飘飘,衣衫翻飞间,她的足尖轻触江面,如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来到亭中女子身边。
柳绵慌忙背过身子,棠英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亭子里来干嘛?”
柳绵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睛,笑着说:“我在赏月啊!古人诗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今夜一见,才知言之不虚。”
棠英扳过她的身子,明晃晃的月光下,柳绵红红的眼眶清晰可见。
棠英将她拥入怀中,低头道:“月色虽美,浅观即可,夜深寒重,还是应该好好睡觉。”
柳绵鼻子一酸,把头埋在棠英胸前,声音闷闷地应道:“嗯。”
清风吹过,江面泛起一阵涟漪,揉碎了倒映在水中的月影、人影。
悦来客栈,名扬天下。
棠英和柳绵从客栈门前骑马经过时,门内坐着一位说书人,正在高谈阔论:“话说本朝棠国公之子出生时,祥云罩府,霞光满院,凤凰降临,百鸟朝拜。国公大喜,为子取名英。公子英不负众望,年幼时才名即显,后又连中三元,状元及第时仅弱冠之年……”
客栈外,一身褴褛的小乞儿靠在墙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棠英手腕翻动,手中软鞭卷着几枚铜板落在乞儿的破碗中,发出“叮当”几声脆响,乞儿的感谢声中,鞭子回转落在坐下马背上,马儿感到痛楚,慵懒的马蹄顿时加急,快步小跑起来。柳绵安抚了下抱在怀里的猫儿,驱马跟上。
茶客们的议论声,说书人的拍案声都落在身后,渐渐不闻。
江边,风平浪静,黄莺栖在枝头,鸣声婉转动听,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飞来,平添了几分嘈杂。
“棠公子,柳姑娘,来钓鱼啊?”
一名渔夫裸着上半身,露出常年风吹日晒下黝黑的皮肤,他撑竿靠岸,将缆绳系在木桩上,阳光洒进他的船舱里,满舱的鱼肚白映照得粼粼闪光。
“哟,阿牛,今天又是收获满满呀!”棠英素来女扮男装,举止间也是豪迈至极,她爽快地打着招呼,脸上掩饰不住羡慕的神色。
虽然棠公子才名满天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毕竟不是全才,比如钓鱼,她就格外不擅长。
“是啊,多亏老天爷的眷顾!”渔夫露出憨厚的笑容,他瞅着跟在两人身后的肥猫说道,“二位今天可以多拿几条鱼给猫儿吃。”
“谢谢阿牛哥,您辛苦了。”柳绵甜甜地微笑着。
“少看不起人啦,我今天一定要用自己钓的鱼喂饱它。”棠英冲渔夫拱鼻撇嘴、摆弄鬼脸一番,拉着柳绵跳上一条小船。
柳绵解开缆绳,棠英用力一撑竿,小船破开水波,划向江心。
望君
一叶扁舟天地横,一竿垂在大江中。
青山伴人水下映,低眉望山不望君。
红日当头,晴空万里,远处的青山倒映在水中,几片花瓣漂浮着缀在山的影子上,水波起伏,绿草红花摇曳生姿,似在水中起舞。
猫儿在舱中慵懒的躺着,双眼微闭,柳绵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它软软的耳朵,它长长的尾巴来回甩动着,表示着不满。
棠英像个木雕一样立在船头,鱼竿从她的手里延伸出去,鱼线没进水里,清澈的水面下鱼儿游来游去,撞动着鱼线,好像在调戏她。
棠英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忽然飘过几朵云彩遮住了太阳,天色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而降,然后连绵不绝的织成水帘,雾气从江面蒸腾升起,模糊了远山的身姿。
柳绵拿出蓑衣披在棠英的身上,替她系紧带子,手指勾动着顺便打了个蝴蝶结。
“嘿,有了。”棠英兴奋地叫着,扬起鱼竿,一条不足一指长的小鱼在空中无力的翻腾着。
棠英摘下小鱼丢在猫儿面前,猫儿眼皮微微动了下,毫无兴趣地翻了个身。
“哼,死肥猫,嘴还挺刁。”棠英捡起小鱼丢进鱼篓里。
柳绵掰着鱼篓的边沿,看着小鱼儿在水里摆动,红色的血丝从它被鱼钩划破的嘴洞里飘起,在水面浮出一朵血花,随后散开。
她忽然抓起小鱼扔进江里。
“你干嘛,这样的鱼丢回水里,它也活不久了。”棠英惊叫道。
柳绵回过头,睁大了双眼,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的声音很轻柔,表情十分认真,
红色发带束着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晃动,雨水顺着土黄色的斗笠边沿滴答成串。
棠英看着柳绵,雾气蒸腾中,她的脸白得发光。
“你开心就好。”棠英耸了耸肩,却没想到这条被放生的鱼是她今天唯一的收获。
雨停时,日已西斜,余晖洒在江面上,柳绵充满期待地盯着,可惜并没有出现“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
棠英长叹一声,收起鱼竿,放弃了挣扎,她接受了自己命里无鱼的残酷现实。
停船靠岸时,一名年轻女子正在岸边用木棒捶打着衣服,渔夫阿牛站在她的身旁,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阿兰姐,这么晚了还洗衣服啊?”柳绵跳下船,冲她打招呼。
女子抬起头,额前细密地布了一层汗珠,阿牛怜惜地替她擦拭着汗水,不好意思地说:“下雨的时候我忙着收拾船里的鱼,没注意衣服被淋湿了,阿兰非要急着给我洗干净。”
阿兰将衣服浸入江水里揉搓着,说道:“顺手的事就赶紧干了,万一明天又有什么突发情况呢?”
棠英系好了绳索,拎着猫儿走过来,听到阿兰的话,不由眉头一皱,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有些烦躁地道:“你们能有什么事,每天不就是捕鱼洗衣嘛?”
柳绵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阿牛见势不妙,连忙弯腰端起一只水盆递向柳绵,水盆里盛着十几只肥硕的大鱼。
猫儿闻着腥味从棠英手上挣脱,焦急地冲着半空中的水盆又跳又伸爪子,阿牛索性将水盆放在它的面前,猫儿敏捷地叼起一只鱼,“嘎吱嘎吱”地啃了起来,鱼身断裂处流淌着鲜血滴在地面上。
棠英躲开柳绵的死亡凝视,将鱼竿当作长剑,随手挥舞了几下,觉得很不顺手,怏怏地溜到了一旁。
柳绵哼了一声,跳到阿兰面前,头发抖动着凌乱地披散开,阿兰在裙摆上擦干双手,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嘴里嘟囔着:“剑有什么好耍的,伤人伤己。”
片刻后,柳绵的长发便整齐柔顺地披在后背上,阿兰端详着她的脸,笑着打趣道:“绵妹妹,什么时候和棠公子成亲啊?我们可等着喝喜酒呢!”
柳绵的脸颊升起两团红晕,有些娇羞,回头去看棠英,正好看到她脸色难看地捂着胸口背过身子小声咳嗽着。
柳绵望着棠英轻微颤抖的背影,怦怦乱跳的心忽然沉寂下来,夕阳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低地说:“阿兰姐,天快黑了,我们要回去了。”
棠英回过身,面色如常地把鱼竿递给柳绵,顺手端起地上的那盆鱼,脚尖轻踢了下还在埋头苦吃的猫儿。
一条大鱼只剩了个鱼头,猫儿呜呜地叫着,却很灵性地叼起鱼头跟在棠英身后。
“阿兰姐,牛大哥,明天见。”
告别了渔夫夫妇,柳绵跟在棠英身后慢慢地走着。
棠英看了眼脚边屁颠屁颠跑着的猫儿,略显嫌弃:“阿绵,真是辛苦你了,每天得和江边的渔民打好关系,骗他们的鱼来喂这只臭猫。”
柳绵立马不高兴了,叫道:“什么叫骗?这是邻里间的友好互助,而且我前几天帮阿兰姐缝衣服了,手指头还不小心被针戳了个洞呢,不信你看!”
她举起小手伸到棠英面前,衣袖顺着抬起的手臂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
棠英盯着柳绵伸出的手指,似乎真的在找伤口。
柳绵不由有些心虚,想要收回伸出的手。
棠英一把抓住她缩到一半的手臂,高声道:“哎呀,真的有个洞诶,我还奇怪你这几天弹琴怎么老跑调呢?原来是这样啊。”
柳绵低下头,偷偷松了口气,没注意到棠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夕阳西下,两个人沐浴在橘黄色的余晖中,身影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柔和,一双影子长长的铺在地上,随着日落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鸳鸯梦
素手绣成锦罗帐,玉颜妆罢迎君来。
七弦谱曲求解意,偏问鸳鸯怎生书。
棠英一袭雪白长袍,一根布带随意的束在腰间,右手轻握着一卷书册,左手食指勾动,鞘中长剑应声而出,三尺剑身上纹如流水不绝,舞动之间,剑刃破空斩风,空气如波浪般荡漾着。
柳绵挑了挑卷曲的烛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从匣中取出古琴摆在案上,犹豫着要弹什么曲子,眼前的棠英身姿矫捷,步伐轻盈,足尖点地不起微尘,衣袖舞动似蝴蝶纷飞,她不知不觉看痴了,一时间五音不辨,轻重不分,指尖在琴弦上胡乱拨动着,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
棠英虽背对着柳绵,也从琴声中听出这丫头心思浮动,早就神游天外了,她微微一笑,内力透过掌心传向长剑,剑身受到震动发出阵阵轻吟,剑吟与琴音混合在一处。
柳绵一心系在棠英身上,琴音虽乱,情意却真,受到棠英剑吟的引导后,一颗心渐渐沉浸下来,心静则手稳,她自幼学琴,指法娴熟,此时神闲气静,抚琴拨弦间顿时有序起来,右手抚琴,疾而不促,缓而不弛,左手按弦,若吟若猱,圆而无碍。
古人谈论琴乐时曾说,琴理一身之性情,其所首重者,和也。其和者三,弦与指合,指与音合,音与意合,而合至矣。
柳绵无意间达成三和境界,她的琴音与棠英的剑舞互相应和,剑势凌厉,则琴发清冽之响,剑走轻盈,则琴发活泼之音,响如金石,动如风发,剑似游龙,人似惊鸿。
时间如蜡在烛焰跳动中流逝,昏黄的烛光照在两人雪白的衣裳上,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落在瓦上,顺着瓦沿汇流成溪,斜风送来几滴雨珠,敲在纸窗上氤氲化开。
清晨,棠英窝在被子里赖了许久,才慢腾腾的穿衣起床,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从桌上端起一盘点心,走了几步后倚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点心已经冷了,她身后的那张梳妆台上摆满了各色胭脂水粉,早起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柳绵,此时还在对着那面大大的铜镜描眉拭粉。
棠英的视线穿过窗纱眺望向远处,思绪也随之纷飞。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猛然听到有人的声音传来,棠英急忙竖起耳朵,只听柳绵说道:“我昨晚弹的曲子怎么样?”
一想起昨晚的琴曲,棠英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柳绵琴音里的情意只怕连池塘里呱呱叫的青蛙都听得出来。
棠英故意停顿了一会,慢慢地说道:“嗯,很好听啊。”
说完她趴在窗边偷偷地笑着,又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柳绵的手艺是真不错,这点心即使冷了很久味道依然不减。
棠英正偷笑着,忽然感觉耳边传来一股热气,一转身就看到柳绵的嘴唇贴了过来,慌乱中的棠英避无可避,身子砰的一声撞在了窗户上,心脏也怦怦乱跳着。
柳绵仔细盯着棠英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低头从口袋里摸出只绣了一对鸳鸯的手帕,纠结了一会小声问道:“我绣了一对……你能给我题两个字吗?”
看着柳绵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远,棠英没由来的一阵失望,可柳绵接下来的举动把她欲盖弥彰的小心思暴露无遗,也让棠英又信心十足起来。
她双手捧住柳绵的脸蛋,用力朝她吹了口气,吹得柳绵刘海乱飞,双眼忍不住闭了起来,棠英趁机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道:“你今天的眉画得真好看!”
柳绵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一张摘抄了欧阳修《南歌子》的纸从她的袖中滑落,棠英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那张飘在半空中的纸,推窗跳了出去。
在哈哈大笑声中,棠英的身影转瞬消失在窗外的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