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事
会死。
真的会死。
在幻想乡翻云覆雨，超然物外的妖怪贤者，心中第一次浮现了深深的无力感。
操纵境界的能力已经完全无用，心象世界的法则完全封锁了她对境界存在的感知，无论是操纵境界，让这个世界的根基崩坏，还是打开隙间逃走，都已经不可能。多年积累的一身雄厚妖力虽然还能使用，如果要释放法术战斗，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姑且不论头顶星空当中，那些将宛如实质的铁血杀伐气息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恐怖存在，地面上的无尽军团，已经不是她能够抗衡的了。
士兵手中看似不起眼的激光枪，在这个世界法则的加持之下，每一枪都具备了伤到大妖怪级别的威力，而那些移动要塞般的超重型战车，屹立在大地之上的钢铁堡垒，将她衬托的那么渺小。四面皆敌，在这整个世界散发的敌意面前，她八云紫，与脚下沙海中的一粒沙子，丝毫无异。
我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可怕怪物啊!
尽管就在刚才，八云紫非常确定，名为高璟的存在已经在她的操控之下，被强行送往了生死境界的彼方，生命确实从他的躯壳中流失殆尽，但是现在，本来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东西，换了一身行头，居然再次出现在自己身边，还展示出了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骇人实力。
“今天……就是我的终焉了吗?”朱唇轻启，两行泪无声地从无瑕白玉般的面容上滑下，无声无息地被脚下滚热的沙海吞噬。
操纵境界的大妖怪，此刻的柔弱无助，与17岁的少女一般无二。
据说人临死之前闪过的走马灯，是在拼尽全力，从此生的经验当中寻求逃脱死亡的办法，而八云紫此时已经接受了必死无疑的的局面，放弃了挣扎，心中留下的，只有在幻想乡中度过的点点滴滴。
无人问津的神社和爱钱的红白巫女。
妖怪山雄奇壮丽的风景。
魔法森林的幽阴深邃。
迷途竹林的神秘莫测。
雾之湖边的清爽湖风。
人间之里的烟火气息。
自己的式神和式神的式神的笑容。
一切最终定格在百余年前，向龙神宣誓，博丽大结界张开的耀眼光芒。
后悔吗?
后悔。他的内心满目疮痍残缺不全，也许幻想乡真的能成为他的归宿，自己却不由分说的要了他的命。现在自己的性命落入他人股掌之间，也是咎由自取。
害怕吗?
害怕。所有人都恐惧于死后的未知，就算是操纵境界的大妖怪也不例外。
绝望吗?不甘吗?
不尽然。与其说这是不甘心葬身此地的愤恨，倒不如说此刻心中更多的东西，是对幻想乡难以割舍的眷恋吧。
果然这还是我最放不下的东西啊。八云紫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更多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终焉的来临。
下一秒。
充盈在这世界之间的铁血气息如轻烟一般随风而逝，瞄准了八云紫的无数道杀气也随之而散。
“你感受到了吧。”
高璟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不过，这次的声音失去了神采，显得疲惫而空洞，还散发着无法掩盖的悲哀。
“临死之前的感觉，我已经完整无误的传达给你了。这就算是我对你的报复吧。”
“我知道你击杀我是为了幻想乡的安全，不得不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
“对不起。别哭了。”
高璟的声音空洞而渺远，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哀伤，却让人莫名的感到安心和信任。他把激光枪背到身后，撕开随身的急救包，拆开一包纱布，伸手拭去八云紫脸上的泪水。
不知何时，身边的异象已经消散，二人重新回到了高璟的卧室里，高璟的装束换回了一直穿着的军官服，依旧用那块纱布为八云紫擦拭着泪水。八云紫的隙间也消失不见，原本隐藏在隙间之中的拖地裙摆展现在了高璟面前，颜色也是和上衣一样的粉白色，缀着可爱的荷叶边。
他的手好温暖……他讲话的声音也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高璟继续用空洞而疲惫的语调自顾自的诉说着，也不在意眼前人有没有听他讲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发现追随我而死的战士们的灵魂不会就此消散，只要愿意继续与我并肩作战，他们就会重生在我的心象世界当中，而我的佩剑和手枪，成为了保持与他们联系的纽带。”
“三十六亿四千七百二十一万五千二百零五个鲜活炽热的灵魂，我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只有我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个人的音容笑貌，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曾经的生活。在被我消灭了战争，缔造了永恒的和平的世界之中，人们只会记得，曾经发生过非常残酷的战争，曾经有无数的人被战争吞没。但是会有人去记住被战争撕碎的每一个人吗?没有。没有……”
“我不能放下与他们的羁绊，因为只要我放下——”
“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了。”
高璟抽回了拿着纱布的手，灵能光芒一闪，纱布便消失不见，他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床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百岁。
——
他的躯壳里，住着一颗几万岁的深邃灵魂……
良久，八云紫睁开了眼睛，眼前之人一语不发，默默的坐在床边，军帽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双眼，也看不透他此时内心所想。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轻率的向你动手。”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管怎么样，八云紫小姐你都是我来到幻想乡之后，招待的第一个客人啊。”高璟从床上坐起来，掏出打火机点亮了床头的油灯，“摆出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说也不是待客之道，我们到书房坐下，边吃边聊吧。好好谈一谈我的过去，应该有助于消除我们之间的误会。”说罢，他举起油灯，去开书房的门。八云紫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高璟点亮了书桌上的油灯，把手中的油灯也放在桌上，两盏灯将书房照得一片光明。书房的空间不算小，两人各拉过一张椅子，在书桌前坐下之后，也不显得狭小。
高璟手中灵能光芒一动，从储物空间当中掏出几盒罐头：“初来乍到，条件艰苦，东西不齐全，我这里只有储备的军粮可以待客。几个糖水橘子罐头，希望八云紫小姐能够喜欢。”不知不觉间，此时的高璟放下了敌意和戒备，纯粹是以待客的态度和语气在说话。八云紫打开罐头的塑料上盖，取下嵌在盖子里的塑料小勺，拉开罐头盖，舀出一小块橘子瓣，送入口中。
好甜。
“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很难制作吧。”将罐头盒放在桌上，八云紫轻声细语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很难，取材和制作都非常方便，只需要把时令水果，白糖和水按照4：2：4的比例放进锅里，小火慢煮十分钟，让糖的甜味均匀的渗透到水果里去，然后大火煮开半分钟，小心别把水果煮烂了。弄好之后，把煮好的这一锅找几个干净的容器装起来，封好口，再把整个容器放进蒸笼加热半小时，就能长期保存了。如果封口封的没有问题应该可以放上两三个月，不过我还是建议快点把它吃掉。如果对甜度有要求的话，酌情增减糖的份量就行了。”高璟也开了一个罐头吃起来，不过他的吃相就没有八云紫那么秀气和文雅了。他边吃边说，不多时，一筒罐头就见了底，而八云紫手中的那一筒，内容才少了不到一半。
“介意我抽根烟吗?”
“有点。”
“那就不抽了。”高璟只好把刚掏出一半的烟盒又塞回口袋里。
“我的母亲曾经开过一家点心店，制作这样的水果罐头，果酱，和软糖之类的小东西出售，有一天我父亲推着他的小吃车从门口经过，进店买了个罐头，觉得味道不错，后来就有了我。”高璟又开了一筒罐头，却并没有急着开吃。睹物思人，他记忆深处的一些残渣重新唤醒，让他找回了一些本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高璟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正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和他毫无关系：“我并不记得我是怎样失去我第一世中珍惜的一切的，我只知道当时的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我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向大洋彼岸，那个为了一己私欲挑起战争，毁了我的生活的国家复仇。”
“所以你就走上了这条征服之路?”八云紫显然对高璟的过去有些好奇，她也放下了手中的罐头，端详着灯光下高璟的侧脸。
“不完全是，最初的我只知道杀敌和复仇，其他东西全都置之度外，唯一能让我有点在意的东西，可能是军衔的晋升了。因为这样我就可以指挥更多的力量，在更高的维度上更好的进行复仇。但是就算军衔不停的上升，从最早的一个班到后来带着一个旅一个师一个军，我依然会亲自战斗在第一线，只求能用自己的双手多杀几个。那时的我，就是一部被仇恨驱动的机器。”
“转变发生在我们踏上敌国的领土之后，当时我在被攻占的战壕当中，发现了一个被炮弹崩掉了左胳膊的敌军伤兵。按照我此前的作风，我会亲手送他上路，我的人在我的影响之下，也从来不留俘虏。但是那一天他逃过了一死。”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灯火在风中摇晃了两下，在高璟的脸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形状。
“那是个和当时的我差不多年轻的小伙子，他向我哀求，他家里还有个开糖果店的母亲和卖小吃的父亲，需要他回去帮忙，他们都老了，没有儿子帮衬，很难照顾自己。他知道我的部队有不留俘虏的习惯，但是还是希望我能饶他一命，把他丢进战俘营做苦工也好，至少给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你可能不相信，我最初的反应是愤怒。我当时就对着他大吼，你还有父母等着你回家，那么我到哪里去找我被战火吞噬的父母，被战争毁掉的生活，他回答不上来。大概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也不哭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吧。”
“那他死了吗?”八云紫也被这个故事吸引，开始关心起战争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他说，如果杀了他能让我觉得好受点，那就快点动手。我问他为什么刚刚求活现在却在求死，他什么也没说。我看得出来，他是在附近被强征来当兵的，曾经是个和曾经的我一样，热爱生活的好小伙子，被战争夺走了一只手臂之后，现在又要在这漩涡之中被撕的粉碎，经历无尽的恐怖摧残之后，他已经放弃生的希望了。哀莫大于心死，这实在太悲哀了。”
“当时我的心一阵颤抖，悲剧已经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我不想让相似的悲剧再发生在别人身上，而结束这一切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结束这天杀的战争。我让人给他发了点路费，叫他快滚，他还有点不相信。当时我还不知道，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件事让我找回了一点点人类应有的感情，我发誓以后永远不会舍弃这份感情。”
“我接下来的记忆出现了很多损坏，只记得通过一场出其不意的斩首行动，发动战争的罪魁在我手中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我也得到了跟随我至今的两件老伙计，作为对战功的奖励。”高璟歪了歪头，看向挂在床边的手枪和佩剑，“随后我以战争受害者的身份，推动这个被战火摧残的世界走向和解，依靠战功带来的威望和自身切实的伤痛，我成功了，我消灭了这个世界的人类内战，缔造了长久的和平与安宁。”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下一个世界，本来我以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结果发现，还有无尽的远方，无穷的世界，等着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高璟觉得有些口渴，停下来喝了一口糖水润润嗓子：“虽然依然战斗在最前线，但是我不再向以前一样痛恨我的敌人，尽管战场上依然你死我活，我已经不介意在战斗结束之后，给予他们我力所能及的帮助。就这样，我的身边有了很多的追随者，一个又一个世界积累的战斗经验和学到的新技能也让我变得越发强大，直到有一天。”
“一发炮弹直接把我打成了两段，我却发现本该立刻要了我的命的伤口在逐渐愈合，当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只以为自己获得了什么永生不死的能力，在战场上越加疯狂，肆无忌惮的浪费自己的生命。等到我的灵能天赋觉醒，打开了心象世界之后，我才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与我并肩战死而不愿意就此消散，愿意继续追随我的灵魂，会前往我的心象世界，几分钟前你也见识了我的不朽军团，那就是他们在我记忆之中留下的残响。除此之外，每当我受到了致命的伤害，这些炽热的灵魂也会挺身而出，以自己消灭为代价，帮我承受一次伤害。”讲到这里，高璟的眼角似乎挂上了几颗亮晶晶的东西，话音也有些哽咽。
“这么说，现在的你拥有了三十六亿个复活币?这种能力简直比我操控境界的能力还要犯规呢。”八云紫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完全正确，但是获得这一能力并非没有代价，当我每次与他们在心象世界中见面，问他们会不会抱怨时，他们始终不回答我，终于，有人告诉我，他们也和我一样，不希望战争再毁掉更多的人的生活，只要能把我保护住，自己的牺牲就可以换来价值更大的东西，是完全值得的，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怨言。”
“他们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受到了我的灵能天赋的影响，战争的阴霾和死亡的痛苦离他们而去，留在我的记忆中的只有最阳光，最快乐的一面。我的灵能天赋是收集别人的痛苦，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能毫无怨言的为我承受那么多致命的伤害。八云紫小姐你对我的敌意消解的这么快，应该也是我的灵能天赋的影响，看得出来，为了这个幻想乡，你也经历了太多的不堪回首的东西，而现在，这些过去都由我来背负了。”
“你这样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吗?还有就是，你可以叫我……八云。”不知何时，一抹红晕飞上了紫的面颊，但是在黄色的灯光之下，没人看得出来。
“不用担心，你那点过去和我的庞大过去比起来，这点痛苦完全是虱子多了不痒。由于对我的不朽军团始终心怀一份愧疚，再加上之后仍然漫长的战争，我的内心很快就出现了磨损。我依然战斗在最危险的地方，尝试去记住每一个与我并肩而战的面容，记住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希望在他们为我牺牲之后，我能通过这些东西，让他们的灵魂在帮我挡枪之后，还能在我的心象世界重生。我成功了，代价是我承载了对于一个正常人类来说过于庞大的记忆，导致我的心灵受损的速度开始加快，原本的记忆和人格出现了崩坏，最糟糕的时候，我差一点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却了。”
“如果非要说吸收别人的痛苦带来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之前我好像说过我会在战斗当中，不受控制的变得愈发疯狂，恐怕这就是最大的副作用。”
高璟拿起桌上的罐头，吃了几口，八云紫也拿起自己的罐头，一起吃着，书房中除了细微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就只有时不时闪现的灯花，发出的毕毕剥剥的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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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璟最大的外挂，不朽军团的设定已经展现了三分之二，天亮之前和八云紫的交流当中，还将解释最后一些细节问题。
愿意谈，那就可以谈下去，如果真的不打算谈的话，高璟可以和你保证。
Death is not the end for you.
灵能储物空间的灵感来自于一本战锤40K同人《战锤之黑暗千年》，而吸收痛苦的灵能天赋，灵感来源于吞世者军团基因原体安格朗，老实说他的故事真的是个悲剧。
高璟去过战锤40K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当中除了人类的灵魂，还存在各种各样的机魂，不朽军团当中也会因此加入许多的重型武器。
复生为自己挡枪的灵魂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神，受伤的灵魂也会经历巨大的痛苦，虽然拥有吸收痛苦的能力，他还是因此觉得愧对自己的军团，不希望他们为自己付出更大的牺牲。
本书第一道家常食谱已经上线(๑><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