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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译 某外国名著第一章

2020-02-03 05:32 作者:基顿的帽子  | 我要投稿

1801年。我刚刚拜访过我那位孤僻的房东,今后同他免不了还有交往。此地真是人间仙境!找遍全国,也没有第二个如此清净脱俗的地方。这里是隐者的天堂:希思林先生和敝人正是共享这片荒凉的绝佳伴侣。好个拘谨的家伙!一看见我骑马来访,他便用猜疑的眼光将我上下打量;一听见我自报家门,他便满怀猜忌地把手往背心里藏。他哪里猜得到,这些疑神疑鬼的举动反让我对他平添了不少好感。

“您就是希思林先生?”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我是罗务德,您的新租客。我自作主张,一到贵地便即刻前来拜访,先前为执意租住鸣幽庄一事多有打扰,还望您海涵,不过昨天我听说您对此事仍有……”

“阁下,我自己的地产轮不到别人来管。”他打断道,骤露不悦之色,“我最讨厌有人造访,只恨没法把所有的来客统统拒之门外!”

“拒之门外”这个词是咬着牙根迸出来的,传递出“赶紧滚蛋”的敌意,连他倚靠的大门也仿佛应和着主人的冷漠,毫无敞开的意思。如今回想起来,正是这种情形坚定了我进去访问一番的决心,我对这样一个比我本人还要拘谨自持的家伙颇感兴趣。

他看见我的马正猛烈喘息着,胸口一个劲儿地冲挤着栅栏,便伸手为它解开了缰绳,接着又闷闷不乐地走到我前面,在我们走进庭院的当儿喊道:“老于,把罗先生的马牵走,再拿点酒来。”

“他家估计就这点仆役了,”刚才那番双管齐下的命令使我如是想道,“难怪院子里的杂草都长疯了,只有牛群来修剪它们。”

老于是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可年纪虽大,却精干矍铄。他一边松开我的马,一边生气地私下嘀咕道:“老天保佑哇!”与此同时,他一直没好气地死盯着我,我只得大度地揣测他只是在为消化晚饭祈求神灵的帮助,而这句半虔半伪的祷词和我的不期而至并没有任何关系。

希思林先生府上尊名哮啼岗。“哮啼”是当地方言,说的是大风大雨时躁动的气流如何咆哮哀啼。房子后面有几棵瘦瘦小小、歪斜得不成样子的枞树,还有好几丛朝同一方向生长、仿佛在竭力乞讨阳光的荆棘,谁要是看到它们便或许要猜测:这座岗上定有纯净而凉爽的劲风终年吹拂。所幸建筑师颇有远见,把房子造得格外结实:狭窄的窗子深深镶嵌在墙里,屋子的拐角皆有突出的巨石护卫。

在进门之前,我驻足少刻,好对房前、尤其是正门门头上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雕刻作一番欣赏,在一大群磨损剥落的狮身鹰和光屁股小孩中间,我辨认出一个“1500年”和一个叫“仇承荫”的名字。我本想多几句嘴,从这位性情乖戾的房主那儿套出点此宅的历史,可他那副态度摆明了让我要么赶紧进去,要么就赶快离开,而在把这所房子参观遍之前,我可不打算把他惹火,于是只好作罢。

我们一进门便来到了客厅,没经过任何的门厅或长廊:这儿便是人们口中的“正厅”了。一般说来,这正厅里既有客厅又有厨房,不过据我估计,哮啼岗的厨房必定被整个迁到了其他的犄角旮旯:我辨识出了某个遥远房间里厨具叮叮咣咣的噪响几个人唠唠叨叨的说话声,也发觉巨大的火炉边并没有烤煮烹焙的痕迹,更不见有闪闪发亮的铜炖锅或锡滤盆在墙上挂着。屋子的一头有个硕大的橡木碗柜,那上面堆起了成山的白镴大餐碟,其间还混杂着许多银壶与大啤酒杯,这一堆东西已经顶到了天花板。这个碗柜从来就没装满过:它的五脏六腑几乎全都空荡荡地暴露在我好奇的目光下,除了有些地方被一个木头架子挡着,那上面摆满了燕麦饼、牛羊肉和火腿。烟囱旁边摆着许多杀气腾腾的旧枪和一对马枪:为装饰起见,壁炉架上还摆了三个图案俗丽的小罐。地板用的是平滑的白石头;椅子都是高背,款式古老,粉刷成绿色,另有一两把沉重的黑椅子躲藏阴影里。碗柜下面的一个拱里有一条猪肝色的母猎犬,周围挤满了尖声吠叫的狗崽;其他的狗则在别的阴暗处盘踞。

这种住所和陈设倒是与那些穿着半膝马裤、裹着绑腿、表情顽固、腿儿壮实的农夫颇为相称。谁要是在晚饭后选个合适的时间,随便沿哪条山路转上五六里地,准能看见这种老实巴交的北方庄稼汉独坐在扶手椅里,面前的圆桌上还摆着杯泛沫的啤酒。希思林先生本人与他的宅邸和生活方式实在是格格不入。从相貌上看他是个肤色黝黑的乡下人,从打扮和风度上看他是个十足的乡绅,虽说有点不修边幅,但这份邋遢并没有减损他的形象,毕竟他生得英俊挺拔,而且很是阴沉。有的人也许要疑心他是因为出身卑贱才这么傲气,但出于同情,我相信事情并非如此:我本能地明白,他的拘谨源于对卖弄感情和表示亲热的憎恶。他把爱恨都藏在心里,而且把再次受到别人的爱恨视为无礼之事。不,话说得太早了:我这是把自己的性格强套在了他的身上。在碰见那帮将我介绍至此的某一位时,希思林先生也许是出于全然不同的理由才拒绝和他握手的。但愿我这种脾性只有我自己具备吧:母亲曾说我永远也成不了美满姻缘,而就在上个夏天,我彻彻底底地证明了自己的确不配。

那时我正在海边度假,在这风和日丽的一个月中,我突然邂逅了一位最最惊艳的妙人儿:在我的眼里她俨然是天仙下凡,而在她的眼里则压根没有我这么个人。我从来没表白过对她的意思,可如果表情也会说话,那么连傻子都看得出来我已经神魂颠倒了。终于,她明白了我的心意,便递给我一个全天下最动情最甜蜜的眼神。而我是怎么回应人家的呢?说来实在惭愧,我只是像个蜗牛似的畏缩着,她越是示好,我就越是装得疏远冷漠,到最后,那可怜的傻姑娘自以为误解了我的心意,困窘得不知所措,赶紧叫她母亲带她逃离了海滨。因为这种古怪的性情,我得了一个罗下惠的名号;活该我自作自受,有屈也只能忍着。

我在房子的一头落了座,我的房东早已抢先在对面坐了下来。那条母狗刚离开幼崽,正恶狠狠地在我腿后溜达,一口白牙等不急要给我来上一下,我摸了摸它以打发掉这段对坐无语的时光,没成想却激起了一声长长的咆哮。

“我劝你别去招惹那狗,”希思林先生也跟着怒吼道,同时凶狠地猛一跺脚,“它可不喜欢被当成宠物。”接着他走向一扇侧门,再次喊道:“老于!”

老于在地窖深处呜哩哇啦地咕哝着什么,可并没有上来的意思,于是作主子的便屈尊下去找他,留下我自个对付那条凶暴的母狗和一对毛发蓬乱的牧羊犬,这两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它们同那条母狗一起把我的一举一动疑心重重地监视着。我可不愿领教那一排排尖牙,便乖乖坐好,不过,想到这些畜生未必懂得什么叫含沙射影,我便一个劲儿地朝它们作怪相、挤眼睛,这下可好,也不知是哪个鬼脸惹恼了那位狗女士,只见它噌的一下恼了,朝我的膝盖猛扑过来。我把它摔了回去,连忙在我们之间插进一张桌子挡着。结果经我这么一闹,全屋的狗都炸了锅:足足有半打大小各异、年纪不定的四腿罗刹窜出了狼穴虎窝,在中堂摆开了阵势。我发觉自己的鞋跟和大衣成了受袭最甚的目标,拼命用一柄烧火棍阻挡着那些块头较大的悍犬,形势紧迫,我只能大声呼救,求这家来个人平息掉这场恶斗。

希思林主仆二人镇定自若地爬着楼梯,简直要把人气死:纵然壁炉边已经又喊又嚎地乱成了一团,他俩却还是和平时出地窖一般快慢。所幸我命不该绝,从厨房来了位救兵:只见一位魁梧的妇人撸了袖子、光着胳膊、脸蛋被烘得红扑扑的,挥舞起一只平底锅冲杀进这场激战:凭着这把武器和她的叱骂,这混乱竟奇迹般地平息了,只剩她一个人留在原地,像狂风扫过的大海一样起起伏伏地喘着粗气,而她的主子这时也赶了过来。

“这是要造反吗?”他一边说道,一边直盯着我看,在经历了这样一番极不周到的招待后,他那副神情实在让我怒上心头。

“还造反呢,简直是翻天了!”我嘀咕道,“您那帮畜生简直跟着了魔道一样。您还不如把我丢进老虎洞去呢!”

“它们只对付那些喜欢乱摸的人。”他评论道,随手把酒瓶摆在我的面前,并把桌子恢复到了原位,“狗就应该机警点才是。给您来一杯?”

“不了,谢谢。”

“您没叫咬着吧?”

“谁要是给我留了牙印,我肯定也给它打了点记号。”听罢,希思林先生咧嘴笑了笑。

“得啦,得啦,”他说道,“罗先生,是我招待不周,多有得罪了。来,我给您倒点酒。我虽然乐意接待客人,但这儿的来客实在太少,弄得我跟我的狗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干杯,祝您康健。”

我谢过他,喝了酒,渐渐觉得为一群恶狗干出的破事儿坐着生闷气实在不值当,况且,我也不想让主人家继续拿我开心,他可是逮着了一个取笑的好机会呢。也许是出于审慎,他意识到冒犯一位好租客绝非明智之举,于是改了改那种删繁就简的凝练谈吐,挑了一个自认为我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就我目前住处的利弊作了一大番演讲。我发现他对于我们聊起的话题颇有见地。临行前我得了他的话,说欢迎我明天再来拜访。不过他显然不想再看见我登门了。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来。和他一比,我竟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合群善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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