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狱寻月 重返人间

地狱第七层 凡人之躯
炎劫剑被归还后,地狱之中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当炎劫吸收了全部的火焰,原本燥热的地狱,开始迅速降温。
在炎罗像移开身子后,其下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窟。这似乎便是最初那老狱吏口中的“七层之下的地狱”了。
黑色的魂魄,顺着炎罗殿的螺旋楼梯流下,一并冲入洞窟之中。
“莫不是那万魂沼,已开始崩解?”
倘若等那万魂沼全部落下,这炎罗殿必定被浊魂填满。
那时他便是必死无疑了。
还来不及品味成功救出千月的喜悦,新的危机又已逼近。
如今,阴阳火已被那炎罗魔像掠走,寒冰气脉则在刚刚完全耗尽。便是说,“春花秋月剑”中,除却“惊蛰”一式,其它招式已无法施展。
再想发动“噬魂雪”更是痴人说梦。
他现在只不过是个会些功夫的凡人罢了。
“此举本是死里求生,如今仍活着,已是奇迹了。”
生死存亡间,他心里却只在感激冥冥之中,上天的庇佑。
再拼一次!
比起屈服于那弄人的命运,他要试着活着离开地狱。
炎天将封印冬千月的魂魄施以“金蝉脱壳”之法,令千月魂魄即将承受的所有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确保她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然后,便走向螺旋楼梯。
虽说那浊魂在第七层冲向那神秘洞窟时,十分凶猛。但在这螺旋楼梯上,却只是平缓地流淌,炎天也不敢多想,趁着那“涓涓细流”仍未变成泄闸的洪水。
连忙冲了出去。
地狱第六层 神器与禁器
火门之外,并不如炎天想象的那般安全。
无数怨魂般的灵体已灌满了第六层的“炉子”,形成此番奇景的原因,竟然是落在地上的那柄“丈八蛇矛”。
它就斜插在门前。
而那些浊气,明显不敢接近,纷纷绕行,一点点流入火门内部。
想来刚刚螺旋楼梯上魂气缓流的原因,也定然是因为它的存在了。
这便奇了,这丈八蛇矛是地狱巨蛇幻化的兵刃,照理说其性同属“阴气”一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是属性相同,又怎会相互排斥?
除非......
除非这丈八蛇矛是柄“神器”!
炎天有些庆幸,更有些后怕。
倘若这把矛没插在这里,刚刚他怕是在熄灭火焰后,便直接被万魂沼溺死在下面了。
看着这柄丈八蛇矛,炎天计上心来,这一路向上,必定凶多吉少,便将这柄枪收了,当做护体法器吧!
他先以手指轻轻触碰那蛇矛,确认上面的确蕴藏着“阳火”般的神力。
但他拔枪时,还是加了小心,一是怕他凡人之躯受这神枪反噬,二是怕这柄枪一动,惊扰了周遭浊魂,使这神枪再难护他。
好在,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这丈八蛇矛当真是异常沉重。
他双手握着这柄长枪,竟举不起来,连直起身子都有些困难。
当年,他那师父 孔凤秋,使得一柄八骏剑,据说那一柄长剑便有八匹骏马的重量。孔老爷子那岁数能使得动,全凭“天地”借给他一口气力。
其中法门炎天至今也多少领悟了些:方法便是将自身的气息与兵器的气息同化,使人剑合一,再无阻滞。
做了几次尝试后,他总算可以单手持枪了。
但想依靠这神兵施展些招式,便是痴人说梦了。
他改用双手握住蛇矛,缓缓挪动到角落,周遭的浊魂流动态势,虽然随着他的移动发生了许多变化,但丝毫没有侵入到蛇矛保护的范围内。
被堵在“地狱火门”外的浊魂,也终于因为“丈八蛇矛”离开了门口,顺畅地钻了进去。
随着“水位”的下降,炎天得以望见那万魂沼。原来,那些浊魂已化作了“魂之雨”不停地落下。
万魂沼也已从原来的厚重黑暗,渐渐变得轻薄,透明。
这场魂雨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算停止。
万魂沼,此时也已彻底消失。
巨大的炎窟中,只能看见一圈光秃秃的岩壁,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上面仍留着无数利爪尖牙摩擦过的痕迹。
望着这“炉子”之内,却是光秃秃的,似构造与那山壁的岩石完全不同。
这几乎垂直的岩壁,应该如何爬上去呢?
这时,他脚下的大地,开始轰隆隆地震动,地狱火门内开始向外渗出森森鬼气。
来不及深究原因,炎天默默发动内功“三旋太极”,他手中立刻多了两根骨头拼成的“弓”。那东西随可称作是“弓”,但却不见其上有铉。
这便是炎天在石城收获的“三禁器”之一“摄魂弓”,此弓以人骨为身,以“魂”为弦,天地万物搭在弓铉上,皆可化为摄魂夺魄的箭矢。
而此“三禁器”杀伐之气太重,寻常人接触必将顷刻间死于非命,唯有炎天这种早已适应了鬼气之人,方可驱使。
刚刚他施展“三旋太极”,便是为了使人、禁器、神器三者可以和谐共处。
说时迟那时快,炎天已将“丈八蛇矛”搭在“摄魂弓”上,那长矛,此时虽重量未减,却已悄悄缩了体积,变成了一枚弓铉上的大箭。
一道炫目的白光闪过,那“蛇矛”贯入崖壁之中。炎天则将“摄魂弓”一收。
一握拳,手中又多了一柄法杖,这手杖由无数黑色丝线盘踞而成,其上有一颗赤红的眼瞳,向四周不断地巡视着,似有自己的魂灵。
这便是三禁器中的“赤眼杖”。据说手杖上的眼睛,曾是一枚“邪灵秘珠”,有人用它摄了千人眼瞳的精魄,又以邪咒将死人发丝收拢在周围,才得了这么一柄手杖。
他杖指悬在崖壁上的丈八蛇矛。无数根黑色丝线向那蛇矛伸了去,很快便缠在了一起,发丝收紧,他一跃而起,直奔那丈八蛇矛。
向下望去,紫黑色的雾气已填满“炉子”,向上逐渐蔓延。
地狱第四层 八臂刀牛
踩在丈八蛇矛上,炎天高举赤眼杖,而赤眼杖上的发丝,如游蛇一般嵌入岩壁上的爪痕中,随着赤眼杖不停向上拉伸,他很快就到达了将军墓的出口。
以赤眼杖将那丈八蛇矛从悬崖上拔出。
他顺势便将它插在了洞口。
接下来便又要穿过将军墓了。
那飞将军倘若拿到这丈八蛇矛,他便是有一万条命也抵挡不了。
所以,他将赤眼杖解放,无数黑色的发丝将丈八蛇矛罩住,形成了一个巨大而空洞的球,赤眼杖上的宝石,则被炎天攥在了手中。
完成这“禁咒封印”,他算是松了口气。
但真的走到将军墓中,却愣住了,这里哪还有飞将军?连那将军的墓碑都已完全消失不见了。
原本洞窟中肃杀冷峻之感也已完全消失。
这变化令炎天好不惊奇——莫非这飞将军,竟是天上的神仙?
倘若他是神,又为何会来到这地狱之中?
他掌中那“眼睛”忽地睁开,发丝牵引着蛇矛,他又将两样宝物收在手中。
将军墓内虽然空空如也,将军墓外,却早已站着一头魁梧的人形野兽。
此时它正背对着炎天,似在向炎狱底部望着什么。
从背影来看,那是个牛头人身的怪物,背上生着四双手臂,其中一双手臂与人无异,另三双小臂白骨外露,成尖刀状。
它通体紫黑,身上的筋肉看起来发达结实,这样的身躯仿佛便是为战斗而生。
其实力恐怕远在黑白无常之上,以炎天此时状态,如若正面与之对抗,怕是必死无疑。
好在,它正背向着炎天。
为了完成一次完美的偷袭,炎天手指苍天,想呼唤“惊蛰剑气”,袭击这八臂牛头。
便是在此时,他才察觉:天上的“雷”之力,也已被他消耗殆尽了。
难道是上天也不准备帮助他了吗?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顺利的击败牛头,通过流魂桥。
他迅速构思第二个偷袭的办法。
此时,他已注意到这牛头的脚,它的脚只有两只,腿虽然粗壮了些,其它却与常人没什么分别。
眨眼间,他计上心来。
亮出第三样禁器“丧神斧”,那是一柄斧身漆黑,斧柄惨白,斧刃却明亮若雪的妖斧。
造此斧者声称,此斧锋利无匹,万物触之两断。
他并不相信如此浮夸的介绍,但时至今日,他的确未曾遇见这柄斧子劈不断的东西。
他将丧神斧别在腰上,拉开弓步,将那丈八蛇矛又搭在摄魂弓上,朝着牛头的上身,便是一枪射了过去。
长枪刚一离手,他便甩开摄魂弓,朝着牛头猛冲了过去。
那八臂刀牛似已察觉出异样,只是它刚刚回身,那丈八蛇矛就打在了它的前胸上。纵使它身体坚硬如铁,着了这么一枪,也是疼痛难耐。
它一个踉跄,“哞”的一声,身子向后倾了去,炎天这时早已接近,牛头的六条刀臂四守二攻,步子虽不稳,却将全身护了周全。
牛头仿人的两条手臂则准备擒住这个突然发动袭击的凡人。
如此强大的防御力与反应力,连炎天都难免吃了一惊。
但更吃惊的是牛头。
因为炎天身子忽地一矮,一斧直劈牛头脚下砖石。
砖石触斧即断,八臂刀牛八条手臂都在准备迎击,擒捕炎天。
而炎天这一手,它当真没料到。
脚下踩空时,它顺势滚了几个圈,摔了下去,没入紫雾,不见踪影了。
但它下落的同时,头顶一声马嘶,一道火光从天而降,直追那牛头去了。
难道这牛头来此,本是为了探查地狱之后变化的?
那见牛头落下,便追下去的,莫非是马面?
炎天心里暗道不好,他希望在这地狱发生更多的异变前,能顺利逃出生天。收了弓、斧,握住丈八蛇矛。
接下来便要渡过那阴风四起的流魂桥了。
地狱第三层 黑无常
踏上流魂桥头,桥中已有人等待。
那是一个巨大的身影,它周身披着残破的黑袍,身子悬在空中,它有着宽阔的肩膀,一双大手足够捏住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颅。
它的身影在风中有些模糊的,只有胸前裆下的四个血墨写就的字,格外醒目。
那四个字是“生死无常”。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是,他的双脚与头颅已经归位了。
守桥者 黑无常。
那个操纵“阴风鬼刃”的黑无常,终于跨越了罪人阶,来到了流魂桥。接受它最喜爱的“阴风”吹拂。
“越界之人,恭候多时。”黑无常一展披风,阴风中无数明晃晃的刀刃便亮了起来。
如此狭窄的桥梁,避的开这漫天的刀刃吗?
只能依靠这丈八蛇矛驱散他的阴兵鬼刃了吗?
有把握吗?
这些问题,随着风鸣传入炎天的耳朵。
而炎天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终究,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吗?”
面对炎天的问题,黑无常只是极为平淡的回答:“长生吾母,已入轮回。”
炎天转身返回桥头,这已超出了黑无常“刀”斩杀他的距离。
他莫非是要后退,另寻出路吗?
黑无常没有问,只是仍守在桥的中心,注视着炎天的一举一动。
谁知那炎天将丈八蛇矛插在地上后,却再度踏上流魂桥。
此举当真使黑无常更摸不着头脑了,“缘何弃枪?缘何不走?”
“动手吧,无常。”他冷冽的眼死死盯着黑无常,亦不像寻死的样子。
黑无常似由吃惊,转为愤怒,只道:“狂傲之徒,且来赴死!”
便骤然发难,空中阴风所化百千刀刃,分为百十种角度冲向炎天。
怎知炎天此刻,竟也将披风一甩,周遭阴风中,也幻化无数刀刃,与黑无常的“风刀”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凭空散去了。
这时,黑无常才发现,炎天再度踏上这流魂桥,竟未陷入幻觉。
原是他已救千月,心结尽解,纵阴风耸动,亦不可动摇他的意志。
他能顺利施展“阴风化刀”,则是因他见识广博,所阅武功典籍,经历大小恶战,不计其数。招式繁复变化于他来说,一眼便可窥见端倪。
这“阴风刀法”虽然高深,在炎天看来,却只是稍作揣测,便已通晓其中道理。
只是那时“炎劫”在手,郁结难舒,无法施展罢了。
或许黑无常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这阴风刀法,需要消耗阴风中的鬼气,而黑无常早已驯服了大量“阴魂鬼气”,此时又在这流魂桥上,“阴风”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便是这一点优势,它也自信能耗死炎天。
可它怎知,炎天如今早已通晓 剑圣 孔凤秋“道法自然”之理?
天地万物之气,若他需要,则尽可在指掌间流转不绝,只是他平日用火,只在引动“惊蛰剑气”时借用些天庭雷霆之力。
如今站在这流魂桥上,炎天化风为刀的手段,比这黑无常不知要快上几倍,待黑无常“鬼气”的储量削减,它又怎么抵得过炎天?
他甘愿舍弃丈八蛇矛,以相同的功夫与其一较高下,不过是要让黑无常知道自己的狭隘、渺小、可笑罢了。
为了攫取“阴风”,它竟能不顾苍生,直接杀了罪人阶的管理者 孟长生!
那孟长生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啊!
数百的阴风鬼刀在空中对击,在高强度的对轰中,黑无常果真不支,被割中了七八刀,咆哮一声,竟化作一阵黑风散去了。
炎天冷冷凝视着黑风,却发现脚下的紫烟已蔓延到第四层的位置了。炎狱深处,又传来马嘶和马蹄声。
“得快些走了。”
他回桥头抄起丈八蛇矛,飞一般渡过了流魂桥。
地狱第二层 鬼群
当炎天来到罪人阶。
才发现那阶梯早已破败不堪,而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
他踏在罪人阶上,向上奔跑。
偶有脚下砖石不见,便施展“踏云步”避免坠落。
脚下,便是已漫过流魂桥的紫色雾气!
就在快抵达记罪竹林时,罪人阶的砖石竟完全坍塌,好在,他已将蛇矛插入墙壁,才没有坠下去。
等他拼了命,重新登上了那记罪竹林。
才发现白无常,正带着一众鬼兵,全幅武装等候炎天多时了。
那白无常原是个如同侏儒一般的畸形,如今却已恢复了原状,除了面容惨白,口有长舌外,竟还有几分帅气。
他将长舌缩入口中,面带微笑道:“地府好客,阁主来此便莫要走了!”
说罢,一群小妖,操着大斧、镰刀以及各式各样奇怪兵器,朝炎天杀来。
炎天怎能坐以待毙?
他手中黑光一闪,三禁器之一“赤眼杖”便被解放,无数发丝将逼近的几个小鬼缚住。
身后丈八蛇矛倒飞而来,他取出“摄魂弓”,枪指前方,将那“丈八蛇矛”做箭,又射了出去。
这一枪直奔白无常面门,白无常立刻浮空避开,但却害了周遭一众小妖,凡触及此枪者,无一例外瞬间便魂飞魄散。
此时赤眼杖的束缚逐渐失效,又有一对鬼兵自炎天左右两侧杀出。
这二鬼一壮一矮。
炎天抽出“丧神斧”,闪开矮子一剑,趁着那个壮的还未出手,挥手便是一斧,斧过鬼散,瞬间化为七八道“风刃”,将周遭的小鬼刮死。
频繁施展“三禁器”,炎天也觉得体力消耗过甚。
今日不比往昔,他已再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面前,这记罪竹林的妖魔却层出不穷。
莫非要死在这鬼群之中?
他以“雨莫沾衣”身法,配合手中“丧神斧”,于众妖之中缓慢行进着。
或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时,黑无常于身后杀出。
一团黑气之中,他怒吼道:“区区凡人,好不猖狂,万仞加身,必死无疑!”
他这一声吼,两侧的小鬼立刻给炎天让出了条路,起码这“阴风刀法”的威力,由炎天施展,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如今他们“二爷”在暴怒状态下,可不知要伤及多少“无辜”。
“住手!”白无常有意阻止黑无常。
但为时已晚,阴风骤然袭来,千百刀刃穿过这记罪竹林,无数鬼怪来不及躲闪,便被切割致死,连那竹子都倒了一面又一面。
炎天心分二用,人往前走,却暗暗催动心法,将死亡的“鬼兵”化为“风刃”与黑无常的“刀”对冲。
待那“刀刃”当真飞到炎天背后,他已拾起丈八蛇矛,反手一枪,便震散了那些“阴风刀刃”。
黑白无常正在互相指责,变故又生,只见罪人阶那墙壁上,远远的可窥见火光,那似乎是一匹半截身子,只有两个蹄子,前半个马身的马,它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炎天。
炎天倒抽了口冷气:这怕不是那马面,因我偷袭了那牛头,找我寻仇来了。
他的体力几乎已消耗殆尽,再对上这一干人,结局唯死无他。
他立在原地,双手持枪,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已经结束了吧?
“吁吁!!”空洞的炎洞中,传来马鸣声。
却不是即将追来的马面。
炎天寻声将目光移向上方。
天顶之上,一匹天马闪耀着金光直落在炎天身侧。
金光消散时,却可窥见它身上一块块的花斑。
“你是?”
那马只扬起双蹄,丝毫不做解释,似要炎天上马。
危急关头,炎天不再顾虑其它,便翻身骑在了马上,向最上层逃去了。
地狱第一层 判官与阎王
这匹花斑马,炎天再熟悉不过了。
它是炎天年轻落魄时,为了千月,向他的师父龙依然讨来的一匹马。
他对它爱惜无比,时常还会与它说些心事。
原本,他以为它只是一匹不中用的胖马,结果哪知道它竟是龙大重金买来的宝马良驹,不仅跑的飞快,还能预知危险,听懂人语。
这匹马曾在以前的旅途中,无数次救炎月二人于危难之中。
只是后来,它年纪大了,于三年前寿终正寝。
没想到这匹花斑马竟已化为天马,在这时出现,救炎天于危难之中。
现在还来不及感谢它,因为这天马的速度与身后那火蹄半身马的速度不相伯仲,在这记罪竹林中,那些阴兵、厉鬼还时不时地挡在他们前面。
好在,人在马上,他终于能施展这“丈八蛇矛”的威力了。
七式“西蜀霸王枪”虽略显生涩死板,对付那阴兵鬼怪,却绰绰有余。
踏上楼梯,进入幽火风窟,前方便是鬼门关了。
背后那紧追不舍的火蹄半身马,正好成为了照亮他们前方的光源。
鬼门关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炎天已能看见面前的光了。
但花斑戏马却在门前忽然扬起蹄子,不再向前。
炎天心中惊疑间,只见一支巨大的毛笔划过,竟连前面的走道一齐划断了。
花斑戏马纵崖一跃,载着炎天登空而去,却见那执笔人也飘在空中。
挥舞着大笔,拦住了炎天的去路。
面前这执笔者,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笔,面相苍老,身着红衣。原来那地狱中的守门狱吏,竟是断人生死的判官。
“既已求死,何必又要返回人间呢?”
判官居高临下,俯视着炎天,那火蹄半身马、黑白无常也一一施展神通,浮在空中,将炎天团团围住。
炎天在马上一转“丈八蛇矛”,吐气开声,“能否将我留下,便全看诸位本事了。”
判官:“已是必死之局,何必再做挣扎?”他打开掌中生死簿,凝视着炎天,将勾魂笔落在纸上。
无数铁链自岩壁周遭向炎天伸来。
马面、黑白无常一同做好守势,将判官层层保护。
炎天一抖长枪,便要强杀判官。
却听地府深处,一个浑厚黑暗的声音响起:“诸位稍安勿躁。”
听到这响动,判官手中笔锋一顿,合上了生死簿。
在那已升到第二层的紫色雾气中,阎罗王与那八臂刀牛一同浮了上来。
那阎罗王手中捧着炎劫剑,飞到判官身侧,道:“他既已归还了炎劫。这地府也恢复了原状,便放他去吧。”
判官:“可这‘炎劫’本是我们地府之物,若非那人擅自夺了去......”
阎王的声音慈祥而安宁,“地狱变为如此,是本王历练不够。”
判官:“属下并无此意。只是凡人私闯地府,又将死者魂灵夺走,若将他放回上界,怕是天理难容......”
阎王:“确是如此,但你莫要忘了,他与孟婆曾有承诺。”
阎王转向炎天,问道:“小伙子,你还记得与她的承诺吗?”
炎天思索片刻,道:“此次私闯地狱,无奈之下放走诸多厉鬼,晚辈曾与孟前辈定下承诺,倘若有幸回返人间,定将那些遗祸人间的妖物,一并押解回地狱,交由她处置。”
阎王微微笑道:“重信守诺,不错。如今那‘孟长生’已先你一步,去往人间追捕厉鬼去了。”阎王余光瞟向黑白无常,“我看这炎天,功夫修为在你二人之上,本身又是阳间之人,将他放回人间,协助‘孟婆’捉捕恶鬼,你们看,怎么样?”
黑白无常自然躬身应允。
阎王又面向牛头,道:“你让我上来做个公正判断,我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
牛头“哞”了一声,伸手指了指洞顶,又伸出一只大拇哥。又咧开嘴摆了个笑的表情。
炎天一听阎王要听这八臂刀牛的意见,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了。但这刀牛居然未因被炎天偷袭而记恨他,也当真是意料之外了。
牛头既已同意,那火蹄半身马也连连跟着点头。
阎王便端着炎劫,静静地看着判官。
判官缕了缕胡子,道:“咱们地府人手的确不足,少了孟长生,以后怕是又要忙起来了。有个外勤,也还不错。”
阎王又笑了,“既然全员通过,那事不宜迟,便放他上去吧。”
炎天:“多谢。”
阎王:“大家同意你回归人间,是要你讨恶捉鬼,切误怠慢。千万不要贪图享乐,忘了正事。”阎王飞到炎天身畔,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那令牌递到炎天手中,骤然缩小。
阎王又道:“这是幽冥十三令中的‘镇鬼令’,可供你差遣‘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若在人间遇到自己对付不了的‘凶戾之物’,便以此牌唤它们出来吧。”
炎天:“谨记于心。”
阎王:“啊......对了,初返人间,这‘令牌’的力量会有些弱。可能看起来只是一块普通的铁牌子,所以,你也不用在意。”
阎王看了看脚下的紫雾马上便要漫到他们脚下了,便说道:“地府马上便要对人间关闭了,你且快走吧。”
阎王说完,那花斑戏马便腾空飞走了。
待那炎天离开炎狱后,黑白无常二人拜在阎王身前。
黑无常道:“属下罪重,甘愿受罚。”
白无常道:“我二人将那罪人阶完全毁了去,自知罪孽深重,请您降罪。”
阎王却只道:“他为救妻子,甘愿屡次赴死,直闯地狱。你二人为了偿还生前罪业,使无常女免受永世折磨,趁乱毁了那罪人阶,这本是为人子当做之事。只是,人界动荡,厉鬼徒生。你二人日后当更加努力,洗刷今日之罪孽。”
黑白无常二人同时道:“属下定当全力以赴,将功补过。”
无底云泽 大炎洞外
重返人间的炎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有手中那块“镇鬼令”和怀中的“封魂玉”,证明这一场旅途真正存在过。
正当他躺下大口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时,那花斑戏马嘶鸣一声,飞到半空之中,炎天仰视苍天,花斑戏马身旁似多了个人,那人胯下骑着乌骓马,正是那飞将军,此刻他身上倒不见什么鬼气了。
炎天起身立定,向飞将军抱了抱拳。
飞将军道:“俺以为你屡次三番闯这地狱,要救的是自己兄弟,却未曾想过,你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炎天听罢,也哈哈笑了,“这丫头,是我老婆。”
“你这厮也真是,救个娘们,拜什么关公?”
“是老婆,也算是兄弟。”
那飞将军摆了摆手,只道:“不管了不管了。”又向炎天伸出了手。
炎天这才想起,这位爷的“丈八蛇矛”还在他的手里。便双手奉上,“多谢将军留下这神兵一路相助......”
炎天话还没说完,便被这将军打断,他大喝道:“这是它不小心掉下去的,可不是俺帮你。俺因这地狱走失‘炎劫’,阎王化身石像,火气徒增,浊气上浮。才被上界派下来,镇压此处浊气,以免遗祸人间,怎可能私自帮你一个凡人?”
炎天哈哈一笑,一些事便也明白了,阎王极力同意他回返人家,八成也是和这“丈八蛇矛”有关。
将军既然不便承认,炎天自也心领神会,只道:“将军愿吃什么,逢年过节,炎某必定时时供奉。”
那飞将军却已乘着乌骓马,带着那匹花斑大马飞向天际,远处只听他雷霆般的声音,自天际传来,“酒,多些好酒!”
半年之后 青河海岸
炎天已将阁主之位,正式传给关梦河。
金承祖驱车,带着他和冬千月来到了这片一望无际的海岸。
碧波拍岸,却是四下无人。
金承祖倒在车内休息,千月则赤着脚走在海边。
这许多年过去了,她却仍生得十八一般,面容也如少女一般天真无邪。
炎天望着海,也看着她,叹道:“你曾与我说过,往海得那一头望,有一条海和天连成的线,怎么看都看不到头。怎么样,看到真正的大海,开心吗?”
千月回头白他一眼,道:“就像你说的,大海就是很多很多的水而已......”她俯下身子,拾起一块石头,远远地丢向大海。
炎天想要伸手阻止她,却已为时已晚,那块石头已被她抛了出去,石头落下时,一只特别巨大,堪称怪物一般的螃蟹,从海里爬了出来。
金承祖听到响动,连忙翻出马车,而这时天空之中,一道惊雷划过,已将那螃蟹电死,又沉到了海里。
这时冬千月回过身,对着炎天笑了,她笑得和孩子一样:“大海里好吃的很多,这你倒没有骗我。”
炎天叹息道:“那玩意能吃吗?”
冬千月回头看了看,道:“不抓上来烤一烤,谁知道好不好吃呢?”
她又嘿嘿地笑了笑,道:“你说带我到海边玩,实际上不就是为了帮村民除妖吗?”
炎天挠了挠头,“主要还是想和你一起来看大海......”
千月抿嘴一笑,指了指炎天身后,道:“别说了,你徒弟听了,该笑话你了。”
金承祖连忙摆手,道:“天老大和师娘关系这么好,俺羡慕还来不及呢,哪敢笑话。”
冬千月:“长得高高大大的,净会耍嘴皮子,承祖,一会儿你和他把那大螃蟹抓上来,今晚我们和这里的村民一起烤螃蟹吃吧!”
金承祖:“好嘞。”
炎天:“不能有毒吧?”
冬千月:“有毒也先毒死你个大骗子。”
金承祖:“师娘,咱天老大也是为了......”
冬千月:“个子那么高,怎么那么磨叽!”
炎天:“你师娘和我都多少年了,这些事......”
冬千月:“你也闭嘴。嫌我唠叨,谁要你救。”
从那以后,炎天的生活回到了和往昔一般忙碌的状态。甚至,比起那件事发生之前,还要危险许多。
但身边因为多了千月的陪伴,枯燥危险的生活,也平添了许多乐趣。
千月虽然嘴上不依不饶,但无论他想去哪里,她都从未拒绝过。
两人相守的代价,便是他要消耗一生的时间,来解除他给人间带来的苦难。
看着她的眼眸,握着她的双手,他认为他之后付出的所有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是曾经懦弱的他,毕生最有勇气的一次行动。
后世将这场颇具争议的旅行,称作“炎狱寻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