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枕惊鸿二字入梦的时节”·三【羡忘ABO】
本章预警:羡忘,ABO文学,先婚后爱,非双洁,HE,其他详见前言。

蓝湛拨动了会儿颈间的暖玉,长呼了一口气,起身坐在床沿,双脚踮着鞋面,百无聊赖地扫视了屋内一圈,慢吞吞挪到门前跨出门槛,又抱着廊上的柱子来回晃荡。
“主儿别转啦,当心一会儿头晕,摔了。”绵绵担忧地跟着魂不守舍的小主子,抬头望了眼日头,再一次小声提议,“快到申时了,主儿若是闲来无事,不如也去门口迎迎贝勒爷吧?多日不见,贝勒爷肯定也想您了,见您主动迎他回府,肯定会欢喜的。”
“不去。”小坤泽想也没想就斩钉截铁否决了,头一摇脑一晃,忽然又活络起来,“也?”
“啊?噢,呃,奴婢失言……”
以为口不对心的小王子犟死不肯承认自个儿想贝勒爷了,绵绵拍着嘴巴改口哄人,蓝湛却连连摆手,歪着脑袋追问:“也去门口迎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绵绵不知怎么说。
“江厌离,一直都会去门口迎魏婴回府的吗?”
“自打…呃,以前如何奴婢不知,只是近些日子都有听说,或是格外殷勤些……”
“切~”蓝湛撒开柱子,掸掸手上的灰,“她就惯会干这些讨好人的事儿……”
“也,也不全是为了讨好爷吧……福晋本就巴不得成日黏着贝勒爷,能早早见到爷,她自个儿心里也高兴啊~”绵绵帮着蓝湛拍去他身上也蹭着了的红色木漆,“她可没有主子您这样的好福气,不用讨乖也能得夫君惦记。若她也跟主子您这样不争不抢,爷来了还总给人甩脸子,怕是她那院儿里杂草得有半人高吧~”
绵绵边比划边忍不住笑,余光瞥见满院的落晖,渐沉的暮色没了先前的忙碌与热闹,转念想到她那只是个假设,如今遭冷落被遗忘的,好像反倒是自己主子,上翘的嘴角肉眼可见地耸拉了下来。
该不该再多嘴呢?说到底,她和怀桑不过都是低贱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对主子的事儿评头论足,话说多了反而惹主子厌烦。可她的小王子远嫁而来,父母不在身边,也没个兄弟姊妹帮衬,除了他们,又指望什么人还会提醒提醒他这后院里的生存法则、潜藏的腥风血雨呢?主子不愿为贝勒爷生儿育女,又总对贝勒爷使性谤气的,眼下他是刚入府没多久,且贝勒府上只有一位福晋和一位侧福晋,贝勒爷或许还能包容他这点儿小脾气;可放眼整个紫禁城,除了贝勒爷,又有哪个成年的阿哥贝子不是三妻四妾?等日子久了,贝勒爷也难以面面俱到的时候,哪还有心思眷顾他们小王子一点呢?
“主儿,您就听奴婢一句劝……”
“行了行了!”
这回是一个字都不许她说了,绵绵丧气地抿紧唇,揣度着发缝间一阵清凉的风是不是小王子在极其不耐烦地摆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蓝湛那后半句话。
“不就是逢场作戏吗,跟谁不会似的。”
*
时入孟夏,天儿刚转热,今日却诡异的湿闷。江厌离一早扇着风从膳房出来,路过院子瞧见成列的蚂蚁,担心晚些有雨要下,便差下人今儿改备车轿送贝勒爷上朝。谁知老天爷憋了这么些时辰竟仍一滴雨未落,坐在轿子里反不及骑马来得清爽,是以马车一停,魏婴便急急下了车,揉着额角面色不虞。
他前脚跨进门槛,后脚便有人围了上来,还一个劲将他往江厌离身边拢,更叫人喘不上气儿。
“不是说不用在门口等我吗?干站着,外头又这么闷,何苦呢?”
“不苦,能早一秒见到爷,妾身心里都是高兴的。”
魏婴接不上话,瞥了眼江厌离笑吟吟又着实紧张的神色,默默接过她递上的绢帕擦了擦面上黏腻的汗,再顺手还进她手心。
贸然给身为他福晋的江厌离下禁足令,确是那日他一时气结,意气用事了。后来他又一心顾着小家伙的伤和泽期,整日琢磨着小家伙的脾气,竟忘了这茬,真叫人闭门思过了近一月,下了人的脸面,也是他的不是。纵然这几日他有意安抚,江厌离也欣然接受,他们之间看上去比往日更为和谐,他却总觉得哪里变了味,让他时常感到无所适从。他曾经在恩师跟前答应过的,会与师姐相敬如宾,如今却每每从人举手投足间,看出了局促不安、曲意逢迎……
紧蹙眉头解开立领上紧绷的两粒扣,魏婴活动着僵了一日的脖子,左脚迈出不到半步,余光将角落中立着的两个人影收尽眸中,直觉让他扭过了头,那个楚腰卫鬓的小家伙已然转了身,留下一抹惊鸿艳影。
“湛儿?”
好不容易放下脸面迈出这一步,却又是旁观那俩人郎情妾意、难舍难分。蓝湛也不晓得自己方才哪根筋搭错,才会刚赶来就听人唤“爷回来了”时,生出了点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的沾沾自喜;才会在江厌离忙不迭踮着小碎步凑上前,几个奴婢跟着将魏婴团团围住刻意挡住魏婴的视线时,生出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到自己,会第一时间走到自己身边的妄念。他真是糊涂了,糊涂到家,哪有侧福晋还能压嫡福晋一头的,魏婴哄两句喜欢而已,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忘了人这几日都搁自己妻子屋里快活着呢了。
那就让他一个人悄悄回屋不成吗?做什么这会子又发现他还叫住他?
“哎,主,主儿?贝勒爷唤您呢,您怎么不应……您去哪儿啊?”叫不停关键时刻落跑的主子,绵绵回头,眼瞅着贝勒爷眼里的惊喜慢慢消退了,面色又凝重了起来,她焦急地追上前,借着身形遮挡,在后头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抬手拦下蓝湛的去路,气声在人耳边唠叨,“主儿,去啊!咱不是来看贝勒爷的吗?”
呵,是了,是他来讨好人的,哪里真会是魏婴也想他了。
蓝湛咬牙瞪了绵绵一眼,停下脚步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换上一脸淡漠徐徐转身,却不知魏婴也来到了他身后,高傲的头颅还没被人瞧着,就撞进了结实的胸膛,生生撞出了鼻头眼窝的酸涩。
“啧,撞疼你了?别捂着,给我瞧瞧,伤到没有啊?”
魏婴试着剥开小家伙捂着鼻子不肯松的手,又是柔声劝,又是用信香安抚,哄得人眼泪收住了悬在眼眶,一口气却没憋住吹出了个小鼻涕泡儿。
“有什么好笑的,你没淌过鼻涕吗?”
悄悄瞄了眼魏婴身后,江厌离一行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蓝湛自在了些,踩了魏婴一脚,嘟着嘴唬人。魏婴也不恼,伸手在人脸蛋上轻拧了一下,继而牵起蓝湛的手,和他并肩往龙胆小筑走。
“我不是笑这个,是笑……你今儿怎么想起也跑这儿来迎我来了?”
“谁迎你了?”蓝湛嘟囔着,望了眼被魏婴牵着的手,改口道,“爷跟福晋伉俪情深,我若不主动跟爷讨个乖,爷怕是将我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可能?”魏婴攥紧蓝湛的手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我每天都在想你啊。”
“那爷为什么这几日都不来看我?哦,我知道了,爷是嫌我脾气大,故意冷着我呗。”
“我,故意冷着你?”魏婴微怔,垂眸窥见小家伙一脸“那不然呢,被我说中了吧”的神色,抿唇轻笑没有辩驳,只抓着蓝湛的手到唇边吻了吻,“对啊,你这脾气岂止是大呀,简直就是小炮仗,一碰就炸。老是三更半夜一言…都没有一言不合吧?就把你夫君赶出去,我不要面子的?”
“嘁,小气!爷不是早见识过我的脾气?还说喜欢我,没几天就嫌了。”
小家伙假意甩开手,没想竟一下就甩开了,心头漾过一瞬慌乱,也只一瞬,快到他自己都没留意,就惊呼着环上了魏婴的脖颈,被人打横抱进了屋。
“你你你你,你干嘛?”蓝湛一颗心怦怦跳,生怕下一秒就被老色胚摔榻上去,那他这回可是千万张嘴也找不出像样的借口了。
“呵~哄你啊!”
魏婴抱着人飞速转了个圈儿,吓得小家伙直往他怀里钻,然后乐呵呵地踱到桌边坐下传饭。
“哪有你这么哄人的,还吓我。”
蓝湛红着脸坐在魏婴腿面上,腰被松松地搂着,他便顺势倒进魏婴怀里,把脸蛋埋进人的肩窝,深嗅了一口甜丝丝的棠梨香,身心舒畅。再偷偷抬眼打量魏婴,分明神采飞扬,又哪有绵绵说的,什么受了寒、没睡好、头风痛,病恹恹的样子?
再也不信这小蹄子的鬼话,蓝湛撅了撅嘴。
*
吃完一顿蒙古风味的大餐,魏婴陪着蓝湛闲庭信步。太阳落了山,这会儿不似白日里那般闷热了,枇杷树叶沙沙地响。消了食,魏婴又顺了几颗早前蓝湛没吃完的枇杷到嘴里。剥了皮露在空气中的那层果肉黑了,但味道倒还清甜着,只是他却舍不得他金贵的小家伙吃这些不新鲜的果儿,看人眼馋的紧,便给了人一个绵长的、裹着枇杷甜味儿的吻,直亲得蓝湛腿软站都站不住,呜呜咽咽轻搡他胸口。
“还馋吗?”
魏婴笑看人气喘吁吁了好一会儿,嘴唇红艳艳的,瓜兮兮地点头又摇头,恍然意识到自己又被戏弄了,鼓着腮帮子气呼呼转身回房的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哎,怎么还气上了~”魏婴后脚跟上,立马先搂住了小家伙的臂膀,免得他一个顺手又将门给带上了。
只在屋里闹腾会好办很多,门一关管他什么规矩方圆,一个娇嗔满面地打,一个满眼宠溺地接,那叫情趣。二人从桌边腻歪到书案上,当挡箭牌使的书册没翻几页便被丢到了一旁,磨的墨汁没写出几个字,在玩闹间溅了各自一脸、一身,绵绵被唤进来伺候洗漱的时候直叫“祖宗”,两个罪魁祸首还搁那儿憋着笑。
“主子。”
奴才下人们端着污水、拎着木桶、捧着他们换下来的衣物退出屋子时,灌进一股狂风。小玄子毕恭毕敬站在门口,魏婴这才发现外头阴森森一片,山雨欲来。
“说。”
“福晋身边的碧草嬷嬷给爷送来了披风和伞。”
“嗯?”魏婴笑容一滞。
“回贝勒爷,外头起风了,眼见着就要下雨。贝勒爷的头风痛才刚好些,福晋担心爷晚些回去淋雨再受寒,特叫老婆子将披风和伞送来,嘱咐爷早些回房歇息,多保重身体。”
老太婆声音浑浊却还有力,字字句句落在魏婴,也落在他身后的小家伙耳朵里。
小玄子手里拿着老嬷嬷送来的伞,静默地站在一旁等主子发话;怀桑似是跟人闹了不愉快,没像往常一样挨着小玄子站,负气靠着另一边门框。刚铺好床褥的绵绵跟在蓝湛身后,尝试将人往贝勒爷那儿推推,手心捏了把汗。
魏婴没说话,回头凝视了蓝湛好一会儿,见他一直低头抠手,又看了看屋外飞旋的落叶尘土。
“时候确实不早了……”
“爷!”
一道惊雷紧接着白闪炸开,魏婴望向霎时圈在自己腰间的纤纤玉手,小家伙的侧脸贴在他后背上,糯糯的声音顺着脊梁骨传至后脑。
“打雷了……爷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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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江厌离派人来传话之前,他是有苦恼怎么在睡前将魏婴忽悠走的,碧草嬷嬷出现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悄悄“哦豁”了一下,可“哦豁”着“哦豁”着,又很不是滋味了。江厌离这是堂而皇之来自己这儿挖墙脚呢,明里暗里提醒魏婴莫忘了前些日子在他这儿跌过的跟头,指责他不是个贴心人。说不上是气不过还是怎的,尤其是察觉到魏婴望向他的深邃的目光,他忽然就不想放魏婴走了,他忽然有点儿害怕,魏婴真的会走掉……反正温补的药丸也吃得差不多了,少个一两剂当也不会如何,避子药上回他也拿了新的,管够。
蓝湛躺在被窝,紧攥着被角,魏婴躺在他身旁,唤人熄了灯。一道道白练透过轩窗,屋内一阵阵惨白的光亮。贯耳的雷鸣淹没了急促的心跳,甘甜的棠梨信香涌进鼻尖时,他才堪堪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后脑被轻轻托起,魏婴将他翻了个面儿,让他枕着他的胳膊,埋在他的胸膛入眠,露在空气中的另一侧耳朵也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隔绝了滚滚雷声。
“不怕,我在呢,闭上眼睛睡吧,不怕~”
不要他吗?
魏婴湿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眼睫上,柔软的唇瓣轻啄了一下他的眉心便没了动作。蓝湛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抬眸盯了会儿魏婴睫羽落下的阴影,打了个哈欠,拱了拱回抱住他的乾元,枕着令他无比舒适的棠梨信香,不多时便起了细酣,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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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冲刷的贝勒府,如滔天巨浪下的深海,唯有合欢阁还踽踽亮着孤灯。
碧草和王灵娇先后劝了许多遍,江厌离依旧伫立在窗前,从“再等等”,“再等等”,到彻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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