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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行百日谈·第三章

2023-02-27 00:26 作者:傲慢的双鱼儿  | 我要投稿

武库门外,一队士兵已悄然而至。

晋王正在增兵围攻武库。为将武库据为己有,实现政治野心,晋王派出段鹏举之后,又派出第二队人马作为接应,要确保武库万无一失收入囊中。

然而探马回报,武库被雪崩所埋,兵士死伤惨重,段鹏举被周子舒抹了脖子。晋王在病榻上忽地坐起,因用力过猛,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鲜血,左右侍从忙扶住,晋王面目狰狞地怒吼:“又是周子舒!你等着,你等着——”

为了报复周子舒,他无论如何也要踏平武库。

晋王立刻决定向武库辖地的督守于新求援,承诺他只要秘籍和周子舒,其他东西包括兵器则两下里平分。快马送信过去,那于新对武库也早有耳闻,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满口答应,派出一千士兵,暗瞩自己的亲信赵队长相机行事,偷偷搜刮秘籍,最重要的是那本六合心法。

赵队长带队来到雪山,发现雪崩过后,因距离和角度问题,武库大门并没完全被无形遮盖,便开始清理挖凿,从旁边打通一个入口。

不知过了多久,挖凿声渐渐传入武库,周子舒惊醒过来。

他茫然坐起,披头散发,瞪圆了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平躺在他身边的温客行,脑子迟钝非常,四肢沉重如在梦境中一般,没有力气移动。他熟悉的那张俊脸,往常一个微笑就能融化他的心,如今憔悴之态令人心碎;嘴唇干燥泛白,形状依旧勾魂摄魄。曾几何时,这张嘴还在可爱叭叭地捉弄人,让周子舒心痒难熬,不敢直视。

周子舒肝肠寸断,恨不得一头撞死,又感到体内真气不受控制,上下奔涌,不由翻倒在地,两手抠进地板,大口呕吐起来,直吐到干哕,几乎窒息。

待缓过一口气,他觉出腥咸,定睛看吐的都是血,反而平静了些。再急于求死,也不能把温客行的身体丢在这,让那些冲进来的兵士辱尸。

想到这里,周子舒忽然有了点力气。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一遍,想起来火折子,忙摸出来将武库里所有的灯盏都点燃。他点啊点,十分卖力,好像负有神圣之使命。他一边点火,一边数数,但是数到最后,又忘了总数是多少。

他茫然四顾,顽强地再数一遍,确认所有灯盏都亮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温客行平放在圆台上躺好,整理好他的头发和衣饰,发丝铺洒不能有一丝凌乱,衣服顺滑而不能有一个褶皱。温客行喜欢色彩鲜妍的衣饰,周子舒嘴上从不品评,内心却欣赏有加,确也只有这样的服饰才能配得上温客行的明艳之美。

此番前来,温客行穿着葡萄紫外袍内搭孔雀蓝长衫,已经算很低调了。

仰卧的温客行,如累极了酣然入睡的样子,周子舒看着他,感觉模糊而不真实。他本就出挑得不像人世间之凡物,果然那么快就离开了,刚认识还不到一年,让周子舒才燃起生活的希望,又瞬间变回一无所有。

再贵重的礼物,如要很快收回,倒不如开始就别给。他在心里给这份厚礼隆重预留的空间,此刻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他只能用自己的命去填。

周子舒四处找寻可以毁掉武库的东西,烧毁或炸毁,他要和武库同归于尽,让武库做他俩的坟墓,这样他就能永远与温客行在一处了。

可武库里除了书籍和粉末化的粮食,没有任何武器弹药,书可以做燃料,但是武库里空气有限,火不可能燃大,烧不毁武库,他们还是会被挫骨扬灰。那粮食能炼化成什么呢?工于机巧的周子舒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挖凿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周子舒只好先找密室,把温客行藏好,等打退追兵们再说。想来偌大的武库,石室一间连着一间,总要修造几个密室,才符合那武库改建人龙雀的做派。但他将每一处墙壁都上下拍过推过,一无所获。

很快追兵就要破墙而入了。周子舒知道他对阵过的那队人马,经过雪崩应该只剩了一小半,而听得挖凿声如此急劲,想必是又来了很多援兵。

好汉难敌四手,饿虎也怕群狼,外面人多势众,靠他一个人想护住温客行的身体,并没有把握。

周子舒沮丧疲累到了极点,感到心力俱竭,体内的六合真气似也消耗殆尽了,他靠着一根石柱,一屁股坐在地下,却忽然感到后背发出的声音不对,石柱一定是空心的。忙回身细看,发现柱脚下有个机关,碰触后,柱身有一块便徐徐弹开,里面的空间只能容一人蹲坐。头伸进柱子里往上看,是无尽的高空,原来这是一个气道,在两人高的地方凿了几个手掌大的孔洞,一般人注意不到。

周子舒将温客行抱进狭小的密室,将他的两条长腿屈起来撑住,他的上半身便能倚靠在壁上,呈坐姿而不倒,像个听话的孩子,头靠在壁上睡着。周子舒仔细整理一番温客行的头发和衣服,直到整齐得像一尊塑像。他舍不得关门,就这么看着温客行,又一次心痛欲裂,泪眼模糊。

他想起温客行当初在茶楼上看向他的第一眼,那一个眼神就收伏了他的心。后来跟阿湘打斗等等事情,都似在云里雾里,他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为何那么起劲,却又如何走到了今天?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可是外面的挖凿声越发紧密,周子舒只得关好密室门,恢复原样,又去搬粮食口袋,欲用粮食包把密室柱子围起来。没想到的是,粮食口袋都朽烂了,一碰就破碎成了粉末。

此时大门左边的墙体终于被凿穿了,大块的石头土块掉落进来,周子舒忙四处点火,推倒所有灯盏,将书籍从架子上拽下来扔在火上,他做得十分疯狂,瞬间整个武库处处是燃烧的火点。

墙体上的豁口被迅速扩大,满身灰土的士兵一个个鱼贯而入,挥舞着刀剑扑向疯疯癫癫的周子舒。

周子舒看着冲过来的士兵,乱发半遮的泪眼闪过一道寒光,狂笑一声,嗜血的兽性爆发了,抽出白衣剑,迎着士兵们勇猛杀将过去,冲在前面的几个人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他几下子就杀到了墙体豁口,朝着豁口处正要跳进来的人刺去,嘴里喊道:“有老子在,休想进来!”

但是豁口更扩大了,外面的人潮水般涌进来,压过了周子舒的剑锋,四散流入武库。周子舒腹背受敌,只能且战且退,所有人围着他,伺机从背后袭击他。周子舒原地腾起于半空中,挥剑旋转一周,杀倒一圈人,另一拨人又围上来。

周子舒拿出平生功夫,怎么趁手怎么来,想也不想。这是他一生中最恣意的砍杀,似在梦中那般无拘无束无碍无挂,快如疾风闪电,他内心也放空了,只剩下绝望的快意。

一鼓作气厮杀一阵,周子舒的体力便有些下降,渐渐被逼到墙角,但他斗志丝毫未减,反而更旺盛了。他又奋力杀出重围,前后左右扫荡一遍,用各种即兴招术让敌人猜不透他的进退。在一个绝望无路且杀红了眼的人看来,脚下的尸首就是他的胜利。尸首已经铺满了大厅地面,而外面的人还在不断涌入,“都赶着来送死,老子今天奉陪到底!”

混战中,周子舒胳膊、腿和后背均受了伤,然而痛感和鲜血更加激起他杀戮的欲望,他越战越勇,横下一条心,今天就死在这里了!他那早已凌乱的衣服和长发上溅满了血,加上空洞寒彻之眼神,如厉鬼一般,气势上先震慑了对手。但对方凭着人多,一些人围攻消耗周子舒,另有些人已开始四处灭火并搜索武库。

周子舒正杀得起劲,忽见几个士兵在密室柱子周围看来看去,他瞬间走神,欲跳将过去,顷刻被对方抓住破绽,众兵一齐上手,将他擒住,卸掉白衣剑,捆成了粽子。谁知周子舒大喝一声,将绳子啪地挣断了,众人忙又摁住,干脆给点穴并捆成了木乃伊。

矮壮凶煞的赵队长出现了,他一脸横肉,滚筒一般,绿豆眼上下打量着满身血污,乱发遮面的周子舒,再看满地的尸首,虽恨得牙痒,却反发出呵呵笑声,上前用手拂开周子舒的头发,撞上了一副困兽决死的眼神。赵队长心下一震,道:“想必你就是周子舒?果真武功高强,随随便便就杀了我这么多手下,该当何罪啊?”

周子舒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赵队长一把揪住周子舒的衣领往下拽,让他离自己的脸更近,后边的士兵忙跳起来把周子舒后背压弯。赵队长拿足胜者架势,侧面小声说:“我跟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你如此大开杀戒……”话没说完,那周子舒往前一拱,劈面撞向赵队长,两人头骨相碰,赵队长就站不稳了,眼冒金星,直挺挺望后倒去。

左右忙扶住赵队长,对周子舒一通拳打脚踢。

赵队长缓了一会儿,拨开众人,几记老拳砸在周子舒下颏、鼻梁及脸上各处,顿时嘴鼻喷血。却见那周子舒满不在乎,只管闭着眼睛领受,遂又停住了,又止住其他人,说:“先给我看好喽,都不许松开!”

赵队长去细细查看武库各处,把火中抢出的书籍都检查一遍,居然找到了六合心法一书,可惜已经被周子舒扔进火中烧毁了半边。赵队长没曾想秘籍到手如此轻易,反而疑心加重,又令手下去再次寻找密室。

赵队长将六合心法揣进怀里,一招手,几个士兵把捆紧的周子舒拖了过来,赵队长狡黠地问:“周子舒,你为保武库,又炸雪山又杀人,坏事做绝,却又连传世秘籍都不惜毁掉,你究竟所为何来?”

周子舒本来决定拒不搭理,但又怕他起疑再细搜,便闭眼开口了:“武库乃我武林正道存放各派秘籍之处,既无法保护,便一把火烧光,强似落入尔等贼寇之手!”

赵队长冷笑道:“好,算你狠,难怪有人要取你性命。”

赵队长还不放心,对周子舒搜身一番,又亲自去寻找一遍密室,毫无发现,便指挥手下,将所有找到的秘籍连同周子舒和死伤兵士都抬到车上,打道回府。他们此行带了好几辆马车,本以为能斩获一些大型兵器之类,谁知主要都用来载尸体了。

周子舒躺在车里,仰脸看着车外越来越远的武库,心如刀割。不用多想,他知道是晋王要取他性命,反正他的命已经毫无价值了,只可惜不能跟温客行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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