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牌游戏模型设计讲起——炉石传说的两三问

说到卡牌游戏，笔者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作为玩家，笔者拥有丰富的卡牌游戏经历，从小学就开始跟人进行游戏王对决，市面上的主流卡牌游戏，都有过一定层次的了解。

作为游戏策划，虽然我现在的工作是偏向于剧本编写和世界观设定方面的，但是如果涉及卡牌机制或者回合制战斗的数值设定，笔者还是能够胜任的。

现在选择这个话题，一是因为正逢炉石新版本，二是新体会了几款国产卡牌游戏，于是想就着大家都比较感兴趣的卡牌模型问题（超模），写一篇讨论。

老规矩，文章篇幅较长。但这次就不仅仅是一己之见了，而是笔者潜伏于各大卡牌游戏网络论坛收集来的网友评论，以及对多位游戏数值策划采访学习的结果。

耐心看完，你一定会有所收获。（终于可以写上这一句了。）

我们正式开始讨论超模，和为什么超模前，需要先说明一下，什么是所谓的卡牌数值模型，以及炉石传说的一些设计理念。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笔者就不把游戏设计理论里面的术语拿出来了。而是简单的用炉石传说游戏里面的概念进行说明。

卡牌数值模型本身是一个用于配平的公式，公式一边，是使用卡牌需要消耗的资源，而另一边，是使用卡牌最后造成的效果。

在炉石传说中，最基础的资源，是你的法力水晶（法力值），手牌，牌库，英雄生命值，以及场上的随从。

而卡牌造成的效果，也是对资源的调整，比如增加手牌，增加随从，减少敌方随从，减少敌方生命值等等。

这个模型公式在最基本的情况下，就不是“平衡”的。

出牌的玩家，要利用卡牌制造出优势，最后通过优势来取胜，所以，玩家出牌造成的效果，从广义上来说，是要高于所消耗的资源的。（炉石传说中很少存在直接打出后会造成负面影响的卡牌，这与游戏性质有关，我们之后再说。）

因此，我们需要在造成效果的一遍，加上用于让等式成立的系数C（C<1,且大于0）。

这时候，我们的方程是

                                    R=E*C

ps：R= Resource，资源，E=Effect，影响，而C是用于配平的复杂系数。

此时的方程太过于简单，基本不能解答我们存在的问题。

别着急，现在我们就要引入卡牌游戏最知名的一对要素——随机性与策略性了。

随机性很好理解，这张卡牌会随机的造成效果，有可能是负面的，有可能是正面的。

强的随机性，是指这张卡牌造成效果的上下限差距很大，比如尤格-萨隆（导演）。

如果加入公式的话，我们可以用，A±B的形式来表述卡牌的期待值，A-B≤x≤A+B的形式来表达随机卡牌的效果区间。

而策略性则比较抽象，

我们简单的认为，是在对的时机打出一张牌，能让这张牌造成更好的效果。

强的随机性，同样是指这张卡牌在不同的时候，造成效果的上下限差距很大，比如亵渎。

如果加入公式的话，我们可以用与随机性相同的形式来表达。

从游戏玩法的角度上来说，游戏需要一定的策略性，来带给玩家持续成长的学习体验，通过奖励机制来促进多巴胺分泌，也需要一定的随机性，来带给玩家不间断的新鲜感，保持兴奋，提高神经活跃度。

最好的例子，就是现在流行的roguelike元素，啥题材都可以往里面套。

这时候，有趣的来了，在卡牌游戏中，一张牌是不能同时具有强的策略性与随机性的，因为策略性追求的是可以预测，可以计算到的结果，而强随机性的卡牌往往不能有这样的效果。

比如小鬼爆破这张卡牌，

就很容易出现解两血怪亏伤害，解四血怪解不掉的尴尬境地，这会让玩家产生负面情绪。

因此，炉石传说的前设计师，曾在媒体采访中谈论自己的设计策略。他认为卡牌的随机性是一件非常Cool的事情，但为了避免玩家在使用随机卡牌造成的负面情绪，他在卡牌设计中，会努力放大随机性卡牌的正向收益。

另外，随机性通常会表现在绝对正向收益的大或者小上，比如一直被沿用的发现机制。

还有一个关于卡牌模型的点需要提到，那就是资源与影响比例的非线性增长。

简单的来说，就是一张十费牌或者说十费combo带来的作用必须强于两张单独的五费牌。

这里部分原因是玩家们提到的灵活性问题，认为十费回合拍一个怪什么事都干不了了，不强等于空过。但笔者认为，更多的是为了不确定性。

如果后期卡牌不能带来能够扭转盈亏的巨大收益，那么整个游戏的步调就变成了确认局势后直接投降了。这种玩法固然能提高游戏的策略性，让职业玩家通过水平拉开与一般玩家的距离。

但是却丧失了让玩家绝地翻盘的可能性。

还是从玩家的心态角度来说，一把绝地翻盘，对于赢者来说，其爽快程度是远胜于十场普通胜利的，因为记忆强化的机制，更会转为你潜意识中对整个游戏的好感。

而对于输者来说，考虑到，他整体胜率较低，自己已经尽力了，他是狗吧之类的归因，也不会对游戏本身产生过多的负面影响。甚至会有打不过就加入的念头进行消费。

结合之前设计师采访中说的增强随机性卡牌收益的问题，这种形式的超展开，应该是已经被设计好的游戏玩法。

因为关于卡片模型可说的实在太多，比如构筑的灵活度，卡牌的泛用性与保值等等，我们今天已经聊完了炉石传说最基础的卡牌模型知识，就先点到为止，下次有机会再聊。

但在正式展开之前，我们还有一个话题要提。

那就是，什么是设计师眼中最初的炉石传说。

除了刚刚提到的随机性，以外，炉石传说其实是一个相对简单的卡牌游戏。

虽然上图已经过时，现在版本炉石传说也有了一费打死对面的神话Combo，但是其本身简单机制已经成为了本身的特色，甚至成为一批做休闲卡牌的模型。

其本身的简单包含了设计最初的三个方面：没有回合外互动，每回合增长一点上限直到十点，且每回合单独计算的法力水晶，以及完全交给程序的判定过程。

这些简单使得炉石传说拥有了上手速度快，适合移动端用户和主播游玩（可以边玩边分心思吹牛，观众也容易看懂）的特点。

据笔者的不完全统计，炉石传说是2019年收入最高的线上CCG卡牌游戏。

为了贯彻这种简单，炉石传说打的招牌就是快节奏卡牌，整个流程大致为10-15分钟。

也就是说，我们玩家口中的快攻，中速卡组，才是炉石传说最早的模样。

随从交换，法术解场，存在优势，消耗血量，获得胜利，这就是游戏的核心策略

需要九费拍出大王的术士卡组，跟控场到10费用炎爆斩杀的法师，才是设计师眼中的后期。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跟好友约好，只带上经典卡，去打两局对战试试。

你会发现这个游戏最初的版本是很平衡的，但是也是很无聊的。

在了解了相关的背景知识之后，我们正式开始展开对于超模的讨论。

这里我就不采用论述的方式，而是自问自答的，来解释一些问题。

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

炉石传说存不存在超模？

这里不是完爆，是超模啊！

存在的，比起最初的版本，炉石传说拓展包的卡牌，确实存在着超模的现象。

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基础公式中，C的值被降低了，每张卡牌正向收益的绝对值扩大了。

即使算上其他的参数，从314的詹姆斯到现在215还能腐蚀强化的随从，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但卡牌的模型一直在发生变化，以最初10费打死的炉石传说版本来判断现在，超展开，otk遍地的炉石传说模型却是不合适的。

另外，炉石传说有职业的设定，从而限定了不同体系中卡牌的价值，虽然炉石传说大体的模型是不断膨胀的，但因为游戏的根本理念在逐渐转变，整个模型系统中加入的变量越多，C值能影响到的也就越小。

第二问，炉石传说需不需要超模，或者说，炉石传说存在超模合理吗？

答案是需要的，而且合理的。

一个完整平衡的数学模型，对于整个游戏的设计限制太大了。

就像围棋，千百年来改进的规则不过是执黑先行，要贴白棋3又3/4子。

炉石现今口碑最好的两个版本，冒险者和冰封王座（贴吧调研结果），是机制尝试最大胆，模型突破最多的两个版本（相对于前面版本）。

冒险者的大帝减费，铜须双倍战吼，冰封王座的术士DK，牧师dk还活跃在狂野模式中。

新版本术士的688腐蚀移除对面牌库5张牌，尤格萨隆命运之轮直接炎爆俄罗斯转盘变态到了极致，反而是新版本可玩性大幅提升的预兆。

另一方面，炉石传说，要不断的卖卡牌包赚钱，就需要不断的更新机制，但更重要的，是让新版本的卡，能进构筑。

所以炉石传说的卡，身材会越来越大，效果也会越来越离谱。

最早的四个，相对平衡的拓展包，除了冷门的otk卡组，已经没有卡组会带里面的牌了。

这可以给暴雪带来持续的收入。

第三问，超模好不好？

对玩家而言，笔者认为是弊大于利的。

超模合理不意味着我们需要无条件的接受。

从公利的角度来说，超模意味着老卡的贬值，更意味着老玩家的账号贬值。

虽然游戏账号只是数据，也存在一堆靠脚本刷金币的窃贼存在，但只要暴雪一天没有公开卖全卡号，那么玩家的账号就是存在经济价值的，这种账号的贬值就是让老玩家丢失利益。

按照万智牌，游戏王这类实体TCG的惯例，一张不发行的老卡，具有极佳的收藏价值。

如果artifact成功的靠着steam市场体系建立了有序的线上CCG秩序，相信大家会对这一点更有感触的。

我们不考虑经济利益，单从游玩的角度来说，现在遁入狂野模式的老玩家，我们还能愉快的玩耍吗？

模块术，58牧，反复横跳的改动，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垃圾场。

T7猎算什么，胡的德鲁伊经常5费就能打死你，你也知道了什么叫赛马场。

现在，一张术士688更是背刺了几乎所有需要组件的卡组。

这真的合理吗？

我们再想的远一点，这样的超模其实是在透支游戏的寿命。

我们不想要像任务贼开门法那样的自闭卡组，但更不想要一个按费拍怪的无聊游戏。

越来越多人加入酒馆战旗，新版本的活跃周期越来越短，都彰显着结果。

游戏的深度是支撑玩家游玩下去的重要支柱，以前的炉石传说都是靠着易学难精的名声吸引新人的。

笔者不想下次再安利朋友搓炉石的时候，跟他（她）解释这只是一个比大小的游戏。

附加题，设计师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

设计师当然有其他的办法，但都很困难。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推到重做，现在这个简单的，按费拍怪的炉石传说已经成为了掣肘设计的障碍，那就真的把它变成怀旧模式。

从费用体系到攻击轮次，重新开始设计一套卡牌系统，让整个体系可以容纳下那些愿意玩后期控制卡组的玩家。

这个体系可以是像万智牌那样的敌方回合瞬发法术，神器，灵气，旅法师牌等更多维度的资源，可以是像游戏王那样的连锁机制，后场盖牌，可以是像faerie那样加入棋盘的设定。

如果你觉得这些太过于梦幻的话，笔者就提几个游戏里已经有过的尝试，万圣节的双职业系统，决斗模式中能加入卡组中开始时，就直接影响游戏的被动设置。

现在炉石的总设计师，已经变成了出品过DreamQuest的天才设计师Peter Whalen，从狗头人与地下城版本开始，他就试图带来不同的尝试。

奇数偶数体系就是他在想方设法的挣扎出原有的框架，新职业更是如此。

但因为原因，这些方案最后失败了。

希望这位大牛能再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解决方式。

但就像笔者相信，从暴雪出走的星际争霸2项目组能再续rts的辉煌一样，或许一个出生平凡的CCG游戏才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吧。

谢谢大家的阅读，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