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神组】单篇 御神签
深夜,鸣神大社的签务所处正站着一道紫色身影。月光打在什么绛紫色的衣衫之上为其洗去了尘世间的烟火气,增添了几分不如凡世的清冷。 手中的签筒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签条碰撞带来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鸣神大社显得格外明显。细长的手指捏住了一根签条,却在拿出的瞬间便用手遮住了上面的签文。 “是凶是吉?”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不是以往那般的调笑,狐仙的声音在深夜的微风吹拂下变得不甚真切,但影却清清楚楚感受到了隐藏其中的慌乱与忐忑。 神明不语,狐狸也未曾有所动作。时间好像不知不觉便在二人的沉默之中溜走了许多,多到落在栏杆之上的团雀飞走她才有所动作。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不认识签了?拿来我看看。”急促的脚步声想起,淡淡的绯樱香气流入鼻腔,影转身,躲过了神子试图夺过她手中竹签的手。 “影!”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之中,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 微风还像刚刚那样吹着,时间也依旧原模原样的走着,只是神明与眷属之间的气氛逐渐凝固,一时之间,竟是压得神子都有些喘不过气。 “神子。”雷电影突然出声,打破了这静谧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三日之后我率兵出征,届时会将一部分亲卫留在稻妻,辅佐你留守国度。” 闻言,八重神子依旧一言不发,她抬手又抓向了雷电影手中的那根竹签。这次,雷电影并没有躲,她成功的抓住了竹签的一头,却并未成功的将其夺过来。指尖感受到的抗拒之力,无疑是在昭示着对方不愿将签给她。 武人的力量绝非常人可比,但狐狸就是固执的不愿松手。 掌心和指腹已经因着持续的发力渗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手中的竹签有些滑动,眼看就要从指尖划走,她又向前抓了抓。 “影,是吉是凶?”她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却依旧像上一次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雷电影突然发力,将竹签从八重神子的手中抽走,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竟是一时之间重心不稳,向前栽倒过去。 浓重的桔梗花香猛地闯入鼻腔,以往觉得好闻的气味如今竟是如同料理时用来调味的蔬菜——洋葱一样呛人,呛的她眼眶直发酸。 “影。”神子将头埋在了神明胸前,声音闷闷的,手用力的攥着对方紫色的衣衫,哪怕指节发白、关节因着用力的缘故变得生疼也不曾松手。“是吉是凶?”狐狸·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其实没有谁比她更清楚雷电影有多么的固执,既然决定了不告知于她,那便断然是不会说的。 但也没有谁比她,神明眷属更清楚,她的神明将要去参加的那场战役,有多么危险。 或许是影那无论如何也不愿回答“签文是吉是凶”这个问题的模样让神子有了想法,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是神明的眷属,心中有着莫名的不安。 那些不安和衍生出的慌乱慢慢的凝聚成了一把匕首,直直的插在了狐狸的心上,霎时间,八重神子被痛出了眼泪。 感受着怀中人的抽噎,雷电影将手放在了对方裸露的后背上,那因着慌乱以至于乱了节奏的心跳顺着肌肤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雷电影的掌心。 八重神子的眼泪太烫了,烫到她都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被泪水灼伤了,心脏的疼痛让她无法忽视,一时之间,神明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影沉默的克制着落泪的冲动,默默抱紧了因着哭泣而不断抽动的眷属。 不知为何,影感受着身前因为抽噎而不断抽动的身躯和在脸侧触感不错的狐耳,一时之间竟是想起了八重神子幼时的模样。 她记得狐狸第一次被自己抱在怀里时,不安分的跳动着,那时的触感和如今的十分相像。 影曾听神子说,人类总是喜欢在离别时回忆过往,身为神明,她不懂那些人类的情感,却在此时控制不住的回忆起和神子以往的时光。 她并未去看签上的文,亦不知此次占卜是吉是凶。或许拿开手指呈现在眼前的是昭示着她即将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的大吉之相;又或许是提醒她此次战役她会无法归来的大凶之相,归根到底,还是她不敢去看。 神明会害怕,好像在不懂人类情感的基础上显得奇怪;可是却又在她懂得自己心意的基础上显得正常无比。 归根到底,是她有了自己的私心。 归根到底,是神子将那颗百年前便挖出去的心重新种了回来,将那颗完完全全独属于其名为“雷电影”的存在的心种了回来。 所以才会害怕,害怕不能再回来见她,害怕没有机会言明尚未言明的心意。 夜晚的微风吹散了神明隐于喉中若有若无的叹息,也隐去了身前眷属不甚清晰的呜咽声。一切似乎并无不同,月亮依旧那么圆,她们依旧像以往无数个日夜那般相拥。 影将那张抽到的御神签拿走了,顺便也将解签文的竹签一并带走,直至出征那日前来鸣神大社承受她赐福的时候也未曾将那签还予她。当然,也没有将其上的签文告知于她。虽说心心念念的签文并未得到,但影却给她留了一个东西。 是一个设计的很精巧的机关盒子。 “别动,我自是知道以神子的才能,解开这个小东西自然是轻而易举,只望你待到我出征三月之后还未归来时再打开可好?”影的手附在她的手上,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她,印象里,向来不善表达情感的神明从未像那般表露自己的情感。 她自是明白影的意思的。 谁让她们是心意相通的神明与眷属呢? “祝殿下武运昌盛。”手中御币轻点将军额头,似乎这一下,也昭示着她同神明的正式分别。 之后的日子便是甚至可以称得上无聊的留守稻妻的日子,鸣神大社那天被影拿走了一条的御神签被神子拿回了卧房,原本的地方换上了新的一筒御神签。 有时她也会在夜晚闲暇之时状似无意的扫过天空岛,却总是会在那些象征着战斗的光芒亮起熟悉的紫光时有些慌乱的回到卧房。 宫司卧房的墙上,如今正挂着一条条解御神签用的竹签,细细去数,不多不少正正好有着一十三条,雷电影出征到今日也是正正好的十三日。 或许是狐狸的倔脾气上来了,她不想等那个总是食言的神明去告诉她那日抽出的签究竟是吉是凶,却也并不想那么快知道答案,或许是出于人类常说的所谓仪式感;又或许是她心中也有着害怕的事,并未急切去排除出答案,而是每过一天便拿起一条解签用的竹签排除掉。 鸣神大社的御神签运势有二十种,数量却是有整整一百张,雷电影拿走了一张,如今便剩下了九十九张,同那家伙给她立下的三月之期也并未超了很多。 八重神子手中紧紧攥着雷电影临行前赠与她的那个小玩意,手被那东西的棱角咯的生疼,她却不甚在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心中的钝痛缓解些许。 或许是因着神明许久未归的缘故,一些政务难免需要当机立断的做出答复,于是,八重神子便忙了起来。 她好忙啊,比当初辅佐那人偶时还要忙。 忙到忘记了时间,忙到忘记挂念战场之上的神明。 忙到,忘记挂在墙上的竹签已经到了第几根。 突然有一日,八重神子刚处理完政务,回到神社时,便望见了神社里的巫女们正清扫着鸣神大社。 唤来了如今的代宫司——鹿野奈奈。 “怎的今日神社大扫除到了此时还未结束,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扫除?八重大人,明日便是年祭了,今日是专门趁着没事让大家为了过年祭而清理神社的。”惊讶的语气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平缓,鹿野奈奈想到了八重神子如今日日奔波于稻妻繁忙事务的身影,忘记年祭也是理所当然的。 “年祭……吗?”淡紫色的眼眸习惯性的望向了天空岛,此时那处异常的安静,仿佛战争结束了一般。 “八重大人若是觉得这清扫神社的动静太大扰到了你,那我们便明日再……” “不必了。”八重神子打断了鹿野奈奈的话语。“你们便清扫吧,我先回房了。” “是。” 走入卧房,八重神子便捏了个法诀隔绝了外面的动静。淡紫色的眸子望向了挂着竹签的那面墙,她此时才发现那面墙不知何时已经快要被挂满。 她不记得数了。 察觉到这件事的八重神子立马抬脚走到了那面墙近前,一根根的数着。 “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 心脏的痛苦好像更严重了一点,痛的她几乎喘不上气。 八重神子弯下了腰,似乎是在缓解着疼痛。 许久之后,似乎是终于好了些,她才重新直起了身子,窗外夕阳的光辉刺了狐狸的眼,一滴泪从眼尾落下。 “今日是……第九十日呢。”抬手将第九十条竹签挂在墙上之后,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瘫坐在了地上。 冷,好冷。 她就像是中了冰神的法术一般,一股寒冷直直的从心中窜了出来,肆意的侵袭着她的躯体。牙齿不断的打着颤,手和脚也失去了知觉。更加用力的将躯体卷起,试图以此来获得一点温暖。 夕阳缓缓沉入海洋,夜幕很快降临。 月光打在了狐狸的身上,使其看上去就像结了一层霜一般。 三月之期已到,她还未曾归来。 再度睁眼时,时间已然来到了第二日,许是因为年祭的缘故,今日神社并没有巫女当班,静悄悄的,连团雀的叫声都没有。 看着手中的机关盒子,不知为何,八重神子忽然就没有将其打开的力气了。 难得的,爱看热闹的狐狸没有下山一起同人们过年祭。 傍晚,天边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火花的余光落入了失神的紫色眼瞳,唤起了如同木偶一般的宫司的神思。 她起身,打开房门,走下了影向山。而她手中的机关盒子,还是同最初那般。 八重神子就像以往的年祭一般,易了容,混入了人群。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祭典似乎格外的热闹,人也是格外的多。 忽的,她被撞了一下,并未在意,正要抬脚继续向前走时,却被那人拉住了。 “姑娘,你的东西掉了。”拉住她的人穿着一身的玄衣,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狐狸面具。许是身形太过相像,一时之间她竟是有些恍惚,看都没看便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物件,仓皇的转身离开了。 或许是被祭典里热闹的气氛所影响了,八重神子感到体内冷到几乎要凝固的血液暖了些,指尖恢复了些许的知觉,平滑的触感从掌心处传来,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八重神子拿起手看了看从那人手中接过来的物件。 瞳孔一缩,入目的赫然是一根竹签,其上的含义……哪怕上面的字迹已经被磨损的有些模糊,但是八重神子依旧是辨认出了那是末吉的签文,她记得这个签文的幸运物好像是……电气水晶。 还蛮适合那个家伙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朝着方才来时的方向赶去,却并未找到那个身影,狐仙失了魂一般,脚步都虚浮起来,拼了命的挤过人群,向前冲去。 或许是太过着急,以至于她一时之间没有稳住重心,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膝盖处的疼痛清晰的通过神经传向了大脑,让她更受不了的,却是心脏的疼痛。 视线变得模糊,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牙齿间的颤栗更为严重,喉咙如同被冰冻住一般,几乎连呼吸都要停止。 “神子?怎的变成这般。”心脏的剧痛使八重神子的五感都有些迟钝,被泪水糊的看不清的眼睛只能堪堪看见一个身影蹲了下来,微暖的指尖触及到了她冰冷的脸庞,为她抹着脸颊之上的泪水。 “怎的这般冷,可是生病了?”听觉恢复了些,那原本模糊的声音顿时清晰了起来,还是那般清冷的嗓音。 视线不再模糊,入目的赫然便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影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令她体内冷到快要凝固的血液暖了起来。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神明长叹了一声。 五感逐渐恢复清明,神明将她重新搂入了怀里,暖着她冷了不知多久的身子。 这些年我从未见你如此过,很抱歉我离开的太久了,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