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重逢
东煌内陆的天气，可不比赤道的那一头，四季如夏。
天上纷纷扬扬地洒下雪白色的羽毛，铺在大地上，织成了一片雪白色的地毯，形成了一片雪白色的世界。
“下雪了，快要过年了吧？”
一位老者坐在自己的长椅上，看着窗外洒下的白色的雪花，不由得开始感叹起来，微微地把自己手中的书本合上，拿着手中的书签夹在了那一页。
“该去看看老朋友了。快要过年了，给她带点东西。”老者拿起衣架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自己的脖颈上，对着镜子稍稍整理下自己的妆容，走出自己温暖的小屋，反锁上了门。
她抖了抖自行车上的雪花，轻轻地扫开凝结在座位上的霜，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老婆婆，还是要那一种酒吗？”在小卖部柜台的男孩问她。
“是的。”
“老人家啊，这花啊，送人不合适。”卖着花的中年人，看着老者手中的菊花，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就要这些，她一直喜欢。”
“老婆子啊，又是你啊，来来来，新鲜的水果，送人可好了，每一年这个时候，你都会出来买，掐着日子，早就给你准备好哩。”
一位卖水果的老贩把装好的苹果和橘子递给老者
“谢谢，再给我些纸碟吧。”
最后，老者骑着单车，来到了最后一家店的门口。
“老板，我要两根香烛，三根香。”
“老人家，一个人去扫墓啊？风雪这么大，您一个老年人，身体不行，别感冒了，还有，路也不好走，您这一辆单车，我觉得不妥当。”
这家店的老板好心地提醒道。
“不了，谢谢提醒，我自己有数。”
老者笑了笑，准备推着单车上山。只留下一个令人疑惑不解的背影。
“丫头啊，新年，我又来了看你咯。”
路上的风雪在肆意地呼啸，去往公墓的路上还有一条山路，山路上早已经堆满了积雪，路边已经插上了标志，上面写着，注意前方积雪和山路。
老者从自己的车上下来，推着自己的单车。
“去年的风雪也没有这么大，也不影响我，就这么大一点风雪，也是难不倒我们的，对吧，丫头。”
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落下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丫头啊，你看看，新年了，开心点嘛，落啥泪嘛，我还给你带了水果，大冬天的，没有当季的水果了，只有几个苹果，希望不要在意，慢慢吃，我这里还多。”
老者缓步将车推上山去，一个一不留神，一个踉跄，车开始脱离老者的控制，开始沿着山路往下滑动，老者也不得不跟着车的轨迹后退，知道一个平坦的缓坡上，才停止了向下坠落的驱使。
“丫头哦，看我，老了，身体不行了，看来人不服老不行啊。不过也好，也好。”
老者喃喃自语，似乎是对那个“丫头”说话，但是似乎又像是和自己对话一样，但是无论是谁，回应她的只有风雪，已经遥远的山脚下，那响起来的鸣笛声。
老者一步一步地沿着山路走，露出些许笑容。
“这一点山路，就狼狈成这个样子，这样子，会被那些小可爱们笑话的，不过也是，大冬天的，没有几个人回来这里，这样子狼狈的样子，只有你我能够看得见咯。”
老者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自己反应开始迟钝的身体，朝着山上一步一步地迈开自己的步子，像是一个行者一样，在艰难的地形里攀爬，不顾风雪的侵袭，只想要爬到自己心中的目的地。
终于到了目的地，在保安见怪不怪的目光注视下，推开了大门，将自己的单车停在一辆银白色的车辆旁。老者看了看那辆银白色的车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你的姐姐又来了，虽然你姐姐做了很多不是人的事情，但是丫头，大过年的，不要生气哈。”
顺着公墓的道路向上，还有几根燃尽的香，能够听到上面说话的低声细语。
“小姨，我和我妈来看你了，大过年的，不要生气，爷爷奶奶都一把年纪了，希望不要和他们较劲。”
“儿子，好了，说了赶紧走了，这山上冷不吧唧的，还不快点走。这个扫把星。当年啥也没说就拿着东西跑了，好了，现在成烈士了。现在每年都要在这里上坟，谁想在她这里——”
“妈，您少说点，大过年的，别生气别生气。”
年轻的声音制止了那个尖锐而刻薄的声音继续下去，但是此时间，老者缓缓地走上了公墓的台阶上，看到了正在给公墓上香和烧纸钱的母子。
“凉潼，大过年的积点口德，当年的事情，没有给你揭发过去都是对你们好了，保了你们一家子的面子，不然爆出烈士和家属不和，会让别人看笑话。”
老者的话语沉重而又带着相当大的攻击性地回击，让那个中年妇女面露不怼，准备反驳，但是却被她的儿子拦住。
“朱阿姨，大过年的，请两方都可以稍稍消停下，正好我们这里也要祭祀完了，这里还有一小堆纸钱，就麻烦您处理了，天太冷了，我妈有些吃不消，就不打扰了。”
儿子拉着自己的老妈缓缓地走下去，走到了银白色的汽车旁，准备驱车离开这里，但是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驶入，停在银白色的车旁边。
“干什么！没有看到路啊！”
驾驶室摇下来窗户，窗户上出现了一位穿着着东煌海军服的男子，凉潼一看是军装，瞬间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打扰下， 请问凉殇前辈的墓在哪里？”
怎么又是她？
凉潼正想要骂起来，只看到自己的儿子把自己拉到后面，然后指着那个方向。
“那里有个老人正在烧纸的就是，我们还有事情，就不麻烦长官了。”
儿子拉着凉潼走到自己的银白色汽车里，绕开黑色的轿车，只留下一个背影。
“等着！在你清明节的时候我会给你烧纸，在你的坟前吹唢呐，顺便在棺材板上跳极乐净土！”
凉殇对着已经下山的银白色汽车大骂道，不过随后憋笑的敖珏忍不住了。
“自己扫自己的墓，真是人间奇闻啊，凉殇前辈。”
“你给我闭嘴！”
凉殇一脚踹在敖珏大腿上，敖珏似乎不为所动，耸了耸肩膀。
“啧啧，天下第一奇闻，至少我的坟在我醒来的时候都不在了，再看看你，还有你老姐给你祭祀，真是——”
“你！——”凉殇显然被敖珏这一次气的这个家伙不轻。
“我至少还有人给我烧纸，你呢？有人给你烧过吗？”
“好了好了，两位主公，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做正事了吗？老人家还在上面等着我们呢。”
逸仙叹了叹气，纤细的手臂拦住两个人，叹了叹气。
“那上面的老者，就是朱妍前辈吧？”
逸仙缓缓地指着那个方向，老者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在淡白色的世界中显得有些单薄
“那个老者？”
凉殇缓缓地要望着那个方向，看去，不觉，泪水比起声音更早来到。
“那肯定是艇长啊！”不管准备了多少，再看到那一个佝偻的身影，早已经想好的场面已经崩塌掉了，早已经想好的话卡在喉咙中，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捂着自己的嘴，但是却止不住沿着手心留下的泪滴。
“丫头，你不去我可去了啊。我花都准备好了。”
敖珏从车里拿出一束康乃馨，轻轻地扫了扫花上的雪，刚刚从凉殇的身旁掠过，只感觉凉殇用力把自己往后一拉，自己向着老者的方向跑去。
“艇长！”
老者有些惊诧的听到了第一声，以为只是幻听，含着笑容，抚摸着凉殇的照片。
“你看看啊，老了，都有幻听了。”
“艇长！是我啊！凉殇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让老者开始诧异起来，凉殇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扑到老者的怀中，天蓝色的长发像是来势汹涌的波浪，冲进了老者的记忆之海中。
“凉？凉殇？”老者看着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孩子，像是记忆重合了一般，似乎也是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晚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个人，抱着自己的怀里，大声的宣泄着自己的悲欢喜乐。
因为艇长这个名字，只有她一个人会这么叫她，同样，也只有她，真心回来扫这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真心地为这座坟墓上一束菊花。
不需要任何的身份确认，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都能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对方，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我好想你啊——”
凉殇的泪水打湿了朱妍的衣襟，朱妍衰老的脸上落下了清澈的泪水，她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巴凑到凉殇的耳边。
“没事，我还在，你也还在，一切都好。一切都好。”
敖珏，逸仙，平海三人站在公墓的阶梯下，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对阔别已久老友相逢。
“或许，凉长官的内心，只有朱妍前辈能够懂吧？”
逸仙拉着平海的小手，遥望着两个人相拥而泣。
“也许是的。”
敖珏斜依靠在一颗柳树旁，捧着手里那束康乃馨，在寒风中，泛起了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