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鸽子5
晚间的爱稀饭广播《如此心动》节目如约而至。
“大家好，今天是新元140年，地球历2252年3月30日，欢迎大家收听《如此心动》——”主持人说着，却被人打断了。
“有必要一个年份说两次吗？”
“这个是惯例而已啦。”主持人说。
“统一一下就行了。”
“怎么统一呢？你不会说是新元吧？可是回归地球已经30个年头了，按照旧的地球历来也许更合理也说不定。”主持人说。
“你在说笑吗？”
“哈哈，大家好，我是阿明，旁边这位是今天的嘉宾，知名的音乐人杨七里。七里这个名字，据说还是来自于两百多年前著名歌手周杰伦的一首歌。” 主持人阿明打圆场，“杨七里老师真是幽默，一开场就和大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哼。”
“今天请到杨老师是为了讨论最近火热的音乐争论，没错，就是森崎的音乐究竟水平有多高！”
“如果你把那叫做音乐的话。”杨七里说。
“看来杨老师是持否定态度了。”阿明说。
“我们都知道，森崎能够在音乐界拥有如今的影响力，完全是旧地球居民的推动。回归地球以来，旧地球居民逐渐接受了生活方式的变化，旧地球居民的理念也无可避免地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森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无可否认，这场关于森崎的争论是旧地球居民想要获取更多话语权的一个信号，一个有意推上前台的引子。”
“咳咳，这个‘旧’字还是要慎用。”如愿等来了杨七里的一声“哼”，阿明继续说，“不过杨老师这番话还是很中允的。今天中午我上网还看到许多令人不快的争吵，回归的人嘲笑地球留守居民的生活落伍啦，留守居民说我们从来没想要你们回来啦之类。这大概已经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了。杨老师，抛开这些政治因素，我问您一声，森崎的音乐究竟水平有多高？”
“嗯——”杨七里好像思考了一下，“完全是小学生水平。”
“啊，真的很敢说啊。”阿明说，“但是森崎的歌有这么多人喜爱，不至于这么差劲吧？”
“我们就是身处这样的年头，随便推出的阿猫阿狗，也能大言不惭说自己是明星，也会有粉丝买账。”
“但是据我了解，音乐圈也有很多喜欢森崎的人啊，像过世的音乐演奏家吴起峰，就很推崇森崎，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很多都是回归人士呢。”
“我必须承认，一种文化流行起来以后，总会有很多它的拥趸。至于吴起峰老师，说过世的人的坏话也许不应该，但他完全是被所谓的政治正确冲昏头脑了。”
“这么说，您也承认森崎已经成为一种文化了？”
“是的，可以这么说。”杨七里不情愿地说，“在我看来，森崎和森崎文化其实已经不是一回事了。经过地球留守居民一代代的发展，还有回归以后交流更加便捷，更多人士参与进来，经过网络发酵，森崎文化其实是一种十分具有生命力的文化，但它已经不是开始的模样了。”
“您是说，森崎文化是成功的，但是森崎本人的音乐，是失败的？我可以这么说吗？”阿明问。
“是的，这就是我要说的。我想地球留守居民也该醒一醒，放弃幻想了。在回归以前，森崎的资料很少，交流也很不顺畅，但回归也带来了地球破灭前存储的大量资料。不难看出，其实森崎只是那时候一个很普通的网络UP而已，唱了一些似模似样的歌。仅此而已。”
“但是对于留守居民来说，森崎可是好几代人的回忆啊。”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回忆总是美好的，但也是充满滤镜的。说实话，当时地球破灭以后，人们的选择其实不多，森崎，也许是无奈之下的一种选择。森崎幽默搞怪又温柔似水的唱法对当时的人们来说是一种很好的安慰。”
“杨老师，这里我要小小地反驳您一句，根据记载，当时人们的选择其实还有很多。正如您所说，森崎反而留下的资料很少，但最初的那些年，就靠着简陋的录音设备和口口相传，森崎超越了其他音乐和歌手，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象征。”
“是的，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杨七里说。
“森崎文化是有生命力的，森崎本身反而是小学生水平？恐怕很多人，尤其是从那个年代走来的很多人，都无法接受您这种说法。”阿明说，“孰是孰非，围绕着森崎的争论还会继续下去。今天，我们给收音机前的您带来几首森崎的歌，送给在归家途中的您。我想，此时的你们会从森崎的歌里听出不一样的感觉。下面请听地下11楼的森崎——《我在东北玩泥巴》。”
2142年，地球某地。
厚厚的云层遮挡了阳光，即使在这本应烈阳高照的正午，仍旧一副黯淡的光景。
末日剧烈的地质变化造就了眼前这个巨大的坑洞，人们把垃圾都丢弃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垃圾滋润了这里，坑下边植物异常茂盛，成为了一道很美丽的风景。
两个戴着呼吸面具的少年就坐在坑洞不远处休息。那个大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背起了课文。起初还很小声，然后声音越来越大，隔着呼吸面具，好似心中有无穷的愤懑：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
为狗爬走的洞敞开着，
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
但也深知道——
人的躯体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我只能期待着，
那一天——
地下的火冲腾，
把这活棺材和我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和热血中得到永生。”
小的少年不懂哥哥抽了什么疯，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脚步声靠近，一个十分俏皮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背得很好啊！”小姑娘用力拍手。
“诗名《囚歌》，作者叶挺，表现了革命者的尊严和节操，表达了革命者绝不苟且和与反动派斗争到底的决心！”少年用这句点评作为自己朗诵的结尾。
实际上，这首诗被选为小学的课文，是因为这首诗某种意义上表达了地球留守者们的心情，这却是不会对这些小学生讲的。
“很有气节啊！”小姑娘再次拍手。
然后两个人气鼓鼓地互相看着。
“这么说，你不道歉了？”小姑娘说。
“我没错，干嘛要认错？”哥哥说。
“你俩怎么又吵架了？”弟弟纳闷地看着俩人。
“你让他说！”小姑娘说。
“哼！”哥哥扭头没说话。
“早上我哼歌，他说我——说我像母鸡叫似的，难听死了。”
“不会啊，我哥一向夸你人美歌甜的。”弟弟说。
“是吗？”小姑娘看向哥哥。
“我知道了，他自己唱歌难听，他一定是嫉妒你了。”弟弟一副精明的模样。
“小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哥哥恼羞成怒了。
“原来这样，那我原谅你了。”小姑娘大度地说。
“谁要你原谅了？我没错，需要你原谅？”哥哥说。
“好了好了，你们在这是到下面捡垃圾去了？”小姑娘问。
“别胡说，我们有正事。”哥哥说。
只可惜，弟弟已经举着一张十元的钞票，炫耀似的说：“哈哈，是啊，大收获！”
哥哥把弟弟头拨到一边，说：“你还记得我爸爸给我的那本日记吗？”
“我知道，你爸爸和地面搜索队的同事一起找到的。你还说日记的主人藏了一个大宝藏。你就被别吹了，真有宝藏，日记本也不会落到你手上。”小姑娘说。
“那是他们看不上。我已经和我爸爸打听清楚了。”哥哥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纸，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记着藏宝的地点还有宝藏的目录，“但我不会带你去——你求我也没用。”
“是吗？”小姑娘说，“人家还特意把妈妈做的点心送给你吃，见你不在家还专门上来送给你。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需要的！需要的！”贪吃的弟弟迫不及待伸出了手。
“好吧，到时候你要听从指挥，不能擅自行事。”哥哥也妥协了。
“没问题。”小姑娘说。
解决完点心，几个人扛起铁锹出发了，走了大概一里多的路程，哥哥开始四处寻摸起来。
“你确定是这里吗？”小姑娘说。
“你别怀疑我好吗？”哥哥不乐意了。
“可是这里早就毁掉了，就算有宝藏也没法知道藏哪里了。”小姑娘说。
哥哥阴沉着脸，他不得不同意小姑娘的话有道理。
然后他看到了一片鲜绿。他赶忙跑了上去仔细辨认。
“没错，这是枣树的叶子。”哥哥说。“根据日记，宝藏就埋在了枣树旁边。附近应该只有这一颗枣树才对。”
这棵枣树其实被毁掉了，只是根系还在，竟然重新长了出来，生命的韧性的确是让人惊叹。
哥哥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定了一个位置，开始挖掘起来。弟弟就和小姑娘轮换着干活。
“我们要挖多深啊？”小姑娘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应该——应该一米到两米吧。”哥哥犹豫着回答。
“那你确定你找的地方没错？不会偏了个一两米？”小姑娘说，“你确定宝藏还在，没被取走？日记的主人日记里说的话真的靠谱吗？”
“你到底来不来挖了？不干活也别烦我好吗？”哥哥站直身子生气地说，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把铁锹往旁边使劲一插。
“当！”铁锹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有东西！”小姑娘眼睛亮了。她跳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挖掘。弟弟兴奋地在上面瞅着。
一个金属盒子显露了出来。
“好了，可以了。”哥哥抹掉浮土，把盒子抽了出来。他打量一下周围，把铁盒子递给弟弟，爬了上去。然后又伸手把小姑娘拉了上去。
三人兴奋地打开铁盒，查看着里边的物件。
“和日记里说的一样不差。”哥哥笑了，他拿着一个手机看着，“嗯，这是一个很早的智能手机，是日记主人爷爷留给他的，他一直留着做纪念。当时不值钱，但在这个时代，卖掉还是值一笔钱的，正好补贴家用。”
“还能开机吗？”小姑娘说。
“怎么可能？”哥哥说，但还是按了开机键，果然没有反应。“回去充电看看，也许里面有好玩的东西。”
“会有那种小孩子不能看的东西吗？”弟弟人小鬼大地说。
“这是他爷爷送给孙子的，你觉得会有吗？”哥哥说。
等三人回去已经晚饭时间了。晚饭后，小姑娘兴冲冲到了兄弟俩家里。
窄陋的房间里，灯亮着。这里是地下，有一股阴暗潮湿的味道。
三个人坐在床上，哥哥取下了手机，按下了开机键。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三人欢呼起来。
哥哥躺了下来，其他两个人也顺势躺了下来。他们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看着开心的素未谋面的日记主人一家，看着曾经的风光秀丽，沉默了。
“你说，日记的主人还会回来找这些东西吗？”小姑娘说。
“根据日记，他们要离开地球了日记主人才把这些东西埋了起来。但他们走得很匆忙，结果日记也没带走。他们要回来，起码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哥哥说。
“这是什么软件？”弟弟指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图标问。
“AcFun？”哥哥点进去。
“不行啊，那时候的网络信号和现在完全不同。”哥哥说，“只能知道ID是‘森崎唱歌好好听’，森崎，大概是他女朋友的名字吧。这位爷爷女朋友的名字还怪好听的。”
“我唱歌也很好听！”小姑娘不服气地说。
哥哥看了小姑娘一眼，两人的脸突然红了。
“等一下，这个好像可以啊。”哥哥点进了“离线缓存”，点进了一个视频。
“Hello大家好，我是地下11楼的森崎，本期给大家介绍一部频繁送车的法国电影《你丫闭嘴》……”
“哦，森崎是一个UP，不是他爷爷的女朋友。”哥哥说。
几分钟后，几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这个UP笑死我了。”小姑娘说。
视频很快结束了。几人笑着面面相觑。
“真的会笑死人。”弟弟总结。
小姑娘把视频重新点开了。
“这歌，好——好——”小姑娘评价着视频里的歌。
“是好好啊。”哥哥说。
“好怪，但好好听。”小姑娘说。
“我看看，大部分是电影解说，还有漫画解说，这个是什么——”哥哥点开了一个标题叫“年度尬歌”的视频。
新世界的大门就此被打开了。
好久之后，“小芳，你妈妈叫你回去了。”哥俩的妈妈敲门进来说。
“我们明天让同学听一听吧，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小姑娘恋恋不舍离开时，提了一个主意。
“好啊。”哥哥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一个传奇要由此开始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