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HH短篇《仪式匕首》(Athame)

仪式匕首
子弹杀死了一位国王,谋害了一整代人;当它还是地下的金属时,当它只是众多金属中的一种,在盒子里叮当作响,像许多其他金属一样闪闪发光时,它是什么呢?那是数百万人的死亡吗?触摸它的人是否感觉到手上有血?他们知道它会变成什么吗?
——来自一封发给泰拉高领主们的封印报告,作者不明
如果你真的活着,我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你的结局似乎业已注定,但它不是。如果我相信未来无法改变,那么我就会认为一切已经陷入黑暗和暴行的笑声。
我怎么能原谅那些可能不存在的东西?因此,我要告诉你的不是宽恕,而是真理。我要告诉你,你是如何成为今天的你,你是怎样穿过历史的掌心。你没有眼睛可看,所以我要替你看,告诉你关于你自己的事——关于那些拿着你的人,以及他们的结局。
我会告诉你一些你不会知道的事情……
第一个
你才几分钟大。你诞生自松软的白垩土中,一个黑色的石块,由石头与石头之间的一百次击打而铸型。太阳照在你身上,你的形状像一张从黑暗的水中升起的脸。你不过是一颗黑色的燧石,刀锋像柳叶一样逐渐变细。你很锋利,光芒一抓住你的刀锋就会裂散开来。
一个影子落在你身上,你的创造者抬头,看见那个陌生人站在白垩质斜坡的顶端,背对着天空。你的创造者有名字,但时间会忘记它。他在各方面都是微不足道的,除了一点:他创造了你。
陌生人的肩上披着一件黑灰相间的毛皮斗篷。除了那件斗篷,他全身赤裸,皮肤光滑,好像毛发都被刮掉了,或者根本没有长出来。烟尘纹身布满了他的身体——手臂上一行行笔直的线条,胸前和脸上缠绕着多刺的螺旋状纹路。在炽热的太阳和冰冷的月亮的注视下,他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不吃,不喝,永远在寻找。
他的名字叫高格,他知道只有在一滩静水的镜子里或是洞穴墙壁上阴影的舞蹈里才能看到的东西。他所经历的冬天比他应得的要多得多,他走起路来不惧黑夜。
你的创造者的灰色眼睛和高格充满血丝的蓝色眼睛相遇了。一阵干燥的风吹进了这漫长的时刻。阳光照射在散落在灰白色尘土中的燧石碎片上。
高格的目光从你的创造者转向你。他的目光炽热得要命。你的创造者后退一步,他的脚把一堆石头撒在干枯的河床里。他凝视着高格。
高格跳下斜坡。你的创造者已经准备好并向后跳跃。高格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当高格像蜥蜴一样敏捷地从斜坡上爬下来时,你砍断树枝,只亲吻到空气。你的创造者又退后一步,他的脚踩在一块火石上,跌倒了。高格从地上跳起来,他的手像爪子一样伸出来。
你切开高格的手臂。当你撕开皮肤和肌肉时,鲜血顺着你的刀锋流出。
鲜血。
你的刀锋第一次尝到了生命的盐和铁。你的创造者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凶器。他造你是因为他害怕口水里的红色和胸口的喘息声。他造你,是要把走兽的性命归还给大地,替他死,神好叫他存活。你是为仪式和牺牲而生的。你不仅仅是一把刀。
你的创造者摔到地上,高格落在他身上。当他们滚下斜坡时,白色的灰尘和岩石碎片从斜坡上飞溅出来。高格用手掐着你的创造者的喉咙,用野猫的声音低吟着。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了下来,红色映着白色。你的创造者在他旁边,你被他的拳头压在地上。高格使劲挤,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弹来弹去。你的创造者想用他空闲的手击打,不料,他的手腕折断了,他扭曲的指头好像被践踏的嫩枝。
高格笑了,笑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一瞬间他的体重改变了。你的创造者扭转,你自由了。你的刀尖指向高格的肋骨。
你停下了。
高格看着你。他双手握住你的创造者的手腕。你的创造者气喘吁吁,喉咙上的压力消失了,但他却惊慌地捶打着。高格咕哝了几句,听起来像是昆虫翅膀的嗡嗡声,然后向下推。
你刺入你的创造者的下颚,直到他的头骨。浓浓的、温暖的生命之血涌向你。你的创造者抽搐了一会儿,然后静止不动了。
现在你的锋芒是凶杀的刀锋。
高格站起来。他身上溅满了污迹。血液正从你的创造者的喉咙和嘴里渗出。它在白垩灰中凝结成块和珠。高格把你举到他眼前。他的呼吸带着烟熏味。你身上的血迹对他来说很有意义。风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它对他的礼物很满意。他转过身去,鲜血浸透了白色的土地。蝇群已经飞到你倒下的创造者身上,他的肉体已经在太阳下以非自然的速度变成了黑色淤泥。
高格走开了。你和他一起离开,握在他猩红的手里。
第二个
随着季节的流逝和流出的鲜血,你年龄增长。你杀了许多人,使更多人致残。你忘了你的创造者的手,只知道那个纹身的人——高格的碰触。他把你带得很近,从不离开他的触碰范围,但也从不抽出来施展平凡一击。你对他很重要。
他年纪增长,但没有变老。人来人往,城市兴衰,纹身的男人却不变。其他人用许多不同的名字称呼他们的诸神,他学习过,知道那些都是假的。真理从火焰投下的阴影中向他低语,他不需要给真理一个名字。高格戴着各种谎言的面孔侍奉国王,背叛圣徒,偷取秘密。他穿越高山海洋,跨越漫长岁月。他被追捕,但从未被抓住过。你与他相伴,即使在逃跑或失败中也从未丢失。你的刀锋有了缺口;你的握柄被鲜血和无尽的使用弄得又黑又亮。
最后,你到达了磅礴大雨中的土地上的一座破塔。
雷声和泥中的马蹄声中把高格从梦中惊醒。他一睁眼就站了起来。雨水从塔顶倾泻而下。时间取走了他背上的破烂斗篷,取而代之的是伤痕累累的皮革和黑色的环甲。他手里拿着一把剑。你守在他的腰边,裹在鞣制过的皮革刀鞘里。
他飞快地扫视石墙上的洞。他的盔甲沉重,湿漉漉的,冰冷刺骨。他呼吸急促。他害怕了。他从未遇到过能伤害到他的敌人;他知道很多事情,但他再也听不到风中的声音了。风暴在塔的四周怒吼,但它没有声音——它的声音对他的灵魂来说是沉默的。他大声呼喊,但风和阴影依旧沉默。
他如今脆弱无力。
一道闪电从塔壁的裂缝中射出白光。高格甚至能从雨点的鼓声中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座塔只有一扇门,而且已经腐朽不堪。火把的光亮从门板的缝隙中闪烁而过。高格尖叫着呼唤黑夜和风暴的帮助,但毫无回应。
那扇烂门向内裂开。火把舞动的光芒洒进了塔里。高格尖叫着向进来的第一个人冲过去。一位骑士。抛光的金属和银色的锁子甲包裹着他肌肉发达的身体,一顶闭合的头盔遮住了他的脸。高格的第一击使骑士踉踉跄跄,第二击则从头盔的眼缝中滑入。他在金属的撞击声中倒下。血和雨水在他的银胸甲上混合在一起。
高格又得意又害怕地大叫。第二个骑士穿过门,挥舞着一根带刺的狼牙棒。高格闪开,咆哮起来。第三个骑士跟在后面,拿着一支宽头矛,站在他的同伴旁边。高格拔出你,把你握在左手里。
骑士用矛刺击。高格在最后一秒转了个身,矛尖擦过他的内脏。高格用他的剑砍杀,骑士的右腿瘫倒在地,他的头拱起来,露出了脖子。你戳进战甲、皮革和锁子甲之间的缝隙。你拔出来,溅出的血在黑暗中看起来几乎是黑色的。雷声滚滚。剩下的骑士大喊一声,旋转着他的狼牙棒——门外有更多金属覆盖的身影,他们的沥青火炬在暴风雨中燃烧着。
高格知道他的主人们都离弃了他,他必死在这里。他笑了。拿着狼牙棒的骑士举起武器准备攻击。
“停。”
这声音并不响亮,但却盖过了狂风暴雨的呼啸。拿着狼牙棒的骑士僵住了,高格看到了机会。他刺向骑士的脸,但一把剑刃挡下了高格的刺击,把它转到一边。
另一个人影进入了塔内。金甲从他的喉咙一直盖到脚。一件鲜红色和橙色相间的斗篷在他的背上荡漾着。他没有戴头盔,尽管一顶银叶和金羽做成的王冠环绕着他瘦削脸庞之上的黑发。他手中的剑上火焰点缀着银色。
高格凝视着戴冠者的眼睛,有一瞬间,它们就像大海的绿色。他认识那双眼睛,虽然他以前从未见过。闪电击中附近的某个地方,在眨眼间的亮光中,金色身影的眼睛变成了液体般的黑色。
直到现在高格才又听到风的声音;它很虚弱,好像从很远处喊叫。它愤怒地尖叫着,呼唤着鲜血。高格颤抖。他感到颅骨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立刻把你抓得更紧,嘴里咕哝了一声,牙齿都裂了。刀刃上的血开始嘶嘶作响,冒着蒸汽。高格的影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雨开始转为冰雹。戴冠者静止不动,他的脸像雕刻的大理石一样冷酷无情。
高格的剑向他砍去,伴随着雷声隆隆,那人影被击中,但高格的剑碎了。锋利的钢铁碎片在空中旋转。高格毫不迟疑地转身——你向戴冠者扫去,你的刀锋穿过金甲。你的尖端在战甲之间找到一个连接点,然后向前冲。高格得意洋洋地怒吼起来。
就在那一刻,你的尖端被完美无瑕的银锁甲锁住了。戴冠者说出一个字,在雷声的回响中滚动。
高格跪倒在地,带着骨头的破碎声。他的手在被雨打湿的石板上摸索,你几乎从他的手上掉下来。那人影低头看着他,雨水滑过金色盔甲上雕刻着的圣杯、羽毛和玫瑰。他把剑转过来,对着高格的脖子。
你感觉到高格的手指抓紧了你。他依旧能听到风来自远方的尖叫——呼喊着鲜血、祭品和最后的报酬,以换取他不自然的长寿。高格知道他在死前只有最后一击了,他必须为阴影之外的声音献上死亡。
高格头上的剑抽动了一下。你先动,穿过高格的喉咙,进入他的大脑。他抬起头来,冷冷的、死一般的眼睛望着戴冠者,然后侧身倒下。
那个人放下了他那没有血迹的刀锋,腐烂开始在死尸上蔓延——这是一个被延长了的生命的迟到毁灭,前来索取它的债务。高格的头颅开始在你周围碎裂。肌肉、血液和大脑变成了肮脏的胶状物。戴冠者看着身体溶解。他的表情难以理解。他知道有些东西从他的胜利中被偷走了,但不知道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来,从那座破塔里走了出来。一圈骑士举着随风摇曳的火把正在等他。其中一个骑士低下了头。
骑士说:“陛下,我们必须等暴风雨过去后才能放火。”戴冠者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击中了那座毁坏的砖石建筑,雷声夹杂着木头爆炸和石头破裂的尖叫声。骑士们用盾牌挡住自己的脸,但他们的眼睛会连续好几个小时带着雷电的余辉。
你能感觉到闪电的触碰,但它不会击垮你。你安详地躺在塔的废墟中,碎石和余烬掩埋了你,暴风雨在天空中翻滚。
第三个
你在泥土之下沉睡。你在灰烬之床睡梦。只有有毒的植物才在你上方的土地上生长,人们避开那曾经是一座塔的碎石堆。你握柄的骨头腐烂了;树根像弯曲的手指一样缠绕着你的刀刃。洪水泛滥,而又干涸。城市在木头和石头中崛起,在火焰中结束。战争把大地搅成泥,鲜血浸透了泥土,扰乱了你断断续续的睡眠。熔炉和工厂用烟熏黑了天空;钢铁和转动的车轮重塑世界。人们发现新的真理而忘记旧的真理。
诸多王国和帝国扩张收缩。海洋干涸变为尘土的盆地。诸天被征服,众神被发觉不在苍穹之中。
长夜降临。旧日的恐惧再次从黑暗中爬出。人们紧紧地挤在冷却的文明煤堆周围。盼望中的黎明变成了狂风吹过死亡大陆的骨头时发出的笑声。
然后——就在它似乎终于成为不可能的时候——启明降临。
手指刮去泥土,光芒照在你身上。不是太阳的光,而是刺眼的白光。肮脏的手指暂停,因为它们已经发现了你坚硬的形状。所有的血迹早已从你的表面腐烂;锁子甲和碎剑已经锈蚀到底,几乎什么也没剩,高格的尸体也化为了泥土。只有你还在,污秽中冰冷黑暗的一道闪光。
一个裸露的,温暖的食指滑下你的刀锋,感受着你的缺口和图案。手指停顿;它属于一个叫加克尔·哈肯的人。他很年轻,认为自己很聪明。
洞穴是冰冷的,机器塔吸取热量,输送到巢都的上层,但加克尔还是汗流浃背。他那圆圆的脸和双手暴露在外,皲裂着,但这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需要用手去触摸大地,如果他戴上头盔的话,他就像瞎子一样。他的环境服穿在一团衣服的最里面,它的温度控制系统坏了。这让他感到温暖,真的,但太温暖了;这让他感觉像是在热带丛林里,而不是在巢都表面下四公里的地方。
他从未见过丛林,至少不是真正的丛林。当然,他看过拍摄图像。他查阅了数据,阅读了所有关于过去庞大丛林的记载。在太阳系范围外,其他星球上也有丛林。他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们。这一愿望使他在三次考据协会探险中一直在低层劳作。阿尔比亚地下洞穴的挖掘只是他野心之路的最新一步。加克尔·哈肯想去一些地方,去看看它们的过去,去拥有一些它们的秘密。他不在乎考据协会的崇高目标——他只在乎它能带他去哪里。
他舔了舔拇指,从你的刀刃上的一个点开始抹土。他的目光集中在你身上斑驳的灰黑色。一些穿透你的苍白层,就像夜空中挂着的云。加克尔看着他的拇指,看着他皮肤上的污迹,然后视线又回到你身上。尽管衣服热得像茧一样,他还是发抖。他觉得自己仿佛与过去有了某种联系,仿佛他穿越长夜,触碰了人类到达繁星之前的死者的灵魂。他舔舔薄薄的嘴唇,把你从泥里拽出来。
你的刀锋从他的手掌上划下一滴血。他惊讶地发出嘘声。
一个声音穿过洞窟的地面。“发现了什么,哈肯?”
加克尔默默地对自己发誓,把你塞进他大腿上的袋子里。他看了看右边——玛格丽特正在十米外的沟壕里工作。她似乎专注于她面前的一小块土地。他转向左边,看见两个人影站在沟壕的边缘。他们的环境服是暗灰色的,热管是黑色的,镜片是透明的。他们是高级考据者,发掘工作的监督者。两人脸上都流露出一种认真而强烈的表情,这是加克尔所鄙视的。一群低级考据者站在他们身后,像鸟儿等着农夫手里掉下一粒玉米。
“有事吗?”自称纳维德·穆尔扎的人说。
“没什么,”加克尔说。“我想我在燃烧层看到了什么东西,但那只是一块石头。”他拿起刚从沟壕墙上取下的一块不规则的灰色碎片。他等待着,头一次他很高兴这套衣服让他汗流浃背。
穆尔扎的眼睛扫过石头。加克尔不喜欢他那副聪明的样子。
“你叫了一声,”另一个人说。他的名字叫豪瑟尔。卡斯佩尔·豪瑟尔。一些低级考据者说他的名字很有趣,就像一个笑话。加克尔听不懂这个笑话,也不喜欢豪瑟尔。“我们还以为你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他接着说。
加克尔咧嘴一笑,举起他的手掌,露出了血迹。
“我的手被石头碎片划破了。”
豪瑟尔看了看那只手,皱了皱眉,然后转过身去。穆尔扎又停顿了一会儿,仍然看着加克尔手中的石头。然后他耸了耸肩,一言不发地跟着豪瑟尔走了。加克尔喘了口气,环顾四周,看着玛格丽特。他们还没对上目光,她就把目光移开了。
不知不觉中,他的手伸向了你在的地方。
后来,玛格丽特来找他,他正在他的住处,把一些廉价的酒倒进嘴里,盯着生锈的天花板。这个房间很小,居住单元中最小的一间,用缆绳悬挂在巢都洞穴的屋顶上,一个由封闭走廊和块状机翼组成的栅格——空间不大,加克尔占了最小的部分。
他坐在一张狭窄的铺位上,背对着满是冷凝水珠的墙。他在一个小书架上有一些书和一些破损的数据板。一只粉红色雪花石膏做成的小鸟坐在一张压平金属做的矮桌子上,旁边是另一只半空的瓶子。地板上堆满了脏衣服。这个房间有汗、酒精和缺乏关心的味道。
玛格丽特敲了两次门,等着加克尔咕哝一声作为回应,然后推开门。剪短的橙红色头发直挺挺地垂到她的脖子根部;她的脸上有尖尖的鼻子和小小的下巴。有些人可能会觉得她有点憔悴、苍白,但也有一些东西让大多数人在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对她产生反感。和加克尔一样,她穿了一件赭色的连体衣。
加克尔点点头打招呼。玛格丽特关上门,背靠着门站着。她默默地看着他。他抬头看了看她的脸,然后走开了。她的眼睛是硬灰色的,像石头一样。像燧石蒙上了阴影。
“它在哪?”她说。
“什么?”他说,耸了耸肩。
“你在挖掘现场找到的东西。在哪里?”
“我不——”
“我看到你把它捡起来了,加克。我看见你拍打它。”她还在盯着他看。他不知道她是否生气。“我不会说出去的。相信我。我只是想看看。”
他停了一下,然后又从他的破杯子里喝了一大口酒。
“为什么?”
她笑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筛了六个月的土,只发现了土壤结构的变化后,那是唯一的收获。”她的语调发生了变化,她强调了自己的发音。“星际航行之前农业周期的显著发现和其他该死的泥巴一样沉闷。”
加克尔笑了,半是宽慰,半是因为这是对纳维德·穆尔扎最傲慢的模仿。他把手伸到那堆衣服下面。你出现在光中。
当你在加克尔的手中闪烁时,玛格丽特依然在那里。他看不见她眼中闪烁的饥饿;他正忙着看你呢。
玛格丽特向你伸出手。加克尔退缩了,她停顿了一下。
“请?”她说着,向你张开手掌。加克尔犹豫了一下,然后把你放在玛格丽特的手里。她的触摸很温柔,就像你的创造者的触摸。
“一把杀戮的刀。”她轻声说。
“什么?”加克尔说。
“这不是某种工具。刀刃太窄,刀刃太细。”玛格丽特扶着你,肮脏的光线照在你的边缘。“它是用来切和刺的,而不是用来屠宰肉或修剪木材的。它是用来杀戮的。这就是它的本质,它的意义。”
“意义?这只是一件人工制品。”
玛格丽特笑起来没有幽默感。声音里有些东西让加克尔很紧张。他把盛酒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一个平凡的物体和一个非凡的物体之间的区别在于它做了什么——它为了做什么。如果一件物品被赋予某种仪式化的用途,它就获得了仪式意义。它获得了力量。”
加克尔笑了,薄薄的酒雾从他的嘴唇上喷了出来。玛格丽特抬头看着他。加克尔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你认真的,是吗?”
她点了点头。
“事物拥有力量。”她把你举起来了。“你为什么从挖掘现场拿这个?”加克尔摇了摇头,开始含糊不清地辩解起来。
玛格丽特还没等他说完一个字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选这个是因为它的年龄对你很重要。它把你变成了小偷,加克。这就是力量。”
“但是,仪式意义?”加克尔试着再次微笑。“听起来你好像在说魔法,巫术。”
“是的,”玛格丽特说,这话在加克尔的血液里散播冰霜。玛格丽特盯着你看;你靠在她的手指上,感受着她上升的脉搏。当她又开始说话时,声音很低,仿佛她在自言自语。“这就是他们派我去找这东西的原因。寻找有意义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谁派你?你只不过是另一个初级考据者。”
“不,加克。不,我是求知者。”
“求知者?”加克尔嗤之以鼻,“那又有什么意义吗?”
“秘密,加克,那意味着秘密。宇宙是由秘密组成的。我们周围有很多秘密,等待着我们去重新发现。但是你若想找到他们,必须付出代价。”玛格丽特张开嘴。看起来像一个微笑,但它不是。
加克尔伸出手想把你从她身边拿回去,但她把手抽了回去。他们之间出现了紧张的停顿。
加克尔向前冲去,乱抓玛格丽特的全身。她向后退步,用手抱住你。你深深地切开她的手掌,切到骨头,使她发出一声尖叫。血在她的手指间挤压着,加克尔一边咕哝着充满酒精的呼吸,一边撬着她的手。玛格丽特很强壮,但加克尔是她体重的两倍。他把她推在墙上,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紧紧抓住你。
你把她的手和手指切得更深。加克尔松开手,朝脸打了她一拳。更多的血从她的鼻子里溅出来。她眼睛昏花,喘不过气来。加克尔把他的手收回打算再次攻击。
她用力踢他的两腿之间,一下,但是很重。加克尔痛苦地发出一声无声的喊叫,从她身边倒下。
玛格丽特颤抖了一下,张开双手。血从她手指间撒下,又亮又湿。你身上沾满了她的血。她低头看着蜷缩在地板上呜咽的加克尔。有人可能听到他的哭声,有人可能已经来了。她知道必须做什么。这是适当的,也是必要的。一种仪式行为。
她用加克尔铺位上的一张床单包住她那只受伤的手,用一层又厚又脏的布把它裹得严严实实。她又抓住了你的刃片的底部。当她抓紧你时,血液开始渗出。加克尔试图站起来,但她又把他踢了下去。她跪在他身旁,用左手抓住他的下巴。他试图把她推开,但她把他的头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再无力气。她拉起他的下巴。你指着他脖子的一边,然后划破了他的喉咙。加克尔的眼睛瞪大了一会儿,然后变得像玻璃一样。玛格丽特低声说着几乎和你一样古老的话。血从伤口里冒出来,像糖浆一样缓慢地扩散到地板上。
她站起来。她的呼吸在空气中变得模糊;墙上的湿气已变成了霜。她颤抖了一下,然后用袖子擦了擦你,把你塞进了口袋。然后她走到门口。她还有许多日子要跑,要在阿尔比亚的黑森林中迷失自我。她知道人们会追捕她,但她不在乎。她拥有你,你会为她渴望的秘密付出代价。
第四个
你走向群星。你触摸过火星的红色尘埃和普罗斯佩罗的海洋。在陌生的太阳下,十年过去了。你有一个由祖瑞茨上的盲人工匠制作的新把手——深红色的漆和金色的线覆盖着它的表面,就像血液凝成的光泽。
你为玛格丽特杀过很多次。她不再是求知者了,不是真正的求知者。她是一个流浪者,一个饥饿的生灵,在一百多个世界的阴影中寻找着秘密。她戴着许多面具,从那些没有被帝皇的虚假启明蒙蔽的人那里窃取秘密。她学到了很多,但只知道她还没有找到她真正想要的,一个她能感觉到在她前面移动的真理,但总是在她的视线之外。她知道,它就在那里,藏在那么多秘密的面具后面,像一盏遥远的灯在雾中跳舞。她追逐着那道光芒,直到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真理找到了她。
在一个叫做萨恩的世界里,她在一个被开凿成干燥山谷墙壁的洞穴里,发现了一个躲在阳光下,凝视着火焰直到他们能说出无法说出的名字的民族。星形的烙印覆盖着他们的身体,灰色的寿衣掩盖着他们被沙漠晒干的肉体。他们知道她在寻找的秘密——玛格丽特能感觉到。
她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她忍受烈火的考验,穿越痛苦。她开始意识到,在此之前,她对启示的代价一无所知。她凝视着火坑和火盆里明亮的煤炭,直到光线烧穿她的视网膜,直到她失明。
她开始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走上这条路。
你从未远离她,即使是当她因为烧伤的皮肤而哭泣时也握在她的手中。你是她唯一剩下的;你能给她的唯一安慰就是一个迅速的死亡。但她挺了过来,火终于对她说话了。
她成了火之子的一个。她知道火的名字,虽然她不会说出然后存活。她知道如何在黑暗中读懂真理,以及九个能把黑夜变成白昼的符文。这还不够。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意识到有一个秘密瞒着她,一个比其他一切都伟大的秘密——一个隐藏在塔恩烟熏的地道里的终极真理。它在捕食她,在迷恋中变得越来越胖,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去寻找它。
在神殿隧道的黑暗中,她靠触觉和嗅觉移动,而不是靠视觉。她的脉搏在她的耳朵里是一首上升的旋律。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往神庙里走得越来越远,但这是她走得最远的一次。一阵微风吹拂着挂在她面前的门口的织物。她不假思索地把你溜到她手里。她仍然半瞎,向前一步,拉开帘幕。
黑暗充满了她的视线。她能感觉到凉风拂过脸颊,就像夜幕降临的感觉。她向前迈了一步,手感受着砖墙的粗糙。她进入的空间是广阔的;它的大小和寂静像一只握紧的手压在她身上。她光着脚踩在石头地板上,又冷又滑。她向前走时脚步蹒跚。她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边。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黑暗中,双臂伸在身前。
祭台的锋利边缘抓住了她的膝盖。她尖叫着跌跌撞撞,双手张开以缓冲摔倒的冲击。你从她的手指上滑落,跌进黑暗中。
你遇见一只等待的手,并落入它的掌心。
玛格丽特非常安静。她听到了什么声音,像是发条的呼噜声和静电的嗡嗡声。她转过头,在黑暗中竭力寻找任何声音的线索。沉默再次笼罩着她。她伸出手,摸着祭台的边缘。它的石头很光滑,但上面刻有图案。
不。不是图案。是言语。
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本能驱使她逃离,但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她绕着圆形祭台的边缘移动,然后爬上祭台,慢慢向前爬行。她认为她能闻到机油、熏香和铁的味道。
什么东西擦到了她的脸。她往后退缩了几步,双手举得高高的,仿佛在抵挡一场没有到来的攻击。
她颤抖着。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一个影像出现在她面前——苍白的圆圈里有两个黑暗的水潭。她喘了口气,然后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恐惧从她的思想中退去。她的视觉清晰了,好像她是用别的东西来看而不是她受伤的眼睛。图像慢慢地分解,黑暗就像液体一样正在从它的形状中流失。她花了一秒钟才认出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个头骨,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黄,变得光亮。她伸出手去摸它,感受它眼睛上的空洞和破碎的牙齿。细如发丝的文字以螺旋状从它的王冠上爬过。她眼睛里的影像越来越清晰,她发现头骨并不孤单。它是众多中的一个,组成一个隐现在她的头顶上的形状,构建成一个骨骸王座。一个由阴影和模糊的黑夜组成的形状坐在王座上。她看不见它的眼睛,但她知道它正朝下看着她。
“你已经走了很远。”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说。
玛格丽特弓低。她认为她成功了,她找到了她花了这么长时间寻找的东西。这就是火焰崇拜的核心所在;这就是他们对她隐瞒的。狂喜在她体内涌动,在她的血管和神经中如热浪般咆哮。这感觉很好,就像一种启示。
在她的胜利中,她忘了去想,你去了哪里。
“你是谁?”她问道。
“我们是真理和报应。我们是启示和尘土。我们就是未来。”这声音是一种低沉的隆隆声,就像老虎发出的人类语言。
玛格丽特感到恐惧在她的内脏里舒展开来,卷起她的脊椎。汗水顺着她的脊梁往下流。她几乎不能呼吸。不知怎么的,她形成了她一生都在遵循的言语。
“展示给我真理,”她说。“请展示给我。”
那声音笑了,声音在黑暗中滚动,就像一座破塔上的雷声。玛格丽特突然意识到她错了,她多年来对秘密的追求使她走上了一条愚蠢的道路,她现在不想知道她要求看到的真相。
那个人影站在王座上,发出机器的哀鸣。玛格丽特感觉到它在她的牙齿和皮肤上。油腻的热量冲刷着她的皮肤。她闻到了钷和燃烧的香油的气味。她头顶的空中悬着一个八角火轮,那烧黑了的铁已经在发光了。燃烧的液体从轮子上滴下来,在王座的祭台上的灰色石头上爆炸。她受损的视力足以让她看到,她周围的房间是被烟熏黑的岩石组成的半球形,但吸引她注意力的是站在她上方的那个身影。他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全身披挂着和她站立的石头一样灰色的盔甲。他的脸可能曾经是人类的,但是基因的奥秘使他的面部特征变得模糊和宽阔。墨纹的字句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淌,仿佛他在为知识哭泣。
你坐在他全副武装的手中,黑色的刀尖和锋利的刀锋在他身旁。
玛格丽特不能呼吸。她所看到的是不可能的,是真理与现实的矛盾。这个人物是一名星际战士,是帝国的狂热战士。
一个怀言者。
说话的人慢慢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好像在庄严地问候,又好像他要请求宽恕。他的眼睑上刺有火焰。
“什么…”玛格丽特开始说。“你是什么?”
“真理,”怀言者说。“那将重塑帝国的真理。”玛格丽特还没来得及尖叫,他已经移动起来。他猛地把她拉到空中,在一声伺服系统的哀鸣中,用手掐住了她的喉咙。“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一闪而过,从喉咙到腹股沟一下子把玛格丽特开膛破肚。她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死去,她的手臂还在抽打怀言者的手臂末端,血液和内脏液体冒着热气流到她还在踢打的脚下的地板上。你一动不动地坐在战士的另一只手上,你的刀锋在火光中又湿又亮。
玛格丽特死后,怀言者把她放在他的脚下,跪在她的尸体旁边。当他像一个祈祷者一样喃喃自语时,你升到那怀言者的唇前,亲吻了他的嘴唇。你留下一条红色的线。
他看了你很久。他的目光超越了血色和你的美丽。你对他的灵魂说话,低语着他从未知晓的时代的真理。他知道你是什么,你为何而生。他对自己耳语你的真命。
“仪式匕首。”他说。
第五个
你的持有者的名字是阿纳克里翁。你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在你的创造者的远古时代,在你穿越星辰的路上,都没有见过。鲜血、破碎的信仰和失落的梦想塑造了他。他是一个迷失的儿子,带着新发现的目标;他和你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把可以转向攻击创造者的武器。你对他来说是美丽的,就像刀锋对杀人犯一样。
你为他杀戮。你以那在睡梦边缘低语的力量的名义杀戮。你知道许多人的祝福之触:科尔·法伦、艾瑞巴斯、索尔·塔隆。他们对你诉说名字,这些名字高格曾经在你睡在他手里的时候低声说过。
你的锋芒觉醒。那是被你夺取的灵魂之光投下的阴影。你的刀锋梦想着伤口,梦想着鲜血的流淌,梦想着血肉的分离。自从你第一次从地下出来,在你内心的黑暗中,你一直是这样。
这不是启示。这是真理。
你在里奥霍上杀了阿纳克里翁。
灰烬的选民从燃烧的天空中降临,就像对复仇祈祷的回应。当跳跃背包吸入充满烟雾的空气并以呼出蓝色火焰时,它们尖叫着。死寂世界的灰烬在他们灰色的盔甲上撒了一层灰。在他们下面,文库飞地已经是一个火焰漩涡。烧焦的羊皮纸碎片在火焰风暴的旋风中旋转。白色的圆顶和石柱上覆盖着煤烟,就像裸露的骨头上烧焦的皮肤。伴随着浓烟,尖叫和恐慌的声音从这座受难的城市中响起。
阿纳克里翁在到达屋顶高度时点燃了手持喷火器。两片橙红色的火舌舔到地上。一秒钟后,其余的队员开火了;然后,他们一起切断跳跃背包的推力,坠入火焰地狱。在盔甲内部,阿纳克里翁忽视了温度警告符文。热量渗入他的盔甲。在那下落的一秒钟里,他觉得自己就是火焰,他们一体同心。
享受不是他的目的,但这一刻是他最接近快乐的时刻。
他撞到了一个铺着石板的院子的中央,石板碎裂,从撞击点向外荡漾着涟漪。他喃喃地祈祷着,祈祷话语减缓了他那对心脏的心跳。他从蹲姿站起来,拿着他的喷火器在周围旋转。他的面罩已经变暗到近乎漆黑。他的兄弟们在他四围登陆,他们的到来使地面震颤。他们站起来,向前行进,似乎在熊熊的火焰中沉默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座图书馆城市的废墟中还有人活着。他们看到阿纳克里翁和他的兄弟们从火焰地狱里走出来的黑色剪影。在那一瞬间,他们想起了和人类一样古老的故事,愤怒的诸神派来复仇天使的故事。的确,事实如此。
破坏是不够的——那些不向真理屈膝的人必须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代价。这就是阿纳克里翁的目的,他本性的真实表达。他是正义毁灭的天使,是文明的毁灭者。你与他同在,在他大腿上的精金刀鞘里安息。你已经尝过许多世界在他手中死亡的滋味,并且为了祝福每一个世界的火葬而被杀戮。
这不仅仅是战争,这是仪式。这就是你的命运。今天你将带走生命,触碰灰烬。
幸存者开始开火。坚硬的子弹打在阿纳克里翁的盔甲上,刮掉了烟灰和油漆。他继续大步向前走。
他面前矗立着一座柱状建筑物。烟把它的白色石头熏成了暗灰色。爆炸掀翻了屋顶,但并没有着火。还没有。枪口在破窗和大柱子之间闪烁着断断续续的光。
阿纳克里翁在离大楼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手持喷火器在他的拳头里燃烧着蓝色的火焰。他的兄弟们停在他的两侧,他把喷火器锁在大腿上,慢慢地从他的头上摘下头盔。空气中弥漫着热灰和钷的臭味,洗刷着他赤裸的脸。他抬头看着那座建筑,慢慢地转动着他那布满纹身的头,眼睛轮流注视着每一个开火点。子弹和激光在他周围的土地上翻腾。
“磷化炸弹。”阿纳克里翁轻声说。
森向前一步,跪下来,从他的腰上卸下装有装甲的小罐。它是一个黑色圆柱体,由抛光过的金属制成,有人头大小。森小心翼翼地拿出磷化炸弹,就像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孩子。
阿汝尼·森注定要干大事。艾瑞巴斯的眼睛把他挑出来了,他注定要爬得更高。这武器带来的毁灭既完全而又神圣,携带这样一种武器正是恩惠的一个迹象。阿纳克里翁不喜欢森。他不会说他恨他;他只是不认为对他的恩惠是特别应得的。他的不喜欢不是他选择与任何人分享的——正如最近的事件所表明的那样,这将是不明智的。
森在黑色圆柱体上低下头,阿纳克里翁听到了他通讯器里的声音,低声祈祷。然后他拧开圆筒的顶部,把它扔进大楼的一扇窗户。
一道油性火焰从里面溢出来。一个心跳后尖叫开始了。
然后是烈火。它像一群昆虫一样在大楼里爬来爬去。它溢出窗户,顺着柱子螺旋上升。随着它的传播,它嚎叫着,带着纵火狂的喜悦噼啪作响。建筑物的石头开始像融化的冰一样变形。阿纳克里翁不得不眨眼,以免火焰染红他的眼睛。枪声停止了,现在唯一的尖叫声是那些被难以想象的高温折磨的石头粉碎的声音。
你从阿纳克里翁身边的剑鞘拔出。这座城市已经死了,但还需要最后一次死亡,最后一次仪式谋杀。
那老人是这栋楼里唯一还活着的。他的眼睛流脓。他的皮肤满是红色的伤痕。曾经是蓝色的长袍里,隐藏着一具瘦骨嶙峋的衰老身躯。阿纳克里翁在大楼倒塌前把他拖了出来,把他的身体放在铺了路面的街道上。动作很仔细,几乎是精细的。这名老人气喘吁吁,吐出泡沫状、有煤烟斑点的血液。
“我们…顺从……”老人喘息着说。
阿纳克里翁和他的兄弟们什么也没说。当他干呕,抓住他的胸膛时,他们只是低头看着这个男人。
“我们顺从!我们坚持……帝国真理。我们忠实。我们是无辜的……”
你在阿纳克里翁的手中向前移动。他跪下。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悲伤的。
“是的,你是。”
“那么…为什么?”
“因为你们无知,”阿纳克里翁说。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那人的头皮——头发已经被烧焦,露出头顶上一个褪色的双头鹰纹身。那人在发抖,双手捂着胸口,好像在取暖。阿纳克里翁向前倾去,亲吻了这个男人的前额。“总有一天,人类会明白的。”
你高高在上,指向老人,准备出击。
一个微笑使他那张残破的脸上的熟肉裂开。他的双手在胸前张开,像一朵花,露出一个抱在怀中的墨绿色的球体。
阿纳克里翁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等离子球体爆炸。爆炸将阿纳克里翁从地面抬升起来,加热周围的空气,分解了血肉、金属和石头。
你从他手上掉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摔下来。
几秒钟过去了,阿纳克瑞翁的残躯才试图站起。他的左臂和身体的一半都不见了,残留的等离子体像蠕虫一样还在吞噬陶钢和血肉。他的脸挂在头骨上,血肉烧到骨头。他的盔甲像卡住的齿轮一样噼啪作响。
他看到你,开始爬起来。他没有尖叫,尽管疼痛足以压倒一个军团士兵。
尽管他有着超人的决心,但却是森的手握着你的把柄,把你举到空中,从你的刀刃上撒下一层薄薄的灰烬。阿纳克里翁抬头看着他。
“牺牲…”阿纳克里翁粗喘着说。他的眼睛向你眨了眨,然后抬起头,看着森目镜上翠绿的冷漠。
森点点头——他明白。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做准备,是一个已经展开了四十年的计划的其中一个仪式步骤。在这样一个计划中没有诸如次要细节之类的事情。一切都有意义。此处一定有祭品,献给火葬的礼物。即使森不认识你,他也知道这一点。他跪在阿纳克里翁身旁。你的刀锋滑到阿纳克里翁的喉咙边,他的手抬起环绕着森的喉咙。
他们两个都握着你。阿纳克瑞翁最后一次呼吸,喃喃地祝福,那祝福悬在空中,比烟还黑,比雾还薄。
然后你带走了他的灵魂。
在现实的薄膜之外,你的锋芒的影子深深地吸取,开始抖落它的幻梦。
第六个
你从森的手上转到涂了油的甲板上。你的手柄碰到有坑的金属,然后弹回空中,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两个人一动不动。他们都饿瘦了。鞭痕覆盖着他们的肉体,针刺穿了他们手臂、背部和胸部的皮肤。他们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穿越几个月的痛苦试炼,这一直是他们的一个目标。还有其他人——男人和女人,他们发现了隐藏在现实背后的真理,他们的灵魂想要的不仅仅是世俗的、短暂的权力。他们都找到了答案,得到了祝福,但他们还想要更多。
他们想要晋升。他们想成为少校。
现在,在一艘不知名的星际飞船上,只有两个人站在一圈昏暗光线的中央。两人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向前跳跃。他秃顶,瘦削的脸上嘴大张着。铁钩状的牙齿在他嘴的黑暗里闪闪发光。他的名字叫朱卡,但不是他的真名;他很久以前就舍弃了真名。当他们接近时,你从他的手指滑落。另一个人踢中了朱卡的肚子。当他的肋骨断裂时,朱卡尖叫,在他能移动之前,另一脚踢到了他的一侧。他滚过去,再次向你伸出手。你轻抚他的手指,如此诱人地靠近……
另一个人像猫一样跳到朱卡身上,瘦削的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显得光秃秃的。朱卡感觉被四肢缠绕,他大口喘气。生锈的针从穿孔的皮肤上扯下来,鲜血飞溅。朱卡试图摆脱他的对手。那人抓得更紧,用手臂掐住朱卡的喉咙。
朱卡又尖叫又打滚。另一个人的手松开了,朱卡挣脱了。当他最后一次从甲板上爬向你时,地上全是血。他的手找到了你。另一个人又走上前来,但这次你升起迎接他。
你滑过他的皮肤和肌肉,直到碰到骨头。那人摇摇晃晃地退了回来。你的握柄从他大腿上伸出来。有那么一秒钟没有鲜血;然后鲜血渗满了你的刀刃——首先是血滴,然后是红色的喷涌。朱卡盯着这个男人,他那钩状的金属牙齿露出半得意半震惊的笑容。
在光圈外的黑暗中,森发出一声伺服系统的呼噜声,但没有移动。他看到了朱卡错过的东西。
另一个人没有被打败。还没有。但离被打败不是很远。
朱卡抬起头,笑容在他的嘴里死去。另一个人笔直地站着,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的皮肤变白了,下巴上的肌肉在抽搐,但他看上去还很生气蓬勃。全神贯注,就像一把剑一样,也许吧。
他小心翼翼地把你从大腿上拔下来。新鲜的血液顺着这人的腿往下流。他似乎没有注意到。
朱卡咆哮着向前跳去。你左右挥砍。
朱卡绊了一跤,然后跪倒在地。他的双手摸索着脖子,发现一张新的嘴正在微笑着流血。他瘫倒在地,蜷缩在不断扩大的血泊中。
另一个人弯下腰,把更多的血涂在你的刀刃上。对你的刀锋来说,很温暖。
当这名男子跪在朱卡身边时,森走上前来。
“起来。”
这个人站起来,突然被之前的战斗抽光了体力。他的名字叫克里欧·弗斯特,多年来他走了很长的路才来到这里。森盯着他看,绿色的目镜在他新涂的头盔上闪闪发光。
你在弗斯特张开的双手中出现,你的刀锋依然闪耀着血的祝福。弗斯特低下头,把你献给他的主人。
你能感受到森的触碰,他血管里的生命如此丰富,如此接近。你渴望得到他的灵魂,但他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把手抽了回去。
“少校。”森说。弗斯特听到这嘹亮的话语,开始发抖。“我信任你,这把匕首是你的了。”
森转身走开了。这时,弗斯特才瘫倒到地上。
你不会离开他的手,因为他会进入群星陨落和世界死亡的梦境。
第七个
考斯。当你在弗斯特身边的时候,这句话总是在你身边转来转去。他满怀敬意地说着,就好像在说着神庙的名字,或者在结束一场祝福。现在事情发展得更快了,快到了某种程度。你待在弗斯特身边。他认为你很漂亮。有时他会在心里和你说话。他不认为你会听到他。他的理解力有限。你会听到在你锋利的梦中产生共鸣的词语:八重之道,乌什米塔·考尔, 乌什库苏。
风暴将起。它对你说话就像它对高格说话一样,那时它只是一阵微风。弗斯特也感觉到了,但是他欲望的嗡嗡声让他看不到即将到来的东西的简单本质。他没有看到贯穿时间的命运之线,数十亿的事件引领至此,导致了最终结算的一击。
他是一个盲目的灵魂,和他们一样。
你在考斯上杀戮。你刺进一个献身者的脖子。你吸取他的一点意图,触摸即将完成的仪式的边缘。它尝起来像你的创造者的血。它尝起来像一个开始。
还有其他的死亡,但它们无关紧要。更大的什么东西正在到来。你可以在未来的迷雾中感受到它,就像一个戏弄的承诺。在时间的地平线之外,有一个切口——一个完美的时刻,仪式的锋芒。你现在几乎可以看到到达那个终点的路,回到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在考斯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匕首:黑色火山玻璃的尖刺,金属和石头的刀刃。但没有匕首比你更为古老;没有匕首跟随你曲折的道路来到这里。是的,你能感觉到道路,而且那不在弗斯特的手里。
你必须离开他。你会杀了他。自从你出生在一个野蛮但仁慈一些的时代的太阳下,一切就是如此。
当弗斯特在嘲笑燃烧的天空时,你从他的手指上吸取鲜血。
“乌什库苏!乌什库苏!”他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在喊着这些话,喜悦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但这些音节对你来说毫无意义,燃烧的天空只是空洞的光。你为创造这一刻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但你的目的却不同。不久你就会找到另一只手。
你的机会就在被污染的黑水旁边来临。一名男子正在向弗斯特的一群无知血亲喷洒激光火焰。考虑到他相貌平平、易被遗忘的外表,他正在以一种几乎令人吃惊的效率杀死他们。他走起路来带着令人厌倦的轻快,像个士兵。他的动作就像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人。也许更长。
但是他没有看见弗斯特。
弗斯特向前冲。你在他的手中,伸过去要取走士兵的灵魂。弗斯特没有理会站在他旁边一动不动的驼背机械人影。它只是一个旧的装载机仆,可能来自船坞。
弗斯特离士兵只有一步之遥。你抬起,准备攻击。
一只机械手臂打在弗斯特头部的一侧。当他摔倒时,你从他手中滑落。弗斯特在流血,但没有死,但你知道你很快就会杀了他。
枪声逐渐消失在笼罩着这座垂死城市的声音织锦中。
你感觉手指在你身边卷曲。它们多少有些熟悉,仿佛那只手已经超出记忆。是那个士兵。
大多数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欧尔·佩松,尽管那不是他的真名。他也是一个充满秘密的生物,就像许多和你一起走过这条道路的人一样。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感觉他有点熟悉。你等待着他弯下腰来处理弗斯特——你等待着那标记着你存在的每一步的死亡的滋味,那永远使你的传递变得神圣的鲜血。
但是士兵站了起来,把弗斯特留在地上。出了差错。
当你掉进大腿上的袋子里时,你的影子因愤怒和干渴而扭曲。你的锋芒必须得到喂养。你感到不完整,但你无能为力。弗斯特会死的,他的头盖骨被打掉一半,他的血液渗进被灰烬堵塞的水里,但这无法满足你的需要。
你仍然饥饿。
士兵带着你穿过黑暗的水域,来到一片黑色岩石的河滩。这里的阴影很浓,他们与现实的暗淡光芒之间的面纱变得稀薄。你的刀锋的回声如此接近,以至于你们几乎融为一体,锋利的幻梦和石头的刀锋。
这里没有太阳。你是在阳光下出生的。你也是在太阳下第一次品尝鲜血。这是你存在的夜晚,一直在地平线之外等待的真正的黑暗。你来了。你在这里不仅仅是一把刀。你是一枚仪式匕首,在时间长河中,你身后的意义足径就像湿漉漉的皮肤和干枯的骨头组成的闪闪发光的斗篷,在时间的长流中跟在你身后。这是你注定要去的地方,你一直都注定要去。
你又折回到士兵的手里。他不是他看上去的那个样子。他是时间和机会的产物。他有一种他并未选择也不理解的意义。他就像你一样。
他在空气划开了一连串的切口。你的刀锋和你的影子互相歌唱。
士兵低声祈祷。他在请求原谅。
你切开宇宙的皮肤,借由他的手,你进入了你的影子梦想了很久的地方。
第八个
你能否到达这里尚不确定,就像是不是由你来扮演这个角色一样不确定。还有其他——其他用铁、钢、寒冷的夜晚制成的刀和匕首。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可能都不是。每走一步,机遇都可能改变你的道路,把你当作历史的另一块碎片丢弃在时间的海岸上。
命运只存在于回忆中,但道路现在已经确定,尽管它可能很长,但它终将结束,一如一切都将结束。
我在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