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第十章 月色堪堪直照人心

“那晚的月色很亮，很皎洁。亮到让我有一种错觉——这世界美好安静，所有对于我而产生的错误都烟消云散。然而仔细想想，只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不配这白银般的月光。”

那晚在松鹤楼回来之后，李亦宁在日记本里这样写道。

 

我大概变成了一个爱慕虚荣与名利之人吧，和那些当姨太太的婊子没什么区别。不，戏子和婊子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区别。

那晚在松鹤楼回来之后，秋繁谊这样想道。

月色堪堪，照尽这世间的悲凉。在可能的众人唾弃之前，想摒弃自我的折磨，太难了。

那晚秋繁谊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人的脸上，照的人看不清这人间的模样，秋繁谊怀着沉重的微笑睡去，沉重的变成了一个梦。

“繁谊姐姐不是叫我不要去吗？为什么自己还要去。”

“秋小姐也是爱慕名利之人吗？”

纷乱的思绪在梦中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秋繁谊惊醒，发现房间里明晃晃的，月光从脸上移到脚边，起身想伸手拉帘子，却又不敢，任凭这月光照着自己，直到无处藏身。

秋繁谊走近窗边，抬头看着这苏州城里的月亮，也许是匆匆一瞥，反而只有个模糊而朦胧的光影。

是谁的诗中说，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焕樱......”秋繁谊悲叹。划照火烛，拉上帘子，在灯所造就的光里，清醒直到天亮。

就这样吧，像这样演着，直到被知道的那一天。

再说，自己本来就是个戏子啊。

 

“繁谊姐姐！”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秋繁谊打扮停当刚出门，就叫秦焕樱这小丫头吓了一跳，恍惚中又觉是昨晚的梦魇作福作威，便痴痴地径直而去。

“繁谊姐姐！”秦焕樱从后面扑上去勾住秋繁谊的脖子，“你没睡醒吗连我都不理了?”

“谁没睡醒啊？”秋繁谊有些着急。

“繁谊姐姐你着急了？”秦焕樱拿自己的脸贴上去，秋繁谊目光有些慌乱。

“没有没有没有！我要吃馄饨！”秋繁谊转身，叫黄包车。后面秦焕樱咯咯咯地笑，笑的秋繁谊心慌意乱。

从那天开始，她便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恐惧，恐惧一些真相被暴露之后，她便会离她而去，或者是别的，总之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一件事只有它从未发生过，才能不像背负着什么似的地活着。一份感情只有它从未在心里出现过，才能毫无痕迹地继续生活。

可人间就是这样，狠狠地在生命上刻几下，又逼你一道一道地擦干净，擦不干净还要自己责怪自己。

 

“秋小姐好像有心事啊？”景懿剧院后台，周寅这样问道。

“就算是有，也轮不着周老板管。”秋繁谊坐在镜前卸妆，一半天上一半人间。

“火药味这样重？”周寅笑道，“看来秋老板不喜欢我周某啊。”

“也不是。”秋繁谊一笑，秋水微动，却像深不见底的湖，“只是有些不便言说的烦心事罢了。”

“周某想请秋老板听评弹，可赏个脸？”周寅说。

“好啊。”

秋繁谊本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