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霸明】月明花满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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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说着陆语若再丢了命便会伤心的人,已经两年没见了。
时间久了,陆语偶尔会有些恍惚,觉得那日荷塘落水可能只是某日做过的一个噩梦,而柳千庭不过是逢年过节礼品单中的一个名字。每回陆府送来的贺礼,都有柳千庭单独送给陆语的一小份,也不知是真惦念,还是例行公事。
陆语并不太在意,因为在意并没有什么用,他把那些礼品都锁进了箱子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斩断一段联系。
春日午后,十二岁的陆语正端坐在门窗紧闭的房屋中听课。屋内共四人,除了他与授课人,还有一对年龄比他稍微大些的男女,正赤身裸体,充当今日的道具。
今日教导他功课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嬷嬷,长相严肃,不苟言笑,进屋后恭敬地行了礼,将一卷蚕丝画卷铺开在陆语面前。
绢布画纸纯白无瑕,所绘图案却有些令人难以启齿。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上上下下的缠绵交叠。陆语抿了下嘴,十二岁,确实是要学习这些东西的年纪。
授课的嬷嬷站在那男女身旁,随着自己的讲述,一男一女坦然淡定地展现着自己的身体,甚至互动起来。然而嬷嬷语调平淡,没有一点起伏,从男女之别讲到鱼水之欢,甚至还例举了一些错误示范,淡定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这盘果子好不好吃。
“男女闺房之事已经说完,还有一些内容,也请陆语少爷仔细听。”
嬷嬷抬手轻扶了下一丝不苟的发髻,淡淡地看了耳尖发红地陆语一眼。屋内的少女穿好了衣服,少年跪伏在地上,摆好了姿势。
授课嬷嬷往少年那边走了两步,手里拿着一些粗粗细细的道具。
“接下来所讲之事,是与男子交欢有关,您认真听了,日后若是遇到此类事,也可少受些罪。”
陆语长长的睫毛颤了下,嘴抿得更紧,几乎快要没有血色,半晌才勉强张口道:“是,我知道了。”
小半个时辰后,那卷画终于铺到了底,又被嬷嬷仔细卷了起来捆好,递到陆语手中,认真说道:“男子那处本不适宜承欢,但若细细养护调教,也能觉出乐趣来,少爷不必过于紧张。”
嬷嬷语调依然平淡,心思敏感的陆语却从中听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嫌恶。陆语抬眼看了看刚刚负责演示的少年,这会儿脸颊嫣红,大腿打颤,却在听见嬷嬷的话后瞬间褪去了满脸春色,惭愧地低下头去。
陆语恭敬地将嬷嬷和那一对男女送走,站在院子里狼吞虎咽了半个青涩的橘子,才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他住的院子在去年翻修过,亭台水榭,假山小景,一应俱全。屋子里的摆设也重新添置过,前朝古董,东海珊瑚,全是些镇得住场面的东西。至于护院仆从,贴身侍女,这些人的数量翻了三番。如今陆语确实是以陆家公子该有的待遇在养着。
他莫名想起两年前,在自己那简陋的屋里,柳千庭一脸坦然地和他聊金丝雀的养法,不知是不是就像现在这样呢。
陆语性子冷淡,若不招呼,仆人们也不往他身边凑。他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天,最后一狠心,回屋里翻出来一个压箱底的长木匣子,抱着去了陆家家主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对方。这两年,他们也不常见面,有什么事都是管家传话。立在门口的管家看见陆语来,也是一愣,笑脸迎了上去,问是否有事要见家主,不过家主这会儿有客,还请稍等片刻。
陆语点点头,有些紧张地在一旁坐下,过了会儿,书房里走出来个人,竟然是两年没见的柳千庭。
是柳千庭吗?对方好像有些长变样了,看起来略显疲惫,但也更成熟了。陆语下意识站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余光看见陆家家主跟着出来,才慌慌张张想起应该行礼。
“小语找我有事?”陆家家主笑得慈祥,“这样,贤侄,今日留下来吃个午饭。我府上新盖了个暖房,牡丹开得正艳,好看得很,你先去逛逛,待会我再派人来寻你。李管家,把柳大公子伺候周全点。”
柳千庭一拱手,浅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然后转身跟着李管家离开。
路过陆语时对方竟脚步微顿,抬手摸了摸陆语的脑袋,语气温柔:“长个子了,看来这两年过得不错。”
对方手腕处熏染的木香飘进了陆语的鼻尖,久久不散。陆家家主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有些冷地问道:“你来找我何事?”
陆语回过神来,懊恼刚刚好不容易攒足的勇气,被柳千庭一个打岔全弄没了。他局促地站在陆家家主面前,抱着盒子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略带了些哀求地问道:“您让我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我努力学了,可还是学不好。能否……能否许我学明教的功夫,早年我爹娘教过我,我有底子——”
“有什么用?”
陆语没说完的话被突兀地打断,惶恐地抬头看着对方。陆家家主阴沉着脸,背着手低着头,声音冷酷无情:“让你学会明教功夫了,可对我有什么用?那些功夫除了让你去送死,一点用都没有。我收养你不是为了关爱你,事事顺着你,而是为了陆家的利益,这才短短两年,别说你已经忘了。”
陆语脸色发白,手脚冰冷,像是被人从美梦中硬拉出来,被迫看清自己所处的其实是无情的修罗场。
是啊,他早就知道了。六岁那年,父母死在了战场上,他成了孤儿,身边只有大他一岁的师姐,带着他四处讨生活,两个孩子在乱世里苟活,偷东西,捡垃圾,甚至和路边的野狗抢吃食,最后差点被人贩子拐去卖掉,是陆家家主阴差阳错间见到了他,凭着他和母亲极为相似的长相认出他来,将他和师姐一并收入府中。
对方十分坦然,说自己不是好人,收养他只是因为他遗孤的身份还有点用罢了。陆语是他的新名字,他成了家主与明教合作的敲门砖,带出门露了一两次面,然后扔回了无人看管的后院软禁起来。
本以为有吃有喝有床睡的日子就会满足,吃饱喝足后却又向往自由,可自由终究是不存在的。是自由让师姐挨了二十大板被发卖出府,杳无音信,陆语愤怒,不满,却发现自己无可奈何。
他没想过主动去死,那一日,他是真的想摘那朵开的正艳的荷花,想把那荷花养在屋内的水盆里,与世隔绝,就像他一样。船翻了的一瞬间,他挣扎过,随着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四肢越发沉重,他也想过就这样死了算了。
柳千庭给他的生活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让陆家家主认识到,陆语还有更多的利用空间。他开始打造栽培陆语,不是为了换取蝇头小利,将他随随便便糟践,而是盯准了他的婚事,为了未来陆家和另一方的联姻,换取更多的,可持续的获益。
这是他们早就摊开说过的事。
他不该有奢求。陆语彻底醒了,想要逃离这令他难堪的现场,他行了礼转身退下,却被陆家家主喊住。
“柳千庭是个好的,无论家世还是人品,若能有稳定的关系,对陆家也大有益处。只不过,”陆家家主冷笑了一下,“柳家这种高门世家最看重门当户对,传宗接代,你去了也只能当个男宠,对陆家来说太亏了。我这也是为你好,提醒你一句,别太认真。后面有机会,我会带你多出去走走,见见别的人。行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下去吧。”
陆语沉默地弯腰行礼,沿着门廊往自己的院子里走。他觉得手里的匣子好像越来越沉,压得他手臂酸软,胸口喘不上气。陆语觉得眼睛渐渐有些模糊,脚下踢到了一块突起的石板,踉跄着朝前跌去,被一个带着木香的怀抱稳稳地接住了。
“上次用轻功,还是去接我那从树上掉下来的调皮弟弟。两年不见,怎么还越来越不稳重了……你哭了?”柳千庭把陆语扶稳站好,半跪着给他擦眼泪,声音温柔。“梨花带雨的小可怜,手里抱着什么抱这么紧,给我看看?”
十八岁的柳千庭越发健壮,轻轻松松就从对方发抖的手臂里拿出了那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一对明教的弯刀。
柳千庭刚想开口,对方却像是要和他拼命一般从他手里把木匣抢了回去,退后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那对弯刀看起来已经很旧,起码是十年前的旧样式了,刀柄上的宝石也有残缺,从价值方面评估,并不贵重,但像是被时时养护,便是意义重大了。
“你想学刀法,家主不肯请人来教你,所以哭了?”柳千庭没问刀,反倒问起陆语哭泣的原因。
陆语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沉默地封闭着自己的情绪,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倒是认识一些明教朋友,你要是想学,我去托人来——”
“不用了。”陆语摇摇头,“多谢柳大公子好意,您贵人事忙,实在不必为我操心。”
“拒绝得这么干脆,真让人伤心。”柳千庭不跪了,反倒盘腿坐在地上,没有一点世家少爷的样子,“生我气了?因为我好久没来见你?”
“我并不在意。”
“中秋节送你的月饼好吃吗?不知道你的口味,甜的咸的我都装了一些。”
“……”
“元宵节送你的小兔子花灯收到了吗,我怕你觉得太女气,特意让做灯的师傅把小兔子手里的捣药锤换成了大砍刀。”
“……”
“还有前段时间送你的那摞话本,里面有几个故事很有趣,我一直想着,等我从外地回来,一定要找你一起聊聊。”柳千庭苦笑着,语气有些卑微,像是在求陆语的原谅,“这两年我一直天南海北的跑,所以不能来见你,对不起。可每每送给你的东西,半封回信都见不到,我也是会伤心的呀。”
陆语的表情终于有些触动,和柳千庭对视了片刻,又偏开了脸。
“我没有心,也不知什么是伤心。”
“你哭了,那就是伤心。”
“伤心和眼泪并没什么关系,刚刚我不过是被风迷了眼。”陆语挤出一个笑容,“若您总是伤心,我倒有个妙招,一劳永逸。”
“是什么?”柳千庭问道。
陆语扯了下嘴角,低声道:“没有心,便不会伤心了。日后逢年过节的礼,不必再单独送陆语一份。柳大公子请自便,陆语告辞。”
逐渐挺拔的少年抱着木匣走远了,柳千庭坐在原地,揉了揉胸口。
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