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膏白之二
圣诞节的雪下的很紧密，裹挟着河边我们孤独的身影。雪天路滑，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我推着车踏着雪，耳畔不断传来瞿清鹤细微的呻吟。我有些焦虑，恨不得推着车飞起来。
平日里到校医院要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只花了十五分钟。我将单车停好，搀扶着瞿清鹤进了医院，从正在看国产家庭剧的前台阿姨那里挂了号，又扶着瞿清鹤去诊室。校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这个年龄足以担得起“老中医”的称号。她看我们的时候需要将老花镜拉下来看，这个样子有点像是高中数学老师。
她查看了瞿清鹤的状况之后先是数落我：“你是她男朋友对吧？这么简单的损伤都不会预处理一下吗？”
我唯唯诺诺，不知道说什么回应她。
瞿清鹤替我说：“事发突然，不怪他。”
她又转向瞿清鹤，极和蔼地说：“你也是，也不喊疼，换别人就疼死了。”
瞿清鹤微微一笑，撩拨了一下被汗液粘住的头发。
崴脚是常见的损伤，校医对付这个也算轻车熟路了。她先是用喷雾镇痛，接着双手似搓油条一样一捋一抻，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事似乎就算是完成了。校医再次喷上喷雾，示意我们可以走了。临走时校医又拉下镜片对我们说：“自己那边也要备一些喷雾啊！要学会应急处理！”
我们连连道谢，退出了校医院。我扶着瞿清鹤坐上来时的自行车，牵着车往宿舍走。快到宿舍的时候，瞿清鹤突然笑着对我说：“辛苦你了！”
我摇头。实际上我很自责，要不是我提出要走后山，我们也不会遇到那个妖怪，瞿清鹤就更不会崴脚了。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李白冷嘲热讽的声音：“哟，怎么了这是？二人一马三月桃花？”
“我们遇到了妖怪，我被吓到了，崴了脚。”瞿清鹤笑着说，好像在讲述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趣事。她全然不提是因为我摔在她身上她才崴的，这让我更加的愧疚。
李白依然是一副很奇怪的京腔：“给爷说说看，什么妖怪？”
“一大坨白色的像是肥肉一样的东西，”我说，“眼睛像是黑色的小珠子，没有四肢——我这么形容你能想象吗？它好像没有别的特征了……硬要说的话，它的量词用‘滩’也挺合适。”
李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知道了，情人坡那边的对吧？情人坡后山有一只很大的膏白。”
瞿清鹤似乎被电了一下，脸色苍白：“所以我们今天是进入了那家伙的体内？”
李白笑道：“怎么？你还和它很熟？”
瞿清鹤大概觉得有点恶心，跑到草丛边干呕，好在并没有真的吐出什么东西来。我还想问她，她伸出一只手制止了我，对我说：“你问李白。”
李白接过话茬：“得嘞，爷就给您讲讲这膏白是什么东西。膏白，是各方妖怪的妖气所炼就的，它以死去的妖怪的尸体为生，算是食腐的。妖怪死后妖气散去的特别快，但膏白吸收妖气的范围也特别特别大，好在它一般不会吃活着的妖怪。膏白可以长得非常大，据说最大的可以有一栋楼那么大，但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它吸进来的妖气会全部变成它体内的白色的脂，它的皮肤是透明的，你所看见的白色都是它体内的脂……”
我以和瞿清鹤一模一样的姿势拦住了李白：“好了你别再说了，我有画面了。”
李白耸耸肩：“一坨肉而已，有什么好恶心的？硬要说的话，和太岁差不多。”
差不多吗？我觉得只是长得像而已。李白这么一提我突然想起因为今晚的事我们都还没有吃晚饭，但我已经被恶心够了，根本不想吃东西。
我怕瞿清鹤会饿，就问她：“你想吃东西吗？”
瞿清鹤连连摇头：“你还嫌不够恶心吗？”
看我们都没吃东西的打算，李白倒是笑了：“人类真有意思，居然能被你们摸不着的东西恶心到。”
“看见就足够恶心。”瞿清鹤对他说。说罢她动了动腿，对我说：“你们慢聊，我先上去了。”
我忙问：“要不要叫人扶你上去？”
“我自己可以扶着栏杆走，”她说，“何必麻烦别人。”
说着她拥抱了我一下，转身往楼里走。上台阶的时候她打了一个趔趄，我想要上去扶，她伸手示意我不用。我目送她上了二楼，消失在楼梯间里了。
她总是这么要强，我为有这样的女朋友感到很骄傲。我总觉得与她相比我显得很弱势，但说不出来到底弱在哪了。
待她上楼之后，李白对我说：“现在她走了，和你说点别的。”
“别的……？”我很疑惑。
李白点头：“嗯，不和她说是怕吓到她。实际上膏白也是一种会在冬天积蓄能量的妖怪，所以冬天的膏白会显得特别大。现在刚入冬，等一月份你再来看，它会和小山一样的。”、
我吐了吐舌头，庆幸那时候自己已经不在学校了。如果我真的看见小山一样的膏白，我估计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考试周定在了一月十四号，现在已经有人陆续开始复习了。我是那种喜欢临时抱佛脚的学生，因此考试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瞿清鹤学习很刻苦，越临近考试周就越少和我出来玩。
十二月底的一个中午，瞿清鹤说中午打算回宿舍看会书，因此我们就只是一起吃了个午饭后就各自散了。自平安夜与圣诞节之后一直没有下雪，现在的天气除了冷以外毫无特色，没有一点点北方的美感。我们处在一个比较中部的城市，下雪下的少，城里的湖与河都不会结冰，更遑论长江。这座城市的冬天除了比家乡冷出许多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们在楼下和李白打了招呼后瞿清鹤便上楼去了。那天是周三，下午没有课，我一个人也有些无聊。
李白对我说：“你也是都不用读书的。”
我不想听他的说教，选择了沉默以对。
李白也并不在乎我是否回应他，耸耸肩：“没别的意思。”
午睡醒来时已是晚饭时分。我估计瞿清鹤依然在复习，于是我给她发了消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吃饭。
但真要一个人吃饭还有点无聊。我走到楼下花圃边上，摸着李白的毛问他：“白爷，陪我出去吃个饭？”
“我鹤姐呢？”他问我。
“她这不沉溺于学习吗？”我说。
李白突然皱着眉，颇为玩味地笑：“你是不是在学我说话？”
“啊？”我不解。
“没事没事，”李白摆手，“只是觉得你也有点北方味道了。”
“哪有？”我丝毫不觉得。
“声音像罢了。”他说。
我把总裁抱了起来，这时也收到了瞿清鹤的消息。我将总裁掼在左臂下，右手查看消息。
“你夹着我很不舒服。”李白说，“你口袋的拉链夹到我的毛了！”
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毫不理会。我看到了瞿清鹤给我发的消息：你去吧，我这边中古还没背完。
我“啧”了一声，回复：我带着李白去的。
她回了个“笑”的表情：那你们好好玩呀，明天中午我们再一起吃。
我将手机放进了口袋，没再回复她。我换成两只手抱着李白，李白仍然抱怨：“嘶！你毛手毛脚的！我肯定掉毛了！”
我低头看了眼，看见我口袋的拉链上确实沾着两根白色的猫毛。我低头吹了口气，又掸了掸，这两根毛便飘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我对李白说：“眼不见心不烦。白爷，今儿个造访哪家店子？”
李白打了个响指：“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现在就和北方人似的，还是那种口音蹩脚的北方人。”
我耸肩：“说吧，吃啥？去点人少的地方吧？我怕人来人往挤到你。”
李白点头：“亏你还挺细心。”
我自夸：“那可不，这叫什么？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李白挤着嘴摇头：“真恶心。”
李白最终没能说出某家具体的店，于是我决定带他去吃烤鱼，这是我能想到的猫能吃我也能吃的东西。我征求了李白的意见，李白点头：“随你，反正你都抱着我了。”
我说：“要不然您骑我头上？”
李白笑：“那感情好。”
我把总裁往地上一丢，总裁灵活地四脚着地没摔着。李白瞪了我一眼：“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摔不死你。”我说。我走在前面，像是长官一样，跟在后面的李白就像是我的勤务兵。
当然了，在李白那边看来，他才是长官，我连勤务兵都算不上，充其量算个伙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