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冯子明前日去郊外采药，回来时城里已乱作一片。

冯都将军进城时，放纵手下抢掠财物，淫人妻女，抢了王地主的宅邸，自称冯大总管，并规定次日起家家户户每人每月上交保护费白银一两，若敢不从或者反抗，即刻逮捕沦为奴隶。

冯子明的小摊前，伤者不计其数，器械粗糙，草药纷杂，他能力有限只能为这些平民稍稍减轻皮肉之苦。

他包扎着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些暗红色，深色的血痂仿佛只只桀骜的兽，一爪一爪地刺痛他的心。

民至贱仍为民，权不可使尽，恶不可做尽，天道轮回这种事情，三岁小孩都心知肚明，可总有些人装聋作哑。

晨曦照射在黑暗的角落里，折射出一缕暖暖的金色。

陆

“冯哥哥，冯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孩子趴在桌子前，奶声奶气。

他的左臂毫无气力地挂在胸前，破旧肮脏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冯子明手持捣药杵，用力地在盅里敲着，听见孩子声音，抬起头。他笑了笑，“小包子来啦，哥哥在给你们做药呢，快让我看看手臂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放下石杵，拉过孩子，孩子调皮走得快，母亲赶到时已经气喘吁吁。

“大夫，我家包子这手………”

冯子明拆开绷带检查一番，换了新的药，“放心吧大娘，孩子小，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他从兜里拿出一颗糖，塞到孩子手里，“包子今天很坚强噢！奖励你一颗糖！”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扶着墙喘匀了气，“这倒霉孩子哪都好，就是调皮，非要和那群土匪抢玩具，你说么，那么小的一个家伙…………”

母亲还在唠叨，冯子明已经听不太清她在说些什么了，包子含着糖，用糖纸做了架飞机，五颜六色的，在空中晃晃悠悠。

看着他，冯子明想到了一处小院，院子里有一个很调皮的小孩，也有一个很温柔的母亲，那个小孩现在也该是这样被母亲保护得很好很好，只需要含着一颗糖，抱着母亲的腿就可以开心一天吧。

他微微一笑，善良的土壤总会发芽，开出五颜六色的花。

柒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冯将军的私人医生。”

兵匪将冯子明带入一个房间，拿枪托轻轻敲了敲他的背，凑在他耳边道，“你小子可别想打什么坏主意。”

冯子明打开手提箱，各味中药，零零散散，清香馥郁。

冯都将军前些日子巡城时染了风寒，令手下三日内搜寻名医，城中医生不多，但各有傲骨，皆借口不见，或弃家远游。

行医者，不收千金之贿，不惧权力之威，是医德。

当悬赏令提升到五百大洋时，冯子明从桥洞里走出，揭下了那份悬赏令。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身旧衣，“五百大洋太少，能否再加些筹码。”

百姓大多不解，他们骂他是狗腿子，钻进钱眼子里，朝他身上扔鸡蛋，甩菜叶，他一下子变成众矢之的。

他拂去衣角的菜叶，就近的饭馆吃了顿面，拎着手提箱进入将军府。

从今天开始，他是冯都冯大将军的私人医生，要钱有钱，要势得势。

穿金戴银，不必体会人情冷暖。

捌

冯子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走在一条长得望不见边的隧道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摸不到，触不及。

他加快速度，疾走，小跑，疯了般地冲，最后重重地跌倒。

四周黑暗，寂静，宛如当初。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能赋予他些许的安全感。

又来了，他持续了一辈子的古怪的梦。

他坐起，闭上眼，他知道，只要安静地坐一会就可以摆脱这个坟墓般的世界。

鼻翼耸动，他闻见了一丝熟悉的香。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孩子，你一定要记得，做个善良的人，永远。”

他猛然睁眼，在将军府的床上醒来。

床边是个陌生的军痞，他敲了敲床，“赶紧起床，冯将军叫你熬好今天的药。”

他揉了揉微微发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个军痞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看见过。

他收拾好起身，窗外阳光正好，床边点点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