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仙
“红河以南是大唐,北面是妖域,你老子我当初在红河边上当斥候的时候,见过比山还高的熊,那种壮观场面这辈子要是没见过可就白活了。”
林安看着父亲长得凶神恶煞的脸,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老爹,你讲过十几遍了,很无聊啊。”
林老三指着自家的儿子,手抖个不停,似乎被气的不轻,一声巨响,桌子被愣生生拍成了两半。
旁边的几个仆人见状,互相使了个眼色,偷偷退了下去。
林安也被吓了一跳,跳了起来,大声怪叫道:“老头你干嘛呢,你就可我这一个独苗,打死了我谁给你送终。”
“你他娘的去不去?”
“傻子才去。”
然后林老三开始卷起袖子,到处找着趁手的物件,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林安脸色一白,拔腿就跑,一边高呼:“娘!爹要打死我啦!救命啊!”
刚跑两步,就被他爹给擒住了。
林老三眼中带着哀求,似乎有泪光:“小祖宗唉,你就去一趟吧,你爹我这个爵位可是拼了这条命才有的,不能在你这里断了,都托人安排好了,就过去老老实实的当个军中文书,没有啥危险,就混个资历,待个两年就回来,等老子死了你也好名正言顺的继承爵位。”
林安张了张嘴,看着父亲原本凶恶的脸上此时却挂着讨好的神情,有些滑稽。
想拒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对视沉默了很长时间,林老三缓缓松开了儿子,失落说道:“滚吧滚吧,看着心烦,这家业看来就要败在你手上了。”
林安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喊上那个叫小虎的仆人便溜出了门。
林老三站在大堂中间,愣愣看着桌子上的那幅山水画。
他三十四岁才得子,生下了林安,宠溺的很,可惜小崽子性子太跳脱,文也不学武也不学。
“令公子于丹青一途,已然登峰造极,几近于道,竟能藏灵于画中,奈何画里无神,终究是个死物,灵也非灵。”
“小孩子乱涂画的玩意,能弄出个什么花样?”
“下笔若有神,天地皆有灵,笔墨丹青间,鬼神可再现,画仙的本事,林县令以前也是见识过的,令公子赤子之心,天赋异禀,可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想要成画仙,悟性机缘少不得。”
林老三想着前几个月那个京城来的丹青大家说的话,喃喃道:“鬼画符的玩意,也能上的了台面?算了算了,爵位没了就没了,小子开心就好。”
“小虎,让你去送给颜家小姐的画她收了没?”
“收了,她丫鬟阿轲出来收的。”小虎苦着脸。
“为何又是这幅表情?”
“阿轲和我说,你要是再天天去爬她家院子,纠缠她家小姐,她家老爷就要报官了。”
“哈哈,我家老头就是县令,报哪门子官。”林安叉着腰,嚣张大笑。
“那个,少爷……”小虎唯唯诺诺,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公子!”
“公子,我觉得吴县尉家的小姐挺好的,上次来家里问老爷要了好多公子的画。”
“什么?回去就找老头麻烦!本公子的画能随便送人吗?”
“公子,你是不是喜欢颜清小姐?”
“你一个下人管这些事干嘛。”林安怒气冲冲的拍着小虎脑袋。
小虎不敢动,就站在那里任凭林安打。
林平揉着酸痛的手腕,没好气的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孩子懂什么。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南面来了一伙人,男男女女十几人,金发碧眼的,听说是海那边过来的,在海上遇了难,现在到处卖艺为生,听说还有人会玩火,现在就在城内。”
“这倒是个稀罕事。”林安眼睛一亮,然后斜着眼看了眼小虎:“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虎又苦着脸了。
“先去东郊汉水河边,本公子兴致来了,过两天颜老头生日,画一个老王八送给他。”
八年前,东郊汉水河边。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捏着一只画笔,眉飞色舞,画着河水中的天鹅。
一个女孩路过,好奇的看了看,然后蛮横的挡在男孩前面,惊飞了天鹅,要男孩给自己画一幅。
男孩有些恼怒有人打断了自己画画,破口大骂,脏话连篇。
女孩比男孩大两岁,个头高了许多,于是一炷香后,男孩鼻青脸肿地含着泪画了一幅画,画得很笨拙,但是小女孩很喜欢,说画的很好看,那时男孩刚开始学作画,画的很糟糕。
所谓喜欢,不过是刚刚好有人闯入了风景,然后留下印记。
夕阳落山,夜色渐近,汉水河边的勾栏瓦肆,喧嚣声起,灯笼挂起。
勾栏的名字叫做朱门,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掌柜的是谁,反正深得汉县百姓的欢迎。
台上有人说起了段子,说到精彩处,台下一阵叫好声,就连阁楼上也探出几个脑袋,津津有味的仔细倾听。
台下人群中,林安铁青着脸,掐着小虎的喉咙,大声咆哮道:“连个包厢都搞不定,你这个废物,和你说过多少遍了,银子不够用就把老头的身份搬出来,谁敢不给面子?”
小虎涨红了脸,喘不过气,张牙舞爪的。
林安折腾累了,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前后左后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大呼小叫的,嘈杂不堪,除了有一张单独的桌子还看得过去,林安懊恼的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林安!”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声音清脆的很,林安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颜清姐,你来了,累了吧,赶紧坐下喝口茶水。啊?阿轲你怎么也来了?好像没叫你吧?”林安一脸殷勤。
叫颜清的少女被林安的俏皮话逗乐了,又假装愤怒的瞪了林安一眼:“林小子你再欺负阿轲,信不信我揍你。”
林安笑嘻嘻的打着哈哈,旁边的丫鬟阿轲沉着小脸,小虎苦着脸。
“前几日小弟发现看戏的时候要讲究一个热闹,一群人凑成堆看戏那才叫精彩,所以专门挑了这个位置,你看看,他们笑得多开心。”林安滔滔不绝的讲,很兴奋,少女就偏着头在旁边听,带着好奇,时不时被逗笑,丫鬟沉着脸,小虎苦着脸。
“听说今儿有金发碧眼的海外人士,还会玩火,说到这,以前听我爹说过,海那边离这里可有几万里……”
这样的情形重复了八年,从林安九岁那年,见到颜清开始,还有小虎和阿轲,林安心底有涟漪荡漾开来,眼睛十分明亮。
一弯新月不知何时挂在了半空,台上换了几波人,下面的观众叫着好,人数越来越多,显得有些拥挤,院子外的墙上还趴着不少人。
旁边一个爷爷教训孙子,声音惊天动地,撕心裂肺,闹得林安有些恼火。
戏台上灯光微暗,灯笼无风而动,突然之间,狂风骤起,充斥在整个勾栏内,两旁的蜡烛瞬间全部熄灭,一片黑暗。
人群瞬间骚乱起来。
林安心里一阵紧张,下意识的想抓住旁边颜清的手,却抓了个空。
楼内又亮了起来,一片火红色,一个顶着大红袍的少女站在戏台上,脸庞被大红袍遮住了大半,看不真切,手指高举在头上,一轮硕大火红的烈焰凭空出现,随着少女手臂的挥动,火焰形状也在不停的变化。
一会似虎,一会儿像狗,又突然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火蛇在空中不停的摇摆,盘旋在众人的头顶上空,吐着蛇信子,与活物没两样。
阁楼上有人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喊了声好:“好活!当赏!”
台下的观众都目瞪口呆,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听到有人叫了好,纷纷都吵闹了起来,大觉不虚此行。
“林安林安,你快看,好像真的一样。”颜清抬头望着空中,眼睛里面亮晶晶的,兴奋的扯着林安的袖口,尖叫的指着那条舞动的火蛇。
林安却怔怔的看着颜清眼中的光芒,也跟着笑了起来。
舞台上的少女双手起舞,似乎带着一种韵味,火蛇瞬间消失,膨胀成一团火花,无数火焰小鸟四散。
如梦如幻。
台下的叫好声尖叫声更加剧烈,林安眼光也被吸引住了。
林安喜欢并且擅长作画,画山水,画树木,画动物,画人,兴致来了,一块木炭也能被他当成画具做成一幅画。
林安感觉这些火焰形成的小鸟很美,下意识地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勾勒了几笔。
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出现,水渍被火焰映照出火红的光芒,于是小鸟快要从画里飞出来,却始终飞不出来,林安眉飞色舞,沾着水又画了一只。
原本井然有序在空中盘旋的火鸟突然暴躁起来,到处乱串,勾栏内几处灯笼被点燃,又有几只冲向人群。
舞台上那名少女脸色微变,有些慌乱,看向林安。
一只火鸟冲向林安这边,颜清虽然性格大胆,却还是个女子,乱了分寸,呆呆的站在那里,忘记了躲闪,一道身影挡在了颜清身前,火鸟撞在林安肚子上上,冒出一团火花,衣服没事,腹部处却传来炙热的剧烈痛感,痛的林安几乎昏厥。
慌乱之中,又有几只撞向林安这边。
林安不敢躲开,慌乱的把颜清护在身后。
一个剑客模样的人冲了出来,出剑挑了个剑花,几只鸟被刺中,瞬间消散,那道身影又跳向别处,将几只冲往人群的火鸟纷纷刺散,动作说不尽的潇洒写意。
从后台跑了出来了一个金发中年人,见状脸色剧变,嘴里念念有词,楼内凭空生起大雾,火鸟盘旋两圈,消失不见,着火的地方也被扑灭。
楼内再次变得黑暗,很快,两旁的十几个灯笼瞬间燃起,也不知道是怎么点燃的,雾也散去。
林安忍着腹部的灼烧感,强装着笑转头看向身后的颜清,却发现身后的少女正望着远处的那名剑客,脸上红扑扑的的,眼中有着说不清的光彩。
一个人眼中的风流倜傥是另一个人眼中的人模狗样。
林安看着远处那个潇洒的剑客,有些不爽,又关心问道:“颜清姐你没事吧?”
“没事的。”颜清回过神,清秀的脸上还带着绯红,发现林安脸色很难看,吓了一跳,连忙问:“林安,你没有被烧伤吧?”
“没事,我送你回去,这里不安全。”
颜清点点头,看了旁边那个剑客模样的人,那人旁边围着一群人正在交谈,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等会儿。”
林安笑着点点头,抿着嘴不说话,然后就看着颜清扯着阿轲,往那边走去。
林安笑容缓缓敛去,然后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水,看不出悲喜,手中茶杯水面不断泛起波澜。
戏台子上那名金发中年人正训斥着红袍少女,红袍少女低着头,有些委屈,指着远处的林安说了些什么,中年人有些惊疑的望了一眼林安,向林安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有些误会,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表演。”中年人说着别扭的官话,弯腰行了个怪异的礼,显得很有风度,眼中却有些怒意。
林安看着远处颜清和那名剑客交谈,少女脸上浮现出的一丝绯红,眼中有林安没见过神采,林安莫名其妙有些紧张,心里很堵。
金发中年人皱着眉头,直起身来,压抑着怒气,声音却大了些:“我见过的唐人都很有气度,希望先生能给个说法。”
小虎不是个合格的仆人,唯唯诺诺的站在后面,看看少爷,又看看金发中年人,不敢说话。
林安转过头,伸手从小虎怀中掏出所有的碎银子,这是他这月所有的份子钱,林老三在这方面很严格,绝对不会多再给一个铜子。
林安随意递给中年人,不说话,然后又转过头望着远处。
金发中年人接过碎银子愣了一下,这是大唐帝国的钱币,已经在大唐帝国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他自然知道分量,这够他们十几人生活近一个月了,第一次碰到有人出手这么阔绰,阔绰的人肯定是好人,所以他决定不再计较。
他好奇的顺着林安的视线望了过去,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已经不再年轻的他见过太多这些事,恭敬的再次行了个礼,悄悄离开。
月朗星稀。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勾栏内的观众散去,有人满脸兴奋,有人骂骂咧咧,有人愁眉苦脸。
“那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模狗样的,汉县以前没见过这号人。”林安很不爽,特别是见到旁边颜清那一副花痴样。
“你怎么说话的?他出手帮了我们呢。”颜清气呼呼的,有些嗔怒。
“谁要他帮了,长得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林安更不爽了。
颜清生气了,玉指捏成拳头发出几声响,冷笑道:“看来你是皮又痒了。”
林安很没骨气的怂了,连忙讨好的说道:“行行行,我错了!他是哪里人?我明天让人好好去答谢一番。”
颜清没有原谅林安,林安的小肚子挨了一拳,然后又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少女潇洒的走了,没有发现林安在后面捂着肚子,额头有冷汗留下,面如白纸,林安感觉肚子上有一团火在烧。
第二天早上,林安起了个早,不是因为他想起这么早,而是被人叫醒的,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县令府内大堂。
“尊敬的林安阁下,我叫詹姆斯,这是我女儿琳达,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正是昨晚那名金发中年人,还有那名少女。这对父女长相和唐人很大不同,高挺的鼻梁,皮肤也要白皙许多。
林安一点也不高兴,他黑着脸看着面前的两人,要不是昨晚闹出那场动静,颜清姐就不会生气。
“小虎!送客!”
詹姆斯没想到昨晚那位出手阔绰的年轻人竟然如此没风度,尴尬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林县令。
林老三大怒,沙包大的巴掌冲着林安脑袋招呼了一下,小虎在旁边憋着笑,林安大怒,照着小虎的脑袋招呼了一下。
那名少女琳达也在旁边低头憋着笑,还是昨天那个大红袍。
“昨晚对林公子多有冒犯,这是我们国家的小玩意儿,希望林公子喜欢。”
詹姆斯恭敬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盒子。
林安望着头顶的房梁,不想接,又被林老三沙包大地巴掌招呼了一下,万分不情愿的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盒子内密密麻麻大小不同的金色齿轮,盒子一打开,瞬间全部转动,一声声清脆的声音传出,带着动听的曲调。
“这个叫八音盒,可惜只有一首曲子,当初在海上遇见了风暴,就只有几样小东西留了下来。”詹姆斯说到这里,有些遗憾。
林安看着八音盒有些惊奇,想到了颜清,有什么新鲜的东西他都会想着给颜清看看,这几乎成了习惯。
他将盒子揣入怀中,但还是看这两人不爽,接着望着头顶的房梁。
“小虎,给钱,本公子从不占人便宜。”
“少爷,昨晚上你已经把钱都给出去了,这个月的例份你已经用完了。”小虎很诚实地接了一句。
有人发出一声笑声,很小声,很好听,房间内几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林老三笑呵呵的,詹姆斯有些不悦,林安脸色微沉,小虎瞪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
旁边的琳达一直在憋笑,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突然发现都在看着自己,连忙抬起头来扮成一脸严肃的样子。
头顶的帽子滑落,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五官很精致,碧蓝色的眼睛显得格外妖异。
沉默片刻。
“这黄毛丫头叫什么?”林安转头问小虎。
“公子,好像叫林大。”
“也姓林?林大?谁取的名字,这么难听。”
“我叫琳达!不是林大。”
······
“詹姆斯阁下是找本县令是由有什么事情。”林老三叹了一口气,无视了几个小辈的吵闹,向着向詹姆斯问道。
“林县令,听说大唐帝国最近会派遣船舰货商前往云巅大陆?”詹姆斯说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林老三点点头,两个大陆的商船会互通,但由于距离太远,一个来回都要半年多的时间,一年也只有那么一两次。
詹姆斯激动站起身,口气中带着尊敬:“林县令,詹姆斯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十几人一年前海上遇见了风暴,漂流了几个月到了大唐,家族中不知道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能否和这只船舰一起回到云巅。”
“詹姆斯阁下,你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做不了主。”林老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带着苦味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但总是忍不住跟风。
“我们家族在云巅还算是小有名气,等我们回去,一定准备丰厚的谢礼给大唐帝国以及您这位仁慈的林县令。”
“这个……负责保护船队士兵的长官和我是旧相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毕竟詹姆斯阁下这一群人实在有些来历不明。”林老三为难的说道。
“我知道,我会拿出我们的诚意,听说大唐最近正在探寻海域中的上古遗迹,我这里有一份家族中占星师绘测的海图,其中有一部分星河大陆周围的,离云巅实在太远,是希望能对大唐或者林县令有帮助。”詹姆斯掏出一份发黄的羊皮纸,恭敬地递给林老三。
林老三接过了撇了一眼,脸色微变,然后若无其事揣入怀中,清了清嗓子:“林安,你带着琳达小姐在后花园逛一下,我和詹姆斯阁下有事情要讨论。”
后花园中,林安一脸不爽。
“哇,这是图画吗?好浓郁的水元素,里面好像还藏着两只天鹅的灵魂?”
琳达每看一幅画就惊叫的大声,嘴里说着一些林安听不懂的话,林安很嫌弃看了一眼这个黄毛丫头,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甩掉这个烦人的丫头。
也不知道颜清姐的还有没有在生气,林安手指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林安先生,你能给我画一幅吗。”琳达看着林安,碧蓝色的眼睛中带着请求,加上一副漂亮的脸庞,很难让人拒绝。
“不要。”林安果断拒绝,面无表情。
“为什么?”
“麻烦。”林安冷漠简洁的回答,琳达失望的低下头,很少会有人拒绝她呢。
一道亮晶晶的光芒映入林安眼中,吸引了他的视线。
“如果你愿意用这个来交换,我可以考虑一下。”林安犹豫了一下,指着琳达手上那串手链说到。
一个时辰后。
詹姆斯神色复杂的离开了林府,有些满意,有些心痛。
琳达神色复杂的离开了林府,有些满意,有些恼怒,手里拿着一幅画。
“颜清姐又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林安一愣,丧气的将八音盒以及一串彩色手链揣入怀中,无精打采的走了。
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林安找了三次,三次都没人。
“林安。”汉县一个偏僻的小路上,林安又听到这声发音显得生硬的喊声,脸上露出绝望。
一头金发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漂亮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惊喜。
“小姐,你认错人了,我叫林安,不是令俺。”林安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理会。
“林安先生,我正准备去你家里,昨天大街上看见一套好漂亮的唐服,你看看怎么样?”琳达带着欢喜语气的说道。
林安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转过头,瞬间吓傻了眼,怪叫着往后一跳。
但见身后少女,头戴凤冠,上身内穿红绢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戴照妖镜,肩披霞帔,肩上挎个子孙袋,手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千娇百媚,一身红色,艳红艳红,喜气洋洋。
这不就是凤冠霞帔吗?配上一身好身段,精致的脸蛋,金黄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假如再配上一个红盖头……
“你……你干嘛穿着这身衣服。”林安大脑一片空白,被吓得不清。
“去县令府上找你啊,想请你再给我画一幅可以吗。”琳达带着恳求的语气,眼神中楚楚可怜。
“啊!喔……可以吧。”林安说话开始结巴。
琳达欢呼一声,扯着正发呆的林安就往前走。
林安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心跳莫名的快,还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流出,来不及细想,他又惊恐大喊:“停下停下!你穿成这样去我家会闹出人命的!”
东郊汉水河边。
“不愧是林安先生,整个云巅大陆也很难找到画画这么厉害的人物呢。”一名金发少女穿着喜庆的婚服,仔仔细细地看着画,惊喜的说道。
林安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收起画具。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下。
不远处的凉亭内,有两个人在说话,一名少女正捂着嘴笑,打扮地很清爽利落,窈窕淑女,林安愣在了那里,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林安先……”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琳达发现地异常,正想发问,却被林安拉入怀中,捂住了嘴,琳达白皙地脸庞瞬间红了起来,低下头安安静静地不说话。
林安看着远处的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琳达,沉默地收拾画具,往城里走去。
琳达跟在后面,好看的面容有些羞怒,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天气是阴天,林安气呼呼地走近当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不好听的词语。
再有几天是颜清生辰,最近大唐帝国流行一种叫烟花的礼炮,夜晚放在空荡处,格外好看,林安准备弄个烟花盛宴,于是向林老三伸手要钱,结果反被抽了一巴掌。
“掌柜的!出来!”林安恼怒大喊。
“林少爷有何事?”一个小老头走了出来,满脸殷勤。
林安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犹豫了一下,说起来有些可怜,堂堂县令公子,全身上下的配饰就只有这一枚玉佩,其余的都被拿去买画具颜料去了,这玉佩还是平时一些重要的场合才舍得拿出来佩戴。
“这个玉佩看着能抵押多少银两,可别太小气,本公子还得赎回来的。”
当铺掌柜陪着笑报了个数,林安纠结的点点头,然后掌柜的便去了后边让人准备银子去了。
林安瘫软在椅子上,有些后悔,心想自己要是再脸皮厚些是不是林老头就会答应了。
正懊恼时,余光中发现了角落躺着一卷画卷,本能的伸手拿起展开看了一下。
“林少爷,这是你要的银两,请清点一下。”当铺掌柜拿着一个包裹走了出来。
“用那个玉佩换这幅画。”林安手指缓慢的摩挲着画卷上的那条金鱼。
“公子说笑了,这幅画只是老夫前几月在路边捡到的,画工粗糙,并不是那位大家的手笔,家中孙子喜欢,就一直留了下来。”
“这个我要了。”
“林少爷这……”
“我说……”林安看了一眼当铺掌柜,眼中一片冰冷:“这画本少爷要了。”
“林少爷息怒,您喜欢就好。”当铺掌柜擦着冷汗,尴尬的陪着笑。
“公子!公子,你不用抵押玉佩了,老爷答应让你透支接下来两个月的例份。”小虎跑得气喘吁吁,还离得老远就大声喊叫道。
“小虎,我总共给颜清姐送了几幅画?”林安仔细看着手中的画,两条金鱼在水中嬉戏,手法有些稚嫩。
“从公子开始学画,画了一千三百一十五幅,送了颜小姐二百五十九幅。”小虎想了想,很快给出了答案。
“那我送她的第三十一幅画是什么。”
“公子,是两条金鱼,八年前重阳节在九龙山下的湖泊旁画的。”
“她是不是说过喜欢我画的画。”
“公子……我不知道。”
“她说过!就在我画这幅画时候,她说这条头上有一点白的像我,笨笨的,我说那条全身绯红的的像她,长得很有灵性。”
林安平时嬉笑轻浮的神情不见,眼睛虚望远处,似乎看到了某些场景。
小虎低着头,不敢看少爷,喜欢画画的是少爷,对任何人都是一幅嬉笑打闹的是少爷,说话老是罗里吧嗦的是少爷,自己老做错事却从来没有责罚过自己的是少爷。
可面前这个正在哭的少爷,小虎没见过。
林县令家的公子生了重病,任何人都不见,已经有三天时间了。
这个消息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传了出去。
每天都有一个金发少女进出林府探望,也没人拦着,但总是很快的又走了出来,满脸失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有再来探望过。
林安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林老三也不过问,每天准时亲自将饭菜放在门口,然后和小虎聊两句,又离开。
房间内,一片干净整洁,墙上挂满了画,画里全是一名少女,神态各不相同,或嗔怒,或笑靥如花,有骑马的劲装,英姿飒爽,有广袖淡色长裙,秀气的眉宇间全是温柔。
从小到大,从一幅微胖的小女孩,到如今的亭亭而立。
画还很新,是这些天林安画的,那是他的过去八年的回忆,他将它画在了纸上。
你以前说过喜欢我的画,可你现在为什么要把它扔掉?林安有些难过的心想。
他从小就耐不住性子,做什么都是做一半就觉得无聊就放弃了,但是画画却画了八年。
画里人似乎下一刻便会活了过来,但好像又即将消失,像一缕轻烟,他拿起那幅画着两条金鱼的画,画里的金鱼在水中游行。
场景很奇幻,林安怔怔地看着那两条金鱼,一条笨笨的,一条全身绯红,很有灵性,在水中嬉戏。
京城有一座摘星楼,手可摘星辰。
这是当初那位天下闻名的机关师的想法,可惜终究没能实现。摘星楼顶层已经在云端之上,但离星星还是格外遥远。
黄昏,南方天空出现了一颗暗星,引起了顶层两个老头的注意力。
“有人在悟道,成画仙?”一个穿着黑袍老头躺在摇椅上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另一个老头摇头笑了笑,不以为意,捻着胡须道:“画仙哪有那么容易成,百多年没有新出的画仙,画龙成龙,画鬼是鬼,此等行为有违天道,能成者无一不是赤子之心,可世上又有几个人心思有这等无垢?”
“成了!”黑袍老头面色大惊,随即狂喜不已:“西南方,池州群内,通知天机阁找人,大唐第四个画仙出现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椅子上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一道迅疾的身影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伴随着一声鸣泣,全身雪白的巨鹰冲破云层,稳稳地将那道影子接住,再展翅便是在十里外,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