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101”创造了谁？

随着6月23日成为“昨天”，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断引爆社会话题的“创造101”终于公布了最终的成团名单，在“创造101”中被公认实力偶像的孟美岐众望所归地拿到了点赞排名的第一名，C位出道。

作为一个现象级的选秀综艺，“创造101”大规模地引领了偶像文化的话语潮流，诸如“你pick谁？”这样的表达风靡线上线下。其中的一些状况也被参与到这场网络流行狂欢中的人无限放大，拿来讨论。

与爱奇艺举办的男版同类型偶像选秀综艺不同，“创造101”男女粉丝兼收，不仅吸引了许多身在追星文化中的受众，也为外界打开了一扇能够投入式地感受偶像文化的窗户。

在这场狂欢之中，“创造101”被分解成几个不同的断裂的形象来加以解读。

“偶像”是一种职业吗？

—真人秀综艺还是偶像养成？

在中国人对于“演艺工作人员”的普遍认识里，其实并不存在“偶像”这种具体的职业。虽然人们经常用“偶像派”来形容某些在他们看来没有实力全靠外表的明星，例如当年的刘德华刘天王，但是将它作为形容艺人的这个说法来自国内两个亚文化圈—韩系偶像粉丝圈和日系偶像粉丝圈，分别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偶像文化。

或许在“创造101”的韩国原版“PRODUCE 101”官方与日本合作举办的“PRODUCE 48”中可以很鲜明地看到日韩两种不同的偶像文化碰撞：来自韩国的练习生们接受成熟的体系化的训练和造星包装，实力相对出挑；而来自日本的练习生（主要是48系的小偶像们）则拥有鲜明的日式元气少女风格，永远带着灿烂的微笑和奋发向上的热情。

无论是日系还是韩系偶像，其运作模式都已经非常成熟，在本国拥有基本的固定受众群，甚至还能将他们的偶像文化向外输出，在毗邻他们的市场庞大的中国也形成了自己的亚文化圈。

无论是韩系还是日系的偶像文化中，“偶像”都是作为一种与演员、歌手等相区分开来的特殊演艺职业而存在的，并都以英文“idol”直接命名。

在这种语境下的“偶像”或者说“idol”，是在其原始义上的一种延伸：他们在自己本职业之上表现出来的性格或者某种精神，是粉丝的想要成为的理想性格或者想要拥有的理想对象的性格。

可以说，在偶像养成的文化中，粉丝是将自己、自己所处的群体或者对自己理想对象的想象投射到某个偶像身上，通过自己的努力或者金钱支持他们一步一步往粉丝想要的方向，也是往形象呈现的聚焦点比如舞台中央走去，这使他们获得满足感和被需要感。

但对于大众文化来说，偶像文化来自于亚文化圈，对于亚文化圈之外的更多普通大众来说，为什么要追偶像是一种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尽管不理解，亚文化圈之外的普通观众并不会直接与偶像文化近距离接触，也就不会有什么直接的碰撞。

但是“创造101”既是一个选女团出道的偶像养成节目，又是一档大众都能观看的综艺节目，因此在进行评价和讨论时，普通观众与偶像文化的受众们的观念就会产生一定的冲突，这直接表现为一个核心问题：

这个节目的选拔到底是看人气还是看实力、还是看选手的努力程度？

在原版和中国版节目的一开始，导师们根据实力为选手进行了两次评级，中国版之后还加入了一个勤奋前八名可以获得C位的环节，营造出一种“实力和努力是评判标准”的氛围，这似乎非常符合作为职业的“偶像”的定义：给人带来实力至上、努力就有回报的正能量。

但是之后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点赞数（约等于人气）决定一切排名。事实上，实力和努力并不一定和人气挂钩，因为实力和努力是有一定标准的客观事实，但是人气（不考虑其他非自然的影响）则更多来源于人的主观审美情绪，能否产生这种主观的喜爱许多内在和外在因素的影响。

长期受追星文化话语影响的粉丝，会把这种喜爱转化为切实的也是熟悉的应援行动，实践偶像文化中的粉丝心态；而普通观众则把它当作一种应该符合一定的标准的演艺呈现综艺，甚至有一些非观众的话题参与者将创造101中的所有人和情境作为一种被凝视的符号来进行社会投射。

因此当王菊、杨超越这两位充满争议的选手被简化为一种女性形象的投射标签甚至被许多根本没有了解过的人加以讨论时，她们也被推到了台前成为101的一个象征被审视，作为一时被追捧或者被辱骂的对象。

几种女性形象的投射

1、王菊

节目一开始，王菊是在偶像文化话语中不被肯定的形象：皮肤较黑且相对女团标准身材来说偏胖，长相和性格都相对成熟，比起日韩系偶像来说更像欧美范的女歌手，因此也受到不少诟病和中伤，例如那个著名的表情包“地狱空荡荡，王菊在土创”。

但是她在节目中以一种乐观的心态接受了这些攻击，在镜头前还原了这些攻击并将之转化为一种让人能够以轻松的心态一笑而过的自嘲。

更令人敬佩的是，她也并没有因为这些攻击消解自己的个性，而是自信地说出创始人手中握有将本不认为适合成为女团的她加入中国女团定义的权力。

或许是她的这种倔强迎合了现代人对一切传统的叛逆心理，她在节目中展露出来的一些元素—所就读的女中校训“独立、能干、关爱、优雅”、自己创作的歌词中展现出的一些符合现代女性追求的歌词以及凭借个性作出的美黑选择和职业选择，立刻被人串联起来，拼接成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新女性形象，一时之间，在受到“创造101”影响的流行话语中，王菊成为了人人追捧的一个独立女性符号，甚至凭借这种正面形象一度从94名逆袭至第2名。

然而王菊最终还是没有成为能那个真正重新定义女团的人，在她成为这种符号象征之后，节目也着意加深对她的这种符号印象，但是她却并没有继续这种个性鲜明的挑战，她本人的性格中其实也并不具有这种愿意去完全颠覆传统的攻击性，她的实力也没有达到可以蔑视一切的层次，因而也不能回应大众想要的对这种反叛传统的独立女性的期待。

事实上，这种挑战其实在这个本身程式化的偶像选拔节目中并不完全适合，只能作为一时的话题，因而这场狂欢很快就在节目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消散了。

光环褪去之后，对王菊的评价的话语权又回到了偶像文化话语体系的掌控之中，她再次成为了那个不被女团标准所欢迎的形象，为偶像文化的主流受众所排斥。

2、杨超越

杨超越也是一位不符合日韩系偶像形象的选手—既没有韩国造星工业流水线打造的偶像实力，又没有日系偶像的热情洋溢和谦虚努力的态度。

她在节目中的人气和她实力的不匹配，以及她不符合偶像文化的态度，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争议。

非常有意思的一点是，与王菊的形象恰恰相反，由于她表现出来圈粉的优点只有颜值，以及她在节目中常常表现出来的通常被认为吸引男性保护欲但事实上只会带来麻烦的弱小无助的形象，她成为了一个既被传统偶像文化话语质疑又被当作落后女性形象攻击的女性符号，被看过或者没看过的人激烈地讨论。

创造101的官方很明显利用了杨超越的这种话题度，在昨晚“创造101”成团名单公布之时，“杨超越  划水”竟成为了唯二爆的热搜词之一，另一个则是“101 成团”，也就是说，杨超越一个人在节目上失误的讨论度可以媲美整个节目成团的讨论度。营销号发的段子更是满天乱飞。

由于杨超越的排名是符合节目申明的偶像选拔游戏规则的，尽管她不符合日韩系传统偶像形象，只是空有人气和相貌，但是也被偶像文化话语部分地接受。

但是在大众的主流价值观中，这样的她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粉丝意味着一种价值观的扭曲。他们将生活中遇到的“没实力不努力却挤占资源的人”这样的形象投射到杨超越身上，对她进行攻击甚至辱骂。她的一些过往的片段和现在的一些表现被摘出来以她所代表的符号来放大解读，从此成为了一种攻击她的狂欢。

在“创造101”这个压力极大的节目中，杨超越形象已经定型，或许一时之间很难得到改变。但是王菊的符号形象随着节目的结束会渐渐地消退，而对杨超越来说，可以想见，只要“创造101”选出来的女团热度不消退，杨超越的形象如果没有颠覆性的改变，可能会一直背着这个符号形象下去，直到大众对这个符号形象的攻击热情衰退，去追逐新的流量热点，她就成为中国偶像市场实验的又一个牺牲品。

但是以一种善意的态度来看，如果腾讯后期运作得当，她又能改变自己的形象，或许经过这番磨砺她的未来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也未可知。

偶像文化适合在中国市场落地生根吗

既然偶像文化能够在中国形成一定的亚文化圈，说明中国国内还是对此有一定的需求的。但是这些亚文化圈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小众的，虽然看起来人数众多，但是中国本身市场体积就很庞大，即使只是小众的受众也是一片不小的市场。

然而从“创造101”里诸多之前几乎闻所未闻的女团来看，许多娱乐公司都对此进行过市场探索和尝试，但均没有成功。中国SNH48引入了日本AKB48的偶像培养模式，尽管也算部分性地经营有成，培养了一些固定的受众群体，但是他们主要通过线下的剧场表演来运营，在整个娱乐市场依然没有掀起足够大的波澜。

而“创造101”可以说是真正地让大众近距离地接触了一把“偶像文化”。

综艺制作的官方—腾讯视频在制作综艺时也有自己作为互联网巨头的一种布局考量，他们更看重综艺节目能够带来的话题度，而不仅仅是偶像文化的经济基础—粉丝经济。

之前已经引爆偶像文化话题的爱奇艺偶像选拔综艺“偶像练习生”代表的是偶像市场尝试中专注粉丝经济的这一方向，在他们的节目最终成团出道之后，首先拥有的资源是大量比拼销量的代言，几乎是在依靠粉丝砸钱，而事实上偶像最重要的舞台表现却暂时仍没有一个比较有公信力的集中平台能够提供。

“创造101”也面临一样的问题，从腾讯的考量和相较而言更为明显的大众度来说，或许女团不一定非要依赖粉丝经济，而是可以通过大众话题度带来的流量争取不需要拼死忠粉财力的资源，然而根据成团后腾讯公布的计划来说，“创造101”选出的女团的第一个资源依然是代言。当然，或许腾讯之后可能会有搭建打歌平台的努力，如果能够真的实现，对中国的偶像市场一定会产生意义深远的影响。作为能吸引大众对偶像文化关注的现象级综艺，“创造101”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作为一个偶像团体选拔综艺，造就的团体到底是“出道即巅峰”，还是能进一步打开偶像市场的缺口，实现真正的“逆风翻盘，向阳而生”，前途依然还是迷雾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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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郑涵丹

编辑：闫嘉欣

责编：闫嘉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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