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黑：夜晚的告白

厨房的水龙头坏掉了。晚饭后上条当麻试了很久，想尽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接连不断下落的水滴却有如困在时间中的循环，就这么滴答滴答的落在水槽里，钻进耳朵通道的深处，扰得人神经衰弱。 上条用枕头捂住整个脑袋，直到不幸的念头塞满脑袋，堆在耳朵里抵御水滴声响的摩擦，他终于浅浅地睡去。 尚未完全消退兴奋的大脑欢快地编织其梦境——他知道自己在做梦。 宛若人生一样漫长，望不到头的长廊，溢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上条习以为常地向前走，他早就熟悉了医院的环境，大脑似乎是根据画面最清晰的记忆搭建了梦境的舞台。 没有向前多久，讨厌的消毒水中逐渐混入浓重的药品味道……以及，被覆盖，但仍旧占据一席之地的…… 比起味道的解析，香甜松软的主人形象先在梦的前方描绘了出来。 活泼高傲的双马尾，日常不太高兴撅起的粉红色嘴唇，凌厉吊起的眼角充满正义。如果让自己那两个笨蛋同伴见到，一定会高呼让女孩逮捕他们。 白井黑子。 居然会在梦中见到她，真是稀奇。 上条感到嘴角发生变化，但并不知晓梦中的自己此时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总之，打个招呼吧。 占据梦中自己的身体，露出笑容，举起右手——不对，右手没有动……好像被外力给压住了。 温热的呼吸扑在脸颊上，还没有牢固搭建的梦境舞台轰然倒塌。上条一时间失去脚下的着力点，坠落入黑暗的瞬间，他猛然全身颤动，意识被混杂甜腻的冰冷空气拉回现实。 温柔的发尾痒痒的扫着鼻尖，上条睁开眼睛的同时想要抬手拨开，方才意识到现实中的自己也不能移动右手。 他心头一惊，轻柔细微的担忧并未停留，便如同轻盈的灰尘，拂起雪白窗帘的微风轻松吹散。 安心的味道没有随着梦境塌陷一同消失。 映入朦胧眼帘的是——与梦境重合……不太一样。 女孩的脸颊被厚厚的白色绷带绑住，仅有清澈明亮的一只眼眸和梦中令人印象深刻的珊瑚色嘴唇露在外面。 强烈的消毒水、药品味道原来来自现实，脑袋里只有刚才没有睡着的回路继续工作，不太清醒地想着无关紧要的问题。或者是逃避想不清的问题—— ——“白井同学，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间里？” 露在纱布外面的眼睛蓦然瞪大，耀眼的光芒徘徊在宝石般美丽的瞳眸中。弥散的红晕透过白色的纱布，落在上条眼睛里，和染上喜悦透亮光泽的体香一起传递她的感情。 第一次见到的低双马尾轻轻的在鼻子上挪动，痒痒的温暖让上条产生了是不是依然处在梦里的想法。 “我都包成这样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认出来。”白井喜出望外的粉红泡泡情绪完全盖住了试图冰冷伪装的模样。 上条不假思索，朗声道：“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反正是在做梦。 “因为白井同学就是白井同学啊。”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 “这算是夸奖吗？” “……算吧。” “大半夜溜进我的房间里，就为了说这个？”上条犹豫了一下，没把按着他这件事描述出来。“而且万圣节早就过去了，你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我房间里可没有准备糖。” 流水般明洁的月光在凌散着零食包装袋的地板上偏移，厚重的云朵遮起月亮的眼睛。白井好像笑了，轻微的吃吃声搔动上条的耳膜。 “你还是真是乐观啊。”白井貌似想要给上条一个白眼，可是牵动了伤口，痛得她直抽冷气。 “我今天差点死掉了。” “啊？” “白天我追踪了一群调查了很久的人，不小心落进了他们的陷阱里，差点被炸死。” “……太糟糕了……”上条嘴巴张了好几次，仍然没想到合适的话。不过白井现在还能在这里跟他平静的对话，应该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白井说那可太糟糕了，“我现在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医生让我这段时间都不要乱动。” “那你怎么……” “被炸的时候我看到了走马灯……” “……快点回医院吧，我送你。” “听我说完！”尽管白井提到医生让她静养，可是压住上条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脑海里走马灯的时候，关于你的画面部分反复出现，最后变成了循环播放。我想那就是我无法放下的悔恨吧。我一直在等待，等一个足够好的机会，绝对能够成功，不会后悔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刻我才明白，唯一会让我后悔的事……” 白井抿紧樱花的唇瓣，纯净的洁白月光照在静谧燃烧的瞳孔中，仿若灼痛了灵魂。 “时间没有那么多，假如我死去之前还没有表白，才会后悔得永远停留在世间流浪。”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上条抬高声音，见迷惑的白井没有反应，又跟她讲了一遍。 “快‘呸呸呸’，你才不会死呢。” “呸呸呸……噗。”白井情不自禁，她没想到上条这种时候会变成另外一种正经的模样。 “直到那个时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人生充满了意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明天并不是理所当然的到来。所以……” 白井用力深呼吸，纱布发出呼呼的轻响。   “我喜欢你哦，白井同学。”   “欸？” 不是她在告白吗？ “生离死别的经历我也有过，我看过太多相似的画面，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可是……” “等下，你该不会看到我现在情况不太妙，想让我快点回医院才怎么说的吧？” “才不是嘞，我很多次都想要向你告白。可是一旦脱离了死亡的威胁，就会再次恐惧，不敢向你坦白心声。” “什么嘛，我踟蹰了那么久，居然都是白费力气啊！”白井对着天花板嚎叫，她究竟浪费了多少时间。“竟然让女孩子等这么久。你觉得我不会喜欢你吗？笨蛋。” “不，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思。” “那你还……” “我不是害怕是拒绝，而是……”上条垂下眼眸，月光再度黯淡。“……不希望成为你的后悔。” “后悔？”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将来你会为这个鼓起勇气夜晚感到后悔。” “居然被那种无聊的想法绊住了脚步，你果然是个奇怪的人。” “哎？” “笨蛋！”白井包着纱布的双手压住上条的双颊，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焰。“才不需要踌躇那么问题嘞。你需要回答的问题只有一个：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可是……” “哪来那么多可是！喜欢就足够了，不要复杂化问题。诚实的表达内心所想就足够了，只是一味等待道路铺平的那一天，会永远停留在等待的起点。只有对喜欢的人说出喜欢，命运才会向喜欢的方向转动。 “我喜欢上条学长，喜欢得无法自拔！永远、永远、永远都会喜欢你！” “唔……我也是，我会永远喜欢白井同学。” “太好了。”白井忽然一阵脱力，倒在上条的胸口，游丝若离的呼吸留下昏倒前最后的话语。 “请送我回医院，被我支走的姐姐大人这会儿大概已经抓狂了，请帮我承受她的怒火……还有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