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
推开天台的门，能感到刺骨的寒风撕破空气发出哭嚎直面而来。我捂紧大衣走上天台。赶紧结束了事，我心想，怎么就摊上个这麻烦事。
作为一个回家社的成员本来说是想一放学就拎着书包走人的，谁知道原本清扫天台的人溜了，老师就抓住还在教室睡了一下午刚醒的我上去值日。凭什么啊？就因为我在她课上睡觉？这算不算是公报私仇？
“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干活，有苦不能说的醍醐味，这就是生活啊。”
“噗嗤。”
耳边的笑声让我一下子变得羞耻起来，难得想中二一下谁知道被人听见了。谁这个时候了还在天台啊，神经病吗？
我有些恼羞成怒，转过身面向声音的方向，气呼呼地说：“同学真是好心情，这个时间在天台想自杀啊——”
我话没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一个女孩正坐在围栏之上悠闲地坐着，好像只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静静地微笑。穿着我们学校三年级的校服，是学姐吗？
“回答正确，我刚才是想跳下去来着，当这个时候你就上来了，正当我在观察你想干什么时候，你就说出了刚才的那番话。”
“哈......那还真是有意思。”
“‘有苦说不出的醍醐味，那就是生活啊！’”
“快住手！这已经快成我人生黑历史排行前三啦！！”我哭丧着脸抱头蹲防，这似乎让女孩更加开心了。
我为了还击看向她，说道：“你不打算下来吗？”
“嗯？嗯，我还要自杀呢，所以暂时不吧。”
“哦，作为一个男生，我倒是很乐意多看一会儿。不过绅士的那一面告诉我，应该提醒你，你的内裤我在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女孩的脸一下子羞红了，她沉默着跳了下来，捂着自己的校服短裙。
“看到多少？”
“嗯，足够看到花纹。”
女孩的表情一下子冷淡起来，说：“我没穿花纹内裤。”
“啊咧？是吗？我明明有看到来着？是我记错了？”当然记错了，我压根就看不到，外面还有一层大衣压着呢。逗逗她而已。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想自杀？”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是被老师公报私仇安排来扫地的。”我举起手中的扫帚给她示意，看来这是一个无聊的答案，女孩瞬间失去了兴趣，靠在一边的墙上坐了下来。
“不自杀了？”
“暂时不，这会儿有你在。”
“哇哦，我救了一条人命唉，我会在以后应聘的时候提起这事的！”
“我现在知道你老师为什么会讨厌你了，干你的活！”
我摆出一个敬礼的姿势，“遵命！”然后投入到扫地工作中。在这期间我嫩感觉到那人的视线始终在我身上。
“有些无聊。”
“所以呢？”
“想聊聊天。”
“我在扫地哎。”
“我很好无聊。”
“我听见啦。”
女孩默默地走向围栏，我回身一扫帚抽在她屁股上。
“你竟然抽女孩子的屁股？！”
“别因为我不跟你聊天你就去自杀啊！搞得好像是我把你害死的一样，别这样！大姐我陪你聊天好不好？在我扫完地之前你先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别碰栏杆好吗？乖。”
“我比你大唉......”被当成孩子训让她很不服气，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原位坐下了。“快快快，快说话题，不然我就要跳楼咯~”
“.....你给我等着，等完事之后我要亲手把你扔下去。”
“耶~杀人犯~杀人犯~”
“你快闭嘴！”
得赶紧想一个话题，不然得被她烦死。
“你为什么要自杀？”
“哇哦，正常人会去问这么踩雷的问题吗？”
“反正你横竖要死，告诉我没差吧？”
“真是个怪人。”
“不好意思，你也差不多。”
“也对。”
她对着自己的手哈着气，缓缓诉说：“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快乐吗？”
我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回答只有一个：“不算，但也说不上是什么痛苦。”
女孩开心地笑了。“我跟你想法一样！在小的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愿意相信。圣诞老人一定是存在的，北极熊说不定能吃掉企鹅，蝴蝶和毛毛虫根本不是一种生物，天上一定住着神可以让死去的人去往一个不会受伤害永远幸福的国度......”
看她一脸憧憬地诉说着这些‘美梦’，让我不禁有些感到嫉妒。她一定是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诞生的，不像我在小时候就被父母告知圣诞老人并不存在，和强迫性阅读一大堆科普书。我连身处在一个美好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长大了呢？你会发现你曾经认为美好的事物其实都只不过是虚假的，可以用科学和现实来粉饰的，你会觉得‘什么嘛，原来是这样，真没意思’然后，把这一切都甩在脑后，去寻找下一个有趣的事物。这时候你会发现，你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知道了真相，你知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虚假的，都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你感觉一切都没了兴趣。那些东西，那些虚幻的美好，是不存在的。”
这句话有点像小时候玩游戏的样子吧。小时候玩什么游戏都是有意思的，再难的关卡也不会急躁，智慧一遍又一遍地努力尝试攻克。现在呢？玩一个游戏可能半天就会腻，甚至可能买来之后玩都不玩就放在那里，遇到稍微难一点的地方就会脾气暴躁失去耐心大吼大叫。不知不觉中我们的心态变了，不是我们耐不下心来，而是我们长大了，对这个世界看得太透彻了。
“我很感到无趣，又感到害怕，现在的生活其实并不是那么痛苦。和朋友游玩的时候，吃着美味的食物的时候，买到新的东西的时候，那种喜悦并不是谎言，明明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等到这一切的结束我又一次感到空虚，不知道该干什么，不知道怎样才是更有趣的，有什么东西是还有趣的，我发誓我真的努力过了......”
“但事实是，你没有找到，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不是吗？起开，你现在坐的地方我也要扫，到那边我已经扫好的地方去。”我用扫帚顶顶她的鞋子，看起来还很新，不过管她呢，她要是想死还有必要自己的鞋子？
女孩有些生气地鼓起脸颊，说：“我明明在说严肃的事情，你非要这样破坏气氛吗？”
“因为我想赶紧扫完回家玩游戏啊，最近彩六新赛季要开了你知不知道？今晚更新呢！”
“比起我的话题你现在更在意的是游戏吗？我好伤心，我在遗书里一定会加上这件事的。”
那家伙笑了笑，看来只是在开玩笑，因为我也一样。她老老实实地换了一个位置，我继续清扫，回答她刚才的话：“这里有一个来自中二病没事瞎想想出来的古怪哲学，想不想听一下？”
“当然。”
“这个世界其实可以分为四种人的。”
“哪四种？”
“想活下去的人，想死的人，不想活的人，不想死的人。”
“感觉前两个和后两个的区别不大啊，想活下去不就是不想死吗？”
“喜欢的反义词就是讨厌吗？不，是漠不关心。我刚才说的也是同理。想要活下去的人，指的是那些拥有梦想、拥有目标，有着明确的目的，知道我想干什么，我想完成什么，所以我想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我的目标；
想死的人，指完全对活着没有任何欲望的人。他们不会只是偶尔，而是拼尽全力做到一切可以让自己死去的事情。他们不会拖沓地苟活，死就是他们的最终目标。给我钱、给我权，我不要，我就是想死；
不想活的人，指的就是你这一种。对死很恐惧，不认为死就是最好的结果。虽然总是说着要死，但总是希望能有什么改变，能有什么能阻止自己，能够拯救自己。我其实是想活着的，但这个世界并没有让我活下去的理由。”
女孩笑了笑。“差不多吧，不过你的形容把我说的很丑陋唉。”
“自杀的人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也是，自杀的人本身就跟懦夫差不多吧。”
“但评定者是谁呢？是哪种人？人是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的，换句话说他想死就可以死，人没有必要一定要活得伟大，那要这样那些还未出生就流产的生命岂不是连诞生过的意义都没有。你没有必要嘲笑自己想死的选择，有很多人甚至都做不到这样的决定，其实他们更可悲。”
“哪种人？”
“第四种人，不想死的人。一生碌碌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就是不想死。没有活着的目的，但就是不想死去，害怕死亡，畏惧死亡。而他们逃避的方式就是拼命地让自己活着。为此机械化地工作，漫游一样走在大街上，但偶尔也会想着，我究竟为什么活着啊？没有答案，但也不想死去，这就是第四种人。”
女孩没有说话。
“决定去死也需要勇气。活着有时候比自杀更丑陋，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拼命地活着，很丑陋，但却有很伟大，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就是会觉得很伟大。”
“你觉得你是哪种人？”
“我觉得......”我犹豫了一下，“第四种人吧。”
“这世上最多的就是这些人吧？”
“是的，没错。不过这也只是一些中二的想法罢了，算不上哲学，也算不上真理，只是瞎想，只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么巧？我最喜欢的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了！真理去死吧！”
“那还真是巧了。”我把垃圾和尘土收成一堆产起倒到门口的垃圾桶里，把扫帚和簸箕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你要回去了？”
“我说过我还有游戏要玩呢，当然要回去，要不是跟你聊天耽误这么久，这会儿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真绝情，事后就翻脸不认人。”
“......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想干嘛？”
“我想录下来以后当材料用。”
“什么材料？”
“你看，你长得怪漂亮的，而且声音也好听，如果平时遇上我说不定会追你的级别。想想你要死了怪可惜的，资源利用嘛，拜托你造福一下社会啦~”
女孩用冰冷地眼神瞪着他，但很快就笑了出来。“行吧，你把手机给我。”
“你真的要录？”
“你不是要吗？”
“哇哦，我就知道学姐你一定是个好人，我早该知道你跟你告白的！”
“行了行了，收起你的客套话吧。”
她接过我的手机，打开录音器悄悄地对着手机说了一句话后重新把手机还给我。我接过了，收起手机后我再一次问道：“所以？你还是打算自杀？”
“啊，你果然是为了这个做出刚才的事吗？”
“不，那个是发自真心的。”
“包括告白？”
“包括告白。我喜欢你，学姐，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孩子一定会很健康。”
她狠狠地给我脑袋来了一拳。
“我明明是认真的，你很过分唉。”
“除非你有恋尸癖，我觉得你会找到一个还活着的比我更好的人的，你是个好人谢谢。”
“你要是不加后面那一句我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我无奈地苦笑，"看来你还是不会改变想法。”
她笑了笑。“快回去吧，注意车，你是第四种人不是吗？注意安全，赶紧回家啊。”
“你让我想起了我妈。”
我们相视一笑，我重新穿好因为扫地而解开的衣服，推开门离开了天台。
“你叫什么名字？”
她问了我最后一个问题，我说：“在乎吗？你明明马上要死了？”
“谁知道呢，也许我会在地下用你的名字诅咒你？”
“哈哈哈，很好笑。”
在关门的时候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她只是静静地笑着，然后我关上门，那便是我看见她的最后一眼。
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封锁线在昨天我们对话过的天台底下的那个花园里拉开。警方拒绝透露详情，校方也竭尽全力抑制不好的流言。但那些防不住的言论终于传到了我的班上：据说是有人死了。但我却一点也不惊讶。
之后也许警察会找最后进过天台的我对话？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比起这些，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录在我手机里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
‘这是录音：你这个骗子。’
她没说谎。
她诅咒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