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正经的异世界正史 14 另一条道路

放弃，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

你所需要做的，只是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仅此而已。

但是，哪怕是只有一瞬，只要你曾经拥有过力量，改变命运的力量。那种自由感，能让你永远无法忘怀。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拒绝投降，为什么我们只能一直前进。

我们用折断的双手拿着武器，用折断的双腿伫立于大地，我们踩着兄弟姐妹的尸体前进。这种疼痛，这种刺入骨髓，深入心脏的疼痛，就是属于我们的力量。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只有此时，我们才是活着的。即使我们伤痕累累，即使我们全身骨折，但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我们拥有肉眼看不见的力量，我们拥有对梦想的执念，和疯狂。

为了我们的正义，为了我们的和平，为了我们的自由。

一艘巨大的黑色空艇出现在了魔都西里的上空，空艇气囊的蒙皮上，赫然印着魔王夏洛特的纹章。

今天是凯旋之日，众黑骑士们驾乘着空艇，先行回到魔都向议会和魔王报告战果，而收敛部队的工作则交给了下级士官们。

飞艇的停靠平台上，早已站满了欢腾的人群，留守魔都的民兵、警察，市内的平民，远征军的家属们，早已来到了飞艇降落场，等待黑骑士和烈焰守卫们凯旋。

而那位大人，永恒的夜之魔王正站在人群的中央，他一如往日穿着笔挺的燕尾服，戴着绅士礼帽，拄着手杖，看着巨大的飞艇在头顶停下，然后缓缓下落。

舱门逐渐打开，首先走出来的，是抬着伤员的担架，以及阵亡士兵的骨灰盒的士兵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颔首，表示哀悼。阵亡的士兵不算多，他们的骨灰会按照魔王国的律法，被烧成钻石，镶嵌在国民议会的大厅天花板上，成为魔都西里的夜空中的繁星。

随后，身着军人礼服的黑骑士和烈焰守卫们走了出来。

“贵安，陛下。”走在最前面的文森特，走到夏洛特面前，然后俯身行礼。周围的其他人也单膝跪下，向魔王致意。

“免礼，诸卿。”

“黑骑士次席，文森特. 莱因哈特，自前线凯旋，向全体公民、国民议会，以及魔王述职。”

“准，请说。”

“请等等，陛下，”文森特抬头看了看天空，不远处的空域，有三艘巨大的货运空艇正在接近，“在下希望以实物，证明我军之战果。”

有三艘货运飞艇来到了附近的空地上空，它们下挂着巨大的货斗，缓缓靠近地面。在它们下落到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时候，货斗底部舱门突然打开，一道金光倾泻而出。

贵族们随身的珠宝首饰，帝国骑士们的黄金铠甲，士兵们携带的金银货币，皇室女眷们的戒指项链，甚至国王的皇冠和权杖……无数奢华的黄金宝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就堆成了金山。

“我军击破了帝国军全部主力，歼灭人数在120万以上，具体人数还在统计，”文森特向夏洛特双手奉上了一枚金色的印章，“帝国皇帝率亲卫突围，我等未能将之消灭，不过，我军缴获了帝国皇帝玉玺，献于陛下。”

帝国御章，帝皇玉玺，传说中由初代帝国帝皇打造的圣物。据说持有帝皇玉玺之人，将征服世界。

但是，夏洛特拿起了帝皇玉玺，然后……

咔嚓一声，玉玺被他小小的手掌捏碎了，华美的印章瞬间就化作了无数晶莹的碎片，从他的掌心中流出。

“陛下？”文森特惊得目瞪口呆，”您这是……“

“从来都不是持有玉玺的人才能征服世界，而是征服了世界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玉玺，”夏洛特拍了拍手中的灰尘，“诸位谨记。”

“陛下贤明。”文森特轻轻点了点头。

和大多数信仰坚定的种族不同，夜之魔王夏洛特完全不相信任何神明，也不相信命运或者诅咒。不过，魔王国的公民们来自五湖四海，信仰着各种神明，甚至恶魔，但他也从不干涉其他人的信仰。魔都西里的大教堂里，也是平等地供奉着所有信仰的神明。唯有来自教堂天窗的一束阳光，会正好照耀到神龛前面祈祷的信徒们。

“那么，剩下50万敌军的情况呢？”夏洛特继续问道。

“是。我军俘虏了其中约5万人，全部为贵族女眷和仆役。包裹勇者在内，其他40余万敌军往南逃去了，大概会翻越哀恸山脉，返回帝国。”

就算是装备齐全的，行动有序的情况下，军队也很难翻越哀恸山脉，这一支逃兵要想翻山，恐怕必须付出一半以上的伤亡了。

“非常遗憾，由于突然出现了一位红色骑士，所以……”旁边的托尼插了句嘴。

夏洛特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关于那个红色骑士，伊丽莎白已经和我说过了。”

乌兰诺之战结束之后，公主伊丽莎白就展开传送魔法，回到了魔都西里，所以她应该已经把战斗过程告知夏洛特了。

“我已经了解情况了，诸位辛苦了，接下来你们回家休息，准备几天后去国民议会述职吧。”夏洛特招呼大家离开。

“是！”

黑骑士们在人群的欢呼中离场，朝着马车站走去，留在夏洛特面前的，只剩下了一个异常纤细高挑，长着细长的双耳，脑后巨大的金色马尾辫一直垂到大腿的女性高等精灵。她走到了夏洛特近前，近得几乎可以贴到夏洛特的身体。

夜之魔王夏洛特的身材很矮小，不过，作为魔王他是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形的，保持如此矮小的身高，据说是为了缅怀童年时代的某位故人。

身形高挑的女性高等精灵——安妮. 卡捷琳，走到魔王近前，单膝跪了下来。她没有低头致意，而是笔直地看着对方的双眸，眼神中荡漾着热切和温存。

“欢迎回家，安妮。”夏洛特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嘴角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回来了，夏洛特。”安妮伸出双手，把他抱在怀中。周围的人群并没有为她的举动所惊讶，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安妮。”魔王夏洛特也抱住了她纤细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不，我一点都不辛苦。”安妮摇了摇头，把夏洛特抱得更紧。

传说高等精灵是多愁善感的种族，所以在其不算漫长的历史中，涌现出了异常之多的浪漫故事。安妮. 卡捷琳是魔王国的第一位黑骑士，她最初侍奉魔王，后来又负责照顾公主伊丽莎白。但她与其说是魔王的部下，不如说更像是家人。

安妮在魔王面前的言行举止，与一般黑骑士大相径庭。虽然魔王非常重视礼节，但她对魔王的失礼和出格的行为，却能得到允许。她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拥抱魔王，可以对魔王直呼其名，可以不对魔王行礼，典礼的时候也可以站在魔王和公主身边……

不过，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她得知魔王亲自找到了勇者，还交付了“雷枪”的时候，她气得差点哭了出来。

“不好意思，安妮，可以拜托你过两天帮我办个事吗？”魔王的口气很轻，就像是在拜托多年的朋友，或者家里的兄弟姐妹帮忙一样。

“不行。”安妮拒绝了，不过口气并不强硬。

“欸~为什么？”

“因为你跟勇者的事情让我很生气，而且我也累了。”

“唉，对不起啦，我不该没经过你允许就把雷枪送人，请你原谅。”

“下次把家里的东西送人的时候，一定要提前跟我说。”

“好的……”

安妮就像家里的长辈训斥孩子一样，对魔王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有人猜测她是魔王的姐姐，也有人说她是魔王的养母……总而言之，她和魔王之间存在着非同一般的羁绊。

“行吧，姑且原谅你了，”安妮摸着魔王的脑袋，长吁一口气，“那么，你要拜托我做什么？”

魔都西里，国民议会大厅

“黑骑士托尼. 马尔克斯，请开始你的陈词。”议长斯芬克斯对托尼说道。

乌兰诺战役已经结束，包括黑骑士次席文森特在内，所有黑骑士都需要前往议会大厦述职，而现在，议会正在审理剑圣. 托尼未能完成战术目标，导致乌兰诺附近的帝国军主力安全撤退的问题。

“是，吾等烈焰守卫，奉命与安德森的线列步兵队，一同夹击帝国军主力，然而很遗憾，由于遭遇一名红色铠甲的帝国骑士，导致夹击行动失败。”

“那么，请继续陈词你为何会因一名帝国骑士而失败。”

“因为那位红色铠甲的帝国骑士，其武艺极其惊人，他在13秒之内导致烈焰守卫4人阵亡，20余人受伤，其中6人永久性残疾，即使吾亲自与之交战，亦无法迅速取胜。”

听到了难以置信的陈词，议会的议员们开始议论纷纷。众所周知，黑骑士是魔王麾下最为精锐的团队，无论是战斗能力，还是战术技巧，应该都是无人可出其右，而现在帝国竟然出现了一位足以和黑骑士托尼并驾齐驱的强者，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那么，托尼. 马尔克斯卿，你对此人评价如何？”

“恕在下直言，恐怕，此人综合实力与首席黑骑士——特蕾莎，不相上下。”

议会哗然，所有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甚至连议长斯芬克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首席黑骑士特蕾莎，她是仅仅凭借其名字，都能让魔王国的议员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存在。

“那么，马尔克斯卿，你有把握应付此人吗？”

“恕在下直言，吾个人希望，议会诸位能允许吾招安此人。”

“什么！？”议会大厅再次哗然。

“此人勇冠三军，而且智勇双全，是难得的人才，如果能将他擒获，一定能使魔王军如虎添翼。”

“唉……”议长叹了口气，环顾大厅四周，周围的议员们在议论纷纷，看样子分歧很大，“那么，马尔克斯卿，你先退下吧，容我等继续商议。”

“是。”托尼鞠了一躬，转身离场。

那个名叫拉瓦斯的红色骑士，确实是很有实力的人才，就连托尼自己，都差点命丧其手。而且当时托尼自己也有些急了，毕竟，他的同僚安德森命悬一线，而魔王最亲近的两个女性——安妮. 卡捷琳和公主伊丽莎白也都在附近。如果这仨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所以托尼当时的攻击也有些过于急躁，差点让对方抓住破绽。

如此年轻的人类，竟然就有这等实力。一想到万一对方不愿意投降，自己就不得不将之手刃，托尼就觉得很可惜。

托尼走在议会大厦的走廊上，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到他的身上。“唉……”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要是一切都能按照计划的发展就好了。”

一个月之后；黑石要塞市政大厅

帝国军在魔王国的作战，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惨败，剩下的40多万残兵败将仓皇南逃。翻越哀恸山脉之后，由于高原反应和冰雪气候，这40多万败兵只剩下20万了。

但是，帝国依然公开宣称，帝国军已经完成了远征的第一阶段的目标，现在正要进行第二阶段任务，也就是向南进军，控制黑石要塞周边地区。

在黑石要塞的市政大厅里，幸存的帝国贵族们又开起了盛大的化装舞会，庆祝帝国军远征第一阶段的“完全胜利”。

小红穿着素雅的黑色晚礼服，站在大厅舞池旁，看着大厅中的歌舞升平。和出征前相比，大厅里翩翩起舞的贵族们少了许多，皇帝带着禁卫军直接回到帝都去了，剩下的公爵和伯爵们，被要求在黑石要塞驻扎一段时间，然后再回到各自封地。

“哎呀哎呀，没想到闻名遐迩、威名远扬的魔王军，也不过如此嘛，在我军的浩荡军势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拉瓦斯一手托着一只高脚杯，一手背在背后，走到小红跟前说道。

拉瓦斯的口气充满了轻浮和戏谑，让小红感觉有点不舒服。

“帝国败得这么惨，菲尼克斯阁下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美丽的勇者小姐啊，你可说错了，我们可是歼敌30余万，胜利完成第一阶段所有目标，怎么能说是败了呢？”他的脸上挂上了嘲讽的笑容。

“唉，你真的是……”小红感觉有点头痛了。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勇者小姐？”拉瓦斯突然收起了笑容，声音低沉地说道。

“嗯？倒是没有关系。”小红被对方突然转换的神色吓了一跳。

拉瓦斯领着小红走出大厅，来到了外面的花园。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式庭院，茂盛的灌木组成了巨大的迷宫，迷宫的中央矗立着巨大的雕塑，那是人类帝国初代帝皇的雕像，他正手持宝剑高举过头顶，带领人类远征军走向胜利。

不知为何，帝国军占领了黑石要塞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市政大楼的花园中央，树立起这么一个巨大的雕像。

“勇者小姐，现在，你对帝国的感觉怎么样？”拉瓦斯领着小红在狭窄的灌木迷宫中，慢悠悠地散步，他的语气中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轻浮和戏谑，反而充满了严肃和沉稳，甚至连腔调都变得低沉了起来。

“我……可以说实话吗？”小红感到有些犹豫。

“直说无妨。”

“我感觉……这样的帝国是没有未来的。”

“哦？”拉瓦斯双手背在背后，走在小红前面，“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说不清楚，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给我很不好的感觉。”

没错，自从小红被召唤到异世界，她几乎一直都在享受着上流社会的待遇：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有佣人送上精致的美食；每天都有无数贵族公子，赠送华丽的服装和贵金属打造的首饰；所有人都对她彬彬有礼，把她奉若上宾……

就个人待遇来说，除了有些过于繁重的战斗任务之外，确实没什么特别值得挑剔的。但是……

这一切都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个名为卡斯蒂利亚大陆上发生的一切，都远远不如她在异世界小说中看到的那么浪漫。

明明进入了工业时代，却还存在兽人奴隶的人类帝国；多次放过了勇者小红的，善良而优雅的夜之魔王——夏洛特；团结在魔王的旗帜之下，为了某种不被帝国人理解的信念而死战不退的魔王军；以及……因为实行着两种完全相反的制度而彼此对立的人类和魔王……

小红是人类，自然有义务为人类而战，但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太异常了，甚至令她陷入了自我怀疑。

“是吗，原来就连勇者小姐都不太明白吗？”

“我确实不是很明白。”

他们二人走到了迷宫的中央，站在了人类帝皇的雕像脚下，帝皇正高举着宝剑，俯视着他们。拉瓦斯仰望着帝皇，背对着小红，悠悠地说：“勇者啊，我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万世一系之帝国吗？”

“嗯？”

“人类帝国并不是历史上出现的第一个国家，世界上也从未有过永世不灭的王朝，那些王公贵族们，口口声声说着‘吾皇万岁’的时候，他们是否想过，帝国凭什么能够成为历史的例外呢？”

“……”

“就算是那位，被尊为神明的初代帝皇，也只不过是通过残酷地镇压一切反对者，血洗整个南卡斯蒂利亚大陆，才确立了自己的地位。”

——他也只是一个顺势而为，冷血无情的刽子手罢了。

拉瓦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愤怒，让小红脚下升起了一股寒意。

“你……你的意思是……”

“帝国只不过是一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们，为了维护既得利益，把不合理的苦难施加给其他人的工具罢了，”拉瓦斯转过身，直视着小红的双眼，“这样的帝国，真的是正确的吗？这样的体系，真的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吗？”

——你不这么觉得吗，勇者？

好像终于听明白了拉瓦斯的话，小红惊讶得睁大了双眼：“拉瓦斯，你难道……”

“勇者小姐，”拉瓦斯的双眼仿佛能放射出光芒，“我要从内部改变这一切，改变这一切的理所当然，这一切的蛮不讲理，这一切不由分说的，强加于人的苦难。”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的力量。

“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

“没错，我要用自己的双手，改变帝国，改变整个卡斯蒂利亚大陆的命运。”

小红惊讶得说不出话，她自从来到异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见识的人。而且……怎么说呢……她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

“你和魔王有一点像呢……”小红情不自禁地如此说道。

“我也这么觉得，”拉瓦斯微微一笑，向小红伸出了手，“开辟了一条完全不同于帝国的道路的，夜之魔王……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想我们一定很聊得来。

小红也笑了，她握住了拉瓦斯的手：“如果是你的话，大概真的可以做到吧。”

——我愿意帮助你，拉瓦斯. 菲尼克斯。

第二天，拉瓦斯向幸存下来的最高级大公爵——勃艮第公爵进言，希望派遣小红，去遥远的巨龙群岛，寻找那些曾经与初代勇者结盟的巨龙们。

巨龙在初代勇者死后，就远离了人类帝国，前往了遥远的巨龙群岛。现在帝国军新败，已经没有实力与魔王军正面抗衡，所以帝国需要与巨龙们取得联系。派遣现任勇者作为使者，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勃艮第公爵接受了拉瓦斯的提议，让小红立即启程了。

拉瓦斯把自己的战马和佩刀送给了小红，还一直把她送到了城外。小红骑上战马，与拉瓦斯相视一笑，然后点点头，转身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