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挚（2）

关掉油烟机，男人把装好煎蛋的盘子放在餐桌上。蛋边微焦，蛋白柔嫩的煎蛋是女孩最喜欢的。看了眼挂钟，赵云挚准备去把女孩叫醒。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砰砰砰。】 【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行！】 深吸一口气，赵云挚轻轻推开门。 鹅黄色的被子团成一团，枕头瘫倒在床尾。书柜大开，书籍散乱，或摊开或重叠，霸占了床上大部分空间，只留下床中间堪堪够人睡觉的位置。 女孩钻进床底，白皙光滑的腿部露在外面，浅绿色的裤子只遮得到大腿根。她正在床下找什么东西。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夏别夕应了一声，慢慢从床下蹭出。 强烈的视觉冲击已经让赵云挚红了脸，床板蹭起女孩的短衫，露出一小截腰部。男人的脸红透了，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侧过头，他只敢用余光偷瞄。 【你，你在干嘛？】 【哼哼哼！给你看个好东西。】 女孩语气颇有些自得。从身后摸出小布袋，夏别夕跳到男人面前。小手拉开绳子，包里装满零钱。 【我在房间里找到好多零钱，数了数有好几十块呢！】 抖了抖布包，包里的硬币发出一阵欢呼。称的女孩的笑脸愈发得意。 【我平时买菜剩了不少零钱，你要不……】 【老赵啊老赵，这种事情的乐趣是零钱本身吗？】夏别夕摇摇头，语气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乐趣本身是找啊！是寻宝诶！寻宝你懂吗！再说了我缺那仨瓜俩枣嘛！你看你，还是不够懂我……】 【……呃当然虽然这方面确实不够懂我，但是！】注意到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赵云挚，女孩话头一转，【但是你真的很懂我喜欢吃什么类型的煎蛋！这点就很不错！】 抬手揉了揉赵云挚的脑袋，手臂滑下顺便搭在男人肩上。夏别夕费力搂着赵云挚走出房间，看到桌上的早餐时，女孩眉眼弯弯，脚步轻快的走去洗漱。 【今天你要上班吗？】 【嗯，学校有课。】帮夏别夕添了一点海鲜粥，赵云挚起身准备去上班，对着落地镜理好衣服。余光瞄到端着碗站在玄关的女孩，男人轻咳一声，侧过微红的脸。 【我还在吃早饭诶，你也不嫌脏。】嘴上嘟囔着，女孩还是用纸使劲擦了擦嘴，搂着男人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洗干净等着！你下班回来我再给你亲个大的！】 【咳咳咳！】 赵云挚脚下一个踉跄，磕巴说完再见后便落荒而逃。 喝完碗里的海鲜粥，夏别夕把脏碗筷收进洗碗机里。一个猛跃扑到床上，被书角磕到大腿，疼得她呲牙咧嘴了一阵。从包里拿出布袋，女孩开始思考这些零钱要怎么花出去。 【死女人还活着吗？出来尝尝我家新品呗。】 【哟，还有这种好事呢？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味道的黑暗料理？】 翻着漫画，夏别夕翘腿趴在床上，手机里传来对方气急败坏的说话声。互损了几句之后，女孩脑子里灵光一闪，捏了捏布袋，她答应了对方，自愿担任小白鼠。 换好衣服，女孩顶着一头鸡窝跑下楼。从楼道的阴影跳到阳光里，皮肤先行感受到了夏天的体温。她大跨步跑进梧桐树下，在树荫里放慢了脚步。 河岸的风刮过，蝉鸣鼓噪耳膜。看着地上树影斑驳，光碎落在大片灰色里。夏别夕望向天空，突然觉得这样的大晴天，如果忽略了高温的话还不赖。 经过梧桐树，道路尽头便是甜品店。拉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夏别夕长叹一口气，站在门口感受冷风。 【到了就赶紧滚进来！别站在门口当门神！】 看到打扮艳丽的女孩，夏别夕先是瞪大眼睛，接着极为夸张的捂住嘴，【天呐！你居然背着我偷偷打扮！文酱你变了，我们再也不能做好朋友了……】 【拜托大哥，我是要做生意的人，】熙文翻了个白眼，从冰柜里拿出做好的甜品，【给，我家的新品……哪像你，被老赵养在家里，现在都快要养废了……你别那副表情！快尝尝！】 看着碗里的芋泥球，夏别夕谨慎的用勺子刮了一点。在熙文凶狠的目光下，女孩眼睛一闭，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把勺子塞进嘴里。 夏别夕的表情变化极为精彩，看的熙文一阵冷笑。她伸手掐住女孩的脸，用力揪了揪。 【我奉劝你的狗嘴最好能吐出点象牙来。】 【……好吧，还可以，挺好吃的。】 芋泥搭配椰奶，是夏别夕最不能拒绝的搭配。而原本顺滑的芋泥中，不时还能嚼到一点脆脆的东西。 【嚯，你在芋泥里面加了马蹄？】 【对啊，还不错吧～】 【挺好的点子，就是不像是从你脑子里想出来的。】 在店里吹了阵冷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腮帮子。夏别夕环顾四周，发现这家店还是和以前一样。墙上粘满了便利贴，有些剥落的也被文熙拿胶带贴牢了。木制的桌板上摆有不同颜色的塑料花，即使是假花，上面也不落灰尘。 店里一共就六张椅子，和十几年前一样。夏别夕刚搬来的时候，这家店也是这个布局。墙上的挂画陈旧。吊扇很早就不再投入使用，扇叶有些发黄，像是在上面涂了层夕阳。 吃掉最后一口芋泥，夏别夕走到收银台前，在熙文眼前打开了布袋。旁边的塑料筐是专门放现金的地方，女孩把袋里的零钱都抖落了进去。对着熙文扬了扬下巴，夏别夕笑的不怀好意。 【一共是六十七块三毛六，您老要不仔细数数？】 【……你莫不是来消遣洒家的？你都数过了我也懒得数了，说吧，你要些什么东西？】 翻着小说，熙文只是在夏别夕抖落零钱时抬眼看了看，其他时候注意力都放在了书上。空调呜呜吹了一阵，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女孩挑眉，望向夏别夕。看着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女孩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 【说实话，有时候我看到你这副死样真的挺无助的。】文熙感觉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就那啥，你开小灶炒份土豆丝给我呗，】夏别夕含情脉脉的握住熙文的手，【我想带回去给老赵尝尝，剩下的钱帮我搞成高配西米露和甜豆花吧。】 【所以……你那天是炒失败了吗？】熙文颇为嫌弃的抽出手，合上书，起身准备去做西米露。 【肯定失败了啊！虽然两盘都被老赵吃完了，】夏别夕叹了口气，【但是还是你做的好吃，我想让老赵吃点好的。】 就算我做的再好吃，在老赵心里肯定还是这丫头手艺第一。熙文心里这么想着，看着夏别夕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了姨母笑。 【这样，你在这里陪姐玩一天，晚上姐给你整点大餐！】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快来让小妹我嘴一个！】 赵云挚推开门，发现女孩不在家的时候失落了一阵。把西瓜冻进冰箱，刚想挽起袖子做饭，男人突然想起夏别夕跟他说过今天吃外面的东西。失落感加重，男人坐到沙发上，左手碰到了电视遥控器。 呆坐了一会儿，赵云挚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打开电视，一来就是女孩最喜欢的电视剧。他端正坐姿，盯着屏幕看了一阵。 遇到搞笑片段时，他也试着扯起嘴角笑了笑。等一集放完进入广告，赵云挚把电视关掉。室内的寂静感仿佛海浪卷来，室外再热闹，也都与他无关。捏着手机的手垂着，男人轻叹一声。 打开手机，翻到通话界面，关掉；切到社交软件，关掉；锁屏，再次打开手机，视线停在时间上。八点了啊……赵云挚很想问问女孩什么时候回家，很想和她说说话。胡思乱想着，纠结犹豫着，男人抱着女孩最喜欢的娃娃，看着太阳落山，慢慢闭上了眼。 【老赵老赵！我回来了老……】 推开门，夏别夕兴高采烈，把手里的东西举得很高。刚想跟赵云挚炫耀，却看到靠着沙发熟睡的男人。女孩瞬间消停，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把东西轻轻搁在餐桌上，夏别夕慢慢挪到男人身边。看着抱住玩偶的结实手臂，女孩动手戳了戳，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捏了捏。 嚯！这都不醒是吧！那我可就…… 感觉唇上刮过湿热的触感，赵云挚皱了皱眉，刚想睁开眼，手里的抱枕瞬间被人夺走。小黄鸭被手指攥到变形，刚好挡住女孩的脸。 【你！你不准抱我最喜欢的娃！】女孩十分心虚，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第二喜欢的可以给你抱！然，然后快来吃饭！】 说完，夏别夕连拖鞋都没穿便落荒而逃。 赵云挚一头雾水，还是洗了手坐到桌前。看着女孩打开盖子，露出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男人看向那份土豆丝，了然了女孩的意思。 【怎么样，这土豆丝好吃吧？我特意让文酱给你炒的！】夏别夕咬着筷子，眼睛亮亮的看着男人，期待他做出点评。 【……是挺好吃的，】赵云挚嚼的很慢，轻轻点点头，【回头我去请教一下，问问她是怎么炒的。】 【啊，那还是老赵你做的土豆牛腩更好吃一点。】 【那你明天想吃吗？我到时候去买……】 【啊不，明天我想吃番茄牛腩，早饭我想吃小汤圆！就是红糖的那种……】 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封好冻回冰箱，夏别夕刚想回房间看书，突然听到赵云挚的咳嗽声。男人脸颊微红，打开冰箱，拿出一小盒西瓜放在女孩面前。 【盒，盒子里面都是西瓜心，应该是最甜的部分，然，然后……】 从冰箱里抱出整个西瓜放到桌上，夏别夕发现这个西瓜已经从中间切开了。看着男人期待的表情，女孩把西瓜掰开—— 西瓜被挖空洗净，露出干净的白瓤。女孩看着站在中间，肤色粉嫩的小猪存钱罐。看了看男人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粉嫩存钱罐，又看了看男人期待的表情。最后实在没忍住，夏别夕捂着肚子开始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赵你这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咋这么好玩啊！】 看着笑出眼泪的夏别夕，赵云挚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反应。等女孩缓过来，他捏了捏拳头，声音有些干涩。 【你，你不喜欢吗？】 【不不！我很喜欢！】夏别夕用力点点头，擦掉眼角的眼泪后，她便把存钱罐拿起来。晃了晃，硬币碰撞的声音响起。 【诶，话说里面有多少钱啊？】 【有，有二十枚一元硬币，】赵云挚轻咳一声，说话声小了些，【还，还有五张一百的纸币……】 【嗯？老赵你说啥？】夏别夕把存钱罐放在自己耳边晃着，没听清男人后面说什么。 【没什么……】 赵云挚垂着头，手握的很紧。偷偷观察着女孩的表情，等夏别夕不再玩存钱罐之后，男人有些别扭的开口问道： 【你早上说的那个，还，还作数吗？】 看着女孩疑惑的神情，赵云挚鬼使神差的撅了撅嘴。发现女孩更加疑惑之后，男人又羞又急，起身逃回了房间。 刚坐回床上，还没调整好心情，手机突然发出消息提示音。摸出手机，赵云挚看着屏幕，慢慢瞪大了眼睛。 【更大的亲亲我已经给过你了！鉴于你刚刚睡着了，所以现在我准备——】 消息发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赵云挚觉得心如擂鼓，身体有些发热，抬手松开最上面的纽扣，他有些无法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敲门声响起，男人还没想通，迷迷糊糊的走向门口。 【呼——】 带着好闻柠檬味香气的风刮过，赵云挚感觉有头发蹭过自己的手臂。接着，他略干的嘴唇上盖上一层湿软。 男人垂手站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女孩就已经后跳了一步。看着女孩抿唇笑着的小脸，赵云挚怔在了门口。 【就，就这样了！晚安！】 关门声响起，赵云挚这才勉强清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湿热的感觉好像还残留在上面。用手臂横盖着自己通红的脸，赵云挚慢慢靠门坐下，嘴角是难以控制的笑意。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在干什么啊啊！！！ 夏别夕无声尖叫，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第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的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