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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2-02-20 14:45 作者:宣穆子  | 我要投稿

一阵阵雷声震动着,大地上的万物都感到恐惧,纷纷逃窜。雨滴落在漆黑的鳞片上,也有些顺着两颗没有任何眼睑包裹的透明眼珠向下流去。这双赤红眼睛的主人丝毫不顾雷风暴雨,只是一动不动地感受着这个瞬息万变的伟大世界。古老的巴地山林密布,地势险峻,而在这层峦叠嶂中,盘踞着一条巨蛇,纯然乌黑,青首赤瞳,只以大象为食。正是它,这条无名的蛇,这条被人类以它故乡之名称谓的蛇,沉浸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中,感受着生命,感受着活着。时光已过三载,腹中的食物消化殆尽,巴蛇张开嘴,缓缓蠕动着腹腔内部的肌肉,推动着一堆沉重的骨头,从胃至食道,直达口部。巴蛇将它们尽数吐出,它们很沉重,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它们原属于一头亚洲象,一头十分巨大的成年象,如今,只剩下这堆累累白骨,从这更为庞大的蛇的口中吐出。多么令人赞叹啊。

过去,大禹氏划分九州,一路远行,使水土安流,并铲除了诸多鬼神与怪兽。当他来到巴地,亦曾与黑蛇相战。战事甚疾,然而巨蛇屡屡以攻为守,却并不在夏禹出现劣势时发动进攻,只因它深知,就算杀死大禹,也不过徒然招来东北方人类的仇恨罢了。禹于是收起攻势,对它说道:“我知道你并非淫于杀戮的妖邪之物,还是早早离去吧。我将把这里归为华夏之疆域,迁徙民人于此居住。山林虽然危险,但却总是会有因为各种原因进入这里的人。他们若是见到你,必定心生畏惧,然而弱者为了保护自己,亦将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自然的规律。为避免两败俱伤,就请你离开这里吧。”巴蛇回答:“曾经天帝命我守于巴子之山,就算你是人类中的圣王,又怎能令我违弃天帝的使命呢?况且自你以后,人类的势力将会愈发强盛,扩张到地上的每一个角落。即便离开这里,又有何处可以前往呢?我在这里生活多年,早已习于隐匿,若非如你一般的神人,必定难以发觉我的存在。而我则将谨守天帝之命,不会主动侵犯你的民人。”

巴蛇知道,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它已经历过一切。当有巢氏在林中搭建树屋以使民人避免遭受野兽的侵害时,它偶然从神乌的颂歌中,听闻过他们的事迹。当燧人氏用钻木取火的方法使民人摆脱生食所致的病痛时,它偶然从远方的浓烟中,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当伏羲氏调合元气,统一部落时,它不经从祥和的南风中,注意着他们的生息,偶尔产生好奇。而当神农氏寻觅草药,来到巴山时,它第一次见到了人类。他长的颇似东南方的猿类,只是身上未有浓密的黑毛,却披着虎豹之类的皮革,而在头顶与下颌长着白毛,很有精神。他向巴蛇询问关于建木的情况。巴蛇告诉他,往东沿着一条不太深的河水走,将会在岸边见到一棵枝干如牛的大树,那就是他要找的了。不过不要走得太远,再往东一些生活着窫窳,它的身体像老虎,头像龙,可能会把他吃掉。是的,一定会把他吃掉的。他是如此渺小,却来到这大荒密林之中,必定难以生存。值得赞叹,从他们生活的地方来到这里,他竟能够毫发无损。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巴蛇料想他是被吃掉了。后来,当它再一次向东北方观望时,浓烟依旧不断地升向高空,却夹杂着刺鼻的焦灼味;南风依旧吹拂,却非祥和如初。他们的烟近了,却不再使它好奇,原来他们也和这林中的飞鸟走兽一个样,只知填饱自己的肚子罢了。

不知何时,它久违地把青色的头探出山林的树冠层呼吸,空气中的纷乱竟然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望向东北方,见到一条大龙盘旋在天空,龙身上乘坐着一个与之前询问建木的同类的生物。他们到底是有奇异之处的,不仅能说话而已。过了几日,又一个无毛的猿类生物来到自己面前。他手中拿着斧头,身上满是伤痕,精神不如从前来过的那个人。它心中不免失望,以为所有的这类生物都是一个样的。它问他:“你为何来到此处?”他答道:“可敬的山神啊!不久前我们的首领轩辕黄帝离开了这尘世,驾着飞龙去往天神的世界了。我们这些人民就打算在地上建筑庙宇祭祀他。听说这山中有许多非凡的树木可以取材,我才大老远赶来的。山中野兽很多,我受了不少苦头。也只怪我没有昔日神农氏的本事,在山林中能与动物维系和谐。自神农氏衰弱,百年以来,我们人间战争不断,正是轩辕黄帝平息了乱世,我们才得以安宁。但愿您能准许我砍伐一些树木,以建筑庙宇纪念伟大的轩辕黄帝啊!”巴蛇向他询问了人类的历史,以作为伐取林木的报偿。它于是终于知晓了自己曾经耳闻目染的一切。它最后问道:“你头顶与下颌的毛发,为何不是白色的?”那人回答:“只有老了才会变白啊。”

两千多年后的战国,一位中年人端坐在案几前,思索良久,用毛笔蘸了蘸墨水,轻轻一笑于竹简写到:「一蛇吞象,厥大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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