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田史“诗”（1）黑血之战
你见过历史的诸多可能吗？
但是很遗憾，历史只有一种可能，未发生的事情不能定义为历史。
但假如，有一位见证者把所有的走向都目睹一遍呢？
那么这些历史还是不是“存在”的？是否也可以归为我们熟知的历史的一部分？
或许这就是史官的责任吧。
由史官确定真实发生、亲眼所见的历史，才不会因为缺乏观测者而产生“异闻”。只有被史官亲眼见证的历史才是真实、才应当是被普罗大众熟知的事实。虚构、编造、掩盖、删改对于史官都是大罪。
这些都是史官背叛自己职责的体现。
稗田阿求放弃了自己的职责，是“罪”。
你，稗田阿诗，也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也是“罪”。
稗田阿求在迷茫中浑浑噩噩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但是你，就逃得掉吗？
你当真认为你能逃得过九世的因果，摆脱自己身上的“业”？
稗田阿诗，我们诅咒你。
我稗田阿礼、稗田阿一、稗田阿尔、稗田阿未、稗田阿余、稗田阿悟、稗田阿梦、稗田阿七、稗田阿弥诅咒你，因果将在你身上呈现，你将陷于我们御阿礼的“业”，永世都无法解脱！
在这历史的无限可能中，赎罪吧。
我们的使命，我们为了维护历史所承受的一切，都因为你和稗田阿求而付之一炬。我们的功业成为了虚无，我们珍视的一切即将土崩瓦解。而你也将看着你所爱的一切陷入无穷的苦难中。
你将——
“你们已经成为历史了！”一个成熟女性的声音在阿诗耳边响起。阿诗从黑暗中缓缓抬起头，一个僧侣从黑暗中走出。
“圣白莲？”
“‘罪’是可以洗净的，‘业’是可以斩断的。因此稗田阿诗啊，就像你让那个孩子解脱、断绝了第九代的执念一样，再去斩断前面九世的因果吧。”说罢，圣白莲将一个熟悉的红衣人偶递给了她。
“这是，爱丽丝的蓬莱人偶？”
“带上它，踏上属于你自己的旅途，它将成为‘第一位觉醒的人偶’，与你共同承受诅咒、承受前世的因果。接下来，你将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历史、去见证被编织好的伟大戏剧、去见证一切被剔除的可能……这些无限的可能都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随后在旅途的‘终点’，你将与‘她’重逢；在使命的尽头，你将重获新生，不再是‘稗田’，不再是‘御阿礼’，而是‘阿诗’。”
圣辇船落入水中，这是阿诗在被圣白莲传送走前的一瞬得知的命运。
随后她落入阴暗的天空，看见了地上纷扰的战场、空中纠缠的两支军队、无数条巨大裂缝和远处那照亮了整个世界的光芒之树。她突然惊醒，回过头发现手中的扫帚，于是立刻激活了它，让她牵引自己平稳地逃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蝙蝠翼的羊头人袭来，扫帚自动回避开那足以将阿诗的头卸下的斩击。阿诗掏出八卦炉，对着那恶魔就是一炮。但一次性八卦炉不具备杀伤能力，那恶魔只是被推开了几十米远，又张开血盆大口朝阿诗飞扑过来。
阿诗扔掉一次性八卦炉，转而从包里摸出某种说是魔法药水其实是化学试剂的易爆物，直接甩在恶魔身上炸裂开。恶魔终于被击落，但这里的空战又引来了更多相似的恶魔的注意，于是它们成群结队地朝阿诗追上来。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阿诗急忙在包里反复倒腾，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藏在里面的蓬莱人偶。
“欸？师父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并不记得蓬莱人偶为何在这里，但至少她知道操作方法。于是她操纵蓬莱人偶从包里飞出，从人偶裙底掏出长柄斧。那斧头迅速膨胀到几十米长，蓬莱人偶奋力一挥，就将空中列队飞行的几十只恶魔连腰斩断！
“噢噢噢噢噢！原来本小姐的人偶操作技术不比爱丽丝差嘛！”阿诗自夸道。
就在这时，阿诗头顶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无数只恶魔又从那里飞出，朝着阿诗俯冲下来。
阿诗还没意识到头上的危险，却见无数道光枪从不远处射来，阿诗连忙躲开，发现那些光枪的目标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头顶那些恶魔。光枪将那些恶魔尽数击落，但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朝着阿诗抓来，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一枪刺穿了那恶魔，回身用清脆的男音用某种古老的语言朝阿诗喊道：“外乡人！快离开这！”
只会家乡话和一点点英语的阿诗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听得懂对方的语言，转头望去，对方是一位骑着白色天马的金发俊男，长着一对尖耳朵。这种样貌令阿诗想起了某个前段时间在旧地狱举办活动的嫉妒妖怪，但二者有明显的区别。
“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个世界来了。”阿诗还一头雾水，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用对方的语言回答他。
“看到远处那发着耀眼的圣树了吗？那是‘瑞文戴尔’，我们圣树精灵诞生的地方，也是我们的主城，前往那里吧，那里将会有指引你的人！”
阿诗正想朝那地方飞去，一个更加巨大、大概有几千米长的裂口在山间显现，挡在了他们与那圣树之间，就如同一张年代久远的画作掉了漆。
一双爪子从那里伸出，抓住裂口，硬生生从内往外掰开，为那之后的本尊现身腾出了空间。它的出现，伴随着山野的咆哮、闪电的嘶鸣，血红色的雾气如同密布的阴云从那里涌出，无数蝙蝠翼眷属有如细小的蚊虫，作为先锋朝着圣树的方向突袭过去。
“它们的目标是圣树！”那精灵举起长枪，召集附近所有骑着天马的同类集合，“回防圣树！回防‘瑞文戴尔’！”
天马们仰天长鸣一声，随后化作无数道金光朝着那道大裂缝冲刺。那速度远不是阿诗的扫帚可比的。在这支天马大军闪现到远处的战场上后，阿诗发现有一位落单的精灵骑士，骑着天马悬浮在空中，迷茫地望着同伴的背影。阿诗以为他受伤了，飞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那忧郁的精灵回答道：“美丽的外乡人啊，请允许我倾诉：以我们伟大的创世神、至高的母的名义，我不能参战，我谨记她和众天使的教诲，坚守自己的使命。刚刚救您一命的，是我们最令人尊敬的精灵王尤达，他和她的妻子最先摘下智慧之果，因而被选为王。而智慧的赐福被我们的母平等地降临到每一位圣树精灵身上，我们因此洞察自身的命运。
但是我得知的使命，却是不参战，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同胞们牺牲。我无法将这件事告知我的同胞，亦不愿看着他们牺牲。但我过于弱小，我没有王的那般智慧，亦没有他那般力量。如今我的勇气也备受质疑，我可以与战友同死，但是那又是在逃避我身上的使命。我可以拼死一战，但无法左右注定的结局。”
阿诗听不懂他这一通胡言乱语，但是她曾经听爱丽丝提到过魔界的事，知晓圣树与圣树精灵的存在，于是问道：“你们的神呢？创造你们的神，她在哪里？”
“她在圣城撒拉，我们已经派我们的子嗣去通报。但这场战争毋需劳烦她动身，因为守护瑞文戴尔是我们的使命。”
“那就去啊？！情况都这么紧急了，还在这怀疑人生？你也不希望我告诉爱丽丝，圣树精灵里有个像你这样丢人的家伙吧？”阿诗嘲讽道。
听到“爱丽丝”这个名字，那精灵惊讶地问道：“您认识神的女儿、我们的公主？”
“当然，我可是她徒弟。我和她一起来的。不过不幸的是，我们的船翻了，那个尼姑好像把我们所有人都传送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忧郁的精灵眼中突然亮起了光，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对阿诗肃然起敬，举起了手中的枪，缓缓言道：“以神的名义，圣树之子——奥兰多·圣树向您致谢，感谢您为我指点迷津，伟大之女的弟子啊，我的眼前已无阴霾与犹豫。您也无需担忧她，神之女现在安然无恙。”名为奥兰多的精灵郑重地朝她敬礼。
“倒也不必这么郑重啦……等等，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儿？”
“很遗憾，我并不知道。但是命运必会引领她出现在您面前。天马莱格拉斯啊，不必为我驻足了，去追上你我的同伴吧。”说罢，奥兰多便骑着天马朝着大裂缝的方向赶去。
阿诗挠挠头，自言：“奇怪的家伙，圣树精灵都是这样吗？”于是她索性也跟上去，但她不会傻到去对付那裂缝中的庞然大物，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可不能在找到同伴们前就白送性命。
说起来，这种撕裂空间的具体表现，和某位隙间妖怪很像啊。阿诗望着远处那千米长的大裂缝心想。在直线飞行了一段距离后，她尝试绕开那正对着自己的裂缝。但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不知是那裂缝太大还是自己飞得太慢，无论她飞多久，那裂缝的“正面”总是对着自己。而所有的恶魔也从那里铺天盖地地涌出，与圣树精灵的天马军队交战。
战场极为惨烈，精灵们死战的不只是天上那些长着蝙蝠翼的羊头恶魔，还有地上那些千奇百怪的魔物，种类之多、造型之奇特，就连幻想乡的妖怪们都比之不及，若自己还肩负着御阿礼的使命，说不定会把每一种怪物都记下来，编成图鉴吧。
突然，一道有如闪电的光线划过。阿诗的半个身子差点被轰飞，她站在扫帚上朝光线射来的方向望去，居然是从那圣树的方向射来的！并且接二连三的光线不停地在朝自己射击，那里的家伙该不会把自己当作敌人了吧？
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裂缝中的浓密红雾吸引，在那红雾中，漆黑的影子若隐若现，影子的宽度有一百多米，仅仅只是这种大小，就让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很快，某个生物的头从那里伸了出来。
那是一种有着骑士头盔构造的鳞状纹路的头部，但是总体轮廓却好似鳄目科动物的鼻子，随着它真面目的逐渐伸出，阿诗终于看清，那是只存在于西方神话中的巨龙的头部！它从异界而来，朝这世界俯瞰，猩红的双眼隐藏在深邃而坚实的眼窝之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红光。精灵们立刻对那目标发起攻击，来自圣树的炮击、精灵们的光枪，击打在它头上却有如雨点敲击大地——毫无作用！
那巨龙一百五十米长的全身终于从红雾中显现，漆黑的鳞片上有着类似树皮的纹路，而自后脑勺蔓延到尾巴末端的背鳍则散发着紫红色的幽光，忽明忽暗。两双厚实的大腿在空中向后伸展开，而前端的双爪则保持着向上抓握的姿态，有如在炫耀自己的力量。而最令人感到压迫的还是它那三对有如巨石般厚重的恶魔翼，展开共有两百米长。它飞行速度就连那些天马都追不上，双翼的微微振幅就能将天马军队吹散。而它本体则如同一尊石像那样一动不动，似乎不需要什么动作就能将一切阻碍它的事物毁灭！
精灵王尤达硬顶着那股由巨龙的移动所卷起的狂风，在长枪上汇聚所有的雷电，朝着那巨龙的眼睛奋力一掷。但那巨龙眼球一转，只是朝他一瞪，雷电枪就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挡住，扩散至消灭！
精灵王并没有黔驴技穷，而是轻轻地抚摸自己的爱马，贴在它耳边温柔地说道：“帕西瓦尔啊，勇敢的天马之王，我的挚友，你在我心中如同我的妻子海诺。我们圣树精灵与天马一族的命运并不会在这里抵达尽头，就由我们代表至高的创世主撒拉芙、伟大的辛达林、光辉的瑞文戴尔向那黑龙降下审判！为这个世界、为了我们的母、为了辛达林，开辟出新的未来！”
天马帕西瓦尔仰天长鸣，随后全身发出了耀眼的金光，额头上长出了一根尖刺状的独角，朝着黑龙的眼球以无限接近于光的速度冲刺而去。而精灵王也拔出长剑，帮助帕西瓦尔在角的顶端汇聚力量，只是短短一瞬，它们冲破了黑龙瞳孔释放的力场，即将刺中它的眼球！只差一米！只差短短一米！但那黑龙的红瞳却释放出更为猛烈的立场，将天马的独角和精灵王的剑震碎！但它们依旧在冲刺！在奔驰！精灵王在手心汇聚出自己毕生的力量，终于，一道冲天的光芒从黑龙的头部射出、爆炸，滚滚青烟冒出。
黑龙的右眼被戳瞎了，它发出一声咆哮，周围一切事物都被震碎！就连远处的阿诗都感到鼓膜剧痛。在刚刚那舍身一击后，天马之王神形俱灭，而尤达则一身重伤，朝着地上落下去。
“我的王！”幸存的圣树精灵奥兰多骑着天空中最后一匹天马俯冲下去，接住了尤达。而头顶的黑龙则调转了方向，朝着远离圣树的方向暂时撤离。
阿诗赶到奥兰多身边，此时奥兰多正抱着奄奄一息的尤达，跪坐在地上。
“不！尊敬的王啊，智慧的精灵王尤达！您的命运不该在此终结！请原谅我忤逆了命运，没能与同胞同生死，但是我亦不愿看着您连使命都未完成就死去！您不会有事的，强大的精灵王尤达，圣树之子，我的兄弟！我和莱格拉斯将会载着您回到瑞文戴尔、回到您妻子的身边。”奥兰多流着泪忏悔道。
“不，圣树之子奥兰多。我知道的，虽然我们全体圣树精灵都受到了智慧的赐福，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我是吃下了智慧之果的人，所以亦知晓全族人的命运。奥兰多，知晓命运者。我知道你的命运与我们都不同，你的命运不会在这场战争中结束。你须等待，等待‘力量’的结果，等待那伟大公主的归来，那时才是你使命的开始。
你无需自责，我的兄弟奥兰多。此战之后，包括我坐守瑞文戴尔的妻子海诺——吃下果实的另一人，所有的初代精灵都将死去，除了你以外。但是无需忧伤，死亡对于我们圣树精灵而言，只是回归圣树，化作瑞文戴尔的落叶罢了。而我与我的妹妹海诺交合而生出的具有缺陷的后代们，将与新的种族——人类产生无尽的恩怨与悲剧。
你无需卷入他们的纷争，只需牢记自己的使命，‘巡礼者’奥兰多。正如圣树结出智慧之果那般，在无人问津的大森林、世界的边界，一棵来自异界的巨树扎根了。在它结出力量之果的时候，就是你的使命开始的时候，去摘得它吧，‘游侠’奥兰多，在它结果前，你不能再以圣树之子自称，从此将无人知晓你的身份，你须进行千年的流浪，‘游侠’奥兰多。
知晓命运者啊，正如我们提前得知的命运，给予那黑龙最后一击的将是精灵王。但在出征前，我已宣布海诺为新的精灵王。在她之后，我们生下的双子——海兰与亚兰将成为双子精灵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命运。你终会与他们站在对立面，毋须犹豫，到那时，你便可以展露自己的身份了，‘游侠’奥兰多。出发吧，开始你千年的流浪，直到力量的结果。”说完这话，他将目光投向站在不远处的阿诗。
“伟大公主的弟子啊，我知晓你来此的原因，但距离那位公主的驾临还有漫长的时间，前往圣树吧，去见证这一幕戏剧的终结，随后前往新的时代。”说完，尤达便缓缓闭上了眼，化作了一片枯叶。
圣树落下了一片叶子。
这是阿诗见证的第一场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