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第一章】【少女前线】
第一章 追忆
最初的故事要从2062年7月说起。
最初的疑惑要从“何者为人”问起。
路德维希·冯·伏尔松格，独处于安全承包商格里芬的S09战区，其前线基地的医务室内。当四周清静下来时，他就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或许是触景生情，每当眺望窗外辽阔的东欧平原，和广场训练的手脚健全的人形们，路德维希的脑子就不禁胡思乱想。
双腿好歹保住了膝盖，但双臂连手肘都缺失了，甚至声带、肺、横膈膜都切除了一部分的自己，身体质量的三成以上都是人形的零件。假如人形是不同于碳基生命体的另一种生命形式，那么，自己是不是站在了两条生命之道的夹缝上？
路德维希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偏头望着蓝天，今天好像听不到那些少女的枪声了。
胸口的铁肺就像厚实的板甲，侧卧都十分困难，因为金属会增加一侧肌肉的压力，带来电池的负担。如果不配置金属义肢，连吃饭都是折磨，更遑论排泄这等私密的行动了。路德维希在德国就听过不少，残疾老兵由于抑郁症自杀的报告。当初不解，如今释然：重度残疾者的人生与健全者的是不同的，当生活不能自理，人的尊严与骄傲也渐渐失掉了。
忍受残疾，并坚定生活，这需要莫大的毅力与勇气。把损失的自尊重新建立是漫长而苦痛的过程，路德维希越是反省自己，越是敬佩那些坚强活着的老兵。不过，他自己不算，他并不是战争致残的。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东线战场上，他曾是一名坦克战车长，很难被流弹或破片致残。
自柏林转移到新苏联，时间大概有两个月了。
异乡的文化与语言让他有些犯难，即便由于战争他对俄罗斯人并不陌生，但他每次都要好一会儿才能明白医生说的是什么。姑且庆幸俄罗斯语与德语同属印欧语系吧，依靠自身的“特殊能力”，迅速掌握同语系的俄语并没有想象中的百般波折。然而，新苏联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战胜，隶属原德国、今民主德国的路德维希，要毫无芥蒂地生活在战胜国的土地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抵达异国他乡困难重重，路德维希本是不愿前来的，但一年前的那次骇人听闻的事件改变了他的想法——蝴蝶事件。这件事发生在新苏联的乌克兰，由于信息封锁，该事件并没有引发全世界的关注。作为昔日陆军第三集团军装甲师少校，路德维希还是从一位战友口中得知一二：铁血工造的超级AI接管了公司所有权限，封锁公司并启动了人形，杀死了附近包括铁血雇员在内的所有人类，开始向外扩张势力范围。
在新苏联内，受到此案波及的平民超过两百万，死亡人数难以估计。联合国并未重组的今日，面对铁血超级AI的进攻，世界各国的高层居然装作无事发生，实在令路德维希遍体生寒。这是促使路德维希离开故土，羁旅异乡的最大缘由：为蝴蝶事件的早日解决贡献一份国际人道主义的力量。
为了尽快适应即将的工作，路德维希在等候任命期间，浏览了一些允许公开的情报。现实比他的想象凄惨三倍以上。格里芬是一家民间企业，而且是英国人格里芬·莱恩爵士与苏联退伍军人伯鲁泽维奇·克鲁格联合组建的。姑且不论那神似罗克萨特主义阴谋论的口号“更新世界的锋芒”，格里芬实际具有的武装力量只能与警察相比，而组织方式更类似敌后游击队、特种部队。
这对路德维希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他并没有指挥特种部队作战的经验。尽管铁血主力被苏联的军用人形大军吸引，格里芬的主要职责只是铲除小股游散的铁血人形，或者盗取某些机密情报，代替苏军解决一些高风险、高回报的“送命题”。但在一年后，苏军继续和铁血主力打得有来有回，路德维希幡然醒悟，这群苏联人是把乌克兰北部当成军事技术的试验场了，铁血工造就是沙包制造机。
祖国战败了，变成了东德。路德维希虽然遗憾也没有办法，但是对蝴蝶事件暴露出来的AI危机感到了很深的威胁，他并不介意作为志愿军人，与苏联人合作对抗铁血。然而，事实是克鲁格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或许克鲁格与他的旧上司卡特准将都给不了。路德维希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一名战术指挥官，指挥一支特种小队。
想到这里，路德维希又是一叹。
咔嚓——
医疗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您好，初次见面。”
轻盈的脚步吸引了路德维希的注意。
亭亭立在门边的，是一位银色短发的妙龄少女。莹润的紫眸仿佛泛着水光，白皙娇嫩的肌肤在午后的慵懒日光中，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完美奢华的身姿比例不似人间的丰彩。她的气场很特殊，不像人类，也不太像人形。路德维希略微抬头，被金属接口覆盖的右上臂摸索着摁动按钮，把床头升起来，平视她以示礼貌。
“……你好。”
路德维希明白她是人形，但从未在窗外见过她。
“伏尔松格指挥官，十分惋惜以如此唐突的形式会面，是我擅自决定怀着最直率的态度来见您，请不要怪罪。”少女的音调中有一丝冷清的意味，与她的和煦笑容并不相配。
“……没关系。”路德维希木讷地点了一下头，随即一愣，“等等，你叫我什么？”
“伏尔松格指挥官——我叫您‘指挥官’。即日起您就是格里芬的战术指挥官了；而我是您的副官，军用人形RPK-16，日后请多关照。”少女——RPK-16欠身鞠躬，而路德维希——现在已经是指挥官了，他还沉浸在惊讶中。
“您的后勤官已经有任命了，我带您去见她——首先，我先帮您把义肢装好吧。”
“啊……这么突然……好……好的，麻烦您（вы）了，RPK-16小姐。”
“噗哧——”RPK掩嘴一笑，“指挥官，您呀说话可真怪。”
“……抱歉，我的俄语说的不是很好。”指挥官回忆一下是词还是语法出错了。
“没有，您的语法是对的。只是，您用‘你’（Ты）就可以了；您可以和我更亲切一点，”RPK放下手提箱，其中装着精致的维修工具，并转身从房间角落的仪器里把义肢取出，“没必要加上小姐，我哪担得起小姐的称呼——16、RPK，或者拉碧卡、拉索涅卡，或者您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指挥官本想询问军衔，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在军队，格里芬恐怕只有职位高低之分。既然自己是上司，没必要约束下属有意亲近关系的行为。
“我来之前阅读过您的简历了，很荣幸担任您的副官。”
RPK处理义肢的手法很娴熟，可以想象经过了专门的练习。
“……”指挥官不禁苦笑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在战场上做过什么。”
毕竟指挥官曾驾驶坦克和机甲，击毁了苏军78台机甲，127辆坦克。
“是啊，战争真是惨烈。幸好结束了。”
不知是没懂潜台词，还是浑不在意，指挥官没有感到蚀刻场中存在丝毫情感的波动。
“是啊……幸好结束了。”自己作为军人的使命早就结束了。如今国际形势混乱，各国内政破碎不堪，广大民众生活疾苦，指挥官明白必须向前看，战争的伤痛固不能忘，但也不能盲目复仇。
RPK为指挥官装好义肢、外骨骼与面罩，并检查气密性。
猩红的采集器指示灯亮起，证明一切正常。
嘶——呼——
嘶——呼——
铁肺呼吸声沉重而均匀，指挥官站起身，左右走了两步。
“感觉很好，RPK的技艺很不错。”
“您的赞美证明我在圣彼得堡的苦练没有白费。”
RPK一直微笑着，反而有些捉摸不透。她正要转身合上工具箱，指挥官却伸出了手。
“……您这是？”
“初次见面，我的副官，我是路德维希·冯·伏尔松格，今后请多关照……说句抱歉，我没办法用自己的手与你握手。”RPK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后又勾起优雅的弧度，伸出手紧紧握住，“谢谢。您的意志已经传达到了，我很高兴。日后我们一定可以合作愉快的。”
松开之后，RPK将叠放在工具箱上的一封文件袋交给指挥官，“这里是您的任职文书与一些必要的情报资料，请务必遵守首页的保密协议。”
“嗯，我看看……”指挥官翻了翻，除了花哨的任命书之外，只有特种小队成员的资料与指挥官的十七项权利值得一看，“我的小队成员们都有谁……四个人，这么少——RPK你也是战斗人员吗？”
“无论是载具驾驶、战地医疗、军械保养，还是持枪作战、电子入侵、文书工作，您都可以信任我。我是新苏联的最新锐军用人形，我的蚀刻枪械是轻机枪RPK-16。一般作为您的护卫与技师，若非您的指示，我不会投入作战。”
“十分可靠。我相信你，RPK。”
指挥官粗略浏览了一下内容，又把文件塞了回去，“都是突击步枪，不对，这位M4 SOP MOD2可以发射榴弹……真是一支特种小队。”内心苦笑着，暗叹克鲁格是不是搞错了他的专业，空降特种作战不是他的专长。若要推荐合适的三战老兵，他能列出一长串来，“我……哎，先见一见我的后勤官吧。”
“好的，您请跟我来。”
格里芬的前线基地堪称包含若干物资仓库与训练场的大宿舍，因为人形以“梯队”的组织形式结队，大概是四人一组。如此一来，一个梯队一间宿舍，大量梯队集结就需要大量的宿舍，修理渠、整备室等人形专用的场地都需要占用空间。
指挥官与RPK越过冷清的操场，前往相较之下小巧许多的作战指挥室。
作战指挥室内的战术地图边，站着一位年轻的橙发女性，戴着墨镜与发带，从娇小的背影估计恐怕刚刚成年。指挥官暗暗皱眉，他不喜欢少年兵。但是，若非深有苦衷，多少女性会愿意将青春年华投入到对抗铁血的军旅生涯呢？
他不打算询问缘由，至少现在不是时候，他必须尊重这位女性的选择。
“啊，RPK，你回来了。指挥官呢——呜哇！这这……”
略带稚气的面庞上充满了惊讶，以这幅表情说成高中生或许都能信。指挥官打量着自己未来的后勤官，而对方也在打量着指挥官。漆黑暗沉的外骨骼包覆全身，类似中世纪骑士铠甲的头盔缝隙里透出血色的光芒，指挥刀别在腰间，含盔甲达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十分具有厚重感与压迫力。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就是伏尔松格指挥官？”
“正是。”
连声音都是电子合成的，她忽然感到一阵赛博朋克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科幻光效亮得她睁不开眼，“呜哇哇——好厉害！我们的指挥官真有特色！”
“……”
指挥官的真实身体状况应是保密的，又或许只是没有周知的必要。克鲁格没有多事的习惯，这种小事扔给指挥官自己判断就好了。
“好了，格琳娜小姐，先向指挥官介绍一下您自己吧。”
“咳咳，说的也是。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格琳娜，未来将担任您的后勤官，叫我格琳就可以了——‘选择我们，加入我们！格里芬私人军事承包商，更新世界的锋芒！’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格里芬旗下的战术指挥官啦！”宣传口号很响亮。
指挥官再度认识到，自己加入的并非军事集团，而是承包商——说白了，还是商人。
“幸会，格琳娜……格琳。既然是后勤官，今后要多多拜托了。”
指挥官伸出手，与格琳娜握手。
“行！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全能后勤官！”
格琳娜拍拍胸脯，脸不红心不跳地自我标榜。突然，她又如梦初醒地一个激灵，慌张将一旁的简报递给指挥官，“我差点忘了——您看！这是高级代行官赫丽安小姐下发的文件，是一次救援任务。虽然有些仓促，还请您……”
指挥官坦然接过，同时问道，“我的小队成员在哪里？请她们来报道。”
“呃……”格琳娜神色尴尬。RPK摇摇头说，“AR小队在执行上一次任务时，被铁血头目的袭击打散了编制，如今在S09区流亡中。”
“意思是……”指挥官发觉情况有点难以启齿，“我们现在能出动的人形，只有你。”
“是的。”
“……我们有哪些运输车辆？”
“苏联制轻装甲车，不过是三战前的退役型号改装的。”
“……有摩托车吗？”
“您说摩托车……我记得有的，稍等我给您查一查。”
RPK绣眉微蹙，她好像明白指挥官的意思了。
虽然才见面不到半个小时，她却意外认定自己能猜中他的想法。
“您确定？……有多少敌军，我一个人也能解决吧？”
“不能单独行动。对方有头目在，我要直接观察一下铁血头目的作战能力，”指挥官将任务简要递给RPK，“你现在就去整备吧，完成后立刻出发。”
“摩托车是有的，有一辆。喏，这是仓库编位——哎！指挥官您干什么去？指挥室就在这里啊！”
“我和RPK出去一趟，先把这位VZ61接回来，再把我的队员们一个一个找回来。”
“啊？等等！您——您要自己去！？”
“请放心，格林娜小姐。有我跟在指挥官的身边，没问题的。”
RPK对格林娜的劝阻让指挥官颇感意外，她不像是会刻意兵行险着的人形。谁知RPK又悄悄地朝指挥官眨了眨眼，目光中绝对不止有自信的神采。沉默半晌，指挥官似乎对人形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RPK给人的感觉超越了单纯按照分层指令集而行动的AI。
“……真、真的吗？”
格琳娜并不了解军用人形的实力，一时间被RPK的气场震慑住了。
“当然是真的。指挥官亦非常人，您相信我们就好了。请筹备好后勤物资吧。”
脑补着那身外骨骼的超凡作用，格琳娜读过指挥官的简历，已知他乃三战东线战场的传奇坦克手，战绩辉煌刺眼，她的担忧与常识逐渐被权威击垮。
“好……我、我知道了。这就安排！”
RPK向指挥官狡黠一笑。
“……谢谢。”
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感谢并不需要；她的兴致好像更高了。
带着枪械与工具箱跃进摩托车的侧斗，RPK着手将机枪安装到侧斗的挡风镜开口里。指挥官瞧了一眼油箱，确认点火无误后就出发。他们飞快地离开了S09战区的前线基地，将安静的建筑甩在了平原的后方。
驶过前方的废弃公路，便会进入昔日的城市地带。当然，那边已经不可能存在任何活人了。S09战区算是外围的边区，大多数居民都在铁血来袭时逃出生天，但也有不幸的另一部分人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基地比昨日安静好多。而且也没有返回的车辆。”
“那是常有的事。”
RPK早已见怪不怪。她的态度无形之中肯定了指挥官的猜想。
“人类军队一般阵亡超过30%，就会考虑撤退了吧？”
“的确。但战斗至全军覆没的悲壮案例也不是没有。”
“对于人形而言，那是常态。如果救援得不偿失，整梯队抛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
指挥官瞟了一眼说这些话时RPK的神情。
她的面容仍然十分从容镇静，甚至带点可怕的玩笑意味。
“人类负责胜利，人形负责死亡。很合理的分工，不是吗？”
“……负责胜利的是政客，负责死亡的是军人。这与人形不人形没有关系。”
“是这样……的吗？”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以前也是当兵的，不会把你们低看一等的。”
“这种话，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
“什么意思？”
“指挥官，真正的人形是不会介意阵亡的。”
指挥官估摸不清此话中“真正的人形”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人形有心智备份，可以用备份素体“复活”，“……那你呢，RPK？我是说你自己。”
“至少我不介意。”
“因为可以复活？”
“因为那不是真的嘛！”
RPK压住被公路风吹乱的发丝，“人形的死亡是假的，我们没有‘真正的’死。”
“原来如此。真正的人形是假的，你想说这个……”
指挥官感到后面还有很长的话匣子。
“嗯哼！您很聪明，指挥官——您现在的行动很贪功冒进，却还是很聪明。”
话题被转移了。
RPK似乎不想一口气谈太多。
“……还得感谢我的副官小姐信任我。”
“小意思罢了。不过，格琳娜小姐恐怕不能负担情报员的职责哦！”
“嗯？传讯吗？不用……用不着。只要救到VZ61，就能得知失散队员的下落了吧。S09战区并不大，摩托车的速度绰绰有余。”
“既然您提前阅读过战区地图了，那么铁血人形的信息您应该也清楚。”
“是的，铁血人形的种类周全在小队作战方面是无可指摘的。”
“您以前的作战风格十分谨慎，但如今您还是这么做了。那么，我只能相信您有秘密武器了。”
“我的确有。”
“我是您的副官，我相信您就是了。”
RPK不再多说。她在侧斗里选了个舒服的坐姿，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
不久，摩托车通过杰斯纳河，靠近旧国境线边的城镇。明明午后的阳光还十分灿烂，这座小镇却是一副阴森可怖的氛围。指挥官拿出望远镜，只见前方镇头被不明物体塞满了，像是路障，而内部没有任何铁血人形的踪迹。
摩托车继续前进。
RPK收敛笑容，默然压低视线。
镇口的堆积物是累累白骨。
破碎的骨头一层压着一层，这里存在一条明确的分界线，没有任何一具骸骨滚落镇外。它们被集中堆放在马路中央，覆盖了皴裂的水泥路面，散落两旁的骨灰淹没了半截路灯，在风中扬起的灰沙触目惊心。时间过去如此之久，此处累计的骸骨仍至少千具，难以想象最初未能逃脱的不幸者到底有多少。
“他们是被屠杀的……连头骨股骨都打碎了……”
指挥官停了下来，观望一番，决定从城镇外侧绕道。他不想踩踏他们的骨灰。
“铁血工造为什么要清除人类呢？RPK，你能理解吗？”
“……我不希望我能理解。不过，”RPK闭上眼，节约算力，清空缓存，“我认为是碍眼吧。就像介意自己领土的野兽那样，把范围内碍眼的东西全都清扫掉了。”
指挥官知道她想说什么。在这里，人类如同垃圾一样被扔到边缘。
“一年以来，铁血似乎想又不想冲破格里芬的防线，我难以理解这种状态。”
“您说有蹊跷？”
“如果铁血真的想要突破防线，就应该在与军方作战时，分出小股精锐攻破格里芬，绕到军方后面前后夹击，进行包围战——格里芬的前线基地位置是不变的，但组织方式是游击队的。只要铁血派遣小队反复试探，不出一月就能摸清所有基地的位置。配合正面战场发动进攻，就能轻而易举声东击西地拿下格里芬，并突破军方与格里芬的联合封锁。”
“……”
“苏联军方迟迟不发动大面积进攻，显然是另有所图。铁血无法战胜钢铁洪流应有自知之明，却不立刻撕开格里芬的包围网，着实难以理解。”
“所以，您认为冲击防线只是诱饵，铁血其实并不在意是否突围？”
“是的。城市也不治理，并非为了占领土地。我怀疑它们在研究，或寻找什么东西——我更倾向后者。突围只是做给人类看的幌子，大屠杀是为了避免流民带走什么。”
“……或许您说的没错。”
“看你的表情，你也有自己的想法。”
“哪有，人形可不太聪明。”
“这个时候倒学会装傻了。”
指挥官还欲再言，RPK却提醒他。
“我们到了。前面就是VZ61的最后失联地点。”
这是荒废小镇东侧的农场仓库，与城镇的其他建筑物有三百多米的距离。
房顶凌乱的天线与一旁高耸的信号塔，证明这里已经被彻底改造过了。
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五分，天空晴朗，阳光刺眼。
“你能检测到友军信号吗？”
“没问题。”
指挥官迟疑了一下。
“……VZ61还在这里？”
“就在仓库。”
指挥官下了摩托车。
“对方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我想也是，毕竟是铁血头目呢。”
RPK从侧斗上取下机关枪，端在手中，“请问您的秘密武器是……？”
“就是我自己。”
呆了一下，RPK可爱地眨眨眼，愣在原地，盯着指挥官瞧了好一会儿。
“……自己？”
“——你待会儿关掉那位人形的视觉系统。我不希望清洗她的记忆，或者要求她做出什么超越义务的保证。”
“……等等、等等！这不合理！只是一个低级头目我还是可以解决的，您不能涉险！”
“到了这一步才开始怀疑吗？”
指挥官轻轻捏了捏RPK的小手，缓缓推开了。
“请你看好吧，我的副官。我请你见证，也请你保证。”
漆黑的铠甲在阳光中同样深沉，RPK的心也随之沉到谷底。
她必须阻止他，也必须打倒那名铁血头目。
下定决心，错过那道背影，RPK-16抢先向着仓库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