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四章 “遗世独立的少女” 第二节(下)

神秘之夜的黄昏(续)
十一月,低温让会议室里的一切都变得十分冰凉,刚一进门,一股寒气就直奔三人而来。宫羽兰从角落里搬出电烤炉接上电源,红色的光从炉子里传出,带来了些许温暖,然后她走到书橱前,拿出钥匙打开门,开始翻找起来。池谕佳示意牧知清就坐,然后走到在他的对面坐下。
“那么,咱们就直奔主题吧。”
牧知清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嗯,我晚上还有些事情,虽然不是很急,但还是不用拐弯抹角的好。”
宫羽兰又取出那尊水晶独角兽和画着魔法阵的书,走到池谕佳的身旁坐下,然后把这两样东西推到她的面前。
“其实我好奇的是这件东西在你面前的反应,这个东西的原理类似于机场安检时候的金属探测器,不过这个检测的不是金属。”
池谕佳脱下手套,把手放在独角兽身上,片刻之后,收了回来,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和上次一样,独角兽发出了微弱的蓝光。牧知清疑惑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把目光移向宫羽兰,然而宫羽兰依旧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阴沉地看着对面的他。
蓝光逐渐消失,池谕佳抬起头来,看着牧知清:
“你有没有见过你父亲占星时候的样子?”
“唔……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偷偷看到过一次。当时他在书房里面,捧着星象仪,站在窗边,在念着什么,记不清了,但是接下来我就看到,书房里出现了满天星辰的样子,围绕在他身边,十分好看。但是我也只是见过那一次,他也没有告诉我这些是怎么做到的,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这些是不是和我出现那些幻觉一样的东西有关联。话说,能不能解释一下这尊摆件为什么能够发光?”
池谕佳沉思片刻,并没有回答牧知清的问题,一旁的宫羽兰打破了沉默:
“把手腕给我看一下。”
“什么?”
“手腕。”
牧知清迟疑了一下,缓缓伸出左手。池谕佳轻声纠正:
“是右手,不是左手。”
牧知清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解开袖口,伸了过去。池谕佳前倾着身体,看着他手腕上一圈浅浅的纹路,伸出食指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向宫羽兰,点了点头。
“羽兰,你说对了。”
“那个……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搞懂你们的意思,这个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的,应该是胎记吧,不过这个胎记如此规整,我也觉得有些诡异。”
看着对面的牧知清有点疑惑中带着不知所措,宫羽兰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牧知清,这么跟你说吧,你的父亲不仅是占星师,而且还是一位魔法师,你手腕上那个环状纹路叫做术脉,可以看作是与你身体共生的神秘或者说是魔法源,而这个雕像则是用来探测灵脉的。刚刚我和谕佳分别注入了魔力(Mana),所以只会探测出除了我们之外的术脉。”
“这么说,手腕上的纹路,你们也都有?”
池谕佳点点头,卷起右手的袖子,展示了自己的有着更加丰富美丽纹路的手腕,然后补充道:
“只要有魔法师的血脉,身体内就会有术脉,通过术脉就能够施放魔法。你的脑海里的鹰和那个人的影像也许就和你的术脉有关,最接近的大概就是视效魔法,简单来说就是,把凭空的想象变成能切实感受到的现实。我已经回答了你之前的困惑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吧?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你要到羽山市来?”
“对不起,我没弄懂你这个问题的意思……如果是问原因的话,我是来读宗教哲学硕士的。”
“只有这一个原因?金晨协会没有叮嘱你什么?”
宫羽兰面色依旧阴沉,插话问道。牧知清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那个……你觉得我在这个问题上对你说假话,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宫羽兰耸了耸肩,摇着头感慨:
“也是啊……虽然有魔法师的血脉,但对魔法一窍不通的话,确实那些结社也不会和你接触——就像我父亲那样……啊对不起,请不用在意我说的话。”
池谕佳则是摇了摇头:
“也不能说你完全不会魔法……拥有魔法师血脉的人,天生会有一种最为基础的瞳术,能够看得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说到看不见的东西,请问三天前的晚上,你在这儿的后山树林中看到了什么?”
牧知清心里一惊,池谕佳的言语看似温柔,但句句如刀,直插内心中最深处的恐惧。那天晚上的经历由于太过于诡异,他不想再去回忆,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然而对面的宫羽兰一句话就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请务必说实话,除非是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想用下暗示这种让我不齿的方式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他叹了口气,和正对自己的少女给自己如沐春风的感觉比起来,宫羽兰无疑给他带来相当大的压力和不适。但是考虑到说谎与否的结果都没有太大差别,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把那天晚上自己的所见所闻,花了一刻钟对两人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池谕佳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说:
“这些不是你的幻觉,当时除了你之外,羽兰也在现场,目睹了仪式全程和你偷窥仪式的过程。”
“那之后的爆炸的声音是……?”
她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问题。宫羽兰在此之前嘱咐过她的话——“不要说我为了救他而使用魔法的事情”——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我们还在调查这群人的信息,但是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
“所以你们想让我来和你们一起来调查?我觉得我……”
“并不是这样,调查这件事情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宫羽兰的声音打断了牧知清,变得有些严厉起来。
“所以说牧知清,你现在还是先担心你的事情比较好啊……至少在我们找到这群人之前,请对身边的事物都留个心眼。”
牧知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补充道:
“说起来,你的脸色还是那么不好啊……英弘也说你昨天和今天都很累,你不要紧的吧?”
“啊……确实在这件事情上有些头大,根本没有头绪。但是你说的这些让调查似乎是轻松一点儿了,这一点还真是要感谢你。”
牧知清客气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表。
“不好意思,我现在得走了,晚上我还要去做家教一直做到十一点。总之今天谢谢你们帮了大忙了,以后再见。”
三人站起身来,牧知清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书籍,打开门离开准备会议室。
“等一下,有个问题问你,听完再走。”
稍微缓和了语气与表情之后,宫羽兰叫住了牧知清。
“什么问题?”
“假设一个这样的场景……大概就是,如果今年这场流感突然变得很严重,严重到已经要封锁疫区的地步——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任何情况下都不太可能发生——你身而疫区,但已经通过疾病检测,登上离开疫区的车辆的时候,有两个人向车走过来,一个是十分讨厌你的人,另一个是你从小到大要好的朋友,他们也通过了健康检查,而你只能带着其中一人离开,要选哪个是你的自由,你该怎么办?”
曾经祖父问过她的问题,只是修改了环境。无论怎么看,以人之常情,都是去搭救与自己相处多年的朋友,所以时至今日,她还是没有参透祖父的这个问题以及他的用意。可是牧知清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几乎是马上做出了回答。
“我想我会放弃离开的机会,让他们两个人离开吧,至于我……我想我不会离开疫区——归根结底,疫区外的地方,又有多安全呢?而且一个人与我关系的好与坏,并不是我衡量该不该救这个人的标准。”
他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个回答出乎宫羽兰的意料,她不由得问了一句为什么。
“救济和原谅是两码事,如果我的牺牲能够让更多人获救,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所以不管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仇人,我都会去拯救。我也许不会原谅我的仇人,但是这和我是否救他没有关系。”
宫羽兰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憋出来一句古板的话。
“你还真是像医生一样济世救人啊,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好人能有好报。”
“是么……还从没有人这么形容我。”
牧知清笑了,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消失在了会议室门外,只有发着呆的宫羽兰和默默整理着物品的池谕佳留在原地。
“那个家伙,有时候还真是让我没办法向他发火啊。”
宫羽兰无奈地感叹着。池谕佳突然在书橱前蹲下,捡起一个信封,打开来看了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羽兰,你看看这个。”
她把信纸递过来。宫羽兰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信封上没有任何关于寄出人和单位的信息,邮票邮戳都没有,信纸上的话也十分简洁:
“有要事相谈,请先生今晚工作完毕后前往安(あん)津(ず)工业园第二厂房大厅内会面,事情紧急,请务必前来,亦切勿告知他人。”
落款是白河教会。
“安津工业园不是在去年全球经济危机之后就已经被废弃了么……白河教会?白存郁神父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么?”
宫羽兰有些疑惑,池谕佳则是摇了摇头,掏出手机拍了一张信件内容的照片,然后轻轻地将信纸按照原本的纹路折叠回去。
“据我的记忆,白河教会不会使用这样的信封和封口方式,最好还是去找他一下问问情况。牧先生晚上十一点钟才做完家教,我们现在出发完全来得及。”
“好,那我们马上过去,然后晚上我们也去安津那边看看,到底教会找那家伙是什么事情,但愿不是要灭口。这个信封……那家伙如果发现了的话应该会回来取的。”
池谕佳把叠好的信纸放回信封,轻声问宫羽兰:
“他并不是协会认可的魔法师,甚至算不上秘仪师,你确定还要继续保护他?”
“虽然他是个会让我觉得很不爽的家伙,但是……这并不应该成为我救或不救的评判标准。就冲着刚才他的回答,我怎么可能忍心袖手旁观?”
仿佛是对牧知清不假思索的回答有所感触,宫羽兰也充满决心地点了点头。走出教学楼时,天已经晴了,夕阳照耀下,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宁静与和谐。她看着身旁的池谕佳,阳光从她发丝的空隙间穿过,往日文静的少女此刻也像猫一样,增添了一份洒脱。
远处的天边,一行飞鸟盘旋掠过,池谕佳看着它们,双手合十,开始祈祷着什么,声音之轻,连宫羽兰都没有听清楚她的祷告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