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绝望 ：第三十六章

夜晚降临。

夜琪部队整顿一番后，开始向白令海峡进军。

艾娜坐在悬浮步兵车中，看着皎洁的月光轻轻地从窗外透入这昏暗而温暖的车厢中。她的反物质狙击枪正安静地躺在腿上，散发着一丝丝的微弱光芒——与如纱的月光混合在一起。

步兵车正在悄无声息地快速行驶中，距离白令海峡24千米。

这次袭击任务同样很简单：摧毁美洲地区的ISNA防线，为大部队的登陆打开一个巨大的入口。但在这之前他们需要先突破驻扎在白令海峡的ISNA守卫军力——女王的指令是让他们直接进攻。

 

“距离战区16千米，初级戒备。”

 

大家激活了战甲的各项系统，纷纷戴上了头盔。艾娜按下头盔的锁定按钮，同时举起狙击枪，卸下弹夹，用扫描仪将那5发聚能弹检查了一遍——确认后，她将弹夹重新装回狙击枪，在车厢中众多的武器上膛声中拉上了枪机，关掉保险。

步兵车开始震动起来——护盾系统，还有车头的叶状盾甲，先后全部都打开了。

 

视线切换到ISNA白令海峡守卫者装甲部队这边。

“探测器发现移动物体。”一个维和步兵端着咖啡，正在守卫者坦克的控制室里打瞌睡。

“警告，检测到快速移动物体群。”

他打了个喷嚏，在喧哗的警报声中醒了过来。

“妈的，”他喝了一口发苦的咖啡，看了一眼显示器。“靠，它们来了……真猖狂，移动得这么明显……而且还没绕道？这是要搞正面攻击么……”他迅速敲打键盘，给每个驻军点发送了警报，同时叫醒身后睡觉的炮手，让他打开火控系统准备御敌。

“迅速集合！敌军来袭，二级戒备！”灯光从一个个行军帐篷里打开，嘈杂声也开始慢慢传开……维和步兵，甚至还有专员们的身影，在暗蓝色的灯光和武器箱中穿行着。

“守卫者编队，升起护盾。”

“火力点A2布置完毕。”

“重机枪小组B全部部署完毕。”

“电磁干扰装置已待命。”

夜色中，白令海峡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已经降临了死神的身影。

 

……

“N11，预备停泊。”

“收到，N13，继续行驶8公里。”

“这里是N15，提醒全队警惕行动，扫描器发现该驻军存在大量火炮单位。”

“明白，N15。”

艾娜倾听着广播中各分队补兵车驾驶员的交谈声，平视着前方。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她所乘坐的这辆悬浮车甚至都有些许的晃动感。紧接着，车厢内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

“呼叫N11！能听到吗？N11？”广播声中满是急促的呼喊声——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所有人员立刻部署！重复，立刻应急部署！N11车队已经失联，全体立刻战斗戒备。”

 

艾娜的脑中还没反应过来，步兵车两侧的扇门就前后打开了——大家没有多想，纷纷冲出去，在车头叶状盾甲的掩护下迅速寻找着掩体。但艾娜没有跑到远处，而是躲在了盾甲后面，通过盾甲间的射击孔，架起了狙击枪。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要跑太远。

打开远程狙击镜，她熟练地启动生命体辅助标准系统，以及热成像等夜间瞄准必备的功能。

视线中，一些塔状的物体散发着高温，不时地往这边发射着更高温度的能量弹——同时，那些草丛中的火光十分密集，敲打在夜琦运兵车盾甲上的子弹声似乎一直没有停歇的样子。

她没有犹豫，瞄准一个高塔物体——守卫者坦克架起来的炮台，扣下了扳机……

轰隆！那个高塔的温度下降了，但是没有被摧毁——而且，它还往这边发射了几枚能量弹。艾娜见此便迅速卧倒——猛烈的能量冲击波在盾甲前炸开，飞溅的泥土已经越过了盾甲的高度……

“可恶……”

不死心，她瞄向同一个方向，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一声巨响，那个高塔晃动了几下，才终于倒塌了……

这时，更多的能量飞弹朝这边飞来——甚至还有一些粗壮的集束，一齐轰击在了步兵车的盾甲上。

盾甲被炸碎了——艾娜也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出去了十几米。

她重重地摔在土地上，头盔中显示器的画面都被震得晃动了几下。

“啊……”背部的疼痛让她难以坐立起来。深呼吸几下，在漫天飞舞的光点中，她咬牙，侧身过去，试图用左臂将自己撑起来。

然而，她的双眼恰好在这一刻看到了整片战场的景象——涌上空中的火球，还有电磁武器的闪电，飞舞的子弹，密集到不时还会击中她的防弹盔甲……队友们的身影在这照亮夜空的火光中挣扎着，一个个地倒下，或是被爆炸的浓烟吞没……随后便消失不见。

步兵车也一个接一个地在人类的猛烈炮火中爆炸。留下的，便只剩四溅的碎片和焦黑的残骸。

她低头思索着……继续反击，只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下场将必死无疑。她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她头晕脑胀，四肢根本使不上力气……没一会儿，她便再次趴在了地上……

 

此时……ISNA某处任务控制中心。

“前线发来汇报，他们成功守住了白令海峡！”一个握着耳机的通讯员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对周围的同事喊道，“而且无伤亡！”

顿时，大家愣了一秒，随后又是一个通讯员——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汇报了同样的消息。

随着好几个通讯员的欢呼声，整个办公室才反应过来——他们胜利了！

前排的一些指挥官高高地扔起笔记本，奋力地握拳拥抱彼此；所有人都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走下来，兴奋地大声欢呼……前面几个围在沙盘周围的上将也满脸自豪地相互握手，随后在沙盘上指来指去。

“是的，就该这样！”许多指挥官大声欢呼道，“那些外星人也不过如此！”

整个任务控制中心全都沸腾了起来，仿佛正在举行一个聚会似的——就差饮料和零食了。

“赶快把这个好消息通报给司令！”有人喊道，“这样我们营联就立功了！”

 

……

似乎是昏迷了许久，她才清醒过来。

准确地说是一些噪声将她吵醒了——睁开眼睛，她发现天空依然是黑的；时间已经是凌晨。

这时，隐隐约约的，有些许飞行器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半空中有数十个球形的飞行器正在烟雾弥漫的战场上慢速盘旋着——不时地有扫描器的光芒出现。

艾娜没敢喊出声，因为她看到了这些探测器上的炮管以及ISNA的标志。

正当她想开溜的时候，迎面却撞来了一个飞行器——那个暗白色的球体中央亮着一条发光的竖线，在这茫茫烟雾弥漫的战场上显得格外阴森。

“嘟！——”

飞行器毫不犹豫地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并启动炮管，开始向艾娜开火。

艾娜来不及躲闪，身上的护甲先是帮她挡住了几发激光弹，随即在她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启动左蹄上的护盾发生器，生成了一个高密度的实体盾，挡在飞行器和自己的面前。

她举着盾，向左一个侧翻，想找到空隙启动飞行动力来逃离这里——然而，随后赶来的更多飞行器破灭了她的希望。

“该死！”她察觉到身后有飞行器在靠近，便再次向右后方跳去，举起盾，把这架飞行器的激光弹也纳入护盾的防御角度内。

越来越多的飞行器加入到了对她的攻击行列中——她也深知护盾的能量即将耗尽，而且说不定人类还有更多的飞行器在赶来的路上。她思考一下后，便猛地启动了飞行动力——举着护盾，径直撞向了离她最近的那个飞行器。

——砰！她将护盾狠狠地砸在了那个无人机的外壳上，将其当作一个跳板，利用撞击的力量，一跃而起——她同时打开激光爪，顺势摧毁了后面的那架飞行器。

引擎喷出了火焰后，飞行系统终于上线了。

她开足动力，一面躲闪着身后飞来的激光弹，一面向夜空中飞去……

身后，4架飞行器追了过来——依然在不断地向她开火。“非要把我弄死吗……”艾娜向后看了一眼，咬牙自语道。她随即开始向下俯冲，并展开了规避动作。

那些ISNA的AVX无人机拥有同样高的灵活性，对艾娜穷追不舍。身后飞来的激光弹不时打到她的盔甲上，让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夜空中的繁星不见了踪影，定位系统也不知为什么没有信号——艾娜只能靠电子指南针在空中盲目地向东飞行——她唯一知道的是，这次袭击任务的最终集结点是在亚洲，这说明亚洲地区可能驻扎有先前的马国主力部队。因此继续向亚洲进发是当前的首要决策。

突然，一个激光弹击中了她的翅膀——似乎是正中引擎盔甲的薄弱地位，左侧引擎爆出一团蓝色的火焰，便失去了动力。

“什么？”她惊慌了起来，企图通过加快左翅的扇动频率来弥补缺失的动力……然而没多久，一股钻心的烧灼感从左翅传来——引擎的火焰烧穿了隔热层，滚烫的燃料倒灌到了她的护甲内部！

“啊！”她咬着牙，拖着剧烈的疼痛，希望能在往前多飞一段距离……可是，背部的总动力系统再次被击中薄弱地位——头盔显示器上迅速出现了一则动力缺失的警告，艾娜的飞行速度也开始渐渐下滑……

同样地，身后的无人机开始越逼越近。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无人机，还有着火的左翅，抬头遥望了一眼孤独的月亮……最后，她闭上双眼，收起翅膀，开始向地面急速俯冲……速度之快，足以让所有飞行器失速。

艾娜别无选择，她试图屏蔽掉左翅的疼痛（其实已经没知觉了），静下心……她微微张开嘴，对地面发出了一声尖啸。

身上的绒毛在狂风中飘动着，两只耳朵不顾狂风的席卷，永远对着前方——静静地，没有回音。

她再次发出一声尖啸。

这一次，她那双敏锐的夜琪耳朵似乎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背后的无人机早已不见踪影了……

但她清楚，一旦自己停下来，无人机就会迅速追来——它们之所以不敢以这样的速度俯冲，是因为它们没有机翼——球型无人机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急速俯冲——如此的速度下，它们单靠推进器是无法爬升的。

又是一声尖啸——

这次，她清楚地听到了回音。

“距离800米……”她心中估算出了这个数字，随后双翅一振，开始减速……

突然，她的左翅又一次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翅膀上的伤口在被如刀刃般的狂风撕扯着。她顾不得疼痛，依然死死闭着嘴巴，聚精会神地计算着与地面的距离……

然而——黑暗中，她来不及思考，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她迎面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瞬间，她两眼一黑，顿时便没了意识。

 

赛琳娜丝正坐在空荡的，巨大的会议室中，面朝着那面巨大的玻璃墙——看着太阳系的容貌，沉思着……

“殿下！”

桌面上，准确地说，是桌面之中，一个小屏幕亮了起来——是那位负责夜琪部队的指挥官。他看上去神情焦急，甚至有些慌张，“殿下，夜琪部队失去联系了。”

“失联？”赛琳娜丝回头，目光瞥向了屏幕，“白令海峡的人类驻军有没有清除？”

“没有！殿下。”指挥官接着说道，“人类损失不严重，但夜琪部队似乎全军覆没了——很遗憾殿下，他们没能偷袭成功。”

“……有没有夜琪生还？”

“没有。目前那片地区已经不存在己方信号了。”

“……有没有可能是EMP干扰？”

“无法证实，殿下……”

“现在立刻派遣A型结晶无人机前去该地区侦察，用AI进行潜在幸存者评估。”

“是，殿下。”

 

屏幕关闭了。

赛琳娜丝依然在昏暗的会议室中沉思着……她的思维似乎没有停歇过一刻——就连睡觉的时候，她依然是在沉思中进入梦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喜欢沉思——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的地方。

美洲地区似乎成为了第一个僵持区。

但实际上，亚洲战线其实已经胜券在握了——攻下中国地区，随后大军便可直入亚洲腹地——即亚洲聚城。目前来说，白令海峡的失败并不会对整体战局产生多少影响，因为比较亚洲地区的局势相对来讲是更偏向于小马这边的——如果，没再出像这样的差错的话。

希望分析出来的报告能够带来一些好消息。

V 绝望 ：第三十七章

傍晚降临……

那轮红艳的夕阳——或者说，模糊的一团橙色，在浓密的云层外逐渐滑落。阳光在云层外徘徊着，想要拥抱大地，想要把金色的光芒带给黑暗中的人们……但阳光无能为力。它敌不过云层，敌不过那霸权的厚度——只能被反射，无奈地回到自己的出发之地。把遗憾，和痛苦，留给下面麻木的人群。

未来的颜色已经没有了饱和度。希望远在迷雾之上……遥不可及，也无可奈何。

 

唯有那次，那个蓝色的身影——打破了这看似永恒的黑暗。万物的黑夜顿时结束，迎接了光明的洗涤……世间肮脏的一切，都暴露在那具有温度的光辉下，绽放着未曾有过的光芒。

人们都不再麻木，他们在那个下午都忽然拥有了知觉。

因为天空中出现了他们等候百年的东西——终归，人类的灵魂终归感受到了未曾重视过的东西——比面包和牛奶更重要的，生命中同样无法缺失的事物。

 

但这光明，也仅仅存在了几天。

黑暗的力量令我们无奈——就连她，也将被这一切所吞没——昔日那个拖曳着彩虹，沐浴着阳光的身影，便已经不见了。

 

道威尔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夕阳浑浊的光辉映在他的脸上，把他面部的神情映衬了出来。

四周是冒着黑烟的木屋，以及一些简陋的围墙。

地面，则躺着十几具简单武装过的，拾荒人的尸体。能找到一片干净的地面坐着，也算是费过不少功夫了。

奥维娅左手拿着把黑色的能量突击步枪，在飘扬的烟雾中走来。那把枪的弹膛边还亮着蓝色的指示灯。修长的枪身，结实的电容器机匣，表露着不知多少死者不甘的逝愿。

踏过一个布衣飘扬的拾荒人尸体，她来到了道威尔身边。

啪嗒！那把枪，SE-S16能量战术突击步枪，被随意地丢到了地上，与坚硬的石头发生了碰撞。杀手气息的枪身顿时出现了几道划痕，似乎象征着什么东西的消失。

“18个人。”她也坐下来，没有情绪地说，“拾荒人，没有防弹衣，没有医疗物品，没有像样的武器……就这么被我们杀死了。”

道威尔没有回答。

“杀18个人，毁6座房屋，现在还在往外搬仓库里的粮食。”她见道威尔没有说话，便继续开口道，

“我想知道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在让这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是小蝶的声音，但无比陌生……这包含着恨意的语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懦弱的生命没有那种资格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不是吗？强者就是生存的规则，就是练就力量的成功者——剥削着一切，不是吗？这些人的死是为了证明给BOCE看，我们ISNA——是强者。”

“小蝶……”奥维娅微微偏过头去，但双眼依旧注视着前方，“这些人本不需要死的——我们的作为毁掉了他们的生活，毁掉了这些人的生命——难道有什么事物，能让生命都不值得一提？”

“我们的生命。”她没有犹豫，“我们的生命，就是比这一切生命更为贵重的东西。自然界最根本的法则……人类的社会复杂，但归根结底不就是围绕着这个法则的吗？清除了威胁，你才能活——再也没有更简单的事物了。”

“不小蝶，这不是你……”奥维娅作为一个职业杀手，竟然在反驳一个行业永远认同的理论，“……小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忽然变了？变得这般……冷漠？我不能明白。小蝶，这不是真正的你。”

 

“我只是成熟了，顿悟了。”刀刃一样冰冷的话语，从小蝶的嘴中飞了出来，

“再也，没有什么能迷惑我了。”

 

奥维娅听到这句话，脑中陷入了一片空白。

十几年前，在她一枪打爆第一个“任务对象”的脑袋后，她寄给了父母一封信。在喜悦的字句下方，她说了同样的话。

几年后，生命二字似乎就已经在脑中抹去了。

每一枪，每一个任务，都使她变得更麻木。

变得……更成熟？

 

奥维娅拍了拍道威尔的肩膀，起身，走向了身后的营地车。

 

“小蝶……”苹果嘉儿背着一麻袋的压缩食品，叫住了不远处的小蝶，“你还好吗？”

“很好。我没事。”她的语气，十分冷淡。

“呃……亲爱的，这可不像你说话的语气。”嘉儿卸下麻袋，开始把一个个的罐头或是包裹扔进营地车后备箱的冷冻柜里。

“我知道我变了。”小蝶没有丝毫想抒情的样子，“……和原来的我……道声再见吧。”

“小蝶，你看上去比当初……被米诺曹洗脑后的样子更……更那啥。”嘉儿叼起一个饭盒模样的压缩罐头，龇着牙说道。

“只是因为我这次不仅限于变得‘不受欺负’。”她看着地面，冷漠地回答着，“我明白了一些根本的道理，明白了善良的背面——我想善良依然存在于我的心里，只是，换了种模式。”

“噢，我的塞勒斯蒂亚……小蝶，这简直与之前的你完全相反……完全是，两个极端。”嘉儿摘下了头顶的牛仔帽，有些担心的对她说道，“……我猜，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是不是，黛西的不测，让你伤心得心碎了？”

“不是。”小蝶的回答非常直接，“那个胖子，教会了我什么叫做生存法则。”

 

“食物和水已经充足……燃料电池，两大箱子……医药品部分，目前缺少急救药品，绷带最充足……嗯……”珍妮特在营地车内检查着物资清单，“武器弹药，也充足……”

“咳咳。”奥维娅走了进来。

“噢，嘿。”珍妮特看着过来的奥维娅，跟她打了声招呼，“确认所有这附近已经没有敌人了？”

“确认……”她扶着墙，说道，“但我想说，还记得我们之前的那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珍妮特抬头，看着她，表示没印象。

“与恐怖组织保持本质上不同的行动。”

 

“你忘了你和那些小动物相处的时光了吗？小蝶？那时的你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美丽……可你为何要放弃那样的你？转而相信这个黑暗的理念？”嘉儿看着小蝶的双眼，停下了搬运的活。

“那些已经是过去了。”小蝶也和她对视着，“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

 

“……奥维娅，这可不像是你……”珍妮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平板电脑上，接着检查物资，“那个胖子劫走了黛西，跑到了这里，在混乱中再次和阿刘跑掉了——这些人作为阻止营救行动的恐怖分子，应当受到这样的下场。”

“……不珍妮特，我觉得现在的我比原来更好一些。”奥维娅的字句中流露着一种情感，“就算，我们应当杀了这些人——我们也不应当像强盗那样掳走这里的物资。”

 

“原来的你看上去可比现在的你好多了……”嘉儿的语气十分担忧，“小蝶——柔柔，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那个善良可爱的柔柔？为什么她不见了……她所在乎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恋了吗？”

“我只是，不想再被欺骗了。”小蝶叹了一口气，但不再饱含着情感……

 

“可这些物资不带走的话，也会被其他拾荒人偷走——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点补给算少的了。”珍妮特无奈地耸了一下肩，“朋友，发善心是好事，但不要拖累了自己的生命。”

“……只是，我总觉得有哪里过意不去。”奥维娅有些不忍地说，“就像是，某种负罪感。”

“放轻松，奥维娅……你可是军人。”珍妮特再次清点起各种资源，对奥维娅说道，“战门专员可从来没有发善心的。”

 

“小蝶……”嘉儿摇着头，对小蝶说道，“……你现在看上去……如他们所说的……像个战门专员一样……”

V 绝望 ：第三十八章

……嘈杂的声音，颠簸不堪的地面，还有难闻的汽油味。

黛西醒来了——她感觉头疼，而且胸闷。砸吧砸吧了干渴的嘴唇，她试图站起来——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哎呦……”咣当的一声，她的头部撞到了金属物体上。原本就涨疼的脑袋，现在更疼了。“啊……我在哪儿？”她揉着额头，又再次瘫倒了下去，无力地自言自语道。

“能是哪里？……自己看清楚吧！”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粗犷的笑声让她瞬间清醒了。

是那个胖子的声音，没听错。

她想着，使劲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揉了揉脑袋——这下，她看清了四周……一圈冰冷的栏杆；头顶上是个黑色的金属板，脚下也是个金属板，不过有些生锈。

……这？我是在笼子里吗？

她心里开始有些慌张了，试图展开整个身子——没想到，这个笼子十分狭小，根本站不直身子。但她暂时顾不得这些，爬到栏杆边，急切地观察着外面的环境——周围看上去像是飞船的内饰，但舷窗外却是地面的景象。看起来，这是一个载具——生锈的大铁板，像是补丁一样贴在墙壁上，顶上，还有地面上；几个脏兮兮的麻袋随意地挂在窗边，跟着颠簸的舱室一起左晃右摆。视线再往前去，则是两个人的背影——一胖一瘦。

 

“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怦怦地跳着……不一会儿，那个瘦子——想必是阿刘，转过头来：“因为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你很值钱，可以让我们的头儿高兴。所以不能让你跑了——就这么简单，我们BOCE不是什么复杂的人。”

“咳咳……”黛西干咳了几下，感觉很迷茫，“我很值钱？……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你是个货物，在ISNA和BOCE之间争抢的货物！哈哈，那帮人蒙了你这么久，居然还没意识到！真是够蠢的啊……哈哈哈。”是胖子的声音。

我是个货物？她心中震惊了一下，但随后，她立马认定这是胡扯的事：“怎么可能！……莫凌他们才不是为了金钱，他们是有使命在身——况且，他们从没把我关在笼子里过！”

“那是迟早的事！”

胖子似乎是在驾驶这个载具，肥胖的双臂一直在操作着什么，“他们那股假惺惺样，你一直没发觉吗？无知的小崽子，你以为这是个什么童话世界？等到真相出来，恐怕你的眼泪都不够你撒！妈的……”

“你胡扯！”黛西愤怒地喊道。但她的脑中却不自然地回忆起了那段刚认识莫凌一行人的日子——似乎，胖子说的没有错……她记得，每天那几个人给六个小马带来食物，像宠物，或者说，牲畜一样养着大家，没有丝毫的感情。

直到近期，大家才似乎有了变化……不过，难道说这一切……他们，真的都是装出来的？ISNA，其实从始至终也把我们当做货物？他们之所以那么在乎我们……只是因为我们头顶的金额吗？

她的瞳孔紧缩着，呆滞地望着正前方。

视线再一次模糊了——这一次是因为泪水。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骗我……”她开始低下头，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凭什么有这个自信去贬低他们！”

“因为我们BOCE很清楚ISNA的那些人。”阿刘又一次转身回答，“你还是省省吧，表现的好点，让我们卖给个好人——那样对你也好。不然，你一辈子都得不好过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闭上了眼睛，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心中的苦涩，委屈，愤怒，还有失望，充斥着那颗已经快要碎掉的心——就像，那个在梦境中已经碎掉了的云朵与闪电一样。

 

不知痛苦地蜷缩在笼子里了多久，飞船模样的载具停下来了。

胖子和阿刘走了下去。

黛西没有抬头，依旧把脸埋在蹄子下面——眼泪已经浸湿了胸前的绒毛……冰冷的铁板，贴着冰冷的心。

 

“对对，就在这里……老大。”

“您看一眼，绝对包您满意！”

“这东西可值不少钞票呢……”

 

议论声中，后备箱被打开了。刺眼的阳光照射了进来——黛西更不愿意抬头了。心中充斥着痛楚与恐惧，她的呼吸也变得十分微弱。

“这东西是活的吗？”

阴影中，一个凶恶的声音回荡过来。

突然，她的侧腹部传来了一阵疼痛——她被迫抬起头来，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身子——转头一看——是根铁棍。从笼子外面伸进来，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腰。

“嘁，原来是在装死……”

黛西带着噙满眼泪的双眼看向这边。那三个背对着阳光的黑身影，互相喧哗着。其中一个人，走上前来，直接拎起了笼子——黛西被晃得撞到了笼子的另一侧，眼冒金星。

 

阿刘，我们救了你的生命，你却这样回报我们的善意……是什么，能促使你做出如此违背天理的事来？是所有人类都如此邪恶，还是因为你如此无耻？这是社会吗？这哪里是社会，这是狩猎场上猎物与狩猎者的关系……血腥，全部被完美地隐藏在你们的内心中。如同箭毒蛙，用鲜艳的外表，来装饰那剧毒的内心……被欺骗的生灵，只能在狠毒的诅咒下哭泣，在小人得志的笑声中死去……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想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希望，我只是希望，这一切仅仅是场梦，在我醒来后，你依然站在我们这边……

彩虹黛西，能创造出天空中最美的光明的使者——此时却缩在笼子里，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莫凌走出营地车，看到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寂静地坐在风中，丝毫没有生气。莫凌摇了摇头，大步走上去——“道威尔！”他用手遮住并不刺眼的阳光，看着手指缝下的那个身子，大声喊道，“我们得出发了！”

道威尔没有回答。

“老兄……我知道你很伤心，但现在，我们得考虑大局……”莫凌来到他身后，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兄弟。”道威尔看着地面，无力地回答道，“我感觉，缺失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黛西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但……”莫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就如那些战场上牺牲的英雄一样，我们应当去缅怀她……而不是，执迷在痛苦中。”

“她虽然不是英雄……但……她远比这一切都重要……我是说，我……我不能……”道威尔左手捂住了额头，仿佛心中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压着他，“……我们不能，失去她……”

 

“……为什么？”莫凌心中飞过了各种猜测，但都没有问出来，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是那种爱。兄弟。”道威尔似乎不是很想解释，“常人无法理解……黛西，她……她改变了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就在那一天，彩虹出现的那一天……没有她，我的脑子里会一直毫无色彩，像我的哥哥那样愤世嫉恨地死去……是她，让我得到了世界上可遇不可求的一种精神……如同救赎，如同饥饿的人们与面包师的关系……我没有这份勇气，去离开她……这听上去挺扯，而且看起来我像是个变态……但是……唉……”

他无奈地摇摇头，注视着远方，“……我根本没法解释这是种什么精神……远比，我大学时和那个女生分手，哥哥的去世，加起来还要痛苦。”

 

“我想说……人类的语言只是还没有复杂到足以解释爱的所有形式的程度。”暮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他身边，“不过……我很不解，你所指的是哪种？怎么会如此痛苦？亲情，爱情，加起来都无法匹敌吗？”

“我不知道……”道威尔看上去很迷茫，“胸中像是……像是窒息了的人对空气的渴望……非常痛苦，仿佛我随时都将死亡一样……”

“这十分类似于吸毒后的反应……”莫凌用自己的逻辑思维猜测到了又一个他自认为可能的念头，“……你到底怎么了？同志？”

“不是这个意思……”道威尔又摇了摇头，“……吸毒的人，之所以吸毒，是因为毒品刺激神经后的反应带给他们一种物质层次上的精神体验——他们渴望这种精神体验。那怕是虚幻的，是有巨大代价的，但也无法组阻止他们对这些事物的追求。从这一点就已经看得出来人对于一种精神的缺失是种怎样的痛苦感……黛西她带给我的是生活的另一面，是这世界的另一面……当有一天你发现你所憎恶的一切背后存在光明时，你就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地急切了。”

道威尔抱着脑袋，站起来，走向了营地车。

暮光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有些担心。

难道，人类世界中，真的已经不存在“善”这种最基本形式的爱了吗？仅仅是黛西所创造的阳光与彩虹，就让一个人类如此向往，如此珍惜……反过来想，那道威尔所经历过的人类世界的核心，得该是一个怎样的精神世界？

 

道威尔低着头，走在前面。

莫凌跟着他，心中沉思着一些问题。

 

忽然，远处传来了聚城的警笛声——不是打仗时的空袭警报，而是疏散警报——通常，是为了避免诸如地震一样的灾害而疏散群众用的警报。人们会有序撤离到市长指定的安全地区去。

然而，当大家寻声探去，望向西侧时，眼前的景象却令所有人吃了一惊——

聚城上空，是三艘巨大的飞艇。

仔细一看，是ISNA的核动力飞艇——上面除了停靠着众多的舰载机外，还装载有许多先进武器，包括足以毁灭大型村落的核子飞弹等等。莫凌记得，ISNA的作战协议上已经声称不再将这种可怕的空中巨无霸投入作战——而且，唯一一架没有被清理掉的飞艇，应被收藏于明尼苏达州的ISNA武器技术博物馆内。

怎么，在亚洲这里，忽然出现了三架正处于服役中的飞艇？

“等等，看远处云层的下面！”莫凌的视线越过了聚城上空，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依稀地，能在云层下方，看到更多的核动力飞艇！

是从亚洲东部地区赶来的……

共有八九艘核动力飞艇，全部都在往太平洋方向赶去。

V 绝望 ：第三十九章

今日下午4点，亚洲战线彻底崩溃。

马国前线主力军已经深入中国边界内部，现已越过中南部地区。驻扎在这片地区的部分村庄于近5点的时候失联，并且没有得到任何幸存者的消息。

同时，亚洲聚城居民已经展开了全面撤离。

亚洲聚城距离开展疏散行动已过去50多个小时，已有四百多万多人乘坐交通工具从聚城所在地（以哈萨克斯坦，中国，蒙古边境交界为中心）前往伊拉克中转站，随后从埃及进入撒哈拉沙漠，由ISNA军队护送至星耀基地避难所。

目前，ISNA没有对外公布过下一步的计划。

但据知情人士透露，ISNA决定将在此次战争中投入大量禁忌武器装备。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外星马军队实力超出预计范围，需要加强基础武器的火力水平，否则亚洲地区将很快沦陷。

美洲地方聚城政府目前考虑给予战乱地区救灾物资供给，并与当地ISNA基地领导人达成一致，计划修建一条穿过白令海峡直入蒙古境内的临时铁路，以便在战争后期保障地区内的资源稳定情况。该项目计划在下个月正式动工。

不过有专家分析称，难民的偷渡行为在不久之后很有可能再次重演——那些亚洲聚城中的穷困人群很有可能偷渡印度洋，或是横跨欧亚边界，前去欧洲地区避难。这些人大多数月收入甚至少到难以维持生活，因此没有足够的资金可供他们撤离至星耀避难所。不管如何，ISNA和政府没有对此方面做出任何回应。

欧洲国家对于难民的看法也并不确定，没有明确消息称各国政府均同意或不同意接纳难民。

 

另一边，赛琳娜丝针对于亚洲战线的成功突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欢喜。她依然还是那么冷清，在指挥台上，用魔法举着一个平板电脑——各种战况的文件报告，还有局势分析资料。

她对成功一向非常冷静。

人类放弃了防御线，只能是因为他们有强力的后盾，否则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撤退了——她翻阅着前线无人侦察机发过来的资料，其中称人类军队于今日4点的时候撤退，因此马国所有部队自行挺进中。目前没有遇到任何突袭。

对于这样的情况，大家也都还是十分明智——所有指挥官也都清楚，接下来一定又会是场恶战。

莫尔兰夫昨天发来消息称夏威夷前线基地已经建成，后续部队无需掩护便可以安全登陆至此地。为此，艾穆斯打算着手组建临时的运输队，建立一个源源不断的兵力供给。

他今天早上已经完成了方舟这上面的运输机安排，在中午的时候乘坐穿梭机前去了夏威夷，打算在明天之前完成这个运输编队——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妻子，莰蒂丝——一位同样知晓谐律深层奥义的元师。

“所有指挥官注意，我们现在需要弄清楚部队现在的以下状态信息：位置，移动速度，队形，物资，以及戒备情况。”赛琳娜丝对舰桥下方喊道，扫视了一眼大家。

很快，各个指挥官便给出了回应。待茜黛尔统计了一番后，回答如下：

机动部队目前平均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前进，分布于一个名叫中国的国境内贵州，湖北，河南，河北一线，后续的步兵运输车以相同的速度前进。全体暂时是初级戒备，重火力待命，一直保持防御队形；弹药，武器，食物，水源，医药品等物资存量充足。

“现在叫他们停止前进，”赛琳娜丝下达指令，“原地驻扎，修筑防御工事，随时中度戒备。等候后续部队的抵达。”

没过片刻，她又一次下令道：“下令让前线基地派出3个驱逐舰的编队前去亚洲战区；同时通知方舟上的所有6艘航母，随时待命，准备发动全面进攻。”

……

“呃，这么快就要开始全面进攻？”茜黛尔看着大屏幕前忙碌的指挥官们，对赛琳娜丝说道，“地面战况还没稳定下来，后续部队的安全部署都无法完全保障……而且，许多地区的地理分布我们都尚不明确……”

“亲爱的，我们自有计划。”赛琳娜丝礼貌地打断了她，“想必人类正在提高战争的难度，我们也不能再耗下去了——战争持续越久，对双方的伤害也就越大。”

“而且，”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一个机库停泊消息后，接着说道，“我们对人类难民的接纳数量有限……这点不容忽视。”

 

艾娜艰难地支撑起了身子，看向周围——阳光虽说十分刺眼，但庆幸于地球那厚重的云层，使得她不至于被阳光晒伤。周边是高耸的树林，还有依稀的鸟叫声；自己则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背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她在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后，试着轻轻动了动身子，背部却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感。

“呃啊……”她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左蹄伸到前面，将有些破损的头盔抓了过来，戴到头上。

咔嗒一声，锁扣锁紧了。

“系统加载中……”布满裂痕的头盔显示器上，出现了波动的，不稳定的画面。

“电力不足，启用后备电源……飞行动力，武器系统，以及护盾现已下线。”

“检测到硬件故障，无法修复……”

“外骨骼受损严重，动力增幅功能已失效；能量电池受损严重；生命维持系统受损中等……”

“机体启动中……”

身上的护甲传来了充能的声音，一些指示灯和光点也亮了起来——但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身上的护甲，而是怎么离开这里——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检测到脊椎受损，内出血，左后腿骨折，全身多处挫伤……是否启用医疗系统？”

“是。”她艰难地说出了一个字，但其实不抱希望——生命维持系统都已经坏掉了，医疗系统能好到哪里去？

“可用治疗方案：共有1个，离线129个。是否使用：止痛剂20ml？”

“喔，竟然还有止疼药……是的，选择肌肉注射。”她心中传来了一丝欣喜。很快，她感觉到臀部的护甲移动了一下，随后扎入了针头——速效止痛剂注射完毕。

“啊……”她捂着胸口，感觉疼痛正在一点点消失，“……来，看看现在能不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

她不再需要忍受着钻心的疼痛，但还是小心地转过上半身——此时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背部传来了咔咔的声音。一番努力之后，她终于看到了压住自己的那个庞然大物——

是个粗壮的树木。

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撞击坑，并且后部的那个断裂处，全是尖锐的木纤维……像是，被撕裂的一样。

艾娜双蹄支撑住这个树干，开始发力——尽管，她感觉浑身无力，肌肉都仿佛在睡梦中一样。

 

挣扎了许久，她总算把沉重的树干给推动了一点点……下半身也随之渐渐地自由了。片刻后，她翻倒在了倒塌的树干旁，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太阳没有在正上空，并且天色有些暗了。

她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总之，止痛剂的效力快没了。直到疼痛的出现，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疼痛的任务就是如此。此时，她感觉右蹄子似乎有些湿——举起右蹄，一些深红色的液体沾染在上面，十分刺眼……

她摸了一下右侧的腰部，随后再抬起蹄来——血液更多了。

而且，那个伤口似乎被刺得非常深，血不停地流。

艾娜闭上了眼睛……恐惧此时才弥漫到了她的全身——孤身一马，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同伴们全部阵亡……而自己则身负重伤，如同被抛弃在路边的孤儿，无助地望着天空……

血在流，恐惧在蔓延——她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战争带给人们的痛苦，是永远无法凭猜测就能感受到的。受伤时的痛，不是真正的痛——当联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亲人，离开自己所爱的人，离开这个心中留恋的世界的时候，那种酸涩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死，和成百上千的战友的死比起来，是多么的渺茫，多么的毫无价值。

自己没有拯救任何人，没有立过战功，并且还有那么多牵挂……痛苦在此时竟演变成了矫情。

她的双眼紧紧地闭上，嘴唇紧紧地抿着，眼泪肆无忌惮地流落着……但毫无办法。死神永远是在职位上最耿直的亡灵，他从未心软，或是受贿，亦或缺勤——永远，在将死的生命前，实行自己的工作。

她害怕，害怕自己会死。

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个愿望，在死之前，见“他”一面。

 

……此时，一种力量，忽然重新使她睁开了眼睛。

天空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身体的疼痛，还没有到休克的地步。

力量，还足以支撑她移动自己。

“……我不能死……为了我，也为了他……”她低声自言自语道，艰难地抬起了头——她望向四周，脑海中在提醒她自己寻找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

夜间温度低，不过好在自己可以把身上的燃料电池取下来，用里面的化学物质点火。现在问题就是，自己需要找到一个隐蔽的，不透风的地方。干树枝就算了，也没有力气去收集了——一个燃料电池里的残留化学涂层足够燃烧一个晚上。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现实不是冒险故事——周边没有任何一个适合安顿自己的地方，加之自己还不能站起来走动。

除了，那个之前压着自己的树干下的那个小坑。

也似乎只有那里了……

想到这儿，她艰难地一个翻身，重新缩回了那个狭小的坑洞。同时，她把一块燃料电池卸下来，砸碎，随后用牙把肩膀上那个裸露出来的电线给拽出来。

咬断之前，她关闭了盔甲的电力维持系统。

直到把电线小心翼翼地接到了燃料电池的残骸上了后，她才重新激活了电力循环。

轰地一下，一团蓝色的火焰窜了起来。

温暖的光芒洒在她精疲力尽的身体上。

“呼……其它的问题就先不管了吧……”她说着，把盔甲又检查了一遍，并且戴上了头盔。——确认，自己的身体没有大面积地漏在外面。这样的话，那些肉食动物就不会打自己的主意了。

不过，昆虫什么的还是要注意——火焰吸引来的各种虫子很有可能会钻进盔甲，威胁到自己的伤口。

为此，她不得不想了个办法——把引擎的能量泵打开，让具有刺激性但无毒的气味飘出来，达到驱蚊驱虫的效果——虽说自己这样也很不好受，但也没其它办法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时间回到昨天，莫凌一行人围坐在营地车的车厢中，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

“计划全毁了，我们丢了黛西，伤了小蝶和道威尔的心。”莫凌对大家说道，“谁有什么看法，或是办法么？”

“唉……怎么可能还会有办法……”罗恩斯两腿叉开，无奈地，看着地面说道，“博斯就是这种人，我们也没办法。”

“……不妨先回忆一下我们最初的目的，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可行。”珍妮特安慰大家道，“我们需要一群人，一个强大的力量，来对抗ISNA的全球垄断形式；同时，还需要借助小马的力量，确保战场能迎合我们的行动。”

“但问题真的就出现在ISNA身上吗？”旁边的一位独角兽，旅途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珍奇突然发话了，“似乎，我们是在针对ISNA……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让大家针对小马，亲爱的……嗯，我不可能会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阻止这场战争呢？”

“ISNA是战场上的独裁者，只要他们在，世界就不得自由。”奥维娅摇头说道，“……除非……”

“除非让ISNA做出改变！”暮光闪闪跳了过来，“对！就是这样，我们何尝不能使ISNA成为助此一臂之力的角色？为什么我们偏偏要寻求博斯他们？遵循本心，不才是最稳重的吗？”

大家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等到ISNA改过自新，人类都差不多灭绝了。”罗恩斯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是事实。”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珍奇接着说，“我们不需要一开始就改变整个组织，仅仅是你们原来的那个基地，就够了呀！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的。”

“不，这是真的不行……”奥维娅站了起来，“你们的办法都很好，而且听起来都非常实际性……但，很抱歉这么说，ISNA作为一个纪律性极强的组织，要想改变他们的看法是几乎不可能的——加之有詹森系统的监视和控制，一旦有问题出现，很快就会被解决掉……”

“我们不是成功跑出来了吗？”珍奇看着奥维娅，打断了她，“抱歉打断你，但我想说，既然我们都成功了，那为什么其他人就不行呢？基地里一定也有人有同样的觉悟，他们不可能一个个的都是机器人吧！”

“然而，似乎确实是这样……他们都是机器人。”奥维娅有点沉重地说，“就像，半年前的我一样……”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在寻找着小蝶。然而，她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小蝶的身影。

 

“等等，要不这样……”一直一言不发的道威尔说话了，大家纷纷转头看向他，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分头合作。”他抬起眼睛，望着大家，“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前去最近的一处航天站，带着一部分小马；他们的任务是前去小马的方舟上，执行小马那边的任务——相对来说，我相信小马们会比人类有更高的觉悟，因此不需要太多帮手；而留在这里的队员们，我们则需要来一次很长的旅途——前去各个聚城，博斯聚落，ISNA基地，拾荒者城镇……等等各种地方，一点点地招募人力；宁愿慢，也要高质量地组建起一支像当年波士顿义勇军那样的队伍，破坏那些ISNA即将投入战斗的战争机器，阻止ISNA继续与小马交火……不过，小马那边的队员们，你们的使命也同样重要——一旦小马们没有停止进攻，而ISNA的能力再被我们削弱后……那后果对人类文明来说将是难以想象的。

V 绝望 ：第四十章

雪箭基地，或者说，ISNA第六营联，现在正处于战时急训期。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和演练充斥着各个部队的日程表。平板支撑，越野负重跑，平衡举重，移动目标射击，水弹战术演习……如果没突袭模拟的话，每天早晨4点就得起床，一直到晚上11点，训练才结束。如此折磨人的训练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大家都并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拼命——但大家没有想过的一点是，这要是在平常，哪怕是专员们也得抗议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开始打仗了，大家嘴也不贫了。教官喊一声冲，自己背上装满砖头的野战包就跑。不知道顶嘴了，也不知道闹事了，反正，就是训练，训练，还是心甘情愿地训练。

有的时候，家里人会来基地看望自己的儿女。ISNA的基地一般是不允许闲人入内的，更别提来望儿女的人了——怕影响军队的作息和训练；同时也怕是恐怖分子，带着炸弹……不过，现在ISNA却不这样了——大门敞开着，那些已经皱纹满面的老人们，带着家乡的包袱，装着老家的特产，来到陌生的基地里，找到他们熟悉的，那个年轻的，或许布满汗水的面孔。

平日喧哗的基地里，现在安静了。

人们，忙碌了。虽然平日里大家也同样忙，但忙的东西不一样——昨天有约架，今天叫上人，赶快跑完教官指定的几十公里，然后去收拾那个人；今天那个信息部的部长心情好，带点钱过去，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世界正在面临危机。人们意识到了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虽然生活也并不平静。但总之，一些东西将要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大家开始关注他们一直不关注的事情——不值得关注的事情。基地里的办公室政治也逐渐谢幕……文档部和财政部再也不互相推卸责任了，担当起自己真正的工作，处理资料和资金。

 

摆在这些士兵眼前的是一条布满枪管的道路，一道道的险关，一场场的恶战，一次次的危机……最后的，才是家乡。从战场活着回来，几率是无比的渺茫——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敌人不再是人类，不再是势均力敌的武装冲突，而是他们所说的种族之间的战争。这种特殊的敌我关系，使大家忘却了人性中的阴暗——因为，敌人不再是人类了。

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地和自己的亲人告别，登上每周来接运兵力的运输机，飞往临时修建在旧中国境内河北与北京一带的前线基地内，等待着指令。

等待着他们的，摆在前方的，是人类的命运。怀着这样的心情，人们便没有理由去逃避了，也没有动机去利己了。唯一的目标，就是为人类的生存而牺牲自己。

 

只是，人们并不了解实情：小马，是被人类侵略过，伤害过的——如果人们知道这一点，事情将会是另一番景象。

 

莫凌，肖，还有五个小马，将前去夏威夷——他们要去见小马们的军队，告诉他们自己的来意，以及登上帝国方舟的请求；而另外四人，罗恩斯，珍妮特，奥维娅，和道威尔，则踏上了募集义勇军的道路——其中，道威尔留下来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去救云宝黛西。

事实上，肖的心中还有另一个去见小马部队的原因——为了与一个小马见面。那个小马，对于肖来说，是他生命的全部——为了等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几十年——当自己刚从开普勒22-b返回来，还是个中年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再见……”队友们互相拥抱，拍着彼此的肩膀。

“照顾好我那个又蠢又笨的哥们儿。”罗恩斯和肖紧紧握着手说道，眼神冲莫凌瞟了一下，“说的就是他。”

“哼，”莫凌无奈地笑了几声，和奥维娅握了握手，“奥维娅，你作为身手最敏捷的专员，保护大家的任务就靠你了；不过，你倒可不必对那个大傻逼罗恩保持多少注意力。”

奥维娅笑了一下，摇摇头：“呵呵，他可比你聪明……但不管怎样，祝你们顺利。”

告别最后，莫凌和肖，带着五位小马，离开了营地车，希望能跟着废土上的商队一起前去亚洲聚城——肖说他有一辆越野车，是年轻的时候，载着未去世的女儿周末游玩的时候开的。

已经几十年没动过，早就报废了。可能得整修一番。

道威尔把车辆改装相关的技术知识发给在莫凌的PDA上，塞满了他的邮件和消息列表。

总之，旅途就这样开始了……

 

视线再次移动回远处的雪箭基地内。

彼兰德将军坐在那个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积雪——凌晨有降水，因此在夜晚的低温中变成了雪。

虽然今早很冷，但将军可以肯定，中午会和夏天一样炎热难耐——这些积雪很快就会融化掉了，因此没有下令让工程部的人来清扫积雪。

他还是那样，拿起桌上的文件，撇撇嘴，开始在电脑上查找相应的日志，处理报道的事情，并下达或修改命令。

这时候，他电脑上的ISNA办公消息助手响了起来——有人在呼叫他。

“来电人……军械部管理员……李？”

他接通了通话：“喂，这里是指挥所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吗？最好不要是有东西炸掉了。”

“咳咳……将军，我只是来问一下。对叛逃的A-1专队……有什么最新消息吗？”老李的声音，显然，他是在想念他的年轻人朋友莫凌。

“没有。”将军很直接地回答，“现在每天我都派出了一个编队的AVX无人机前去各个聚城搜索，但都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好吧，将军。”老李回答道，但似乎，他还有什么事情想说，“……但是将军，我想问一下，那些外星小马真的就像是上级他们所说的那样，毫无理头地就来袭击我们了吗？我个人觉得这有点说不过去……嗯，您一定是持有最新看法的人。”

“不清楚，上级就是这样说的——不过，它们来袭击地球，攻击人类，怎么说也是它们的不对了。”将军一边打字，一边对电脑说道，“所以，我认为我们还是坚守各自的岗位，认真履行好士兵的责任和使命就行。”

“……您说的也对……但，我从A-1专队那里怎么看也怎么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老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他最后还是住嘴了，“……嗯，那就不打扰您了，先生。”

“嗯，回去工作吧。”彼兰德将军把鼠标移动到了聊天对话的关闭窗口上，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李先生，你不需要用‘您’来称呼我……”

随后，他才挂掉了通话。

 

面对A-1专队，彼兰德将军其实心中有更多的东西，一直隐藏着。他一直没有把这五个人上报到上级，也没有让他们用GSDS把莫凌那几个专员的AIU给停机，然后再定位，派无人机把他们抓回来……他没有这么做。但他应当这么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旦那样做了，似乎就像是断绝了什么东西一样。

A-1专队，像是个迷——彼兰德将军他既不清楚这几个人一直在搞什么名堂，但又似乎十分理解——他知道，这几个人做的事情与这个正在蔓延的世界大战有关。

也许，A-1专队涉手的事情可能有关人类的命运——虽说他不敢肯定，但有这样的一种预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一种预感。他只是觉得，那声音……那来自梦境中的声音……

那来自夜晚的夜晚，他漆黑的梦境中的，一个女神般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切的背后有隐情……

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于哪里，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而且为何这么模糊……他都不清楚，但他只知道，似乎自己应当去照做——这声音，像是思绪一样的声音，透露出来的恳切之情，让他难以不从。

 

视线挪到亚洲聚城大门外，主干道旁的一片小村落内。

时间已是今天的傍晚，气温再度下降了。莫凌和肖带着五个小马，假装是兜售变种生物的贩子，跟着随行的商队来到了这个村落里。

这些队伍里有不少人带着从废土上抓来的动物，还有一些巨型的变种狼——据说BOCE的一些猎人就靠的是这些变种狼来捕猎。他们带着那几个小马，看上去和周围的商贩几乎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人认出他们来。

毕竟，村落里的人多数都没有什么文化，相比聚城里的知识分子要好蒙一些。他们俩觉定先在这过一夜，想想明天进聚城的时候该怎么把这些小马带进去——其中最难蒙混过去的，就是那些聚城大门前的机器人和边检官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