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在兹乎?
以前对孔子诸多偏见,总觉得他是个絮絮叨叨整天想要为天下树立规矩的老头,重读论语,才意识到概化印象害死人。孔子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可爱老头。虽“少也贱”,但却能做到“忧道不忧贫”。这就很了不起,贫穷最容易禁锢眼界,把人变成金钱牛马走。忧道的“道”,按照我的理解,就是指生活方式和未来期许。子曰,吾道一以贯之。这句话除了表明孔子自身哲学体系完备外,我认为还涉及到具体的操作方式。孔子的施政理念是以自我为中心,由内及外的波及他人,乃至改善社会。但后来的儒生错误的(极有可能是故意)实行了这种理念。对后世的影响嘛……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发明了一个词,很精准的定义了这种局面,叫“差序格局”。差序格局讲究主次,靠自己越近的,就越看重,所以血缘排在了第一位,然后依次是地缘,经济水平,政治地位,知识水平。至于后来的读书人的个人目标也变成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步步实现其实就是个人地位逐渐上升、野心逐渐扩大的过程。
而孔子并无此意。孔子是不看重血缘地缘这些的,要不然,也不会说“选贤与能”,孔子遵从的是“让”的美德,在贤能面前,血缘也要乖乖让道。至于治国平天下这种富贵之志,孔子认可这是人之常欲,但“如不可求,从吾所好。”也就是说,平天下再伟大也没有心中所遵循的“好”重要呀。
我们再来说三年之丧。孔子的正职工作是丧礼官,(“丧事不敢不勉”“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这在古代是个非常重要非常复杂且讲究的高地位职业,想必也是孔子的主要生活来源。所以,身处在那样一个时代,自己又担当那样一个职位,如果不强调既定的丧礼制度,等于是对自己所选择的职业的否定。而然居丧制度和孝,并没有直接关系。
被后世一再强调的“孝”,在论语中特意列举了孔子多角度的解答。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因为孝比一切都重要,而是因为它是人际关系中最最基础的部分。孔子强调“仁”这个概念。按字面意思理解,仁,从人从二。也就是说,想要有仁,最少得两个人,得有主客之间的互相关系。恰当的处理好了与他人、与外界的关系,仁才能得以实现。想要处理好与外界的关系,每个人都是从如何与父母和谐相处开始学习的。而且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处理与外界的关系的方式自然也就不同,所以必须顺势而为,没有固定的模式照搬。话虽说的容易,但知易行难,即使是孔子,也是在六十岁后才勉强做到顺。
简而言之,孔子以身作则,希望影响到足够多的人见贤思齐,最后达到天下为公的至善社会。孔子对理想社会的期许也非常实在:“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讽刺的是,在一些甚至都没有“孝”这种概念的国家(英文里就没有对应“孝”的单词),已经拥有了相当完备的养老体系、信用体系以及教育体系,孔子的理想社会已然初步实现。所以,一切的根本在于发展生产力。
(这里要补充一点题外话:因为没有孝的这种概念,类似美国这种社会如今就非常强调“家庭”的观念,这在各种影视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在种种冲突面前,家人第一始终是最最政治正确的选择。)
而被儒术统治的中国,却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忠孝。为何造成这种偏差?因为孔子的这套主张,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见贤思齐。换句话说,你不能因为“这是为我好”就强迫我听你的,跟你学。这也是为什么孔子和孟子志在入世,却从未真正入世。鲁哀公齐宣王们并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任何个人主张,如果缺了你情我愿,都得靠强制力才能得以施行。孔孟在世时得不到重用原因也就在此。后世发展出了诸多诸如心学理学这些个外儒内法的旁枝,陆王程朱们都志在找到治世之良方,又讲什么内圣外王,动不动就以天下为己任,“为万世开太平”。容我说句,孔子都不敢如此期许,你算老几呀?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确实有经天纬地治理全球之能,想要以天下为己任,想要无条件对我好,那作为天下七十亿分之一,我必须说一句:我拒绝。
掰扯了这么多,树上的知乎网友可能会问,如何评价孔子?嘛,我认为孔子是一位伟大的社会学家。就是不知道这种看法在未来会不会有所改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