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都

在人类抵抗癔情的最后一年里,几乎所有的幸存者都搬上了浮都,还有少数留在了故土。这座最后的桃花源——浮都,曾经的火车没有目的地,可如今超载后又重新拥有了尽头,它将往绝望里开,往希望与劲头的对岸开去了。
失去机械降神的末世, 人类不再有创造力。没有自给自足的动力,任其自生自灭,浮都这座空中楼阁便是仅存的支柱,它并不与世隔绝,因为所有的人都在这儿;它也并不是诺亚方舟,因为人类已经没有去处了。
又过了几天,人们合伙宰杀了一头当时出于人道主义带上来的领头羊,以为这一头就可以代表整个羊群。纵使它已经瘦的皮包骨了,可以足矣让这里最强壮的男人开一次荤,羊和它的饲料煮进了同一口锅里,人们蜂拥而来,争抢着剩下的汤,从此少了一张光吃粮食的嘴,多了一顿饱餐。

隔离又隔绝,土地和粮食越来越稀少,一部分人不得不接受了安乐死,可在哪里安葬他们又成了新的问题。这里一片死气沉沉,人人混吃等死,都不敢生孩子了,所以没有新生命的到来。刚来的前几天里,其实还是有的,后来孩子丢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货币失去了意义。当初众星捧月的富豪被迫离开了他的孩子和宠物,没有人再为他续命了,他会比其他人死的都要快。同样遭遇的,也有几个年轻的小姐,她们失去了旁人的青睐和关心。没有用的,都撕破了脸,开始了最终的角逐,只为争夺最后的干粮。

隔离区反倒其乐融融,人们会为每一个新的丧生者默哀,燃起一束心的篝火。
一群人跳出来被当成了秩序,另一群人在秩序的庇护下躲着不出来,想要苟活,成为了大多数人的梦想。
当然,也有人还没有放弃。比如说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相信奇迹,是少数想要寻求改变,并且付诸行动的人。可结果是,他却只挖了一口徒有其表的井,他的学识仅供他做出了浮于表面的模仿,没有深挖井底,只是依葫芦画瓢的造出了井口。他的努力用错了地方,井口修建的极其华丽,对他这具瘦小的身躯来说,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

拥有魅力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吃亏,因为总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为他们卖命,这是一个群体最原始的本能,自然而然的凝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小团体们各自为政,有着不同的规则和底线,可在弱肉强食的幽暗丛林中,损人利己才是最终的版本答案。我在这其中,间歇性的良心发现。
在这里,也隐藏着一个最大的总规则,潜移默化像教条般刻在每个人心中。一旦沾染上癔症,就要在经过简单治疗后,欣然接受自己的归宿,迎来终结。在离开前,要将自己的全部物资拱手让人,而自己仅能保留极少的一小部分,作为死亡前最后的口粮,这个过程,任何人不能有半句怨言。上交的物资,之前一直统一交给中央管理,后来则是交给团长。资源和人口都在不断的减少,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这个人绝不会是那群收头乌龟。

33月41日
出现了!少数来自隔离区的人反抗,他们的反抗是沉默的、无言的,却为整个隔离区增添了不少生气,反抗者们能做的不多,却都是以恶心人为目的的,比如在食物上吐口水……因为他们也都认命了,死是注定的,他们能做的,只是想在临死前多拉几个人一起难过。
生机勃勃的景象,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老者的梦里。他明天就要被执行安乐死了,同他一起的,还有少数在灾难开始前就身患绝症的人,只有那个富豪例外,他靠着财富逃过一劫。老人听到这个消息时面无表情,用平淡而空洞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或早或晚都该面对的结局。老人的最后一晚,在床上睡得安详。

隔离区的生活十分狭窄,日常蜷缩在巴掌大的窗口旁。这是光唯一能照进来的地方,这地方没有人为的约束,却没有人愿意四处走动,因为会过多、过早花费自己的体力,反应到口粮上,就是过快的消耗。心甘情愿等死的人,并不吝啬自己的温暖,人性之光也不会被隔间阻拦,他们随时都会死掉,所以更加珍惜所剩无几的时光,生离死别的一幕幕就在眼前,他们不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苟且偷生,他们就是彼此之间同病相怜的伙伴,是最乐意亲近的人。他们互相帮扶,共享余粮,在余生时刻紧绷敏感的神经,心满意足的接受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并且贪婪的感受着每一秒钟,实实在在的感受生命流逝,蠕动着僵硬的躯干,张开的手掌微微颤抖,像是抚摸着一团空气。

哪怕是疾病缠身的隔离者,也在努力跳动着每一拍心脏,感受着脉搏中生命的坚强。他不想再受到病魔的侵扰,这个弱不禁风的病患也要求清洁的生存,他讨厌乱糟糟的环境,尘土、霉斑以及难闻的气味。他在被通知安乐死后想要奋力一搏,他在此之间一直都很配合,他很寒心,总想要干点什么,他不想再慢慢煎熬了。他伸出手指,想要把窗户上的雾气擦干净,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什么。弄干净尘污后,他的苦恼就出来了,他的死会像擦玻璃一样干净又迅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