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ttle Armory Vol.2] 第四章 黄昏下的攻防战
这天的下午，未世从课业中解放出来，前往上次出现丘蕾普目击情报的地区进行警备任务。和上次一样，与爱、凛、鞠亚、惠那一同前往。
共同演习结束之后，依然安排未世在这个队伍里行动，会不会是和花别有深意的挂虑呢，未世有时会这么考虑。
这些伙伴们虽然并不是全面赞同，但至少都对未世的理想表示过理解。老实说，如果与全新的队员组合的话，还要队内都能理解未世的想法，估计是不小的难题。
未世在车里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一转眼就到了和上次一样的地点，公路休息站餐厅的停车场，亦即第二司令部。
“这次的任务，说是搜索丘蕾普，其实是警戒这附近目击次数增加的K9。”
受领到司令部指令的爱，向未世她们说明巡逻的路线和目的。
看来山中还留存有相当数量的巢之种。大部分应该在自卫队巡山的时候就发现了，又有一部分，则由自卫队、当地的指定防卫学校，和未世她们这些赶来支援的学生拉网式地巡逻，采取了适当的应对措施。但即便如此，好像还疏漏了一些没能找到的东西，自然也无从击溃。
“……虽说是深夜，但山上竟然有自卫队找不到的巢之种，真是无法想象。”
“就是说啊……”
听到凛的话，鞠亚不安地点头。惠那端住下巴稍微考虑了一下，轻声猜测道：
“也许是偶然出现的？”
“如果真的出现了丘蕾普，那应该不可能是偶然。”
对于惠那的猜测，未世一口咬定地否认。
有知性，统率其他的伊克西斯，丘蕾普。这个名号既然出现了，还认为此时发生的一切没有意图，从未世的角度来看也太乐观了。
“果然没法解释啊。到底在策划着什么呢？”
惠那叹息着说。
“考虑这些，决定应对的办法，这些都是上面的工作。我们要做的，只是认真处理上面交代的工作指令。”
未世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了解”，列队向前走去。此时正是秋老虎时节的午后，太阳还很高，加上身上装备的重量，走了一会儿大家就已汗流浃背。
虽然还没有解除伊克西斯警报，但是住宅区的路上已经出现了不少行人。即使明知有伊克西斯警报，人们也要继续生活。不工作就活不下去，每天的购物也是。现在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到时，小学生也会安排集体放学，由当地指定防卫学校的学生们担任护卫。只要不发生极端严峻的事态，连小学也不能休课。人们按照相同的步调奔着生活的目标在街上快步行走，但看到未世她们的身影，似乎是提醒了自己现在的日常依然有人守护，不少路过的人微微舒展了紧蹙的眉头。
“加油啊，早日打败伊克西斯！”
一个中年女性像是在买菜回家的路上，走近未世她们的时候说。
“是，我们会尽全力的，回家时请尽量避开行人稀少的小巷，在家里要注意关好门。”
爱以稳重的笑容、温和的态度回应道。
“明明是个高中生，你很坚强啊。真是可靠啊。”
中年女性说着就离开了。
这样的对话，在日常的步哨巡逻任务中也听到过许多次。虽然任务有所改变，但在执行中也不过是日常的延伸。
未世的小队绕规定的路线巡逻一周毕，回到第二司令部报告没有异常，稍作休息后再度起身巡逻同一路线。
同样的流程重复了几次，在某次来到巡逻路线一半左右的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学校放学的铃声。天空开始显暗，赤色的晚霞染红了西方的天空。
“白天变短了很多呢。”
未世仰望着天空，轻声感叹。
“是啊。比起共同演习的那时候，炎热的天气也好多了。”
惠那接腔道。
“只是扛着枪走路，还是出了不少汗呢……”
“……还不是因为鞠亚的枪太重了。”
凛打趣般地说，鞠亚只能苦笑来回应。
“别这么说，携带重型枪支是很不容易的。”
爱温柔地责备着。她的M240B，也拥有不亚于鞠亚的M82A1的重量，是超过10公斤的大块头。
“果然，重量很重要啊……特别是这样的巡逻任务。”
未世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Block2上。
Block2可能在处理巢之种的任务里发挥更好，因为确实会出现战斗。但在巡逻任务中，未世更怀念M4A1的轻松感。
“总之，再转一圈，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绷紧神经到最后吧。结束之后，我们可以去吃点冰激凌——”
突然传来的悲鸣打断了爱的话语，是女性发出的惊惶的尖叫声。听起来相当近。
众人都被那声尖叫吓了个激灵。
“……刚才的是？”
“什、什么……？”
凛和鞠亚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寻找尖叫的来源。
“前辈，要赶紧找出来。”
一边说着，惠那端起89式步枪。
“当然。”
爱一边回答一边调整耳麦的位置，开始向总部报告情况。此时，尖叫声又一次传来。
“在这边……！”
在保持警戒的状态下听到了第二次尖叫，全员都立刻分辨出了方向。
侦察兵担当——站在队伍最前的凛首先动了起来。未世也立刻开始奔跑，背负沉重枪械的鞠亚和爱紧随其后，掩护手——后方警戒担当惠那跟在最后。
往前跑了不远的距离，就进入了一条小巷。
在巷子里的拥挤空间中，是两名背对着未世的女性，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在如筛糠般发抖的那两个人前方，她们的视线里——
——诶，也是女人，好几个女人……？
从长发和胸部凸起的曲线，以及腰身收窄的体形看，未世下意识作出了如此判断。三名女性，背对着这边站着。
但是，她们的皮肤漆黑，与有色人种肌肤的质感明显不同，其黑暗就像是吞入了入射的光线。在那黑色的皮肤表层，有红色的线条跟随肌理延伸着。在垂头的长发间隙，可以看到脊梁部位是夸张暴突的脊梁骨，从尾骨部位伸出，形成了一米左右的尾巴。尾巴形状与K9异曲同工，骨节鳞次栉比。腿部虽然拥有女性的线条，但没有脚踝，取而代之的是像高跟鞋跟一样尖锐的行走器官。左手部分从手腕开始，替换成了形似大号军刀的攻击武器，修长又锐利。
这明显带有异样的三个人影，正挥动着像刀一样的左手，切开或推开阻挡在它们面前的，堆积在垃圾站的一堆大型垃圾袋。
感受到视线，那些女性动作迟缓地回头看了看。那份僵硬简直像是电影里的僵尸走出来一样，笨拙到不似人类。
看到了它们的脸，未世双脚钉在原地，强行吞下了快要从嘴里迸发出的悲鸣。旁边的凛也紧张地大口咽下了口水。
从背后传来鞠亚“呜”地压抑住的胆怯声。
身后的另一个人马上向旁边移动，与在前的三人错开轴线，确保了火力射界，是爱。模仿她的动作，惠那也向另一边展开，同时抬起枪口。
获得了射界和视线的爱和惠那，看着这些诡异的女性们的脸，似乎也隐藏不住震惊。
那张脸上没有眼睛，更无鼻子和嘴。
黑色、扁平的脸上，只有纵向流动的红线，和不知是视觉器官还是什么的红色圆形器，在深沉地发着光。
——伊克西斯……！
虽然从没见过，但八成没错。在它们身上可以看到很多与之前见过的K9和WOJTEK共同的特征。
很明显，绝不是人类。
尽管意识到了这一点，未世的身体对于用枪口指向它们仍有很大的抵触感。
并不是找借口。向那样的生物扣下扳机这种事，生理上就被强加了踌躇的信号。深入大脑的警钟震慑着未世的手指，说着：杀死它们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你绝不许把枪口对准别人。
这是在学校第一天学到的，不知被教育过多少次的东西。在上学之前，杀人是最大的禁忌，这些道理从小时起就根植入脑海。
——和花老师说的没错……
敌人看起来很强、不知道它们的能力很可怕什么的，当下的恐惧与那些统统无关，而是杀死与自己相似的生物时，自然产生的厌恶感。
正因为明知道杀死伊克西斯的感觉，这种想象才会活生生地束缚未世的心。
不可以这样，未世狠狠地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虽然对方扎着头发，甚至还戴着像发饰一样的东西，即使能从它们身上看到这样具有人性化的一面——
“那不是人类！是伊克西斯！”
未世大声地说，向前几步跃出，跨过那两个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之间的缝隙，站定在她们面前。首要的任务，是确保民间人士的安全。
未世的声音提醒了众人，其他的人也像她一样端起了枪，进入准备射击的姿势。
——这个距离，可以用这种姿势……！
六花教过的C形夹钳姿势——用左手握住轨道护木距离枪口很近的部分。
“请、请不要反抗！我方要求你们解除武装！”
未世对着眼前诡异的女性们喊道。
但是，她们缓慢而扭曲地活动着四肢，打算把右手拿着的微型冲锋枪一样的武器指向未世。
不仅语言说不通，连会话的反应都没有。恐怕，其智能与K9和WOJTEK没有太大差别，未世作此推断。
“开枪！”
一口咬下嘴唇，未世砰砰地射出两发子弹。这是确保命中的双发快射射法。
——这种感觉……！
要举例的话，就是用软管洒水。虽然并未忽视瞄具，但就如六花所说，可以令在前的左手凭感觉控制子弹射击。
子弹穿过诡异的女性的大腿和上臂，伤口绽开血花。
“————！”
一种难以文字化的奇怪尖叫声响彻黄昏的住宅区，回响在众人的脑海里。
像是为了打断这个声音，爱急促地开口指挥：
“全体展开火力，掩护朝户同学！照安同学，你的武器不适合这个场景，和丰崎同学交换位置，以随时都能伏地射击的状态待机！”
众人应声“明白”，同时轻快地开始行动。从此刻开始，已经是单方面的战斗了。
敌人也有类似枪械的武器。对于每天学习枪械知识的未世她们来说，也有不能让任何人向己方开火射击的强烈意识。
凛、惠那和爱的齐射使那三个异样的女性如字面意义上成为蜂巢。因为对方威胁度和特性都不明了，所以三人的射击一直持续，直到射入了过量的子弹。
其中两个就这样倒下了，还有一个踉踉跄跄地逃到了拐角的围墙后面。
看不出它是懂得寻找掩体而移动，还是只是碰巧被子弹的冲击力逼过去的。也许最低也有躲避伤害的智能吧。
但是，不能放任持有枪械类型武器的敌人逃跑。
“照安同学！”
爱向后方呼喊。
“是……！”
鞠亚的快速回应似乎想说，她早已明白自己此刻该扮演的角色。
下一秒，小巷爆发起了格外响亮的枪声，混凝土砌块的围墙轰然破碎。在四散纷飞的碎块爆开的同时，又一次枪声响起，第二发子弹穿过围墙破碎的部分。
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在墙的对面传来了肢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凛和惠那更换了弹匣，然后警戒地朝向倒下的敌人，一边慎重地靠近拐角确认残敌状态。
“唔……”
惠那按住嘴角移开了视线，凛回头说：
“……最好不要过来，已经没事了。”
鞠亚的M82是未世小队中威力最大的枪。即使无法击穿现代的坦克，穿透非永备工事和轻装甲卡车都在其功能范围内。人形生物被这枪的子弹打中身体会变成什么样，未世不想想象这些。
“你好，没有受伤吧？”
爱温柔地向跌坐在地上的一年轻一年老的女性打招呼。两人的表情还满是恐惧，但总算是能够点点头表明自己的意思。
作为分队长的爱还在与民间人士进一步交流，未世则打开了耳机的通信。用排除法来看，未世姑且算作这个分队的副队长。
“我是DDA古流的朝户。我部遇到了可判定是伊克西斯的三个敌人，已经就地歼灭，并确保了现场两名平民的安全。目前没有人员受伤。”
“这里是第二司令部。需要支援吗？”
“不，我想已经结束了。只是，敌人是没有见过的类型……”
从未世的视角看，惠那正迈着有些发抖的脚步，走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伊克西斯。鞠亚和凛靠在一起警戒着周围，
“这个伊克西斯……不是丘蕾普吧？”
“……至少和我了解到的丘蕾普有很大不同。”
“那个，听说丘蕾普的脸，应该长得和人类差不多吧……？”
两人正在展开着这样的对话。
“不是K9吗？”无线电里传来了声音。
“对，是人型的伊克西斯。但是，和丘蕾普完全不一样……”
“真的吗？！那么，这边会马上派遣尸体回收班和负责的自卫官过去。请你们留在现场警戒待命。”
“了解。”
切断了通话，未世再次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伊克西斯。
虽说是人形，但也许是因为与人类的异质性十分明显，精神上的负担比首次击杀小一些。虽然在射击之前有所抵触，但战斗结束后，仅比起杀死一般伊克西斯稍微多了点厌恶感。
“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未世歪着头轻声说。
看不出它们有太高的智力。但是，也没有像野兽一样疯狂袭击人类，而只是破坏了垃圾站。
“谁知道呢。要我说的话，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才对。”
惠那接话道。
试着想了想，惠那的说法也说得通。
不管是怎样，对不会说话的尸体发问也没有意义，而且既然语言不相通，即使它们活着也一定听不懂它们的所思所想吧。
＊
“Walker？”
回到第二司令部前的未世小队，从报告归来的爱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在繁杂的事务处理之后，黄昏已经变成了黑夜。
“嗯，好像是最近才开始在前线出没的新品种。”
在报告的过程中，爱也打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信息。
“虽然智力低下，动作也很缓慢，但是能够使用枪械，数量一多起来就麻烦了。和K9一起行动时更是如此。”
“前卫和后卫的角色分担自然就成立了……”
听到鞠亚的话，全员都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此种伊克西斯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天生与K9的速攻特性配合。一想到在应对冲击阵形的K9时，Walker的枪击会接踵而至……
“这种敌人竟然会出现在日本……”
全员都不可置信地叹息着。
“但是，这不等于解决了丘蕾普事件吗？”
惠那提出了新讨论点。
“既然是新品种伊克西斯，又一直找不到丘蕾普，认为之前的目击情报是看错了Walker也很合理吧。”
“嗯，司令部好像也开始作此考虑了。”
“真的是这样吗……？”
未世这样嘟囔道，独自思索着。
最好是那样，毋庸置疑。但是，逻辑卡住了。
虽然有“人形”这一共同点，但丘蕾普和Walker的装备和肤色都大相径庭。真的有人会看错这些特点吗。
而且，未世她们看到的Walker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比起袭击人类，寻找东西的指令看起来优先级还更高。
智力低下的Walker，在用自己的意志寻找东西？
倒不如说，这片地区依然存在作为指挥官的丘蕾普，Walker的知性行为正是因为存在指挥官的指令，这么想更为自然才对。
还有一点令人在意——
“……但是，我们依然没有找到第一天晚上看到的女孩。”
凛说出了未世所想的话。
“没错，就是这个！虽然我不认为那孩子是丘蕾普，但是怎么说呢，感觉什么都没有结束……”
“你这么说……确实觉得怪怪的……”
惠那也被凛和未世说得侧着脑袋思索着。
“啊，关于那个，感觉上面会当作神经紧绷的情况下看错了来处置呢。”
“怎么那样……！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前辈也看到了吧……！”
爱把鞠亚安慰下来，一边说：
“当然，我也看到了她。但从上面的角度说，也只有我们看到了她。考虑到此次事态的整体性，这种处理肯定最容易得到广泛理解。更重要的是，这片区域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在居民和警备力量的意识里，想要早点结束也是理所当然的。”
“呃，前辈，这不是很糟糕的流向吗……？”
“……经常在电影的开头看到的桥段。”
“电影开头这样写，肯定就是后半部分的伏笔……”
在未世、凛和鞠亚扫兴的抱怨中，爱也只好耸耸肩：
“是啊……可惜真没什么办法……”
爱露出困扰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
“我姑且还是传达了我们的意见，也就是暂时还不应该解除警戒态势，但是上面能听取区区高中生的意见到什么程度还是个疑问。”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听到来自惠那的自言自语，全员露出了古怪的表情，点了点头，一同祈祷着现实能如字面上一切顺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