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而未决与万有引力——《出租车司机》

吊威亚的时候细绳紧紧勒进肉里，双脚离地难以维持平衡，身体变得难以控制。当一个人的精神也在吊威亚的时候就很危险了，在精神的领域我们很难说哪里是地面，因为存在许多不同方向的价值取向，但最庞大的价值取向总是最有吸引力的，让人不由地想要靠过去。

一辆出租车穿过蒸汽，缓缓驶过后标题《出租车司机》（Taxi Driver）浮现出来。接着风骚的萨克斯响起，崔维斯的脸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照亮，窗外的景色透过车窗和雨水，呈现出让我联想到印象派的霓虹光景，一切是那样的恍惚和虚幻。

从四等人退伍的崔维斯与他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城市街头充斥着娼妓、毒品，他斥之为垃圾，但其他人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当他走进参观的时候，那些同行讨论的事情他都不感兴趣；他的那些不满无处发泄，他尝试与咖啡馆的同行交流，但对方的回应总是那样的“主流”，他们不明白崔维斯在想什么，崔维斯潜意识里也不想告诉他们自己在想什么；他厌恶这个充满垃圾的社会，想站出来改变它，觉得自己要融入进去，但又排斥它，如此不上不下，悬而未决。

“半真半假，充满矛盾.”

“现在我知道她和其他人有多像，冷漠又疏离”

崔维斯喜欢过什么吗？他有为什么奋斗过吗？显然是没有的，直到贝茜的出现。为她买唱片，为她打扮自己，为她去支持查尔斯·帕兰汀，他试图靠近贝茜，他一直想要寻找一个理解他的人，不过贝茜显然不是（第二次约会带人去看色情电影，估计大多数人都不会理解他），然后就分开了。

不上不下的半吊子生活总是让人痛苦又难受，各种价值取向吸引着人，放弃挣扎被牵引过去恐怕是最轻松的事情，但如果一直抗拒，那就一直痛苦，或者自我毁灭一了百了。他要给自己找一个牵引的理由，贝茜就是那个理由，公主和白马王子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他俩不行。

帕兰汀毫无疑问是那种夸夸其谈的虚伪政客，满嘴人民民主，具体措施没有。他询问崔维斯这个国家最让他困扰的事情，谁知道这个出租车司机出口就是要荡尽世间恶与丑，要改变社会风气，帕兰汀立刻三缄其口，然后下车溜了。

但就是这种伪君子，还能参加竞选，还有一堆人为他卖命，还有人听他演讲，实属滑稽。

如果说贝茜和帕兰汀这些精英人士代表一极，那么艾瑞丝和麦修代表了另一极。

如果我们把麦修和艾瑞丝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视为堕落的话，那么艾瑞丝就是屈从于这种下坠的顺畅，反抗是如此痛苦，接受是如此幸福。

但在他人包括崔维斯的眼中，这无疑是道德败坏，是不健康的想法，不屑于与之为伍。但崔维斯想要做出一些事情，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想要让自己变成烟花，至少能迸发出一时的光彩。

精英阶级漠视底层人民的生活，就像人不会揭开下水道井盖一样，崔维斯要当那个在下水道井盖上玩烟花的小孩，他购买枪械，练习射击，控制饮食，锻炼身体，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给这个波澜不惊的社会一记重拳，打醒那些久居厕所忘记臭味的人，为此他愿献出生命。

然后他剃了莫西干头，在越战中士兵会在突击前剃这个发型表示决心。留下给父母的遗书，给艾瑞丝的路费，烧掉买给贝茜的鲜花，前往广场准备刺杀帕兰汀。

很可惜，也许是他的发型太惹眼，或者是他之前踩点太明显，抑或是他的动作太大，也可能是前三者都有，他被发现，然后仓皇逃跑。

接着他驱车前往妓院，杀掉了皮条客麦修，杀掉了妓院的看守，杀掉了嫖客，自己也中弹躺倒在了沙发上，当警察到来时，他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头缓缓做出了开枪的动作。

媒体将他称作英雄，艾瑞丝的父母寄来了感谢信，崔维斯能够和同行们笑谈风声，过去的女神也对他投出了橄榄枝，但他一笑而过。

有的人认为崔维斯死了，之后的片段是他死前的幻想。有的人认为崔维斯没死，之后的片段是真实的。

车前窗的景物不再虚幻，一切归于清晰，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过去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精神是身体的奴隶，无论我们如何谈论精神强健，事实上一个内分泌失调就能打乱所有的秩序，一个38度低烧就能让大脑中的宏伟城堡变成一片残垣断壁。虽然经常看到有人把精神与肉体对立起来，但事实上它们根本不构成这种关系，精神始终是来源于身体的。恐怕也是设定崔维斯是个失眠症患者的原因，挣扎着无法入睡，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激素在血液中奔腾，心里充满着焦虑，闭上眼无数突触闪烁，睁开眼一片黑暗无垠。直到某个转机出现，分泌恢复正常，怒涛汹涌的大脑重归平静，我们记得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却无法重现情绪，只能用符号化的语言来记录。

在某个夜晚，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种难以言明的不真实感升了起来。

作为优秀影片，本片拥有多段令人记忆深刻的蒙太奇片段，深刻的人物心理刻画，一些巧妙的台词，优秀的运镜和构图设计，特别是多种不同层次解读角度。电影上映于1976年，越南战争刚刚结束，无论是主角的人物设计还是电影内的情节，都直指当时的社会状况，自然也可以结合时代背景和政治局势来进行解读。

PS：《彩虹六号：围攻》中心跳（Pulse）的精英皮肤就是致敬本片中崔维斯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