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娘】 【短篇】 三月的银莲花(上)
叮铃铃,叮铃铃。
七月的炎热袭入门内,拨动了挂在门檐下的风铃。清脆的响声欢快地招呼新客人的进入。
我俯着身子没有回头,继续烦恼应该挑选哪一种花,它们都太过美丽,让我不知道何从选择。
后来的客人显然是对自己的需求很了解,来之前就已经想好需要的花。客人对着花店的店主轻声说了几句,店主便离开柜台,进里间开始忙活起来。
除开空调低低的风声,小小的店内又安静了下来。我下定心决定不再犹豫,随手指了一束花,朝里间喊道:“你好,请问下这是什么花?”
里间的门紧闭着,店主或许集中于手上的事情,我的喊声只能流过她的耳旁。
我也只好站在原地,不再出声,静静地等着店主出来。
“那、那个。您刚刚说的花,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银莲花哦。”
角落里冒出的话语十分轻细,又有如细腻的丝绸稍稍划过皮肤表面那样的柔软。
我不自觉转过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端正地坐在那里,双腿合拢偏向一边,手微微攥着包的边沿。
感受到我的视线,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了头。我这才注意到她头上本应醒目的耳朵。
她是一位马娘。
“是叫这个名字吗?银莲花,还挺好听的。”
“如果再要分的话,您刚刚挑选的那一束,应该是银莲花里的欧洲银莲花。冒昧地问一下,您买这束花是要做什么呢?”
“啊哈哈,就是买下来自己养罢了。刚刚搬到这个城市,想养株花,表达一下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对面马娘的耳朵动了动,视线在我和那束花之间摆动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是这样吗,很不错呢。美丽的环境总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心情。”
话音落下,我俩的对话找不到了由头,沉默便又回归到店内的空气中。
好在不一会儿,里间的门便被店主推开,她的上半身被夸张的花所遮盖,无奈之下把头偏了个角度才能伸出来。
“这是你要的花,可得拿好了,上面的花很容易掉下来。这么不好拿的东西,不应该让人开车来吗?”
“最近大家都忙着各种事情,左右都没有人手,我也是刚闲下来就被叫来拿花了。啊,我得走了,麻烦老板了。”
女孩向店主和我点了点头,双手抱着夸张大小的花篮,转身用身子挤开了店门,引得风铃一阵摇曳。
她晃着长长的尾巴走过了街道,娇小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挑好要哪一种花了吗?”
“啊,啊!挑好了。就那株银莲花吧,包上土喷点水,我想带回家种。”
“好的,没问题!”

打小记事起,我始终觉得针线其实是一种很精妙的工具。
坐在外婆的身旁,看着她一针一线,用自己的技艺,便将本不相扰的线团织成一件合身而温暖的毛衣;又或是在衣物的破洞上,不需几针,分开的地方又重新连接,变成一个整体。
人和人的缘分,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
总而言之,我再一次遇到那个马娘的时候,是两个月之后,特雷森的操场上。

尖利的哨声划破带有一丝暮色的长空,纷繁的踏步声紧随其后。
开闸声和身旁的摇晃把神游的我拉回了现实,一旁和我一样是刚刚新入职的同事靠到我身边,摇着我的肩膀。
“都最后一天快结束了,你还没下定决心要和哪个马娘签协议啊?”
“这种事情还得多考虑一下,而且又不是我想签就能签的,也得对方同意才行啊。”
“那你可得抓紧了,错过可真要等到年末了。跟前辈的队学习不是不好,但总有些自己的想法不能得到实践和验证。”
“说的也是,再让我看看吧。”
同事安静了下来,坐在我身边看着场下的赛跑。
“比赛结束,比赛结束!请各位参赛的马娘从另一侧的通道退场。最后一场比赛在半小时后,各位训练员稍作等待,或者可以到后场和参赛马娘商讨协议签署的适宜。重复一遍,重复一遍……”
“回去吧。”我对身旁人说道。
“就走了,不去后面看看?”
“感觉不太行。”
“什么不太行,你这小子。”同事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太胆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马娘们不行呢。”
“……”
“很多事情都是要踏出第一步的,跟我走去后面转两圈,肯定不会逼你找人的,就和我去看看。”
“哎,别拉我,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因为是最后一天的缘故,后场的人相较前几天可谓少得可怜,只有前几名的队列前有着四五个人,其他马娘前只有稀稀疏疏的三两人。马娘们坐在位置上,前面摆着小小的桌子,也倒不显得清冷。
“?!”
路过没有人排着的马娘座位时,身后突然有一股微微的推力。由于是意料之外完全没有防备,我踉跄之下就晃到了那个马娘的面前。
坐在位置上低头沉思着的马娘也被我的声音惊到,抬起头来看着我。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狠狠地往后看了一眼,有句话到了嘴边却在女孩子的面前说不出来。
“那个,怎么说呢……嗯?”
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能说很熟悉,不是常见到的人,也不是从未见过的人。
“啊!”对面的马娘也惊讶地抬高了音调,果然是有在哪里见过。
我低下头看向她的脸。
“你是……啊,我们之前在花店遇到过,是吗?”
“啊,是、是这样的呢,没想到还能再次遇到您。原来您是特雷森的训练员。”
的确是这样柔软的声音,轻声细语。
“哈哈,”我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怎么说呢,靠运气吧,靠运气。”
“那束银莲花后面怎么样了呢?”
“生长得不错,恰巧我的阳台每天早上都能晒到太阳,到了冬天也不会特别冷。”
“这样就好,花可是很容易就枯萎的。不好好照料不行呢。”
“是呀,哈哈……”
和两个月前一模一样的尴尬笼罩到我们之间。我想找些什么打破这气氛,但话却得有个由头。
我悄悄用眼神瞄了一下四周,同事早就偷偷地溜走了,真是不靠谱的家伙。
“您……应该不是来找我谈事情的吧。”最后还是对面的她先开了口。
“这个……”
“哈哈,没关系的。我其实有看到您是被推了过来的。”
“不好意思,耽搁你时间了。”
“不耽搁的,”她略略倾斜脑袋,目光绕过我,我的背后空荡荡的一片。她向右指了指前边八九个马娘,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号码,“毕竟只拿了个倒数呢。”
我看到她的号码,想起了之前的场上的情况:“我倒觉得你最后加速时的步法和姿态很有力量感。难道是因为一开始出闸慢了一拍,换了自己不熟悉的跑法吗?如果不是因为前期的节奏而被人拉下太多距离,成绩应该会很好的。”
“感谢您的夸奖!您很厉害呢,这么多个马娘还能都观察地这么仔细。”
“啊哈哈,”我再次摸了摸头,“不瞒你说,我觉得像我这样的水平排名前列的马娘估计是看不上我的,所以只能仔细观察后面的马娘了,没有那么抢手,竞争的人也会少不少。”
“……”
“……”
硬要说的话,我是属于特别不会聊天的那类型,每次说话前都要对是否会冒犯到他人而思虑半天,结果说出的话却总是与我的意愿相悖。
我们沉默着,天边的云彩渐染上厚重的橘红,她的白皙的双手端放在腿上,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轻挠着膝盖。在沉沉的天光下,隐约能看见脸上淡淡的绯红。
“不然……我们试试?”
鬼使神差般,不着调的话语脱口而出,下一秒极大的后悔涌向心头。万一被拒绝怎么办,万一别人正在因我方才的话而生气,现在又火上浇油不是自找难堪吗。
啪啦,塑料凳应声倒地,她倏地站了起来。
完了,我心想。
“如如如如、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从今往后请多多指教!”
“拒绝也是理所当……等等,你说什么?”
她弯下上身,耳朵因紧张而挺得笔直,身后漂亮的尾巴急促地摆动着。
我又想起了外婆拿着针线编织毛衣的夜晚。
或许,我和她的所谓缘分,也是这么一种东西。它在每个不为我所察觉的时刻,把我的世界戳出一个个小小破口,再用谁都看不见的线,将我和她的生活越缝越紧,直至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