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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宋〕钟邦直

2023-03-25 11:33 作者:Steven小郝  | 我要投稿

宣和七年正月二十日壬辰(1125.2.24),诏差奉议郎、尚书司封员外郎许亢宗充贺大金皇帝登宝位国信使,武义大夫、广南西路廉访使者童绪副之。


管押礼物官锺邦直《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曰:金人既灭契丹,遂与我为敌国,依契丹旧例,以讲和好。每岁遣使,除正旦、生辰两番永为常例外,非常庆吊别论也。甲辰年阿骨打忽身死,其弟吴乞买嗣立,差许亢宗充奉使贺登位,并关取《奉使契丹条例》案牍,参详增减,遵守以行。兼行人所须,皆在京诸司百局应办,纤悉备具,无一阙者,尽祖宗旧制也。

随行三节人或自朝廷差,或由本所辟,除副外计八十人:都辖一、医一、随行指使一、译语指使二、礼物祗应二、引接祗应三、书表司二、习驭直二、职员二、小底二、亲属二、龙卫虞侯六、宣抚司十,将一、察视二、节级二、翰林司二、仪銮司一、太官局二、駞务二、槽头一、教骏三、後苑作匠一、鞍辔库子虎翼兵士五、宣武兵士三十。冗仗则有杂载车三、杂载驼十、粗细马十二。礼物则有御马三,涂金银作鞍辔副之;象牙、玳瑁鞭各一;涂金平级八角银酒斛二只,盖杓全涂金;平级八角银瓶十只,盖全涂金;大浑银香狮三只,座全著色;绣衣三袭,果子十小笼,密煎十甕,牙茶三斤。於乙巳年春正月戊戌(廿六日,1125.3.2)陛辞,翼日发行,至当年秋八月甲辰(五日,1125.9.4)回程到关。其行程:本朝界内一千一百五十里,二十二程,更不详叙。今起自白沟契丹旧界,止於虏庭冒离纳钵,三千一百二十里,计三十九程。


第一程:自雄州六十里至新城县。

离州三十里至白沟拒马河,源出代郡涞水,由易水界至此合流,东入于海。河阔止十数丈,南宋与契丹以此为界。旧容城县附雄州归信县寄里,自壬寅年(宣和四年)冬于河北岸创筑容城县新垒。过河三十里到新城县。契丹阿保机入寇,唐庄宗以铁骑五千败之于新城,即此地。旧为契丹边面,自与宋朝结好,百余年间,楼壁仅存。


第二程:自新城县六十里至涿州。

至涿州古郡,黄帝与蚩尤战於涿鹿之野即此地。昔为契丹南寨,边城楼壁仅存。及郭药师举城内属,不经兵火,人物富盛,并邑繁庶。近城有涿河、刘李河,合范河(今河北鸡爪河)东流入海,故谓之范阳。


第三程:自涿州六十里至良乡县。

良乡乃唐德宗时赵德钧镇边幽州,岁苦契丹侵钞转饷,乃于盐沟置良乡,即此地,隶燕山府。经兵火之後,屋舍居民靡有孑遗。帅臣复加修筑,楼壁焕然一新,渐次归业者数十家。离县三十里过芦沟河,水极湍激,燕人每候水浅,深置小桥以渡,岁以为常。近年都水监辄於此河两岸造浮梁,建龙祠宫舍,仿佛如黎阳三山制度,以快耳目,今睹费钱无虑数百万缗。


第四程:自良乡六十里至燕山府。

府乃冀州之地,舜以冀州南北广远,分置幽州,以其地在北方,取其阴幽肃杀之义,杜牧言之略矣。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楼烦白檀,西有云中九原,南有滹沱易水。唐置范阳节度临制奚契丹。自晋割赂北虏,建为南京析津府。壬寅年冬金人之师过居庸关,契丹弃城而遁。金人以朝廷尝遣使海上,约许增岁币,癸卯年归我版图,更名府曰燕山,军额曰永清城,周围二十七里,楼壁共四十尺,楼计九百一十座,地堑三重,城开八门,已迁徙者寻皆归业,户口安堵,人物繁庶,大康广陌皆有条理。州宅用契丹旧内,壮丽敻绝。城北有互(一作“三”)市,陆海百货萃於其中。僧居佛宇,冠於北方;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膏腴蔬瓜,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而桑柘麻麦羊豕雉兔,不问可知。水甘土厚,人多技艺,民尚气节,秀者则力学读书,次则习骑射。耐劳苦,未割弃已前,其中人与夷狄斗,胜负相当。城後远望,数十里间,宛然一带回环缭绕,形势雄杰,真用武之国,四关四镇皆不及也。


第五程:自燕山府八十里至潞县。

是岁燕山大饥,父母食其子,至有病死尸插纸标於市,人售之以为食。钱粮金帛率以供常胜军帅,牙兵皆骨立,而戍兵饥死者皆十七八,上下相蒙,上弗闻之。宣抚使王安中方献羡馀四十万缗为自安计,後奉朝廷令,度支漕太仓粳米五十万石,自京沿大河由保、信、沙塘入潞河以赡燕军。回程至此,已见舳舻衔尾舣万艘於水。潞河在县东半里许,曹操征乌桓、蹋顿,袁尚等凿渠自滹沱由泒水入潞河以护转输,即此地。


第六程:自潞县七十里至三河县。

三河县隶蓟州,后唐赵德钧于幽州东置三河县以护转输,即此。


第七程:自三河县六十里至蓟州。

蓟州乃渔阳也。因问天宝禄山旧事,人无能知者。


第八程:自蓟州七十里至玉田县。

县之东北去景州一百二十里,自甲辰年金人杂奚人直入城劫虏,每边人告急,宣抚使王安中则戒之曰:“莫生事”。四月之内凡三来,尽屠军兵,一火而去。安中即创新筑城,城改为经州。


第九程:自玉田县九十里至韩城镇。

镇有居民可二百家,并无城。


第十程:自韩城镇五十里至虏界清州。

出城东行十里,至金人所立新地界,并无沟堑,惟以两小津堠高三尺许,其两界地东西阔约一里,内两界人户不得耕种。行人并依《奉使契丹条例》,所至州县备车马护送。至界首,前期具国信使、副职位姓名关牒,虏界备车马人夫以待。虏中亦如期差接伴使、副於界首伺候。两界各有幕次。行人先令引接赍国信使、副门状过彼,彼亦令引接以接伴使、副门状回示,仍请过界。於例,三请方上马,各於两界心对马立。引接互呈门状,各举鞭虚揖如仪,以次行焉。马行四十里至清州会食,各相劳问。州原是石城县,金人新改是名。以兵火之後,居民百馀家。

是晚,酒五行,进饭。饭用粟,钞以匕;别置粥一盂,钞以小杓,与饭同下。好研芥子,和醋拌。肉食心血脏瀹羹芼以韭菜,秽污不可向口,虏人嗜之。器无陶埴,惟以木刓为盂楪,,髹以漆,以贮食物。自此以东,每遇馆顿或宿程/止宿,其供应人并於所至处,旋於居民汉儿内选衣服鲜明者为之。每遇迎送我使,则自彼国给银牌入馆,名曰“银牌天使”。


第十一程:自清州九十里至滦州。 

滦州古无之。唐末天下乱,阿保机攻陷平、营,刘守光据幽州,暴虐,民不堪命,多逃亡依阿保机为主,筑此以居之。州处平地,负麓面冈。东行三里许,乱山重叠,形势险峻。河经其间,河面阔三百步,亦控扼之所也。水极清深,临河有大亭,名曰“濯清”,为塞北之绝郡。守将迎于此,回程锡宴是州。


第十二程:自滦州四十里至望都县。

民既入契丹依阿保机,即于所居处创立县名,随其来处乡里名之,故有“望都”、“安喜”之号。唐庄宗以铁骑五千退保望都,即此县也。


第十三程:自望都县六十里至营州。

营州,古柳城,舜筑也。乃殷之孤竹国,汉唐辽西地。金国讨张觉,是州之民屠戮殆尽,存者贫民十数家。是日,行人馆于州宅,古屋十数楹,庭有大木十数株。枯腐蔽野,满目凄凉,使人有吊古悼亡之悲。州之北六七里间,有大山数十,其来甚远,高下皆石,不产草木。峙立州后,如营卫然。恐州以此得名,而前人谓地当营室,故名营。


第十四程:自营州一百里至润州。

离州东行六十里至榆关,并无保障,但存遗址,有居民十数家。登高四望,东自碣石,西彻五台,幽州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嶂,中有五关:居庸可以行大车,通转饟;松亭、金坡、古北口止通人马,不可行车。外有十八小路,尽兔径鸟道,止能通人,不可行马。山之南地则五谷百果、良材美木,无所不有。出关来才数十里,则山童水浊,皆瘠卤。弥望黄茅白草,莫知亘极,岂天设此限华夷也。夷狄自古为寇,则多自云中雁门,未尝有自渔阳上谷而至者。昔自石晋割弃,契丹以此控制我朝,第以社稷威灵祖宗功德保守信誓,而禽兽无得以肆其毒尔。前此经营边事,与金人岁币加契丹三(一作“之”,实际由岁币五十万匹两变为岁币五十万匹两加税赋一百万贯)倍,以买幽蓟五州之地,而平滦营三州不预其数。是五关我得其三,而金人得其二也。愚以为天下视燕为北门,失幽蓟五州之地则天下常不安。幽燕视五关为喉襟,无五关则幽燕不可守。五关虽得其三,纵药师不叛,而边患亦终无甯岁也。比来言者论列当时主议大臣有云:以营平檀滦要害控扼之地捐之金人,蜂蝎迁窠,虎兕出槛,盖指此也。出榆关以东,山川风物与中原殊异。所谓州者,当契丹全盛时,但土城数十里,居民数十百家,及官舍三数椽,不及中朝一小镇,强名为州。经兵火之後,更觉萧然。自兹以东,类皆如此。


第十五程:自润州八十里至迁州。

彼中行程并无里堠,但以行彻一日即记为里数。是日行无虑百余里。金人居常行马,率皆奔轶,此日自早饭罢,行至暝方到。道路绝人烟,不排中顿,行人饥渴甚。自兹以东,类皆如此。


第十六程:自迁州九十里至隰州。

过州东门外十数步即古长城,所筑遗址宛然。


第十七程:自隰州九十里至来州。

无古迹可云。


第十八程:自来州八十里至海云寺。

离来州三十里海东岸,俯挹沧溟,与天同碧,穷极目力,不知所际。寺去海半里许,寺后有温泉二池。望海东有一大岛,楼殿、窣堵波在上。有龙宫寺,见安僧十数人。是夜,行人皆野盘。


第十九程:自海云寺一百里至红花务。

此一程尽日行海岸。红花务乃金人煎盐所,去海一里许。至晚,金人馈鱼数十枚,烹作羹,味极珍。


第二十程:自红花务九十里至锦州。

自出榆关东行,路平如掌,至此微有登陟。经由十三山下,欧阳文忠叙胡峤所说十三山即此山也。


第二十一程:自锦州八十里至刘家庄。

是夜,行人俱野盘。


第二十二程:自刘家庄一百里至显州。

出榆关以东行,南濒海而北限大山,尽皆粗恶不毛。至此,山忽峭拔摩空,苍翠万仞,全类江左,乃医巫闾山也。成周之时,幽州以医巫闾作镇,其远如此。契丹兀欲葬於此山。离州七里,别建乾州以奉陵寝,今尽为金人毁掘。


第二十三程:自显州九十里至兔儿涡。


第二十四程:自兔儿涡六十里至梁鱼务(锦州市黑山县姜屯镇土城子)。

离兔儿涡东行,即地势卑下,尽皆萑苻,沮洳积水。是日凡三十八次渡水,多被溺。有河名曰辽河。濒河南北千余里,东西二百里,北辽河居其中,其地如此。隋唐征高丽,路皆由此(一作“路皆由此”,一作“路经由此”,一作“路皆经此”)。秋夏多蚊虻,不分昼夜,无牛马能至。行以衣(一作“被”)包裹胸腹,人皆重裳而披衣,坐则蒿草薰烟稍能免。务基依水际,居民数十家环绕,弥望皆荷花,水多鱼(今黑山莲花湖)。徘徊久之,颇起怀乡之思。


第二十五程:自梁鱼务百单三里至没咄孛堇寨。

 “吺咄”,小名;“孛堇”,汉语为官人。


第二十六程:自没咄寨八十里至渖州。


第二十七程:自渖州七十里至兴州。

自过辽河以东,即古之辽东地。金人方战争之际,首得辽东五十一州之地,乃契丹阿保机破渤海国建为东京路地也。


第二十八程:自兴州九十里至咸州。

未至州一里许,有幕屋数间,供帐略备,州守出迎,礼仪如制。就坐,乐作,有腰鼓、芦管、笛、琵琶、方响、筝、笙、𥱧、箜篌、大鼓、拍板,曲调与中朝一同,但腰鼓下手太阔,声遂下,而管笛声高,韵多不合,每拍声後继一小声。舞者十六七人,但如常服,出手袖外,回旋曲折,莫知起止,殊不可观也。酒五行,乐作,迎归馆。老幼夹观,填溢道路。次日早,有中使抚问,别一使赐酒果。又一使赐宴。赴州宅,就坐,乐作,酒九行,果子惟松子数颗。胡法饮酒,食肉不随盏下,俟酒毕,随粥饭一发致前,铺满几案。地少羊,唯猪、鹿、兔、雁。馒头炊饼白熟(一作“热”)胡饼之类最重油,煮面食以蜜涂拌,名曰“茶食”,非厚意不设。以极肥猪肉或脂阔切大片一小盘子,虚装架起,间插青蔥三数茎,名曰“肉盘子”,非大宴不设,人各携以归舍。虏人每赐行人宴,必以贵臣押伴。是日押伴贵臣以酒醉,辄大言诧金人之强,控弦百万,无敌於天下。使长折之曰:“宋有天下二百年,幅员三万里,劲兵数百万,岂为弱耶?某衔命远来,贺大金皇帝登宝位,而大金皇帝止令太尉来伴行人酒食,何尝令大言以相罔也!”辞色俱厉,虏人气慑,不复措一辞。及赐宴毕,例有谢表,有曰:“祗造邻邦”,中使读之曰:“使人轻我大金国。《语》云‘蛮貊之邦’,表辞不当用‘邦’字。请重换,方肯持去。”使长正色而言曰:“《书》谓‘协和万邦’、‘克勤於邦’,《诗》谓‘周虽旧邦’,《论语》谓‘至於他邦’、‘问人於他邦’、‘善人为邦’、‘一言兴邦’,此皆‘邦’字,而中使何独止诵此一句以相问也?表不可换!须到阙下,当与曾读书人理会。中使无多言!”虏人无以答。使长许亢宗,饶之乐平人,以才被选。为人蕴藉似不能言者,临事敢发如此,虏人颇壮之。


第二十九程:自咸州四十里至肃州,又五十里至同州。

离咸州即北行,州地平壤,居民所在成聚落,耕种殆遍,地宜穄黍。乃金人破契丹国,於所至处迁其民於此,岁月久安居。东望大山,虏人云:“此新罗山,山内深远,无路可行。其间出人参、白附子,深处与高丽接界。山下至所行路可三十里。”


第三十程:自同州三十里至信州。

回程锡宴于此。


第三十一程:自信州九十里至蒲里孛堇寨。


第三十二程:自蒲里四十里至黄龙府。

契丹阿保机初攻渤海时,黄龙现於此地,即建为府。是日州守迎迓如仪。有中使抚问,赐果酒赐宴如咸州制。自此东行。


第三十三程:自黄龙府六十里至托撤孛堇寨。

寨为契丹东寨。当契丹强盛之时,虏获异国人则迁徙杂处於此。南有渤海,北有铁离、吐浑,东南有高丽、韎鞨,东有女真、室韦,东北有乌舍,西北有契丹、回纥、党项,西南有奚,故此地杂诸国风俗。凡聚会处,诸国人语言不能相通晓,则各为汉语以证,方能辨。是知中国被服先王之礼义,而夷狄亦以华言为证也。


第三十四程:自托撤九十里至漫七离孛堇寨。

道旁有契丹旧益州、宾州空城。


第三十五程:自漫七离一百里至和里间寨。

离漫七离行六十里即古乌舍寨。寨枕混同江滨,其源来自广漠之北,远不可究。自此南流五百里,接高丽鸭绿江入海。江面阔可半里许,寨前高岸有柳数十株,沿路设行人幕次於下,虏人太师李靖居於是,靖累使南朝,此排中顿,由是饮食精细绝佳。时当仲夏,藉树荫俯瞰长江,凉飚拂面。盘礡少顷,殊忘鞍马之劳。过江四十里,宿和里间寨。


第三十六程:自和里间寨九十里至句孤孛堇寨。

自和里间寨行五里,即有溃堰断堑,自北而南,莫知远近,界隔甚明,乃契丹昔与女真两国古界也。界八十里,直至涞流河。行终日之内,山无一寸木,地不产泉,人携水以行,岂天以此限两国也。豹狼互相吞噬,终为强者所并耳。涞流河阔二十余步,以船渡之,五里至句孤寨。自此以东,散处原隰间尽女真人,更无异族。无市井买卖,不用钱,惟以物相贸易。


第三十七程:自句孤寨七十里至达河寨。


第三十八程:自达河寨四十里至蒲挞寨。

是日,金使前来排办祗候。


第三十九程:自蒲挞寨五十里至馆。

行二十里,至兀室郎君宅,接伴使、副具状词,馆伴使、副於此相见,如接伴礼。虏中每差接伴、馆伴、送伴、客省使,必於女真渤海契丹内人物白晰详缓、能汉语者为之,副使则选汉儿读书者为之。复有中使抚问,赐酒果赐宴并如常仪。毕,又行三十里至馆。馆唯茅舍数十馀间,墙壁全密,堂室加帟幕,寝榻皆土床,铺厚毡褥及锦绣貂鼠被、大枕头等,以女真兵数十人佩刀执弓矢守护甚严。此去虏庭尚十里馀。次日赐酒果,至晚,閤门使躬来说议,约翼日赴虏庭朝见。

次日,馆伴使、副同行马可六七里,一望平原旷野,间有居民数十百家,星罗帟布,分蹂躇杂,不成伦次,更无城郭里巷,率皆背阴向阳。便於牧放,自在散居。又一二里,命撤伞,云近阙。复北行百馀步有阜,宿围绕三四顷,并高丈馀,云皇城也。至宿围门,就龙台下马,行入宿围。西设毡帐四座,各归帐歇定。客省使、副相见应付,酒三行。少顷,闻鞞鼓声八,歌引三奏,乐作,閤门使祗侯班引入,即捧国书自山棚东入,陈礼物於庭下,传进如仪。赞通拜舞抃蹈讫,使、副上殿。女真首领数十人班於西厢,以次拜讫。贵近者各百馀人上殿,以次就坐,馀并退。其山棚,左曰桃源洞,右曰紫极洞,中作大牌,题曰翠微宫,高五七尺,以五色彩间结山石及仙佛龙象之形,杂以松柏枝,以数人能为禽鸣者吟叫山内。木建殿七间,甚壮,未结盖,以瓦仰铺及泥补之。以木为鸱吻,及屋脊用墨,下铺帷幕,榜额曰:乾元殿。阶高四尺许,阶前土坛方阔数丈,名曰龙墀。两厢旋结架小苇屋,幕以青幕,以坐三节人。殿内以女真兵数十人分两壁立,各持长柄小骨朵以为仪卫。日役数千人兴筑,巳架屋数千百间未就,规模亦甚伟也。

虏主所坐若今之讲坐者。施重裀,头裹皂头巾,带後垂,若今之僧伽帽者;玉束带、白皮鞋、薄髯,可三十七八许人。前施朱漆银装镀金几案,果楪以玉,酒器以金,食器以玳瑁,匙箸以象齿。遇食时,数胡人抬舁十数鼎镬致前,杂手旋切割饾饤以进,名曰“御厨宴”。所食物与前叙略同,但差精细而味和耳。食馀,颁以散三节人。乐如前所叙,但人数多至二百人,云乃旧契丹教坊四部也。每乐作,必以十数人高歌以齐管籥(一作“也”),声出众乐之表,此为异尔。酒五行,食毕,各赐袭衣袍带。使、副以金,馀人以银,谢毕,归馆。

次日有中使赐酒果,复赐饩。赐饩以绢帛折充,使副百馀匹,馀人十馀匹。

次日诣虏庭赴花宴,并如仪。酒三行则乐作,鸣钲击鼓,百戏出场。有大旗、狮豹、刀牌、砑鼓、踏跷、踏索、上竿、斗跳、弄丸、挝簸箕、筑球、角抵、斗鸡、杂剧等,服色鲜明,颇类中朝。又有五六妇人涂丹粉,艳衣立於百戏後,各持两镜,高下其手,镜光闪烁,如祠庙所画电母,此为异尔。酒五行,各起就帐,戴色绢花各二十馀枚,谢罢复坐。酒三行,归馆。

次日又有中使赐果酒,复有贵臣就赐燕,兼伴射於馆内。庭下设垛,乐作,酒三行,伴射贵臣、馆伴使副、国信使副离席,射三矢,弓弩从便用之,胜负各有差,就赐袭衣鞍马。是日虏人名王贵臣多微服隐稠人中以观射。

次日朝辞如见时。酒食毕,就殿上请国书。捧下殿,赐使、副袭衣、物帛、鞍马,三节人杂物帛各有差。拜辞归馆,铺挂彩灯百十馀,为芙蓉鹅雁之形,蜡炬十数,杂以管弦,为堂上乐。馆伴使、副过位,召国信使、副为惜别之会,名曰“换衣灯宴”。酒三行,各出衣服三数件或币帛交遗,常相聚,惟劝酒食,不敢多言。至此夜,语笑甚款,酒不记巡,以醉为度,皆旧例也。

次日回程起发,至兀室郎君宅,馆伴使、副展状辞,送伴使、副於此相见如仪。有中使抚问,赐酒果如来时。至信州滦州同此。回程在路,更不再叙。

至清州,将出界,送伴使、副夜具酒食,亦为惜别之会,亦出衣服三数件或币帛交遗,情意甚懃(一作“欢”)。次早发行,至界有幕次,下马而望,我界旗帜、甲马、车舆、帟幕以待,人皆有喜色。少停乐作,酒五行,上马,复同送伴使、副过我幕次。作乐,酒五行,上马,复送至两界中,彼此使、副回马对立,马上一杯,换所执鞭以为异日之记。引接展辞状,举鞭揖别,则各回马。背马回顾,少顷进数步,踌躇为不忍别之状。如是者三乃行。虏人情皆凄恻,或挥泪,吾人无也。是行回程,见虏中已转粮发兵,接迹而来,移驻南边,而汉儿亦累累详言其将入寇。是时行人旦暮忧虑有质留之患,偶幸生还。既回阙,以前此有御笔指挥,敢妄言边事者流三千里,罚钱三千贯,不以赦荫减,繇是无敢言者。是秋八月初八日(1126.9.7)到阙。

据许涵度本《三朝北盟会编》录,京都大学旧钞本、《大金国志》、《靖康稗史笺证》等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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