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赋

我每观万物之并作，屡趣西极；察众人之行世，多为悲戚，此时所生之，事所成之，力推所之，命所定之也。何哉？盖斗建周还，春生秋杀，否泰环流，有无玄造，是皆造物之生生、天地之大德、万物之转机也，吾知之矣。奈何昨日群妍，中夜风落；梦中天伦，参商永离。试问，以须臾之生，灌愁海之泪，不亦悲乎？遂作参商赋，聊以广生自乐。生虽无才，其词虽陋，其情虽屈，然心有所放，且言以追之，故不惧见笑于大方之家矣。他日若在歧路中复见，亦可以一笑泯之。其辞曰：

哀哉！易之为生也！发育六墟，周流万仞，朴裒素染，器形灵存。开宇宙之虚无，凿乾坤之大能。照氤氲之垠徼，具万象于莽森。冲二气而互抗，错四时而忽纷。天时维其代序，地用结其转门。北极陈而善其上，万物纷而弱乎下，群星耀而列其宿，生民茫而遂其生。时不作忒人难还，须知此生是长勤，若代天心通天意，倏忽往来一混沦。

于是天南地北，区域横川。启明长庚，一星二星；大火白参，一隐一彰。墨翟见染丝而泣之，为翻苍黄；杨朱见歧路而哭之，是歧不变。阡陌纵横，关山烨煥。本根同路，奈何多散？孟子以大善披盖，岂非同路？荀卿以大制分论，无非歧滩。小道与大道相离，大道为道术掇烂。于是末世多以人相食，亦已哉。悲乎！天本生民，何为如此多艰？地本载物，何为这般不仁？大盗小盗，何为盗之无厌；公盗私盗，奈何尽之于私。山河碎而江南哀，梦颠倒而徒华葬。心悒郁而天无言，魂厉荡而声悲倡。遂皓心乎飞雪，音折转乎闭廊。

于是天时转烛，地气环流，凝寒始解，雪梅孑红。雷将震于未惊兮，山岳眼寐而裾隆。叶未发而枝媚兮，始将迎乎烛龙。实天地之轴予兮，我亦因之以发蒙。心汩汩而泉涌兮，览万物之发荣。形似遗乎彼岸兮，笼万物乎胸中。观天地之可爱兮，一如神遇之幽梦。纵宽己以及风兮，与大块乎一痛。山河盈其血肉，月华似瞳朦胧。今与我兮至亲，将似寐兮语侬。

其曰：“哀哉，吾之游子；惜哉，吾之有数。心何懔懔如劲秋乎？吾将为汝解忧。夫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亦公而已。且夫公者，公也，私者，亦公也；天者，天也，人者，亦天也，汝何为此惑？夫阴阳开阖，命曰生生之德；开物制器，命曰惠民之基；死生昼夜，命曰化生之脊；兴衰文野，命曰致命之机；神陨鲸落，命曰生国之目；善恶相仇，命曰两行之体；天涯异路，命曰大化之本，此皆民生之策、巧历之执也，汝何以昏昏然失天之正数，纵己之情，而浮沉乎万变之机哉！汝将无言，无动汝衷，爱吾信吾，百年可矣，时与汝合乎环中，亦可言笑嘉哉！”

言未罢而声远兮，神将醒而犹醉。忽七窍之偕张兮，惟中心而况瘁。身直立而流眄兮，恍中天之罔类。大块噫兮我周身，野马纷乎蒸粹。众母遍连壤袂兮，周道逶迤而属瑞。天煌煌兮炜衢，地悠悠乎溢美。心忘忧兮吾行，随止兮无累。众人迈兮两行，我独愿贯之一路。身既独兮何伤，我将与天地兮共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