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续写——雨盛琼花落(第一章)

这几日,吉祥街上的张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宾客往来络绎不绝。不久前,应天府首辅张海端之子张人凤中了二甲进士,张府这才大宴了三日。据说这首辅之子张人凤年方二十有二,是家中独子,文武双全。这又中了进士,一时间,多少达官贵族登门求取姻缘。张人凤一心只想为国效力为,暂不谈婚论娶,登门的一概不见,连父亲也拿他没办法。
大清早,张人凤同父亲送走最后几位宾客,长舒一口气去,便换了常服,带着一仆人从宅子西后门出去,眼下圣上还未授予官职,又是新年,还能闲得几日,他的同窗几人相约小聚。
张人凤一身墨青色襕衫,身材高大削瘦,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手持折扇疾步走在街道上。每每出行,总有哪家的姑娘投以青睐目光,红着脸低声痴痴言笑,还有不小心落下手绢、钗环的,更有直接递上姑娘画像、拜帖的。张人凤视若无睹,径自往前。只见身后远远传来低骂声:“呸,故作清高,当真以为天底下就独他一家是进士。”“小姐,如此无礼之人不要也罢。”“呜呜呜.......嘤嘤嘤......”
他的老仆老谢一路紧跟着,道:“少爷,您好歹看在姥爷的面子上,行个礼,搭理他们一回,不然又要落下个妄尊自大的骂名呀。”
张人凤将手指折扇一合,冷笑道:“攀援、轻浮之辈,早日断了伊等念想,也好叫他们再寻下家去。”
老谢愁眉道:“公子随老爷阅世多年,应知晓通达人情方能久立于朝堂之上啊,莫要轻易得罪了人。”张人凤朝天双手作揖,正色道:“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志在君国,为上位解忧,方能久立于朝堂之上、”老谢心里十分担忧,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张人凤打断:“走吧!”,老谢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跟上。
这才来到秦淮河边,天色就暗了下来,不一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张人凤打着扇子和老谢奔到河边坐船,这时一红衣女子也来坐船,正在船家左右为难之际,老谢扔给船家一串钱,道:“船家,今日你的船我们少爷包了。”谁想女子轻哼一声,也扔给船家一粒碎银,“船家,开船。”说完,一脚就登进了船里。
老谢瞪大了眼睛,指着船舱气呼呼地道:“嘿,这怎么就进去了?”
张人凤道:“无妨,老谢我们找下一条船。”
船夫赔笑道:“不巧,公子,今日就老夫这条船,这大过年的没别的船了。”
老谢急了眼:“这可如何是好,公子要到对岸去,走山路可要半天。”
张人凤心想,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就他水上漂的轻功也能渡河,可是还有老谢。
这时船夫建议道:“不如,公子和这位姑娘同渡?”
老谢斜了船舱一眼,故意提高声调道:“人家姑娘怕是不愿意罢!”
“无妨。”船舱里幽幽地传出声音。
“多谢。”张人凤作揖礼谢,这才进了船舱。
一叶轻舟漂在迷蒙烟雨中,两岸的青山也被这江南的水气渲染得柔美了,老谢和船夫坐在船头闲聊,船舱内静得仿佛空气都凝住了。
张人凤斜坐在女子对面,低头不语,听者老谢和船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哎,姑娘,你孤身一人要往哪里去?”
“就是,一个姑娘家家的,独自出门恐不安全。”
女子并未理会船外的声音,目光仍是望着远处。张人凤忍不住望了女子一眼,红衣女子出神地望着船外的景色,睫毛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眼睛也好像蒙上了雾气,两片薄唇紧抿着,好一个清冷佳人。
女子感觉到了张人凤的目光,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张人凤,冷冷道:“作甚么?”
张人凤有些错愕,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女子,被男子瞧了,也不害羞,还反过来问。他失笑道:“在下,什么也没做。”
女子狠狠地瞪着发张人凤道:“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张人凤实在觉得有趣极了,第一次有人敢骂堂堂首辅的公子是狗。
船靠了岸,张人凤先登了船,本想扶女子一把,谁知女子好脚力,轻走几步就稳稳地上了岸。张人凤对女子愈发好奇,上下又把女子打量了一遍,这纤瘦的身子骨居然是个会功夫的。
女子又狠狠地刮了张人凤一眼,张人凤笑嘻嘻地躬身作揖还礼。
不远处就是闲人小筑了,见了几位同窗出来相迎,一番寒暄之间,女子已不知去往何处。
转眼上元佳节,张人凤节后就要到按察使司履职了,经不住奶娘催促,非要他带着两个小厮来祈福求个好前程。一出门他便想法子甩掉了他爹的两个眼线,来到了应天府街道上。
灯火如昼,信男信女们焚香祈福,在河边放灯许愿。他随手将河灯放入水中,他实在是不相信祈福能给人带来什么用处,只是这样的氛围下,冥冥中随心指引,沿着河岸随着河灯漂流的方向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竟绕到了闲人小筑。
今日,小筑门前有彩戏表演,内有歌舞丝竹,各色灯笼沿着河岸铺排到了路的尽头,灯火辉煌。正好进入凑凑热闹,张人凤刚想进入小筑,一个酒壶从天而降,不是他闪得快,脑袋就要开花了。他抬头刚想骂人,却见上回遇到的红衣女子醉卧在窗台,手上的酒杯也摇摇欲坠。
是她!张人凤上了二楼露台,只见两个醉醺醺的食客正凑近红衣女子调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独饮啊,我们陪你喝可好?”说着就毛手毛脚地摸了上去。
这时两根筷子疾飞过来,狠狠地击中两名男子的手背,疼得他们哇哇大叫。
“特么的谁打老子?”二男子回头一看,张人凤眼中带怒,拳头紧握,两人不知好歹冲上前去要干一架:“特么的,多管闲事,老子弄死你!”
只见张人凤单手出拳,三两下就将两人打得鼻青脸肿,两人疼得在地上哇哇大哭。张人凤一脚蹬在男子屁股上,大声怒吼道:“滚!别再让我瞧见你们欺负弱女子。”两男子灰头土脸地溜下楼。
张人凤走近红衣女子,关切道:“姑娘没事吧?姑娘?姑娘?......”却见女子露出的侧脸绯红,眼角还挂着泪,不省人事。
如此佳节,为何一个人风宵中独醉?家人何在?
“母亲.....父亲......呜呜呜呜......”女子伏在桌面上开始轻声啜泣,看上去着实让让人心疼。
这定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一时间,张人凤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 只得叫小二看茶,在女子对面默默坐下。
许是哭累了,女子渐渐没了声音。
正月十五本是一家团圆吃元宵的日子,却是她这辈子最痛的回忆。十年前的这一天,锦衣卫的人冲进她家,见人就铩,母亲将他和弟弟藏在床下,弟弟被发现了,被坏人一刀毙命,又亲眼目睹母亲和父亲死在锦衣卫的刀下,全家几十口无一幸免,漫天的火光将她的家化为灰烬,也在她心里留下了永远的烙印。是锦衣卫一名太监在搜查时留了她一条活路,从此她以命报恩,追随其左右,报仇成为她活下来的理由。
月亮高悬在寂静的夜空,逛庙会赏灯的人们已散去,店小二打着哈欠打扫收拾。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感知到有人,猛地抬头,撞上了一双温柔有神的眼睛正看着她。瞬间握紧了腰间的暗器。
“你醒了?”张人凤见状连忙起身,退了一步。女子见张人凤并无恶意,也稍觉放松,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见店小二在收拾打扫,瞧都没瞧张人凤一眼,放下一粒碎银就往楼下走。
“哎,你就这么走了?”张人凤第一次见这么无礼的人,方才要不是他,她早就被登徒子轻薄了。算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张人凤正要走,只见方才女子坐的位置上掉了一块方帕,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小花。张人凤忙捡起追了出去。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已不见踪影,张人凤估摸着她应该往对岸去,可此时是没有船的,想了想,还是往码头追去。果然,远远的就看见女子站在码头边上。张人凤刚想唤住女子,只见女子高高跃起,竟踏着水面渡河。
张人凤快步追了上去,也在江面上踏水疾行。
女子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玫柳叶镖朝张人凤飞去,张人凤急忙轻点水面跃起,空中转身躲过暗器。女子正要再投飞镖,被张人凤赶超上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子就一掌打了过来,张人凤双手护在胸前挡开,女子再发力接连两掌,张人凤都轻松躲过,又过了几招,将到对岸,女子飞踢一脚,却被张人凤在空中捉住一扭,女子险些摔进水里,这是张人凤急忙拽住女子衣袖往岸上一拉,两人重重地摔在一起。女子起身就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丈人凤脸上。
正要下杀招,张人凤胸怀里掏出手绢,一脸委屈地望着女子。女子有些错愕,连忙收了掌力,怔怔地呆站着。
张人凤摸摸被扇得火辣辣的脸颊,靠着树站起来,将手绢递了过去。
“谢了......”女子接过手绢,在胸前紧紧拽着,似乎这手绢是她的重要之物。女子再无他话,别过脸去,脸上似有愧色。
“没,没关系......我不怪你。”张人凤整整衣服,露出温和的笑容。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张人凤轻咳一声,先开了口:“姑娘,这么晚了,你一人独行恐不安全,在下送姑娘一程可好?”
“不必。”得到的是冷冷的回绝,女子头也不回,走的极快。
张人凤追上去,道:“这大半夜的,姑娘身手虽好,半夜独行,恐生事端暴露自己。”张人凤轻轻扬眉,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道。
见女子停了脚步,不再拒绝,张人凤跟了上去。
又是一路无言,张人凤的心却比刚才跳得更快,不时抓耳挠腮,不时清着嗓子,试图缓解一些尴尬。他未饮酒,整个人却有些轻飘飘的。
到了灯笼巷,女子停下脚步,轻轻点了一下点头致谢,正要往里走,张人凤忙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语毕,整个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女子停下脚步,侧过脸往后方地上斜了一眼,菜幽幽地开口:“细 雨 。”说完,整个人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中。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细雨,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