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无cp清水文,可能会有ooc情节,介意者慎点。主角是萝娜和猪咪拟人。】 (1)冻死骨 唐门最年长的老人都没见过这样的鹅毛大雪。 老人们说如果连号称天府之国的蜀中都降下大雪,其他地方更是大灾之年。 通往唐家堡的山路上,一对身披黑色大氅的夫妇正冒着夜色踏雪上山。 美妇怀抱着梳着丸子头的小女孩,还在牙牙学语的小姑娘睁着那双大眼睛,趴在母亲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的雪景。 小女孩突然伸出胖胖的小手指向山路旁的雪地,嘴里咿咿呀呀地念着什么。 走在前面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看见身着单衣倒毙在路旁的百姓尸体,微微皱眉:“别让娜娜看见这些。” 美妇一边用手蒙住女儿的眼睛,一边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悲悯之色:“蜀中从未有过如此大寒……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夫妇正欲继续赶路,女人怀里的小姑娘不知为何竟嚎啕大哭起来,一双小手还十分不情愿地将母亲蒙住自己眼睛的手打了两下。 “娜娜乖……这孩子是怎么了?”美妇安抚着怀里的女儿,不知道一直乖巧的女儿怎么突然犯起了浑。 男人神情微动,再次看向先前女儿手指的那些冻死的饥民,在看到一点微弱的玉器反射出的青光后,目光蓦地一滞。 他运起唐门的家传轻功,几个起落后便来到了那片冻死骨之中,当扒开已经僵硬的大人尸骨后,男人看见了一双还在微微翕动的小手。 “还活着……”男人看着这个顽强的小生命有些动容,也惊讶于自己的女儿萝娜竟然隔着这么远发现了这孩子。 当他抱着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小女孩回到女儿身边时,看着和自己年纪相仿却只剩一口气的可怜姑娘,依偎在母亲怀里的萝娜终于破涕为笑。 “既然是娜娜看见的……那就是天意如此。”女人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微笑道,“夫君,她的父母想必已经过世——我们把这个孩子带回唐家堡吧。” 男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2)同载酒 十五载年华弹指一挥间。 “我不要习武!”天刚刚破晓,唐家堡的宁静便被少女带着哭腔的呐喊打破,“我要睡觉!!!” 已经出落得活泼可爱的萝娜抹着眼泪冲出了自家的演武台,留下一脸怒容的父亲和无奈的母亲。 “我这是为了你好!”贵为唐门掌门的中年男子看着叛逆的独女气得拂袖而去,“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日后行走江湖早晚吃亏!” “谁要行走江湖!我要学唱戏!”萝娜虽然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依然嘴硬地隔着老远跟父亲顶撞起来。 “你!今天我非要清理门户不可!” 眼看着掌门想去武库取一柄趁手兵器,一旁的中年美妇连忙走上前来拦住气头上的丈夫:“夫君,娜娜只是一时顽劣……” “朱弥,盯着点娜娜,别让她乱跑。”掌门夫人一边安抚着丈夫,一边吩咐着演武台角落里的一名青衣女婢。 “诺。”身形瘦削的青衣女子应了声,低头退出了演武台。 “萝娜若是有朱弥一半听话,也不至于让我如此头疼。”看着远去的青衣婢女,中年男人感叹了一句,“夫人,朱家人那边打探到消息了吗?” 美妇摇了摇头:“已经差弟子去过朱家村了,十五年前那场雪灾过后,朱家村已经荒废,只凭当年从朱弥身上发现的那枚朱字玉牌,很难找到她还在世的亲人……” 看着夫君眉头微皱,掌门夫人微笑着替丈夫捋了捋额边的鬓角:“夫君,这么多年,我和娜娜早已把朱弥当做自家人看待,更何况她也算是你的关门弟子……若真找不到她的亲人,咱们就在唐门祠堂给她留个地儿。” “善。” 青衣女婢熟门熟路地穿过唐家堡的街巷,很快来到了唐门前山所在。 前山山路的一座小小凉亭中,扎着两个丸子头的萝娜坐在亭中,气鼓鼓地对付着食盒里的糕点。 朱弥走到萝娜身后,看着脸上还残留着婴儿肥的萝娜生气的样子,表情平淡如水:“小姐,山风有些凉,不如回去用饭。” “我不回去!”萝娜将绿豆糕塞进嘴里,还赌气似的把食盒递给朱弥,“朱弥,你也尝尝,这是我从爹爹房里偷拿的,听说是峨眉派那边送的礼物,我们一起消灭干净!” “……小姐,你就是不偷,师父他也多半会把它给你……” “哼!谁要他给的东西——爹爹是坏蛋!”萝娜报仇雪恨般猛吃了几大口后,突然间涨红了脸“唔……朱弥,我好像有点哽到了……” 朱弥淡然一笑,熟稔地从袖中取出一个葫芦,揭开盖子递给萝娜,一边轻轻拍打着自家小姐的后背:“慢点吃。” “呼……活过来了……”萝娜灌下一口水后,闻着葫芦里淡淡的桂花清香,漂亮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朱弥朱弥!这个是什么?好好喝!” “师娘教我做的桂花酿。”朱弥轻轻给萝娜拭去嘴角的残渣。 “朱弥真是学什么都快。”萝娜捧着葫芦爱不释手道,旋即眼神有些黯淡,“不像我太笨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学什么武功嘛!” “小姐唱戏很好听呀。” “可是爹爹非要我学什么唐门绝学,我又不喜欢打打杀杀......朱弥,你怎么学起来就那么快呢?” 朱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朱弥的命是十五年前小姐给的.......朱弥习武,便是为了小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萝娜俏脸微红,轻轻敲打了一下朱弥的胳膊:“这么说干吗......还有啊朱弥,不是让你叫我的名字吗,你不是咱家的家仆,是我们的家人哦!” 朱弥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萝娜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蓦地一亮:“对了朱弥,听说今晚山下的镇上会来一个戏班子——好像还在京城里给皇上唱过戏!咱们一起去听戏吧!” “好啊。” “那可得瞒着我爹,今天这么一闹,他肯定又不许我下山了......” “都听小姐的。” 萝娜兴奋地将葫芦里的桂花酿一饮而尽,渐渐变得红光满面:“嗝......朱弥,我怎么有点晕乎乎的呢?” 朱弥一愣,头一次有些慌乱:“师娘说做桂花酿时要加些酒糟......我知道小姐不能喝酒,所以加得很少,小姐这是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本小姐的酒量还是一如既往地差——朱弥!咱们现在就下山去吧!”萝娜醉醺醺地站起,身子晃了晃,朱弥连忙上去搀扶,“就算回来会被爹娘教训也无所谓了!大不了挨顿板子!” 看着酒壮怂人胆后猖狂却又站都站不稳的小姐,朱弥无奈地背起萝娜,两个少女就这么迎着初生的太阳,踏着还泛着朝露的青石板路,朝着山下走去。 (3)断刀鬼 戏台子上的班主带着整个戏班向台下的观众做了最后一次谢幕后,百姓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朱弥抬头看着暮色已深的天空,轻轻拉了拉还沉浸在刚才精彩演出的萝娜的衣袖:“小姐,该回家了。” 虽然白天的时候豪言壮语,但真要回家面对父亲可能的毒打,萝娜还是面露苦色,近乎有些撒娇地抱着朱弥的胳膊摇晃起来:“朱弥,咱们再在镇上逛一逛吧!” 因为戏班子到来的缘故,即使已经入夜,小镇的长街两旁依然有很多小贩和货郎,此刻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萝娜俨然是想在回家挨打前当个“饱死鬼”,很快便买回了两串糖葫芦,带着朱弥磨磨蹭蹭地逛着每一个小摊。 “朱弥,我决定了!”萝娜显然还在回味着刚才戏班子的表演,表情兴奋异常,“我还是要学唱戏,就算被爹爹打掉一层皮也要学!” 朱弥看着发自内心开心的萝娜,无声地笑了笑:“小姐很适合花旦呢。” “哈哈!那是当然——诶,朱弥,你是不是可以试试当个武生?” 朱弥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我的荷包喃——有摸杆儿!” 摸杆儿在蜀中方言里是小偷的意思,没等两位姑娘反应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便朝着二人冲了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女人的荷包。 “给爷闪开!臭娘们别多管闲事!” 听到贼人这么嚣张,萝娜顿时怒从心头起,当即伸手去拦:“偷了东西还这么嚣张!” 令萝娜始料未及的是,这个毛贼居然还有几分武艺傍身,脚步轻移便闪过了萝娜的随手一抓,旋即用那双灵巧如蛇的手探向了萝娜腰间的荷包——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居然还想在逃跑的时候再下手。 眼看即将得手,毛贼眼前突然闪过一抹青色,一双素手挡在他面前,以旁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自己在几息之间过了几招。 贼人吃惊的抬头看了眼貌不惊人的青衣女婢,对上的是一双充满杀意的冰冷眼神。 “滚!”朱弥克制而愠怒地吐出一个字。 贼人丢掉手中的荷包,踉踉跄跄地反身逃窜,游鱼一般消失在了人流当中——第一次“行侠仗义”的萝娜还兴奋地想追上去,捡起地上荷包的朱弥已经拉住了她的衣袖:“小姐你没受伤吧?” “没有呀!你也没事吧——刚才朱弥真的好潇洒!” 被偷荷包的女人感恩戴德地谢过萝娜和朱弥,周围的行人也纷纷称赞起两位“女侠”的义举,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萝娜只能呵呵傻笑地接受着百姓们的赞美。 “哈哈,看来习武还是有用的嘛!” 朱弥凝视着那个小偷混在人流中离去的背影,低头看了自己手臂的肌肤——那里刚才过招时被蟊贼手指拂过,现在残留着一道通红的指印。 “好像听师父说过,这是魔门功法?怎么会出现在唐门地界?”朱弥低声嘀咕着,心想回去得把这件事禀告师父。 …… 且说那小贼七拐八绕地在镇子里穿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偏僻昏暗的小巷。 他骂骂咧咧地将今晚偷到的几个荷包随意地甩到一张草席上,对着小巷深处的黑暗发起了牢骚:“奶奶的,老头,你教我的功夫也不行啊,今晚差点着了一个小娘们儿的道......”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如同被扯烂的风箱:“我要的酒呢?” “收成这么差还想喝酒?”蟊贼啐了口唾沫,不爽地躺倒在草席上,“没钱!” “那跟着你回来的这个,想必就不是酒楼的伙计了。”苍老的声音似乎传来了一声释然。 贼人心中一凛,刚要坐起身,数支飞镖已经从巷口飞来,钉住了他的裤腿和袖口,这些飞镖入土极深,让他根本无法轻易起身。 一位其貌不扬的蓝衣老妪从巷口走进,手中提着一柄冒着寒光的短剑,在用飞镖制住那个小毛贼后连看都没往那儿看一眼,而是紧盯着小巷深处的黑暗开口:“血刀门余孽……竟然就躲在唐门山下,好大的胆子!” 深巷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高大却佝偻的白发老人从黑暗中走出,他身上的单衣破破烂烂,裸露的肌肤满是灰尘与泥土,活脱脱一个老乞丐。 老人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看着老妪身上的衣服惨然一笑:“我认得你……当年覆灭血刀门的时候,他们叫你七长老……” 老妪微微一怔,微垂左手,一枚银针落入她的掌心——虽然眼前的老人看上去虚弱无比,但她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 “这么多年,唐门的七长老早就换了人,而你这原来的长老,多半会成为暗中保护年轻一代的影子护卫……”老人慢条斯理地念叨着,听得老妪心中不安更甚,“而能让你出手保护的肯定是重要的年轻弟子——嘿嘿,我随手收的这个便宜徒弟,今天是给我钓上来一条大鱼啊……” 老妪内心巨震,这个邋里邋遢的血刀门老人猜得一点不错——她的确是暗中保护萝娜的护卫,在朱弥和小偷交手后,同样看出小偷招式出自魔门的她尾随着贼人,想要找到贼人背后的师父,将可能的危险消弭于无形......但如今她担心自己钓出的不是鱼,而是一头猛虎。 老妪不再犹豫,趁着老人还在自言自语,颇有些阴险地打出掌心藏着的那根银针,自己也仗剑前冲企图贴近老人——老人手中没有兵刃,老妪不会放过这个致命的弱点。 老人一笑,直接抓起草席上动弹不得的弟子,用这个便宜徒弟的身子挡下喂有剧毒银针的同时,一手扯住弟子的手臂,衰老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中毒身亡的弟子手臂给扯了下来! 鲜血狂飙在深夜的暗巷当中,老人一脚踢在弟子的背后,老妪只能率先用短剑劈砍这具飞来的尸体。 一抹血光在老妪挥剑的同时出现在尸体的身后,完美地卡在老妪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当口,划过了这位唐门长老脆弱的脖颈。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息之间。 老妪捂着脖子倒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看清了老人手里的“兵器”——那只死人断臂中流出的鲜血在老人手中赫然凝聚成了一柄血刃。 “嗬……化血为刀……”老妪悔恨地倒地,痛恨自己的轻敌冒进,“你是……血刀门嫡传……” 老人用血刀扎进老妪的心口,给了她一个痛快的同时,提着这只属于血刀门嫡传的奇门兵刃走出这条昏暗的小巷。 他在唐门山下蛰伏这么多年,可不只是为了杀一个半截入土的前任长老。 “她保护的小辈……应该还没走远吧……” (4)丹噬 当朱弥看清拦在山路上那个高大而佝偻的邋遢老人时,她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寒意。 老人手中那柄鲜血凝结而成的兵刃散发的杀意是朱弥生平从未见过的,她本能地将萝娜护在身后,双袖中滑落出两柄分水峨嵋刺,只有握住这两柄兵器才让她稍稍心安。 “朱弥……没事吧?”萝娜看出了来者不善,可觉得那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乞丐,不清楚朱弥为何如临大敌——打不过还不能跑吗? 朱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告诉自家小姐这位老人能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意味着暗中保护小姐的那位长老多半已经遭遇不测…… 而面对这样的高手,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老人用浑浊的双眼审视着面前的两女,那名青衣婢女想必是丸子头少女的护卫,也就是死不瞑目的唐门长老要保护的人…… “唐门掌门好像有个独女……”老人的双眼瞬间涌现出野兽般的杀意,“老天爷还真是待老夫不薄啊!” “小姐快跑!”朱弥只觉得眼睛一花,原本还在几丈之外的老人一个闪身便欺近到身前,她只来得及将分水峨嵋刺挡在自己胸前,仓皇接住了老人势大力沉的一刀。 朱弥被这一刀震得有些虎口发麻,踉跄后退了几步,眼见着老人即将挥出第二刀,一枚飞镖突然从她身后射出。 头一次面对死亡威胁的萝娜有些慌了神,但还是颤抖手朝老人打出了这一镖,虽然被对方轻描淡写地用血刀打落,但也让朱弥及时调整好了步调。 “小姐……”朱弥回头看了眼萝娜,有些不解小姐为什么不逃。 “我不会丢下朱弥的!”萝娜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外姓的家仆?”老人并没有急于出手,“呵呵,小女娃,能接老夫一刀,足见你根骨不错,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武艺日后更是必成大器——我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把那个唐家小姐交给我。” 朱弥尽力平复着胸中翻涌的气血,竭力拖延着时间,微微喘息道:“前辈想必是江湖耆老......为何要对小辈痛下杀手?” “哈哈哈,没见过江湖险恶的雏儿,当年围攻血刀门时,可没见那些名门正派放过血刀门的小辈,”老人目光幽深,像是在回忆当年的惨状,“老夫只是个为了报仇苟延残喘到现在的将死之人......我杀人不挑的。” 朱弥听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峨眉刺横于胸前,迎向老人的滔天杀意:“救命之恩,恕难从命。” 老人听后不怒反笑:“那就不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朱弥催动浑身内力,抢在老人之前递出双手峨眉刺,试图抢攻进逼眼前的魔头,但老人依旧只是轻描淡写地拖刀上前,随手朝着朱弥挥出一刀。 血光满天,刀光织成的罗网从四面八方笼罩了朱弥,朱弥拼尽全力用峨眉刺挡下这些骇人的刀气,但仍有漏网之鱼刮破她的腰腹,那件朴素的青衣上便多出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中渗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朱弥的衣服。 而当朱弥终于破开眼前的刀光时,血刀老人已经越过她来到了萝娜身前,仅用手掌便挡下后者打出的几枚有气无力的飞镖后,他像提着小鸡仔一般扼住了萝娜的脖颈,将这位唐门大小姐提溜了起来。 朱弥眼眶通红,她发疯一般朝着老人扑去,而老人只是单手持刀应对,一次又一次的金铁鸣响声中,朱弥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老人甚至连脚步都未曾挪动。 被掐着脖子的萝娜面色逐渐青紫,她看着徒劳上前又一次次被刀光逼退的朱弥,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朱弥你快走......回去找爹爹给我报仇......” 朱弥身子晃了晃,最后一次缓慢吐纳换气,甩掉峨眉刺上滴落的自己的血迹,再次对老者摆出起手的架势。 老人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眼神不错......看来你有所觉悟了啊。” 是啊,我有点太贪心了呢。 朱弥觉得眼皮很沉,过多的失血让她仅仅是握住兵器都觉得吃力,但她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老人说的没错,她之前一直想着能够安全救回萝娜,两个人一起回到山上,继续习武、喝酒、溜下山看戏的那种事情,这样平淡美好的生活,自己有些太贪恋了吧。 朱弥最后看了一眼萝娜,眼底的温情和柔软让人失神,仿佛这是最后一眼, 然后她的眸子瞬间变得杀伐果断。 那自己也就只有一次出招的机会了。 朱弥俯下身前冲,这一次面对老人挥出的刀光罗网,朱弥竟然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她竭力护住心窍,却还是被一刀斩去了小腿和右臂,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了老人的脚边。 老人有些惊疑地看向身体残破的朱弥,低头却看到已经七窍流血的朱弥抬起头对自己喷出一道血箭。 如果老人此刻没有一手掐着萝娜,他本可以抬手挡下这一击,所以他被这道血箭直接打中了面门。 血箭绵软无力,没有给老人带来什么损伤,但老人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骇然,刚想用力掐断萝娜脆弱的脖颈,他的七窍便流下了浓稠的黑血。 “丹......噬?”老人吐出这两个字,高大的身体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倒了下去。 唐门是精于杀人术的门派,而丹噬在唐门中也是绝对的第一杀人术。 它不是暗器,也不是毒攻,而是直接断绝人生机的术,被丹噬命中窍穴的人就像溃坝之堤一般,没有任何方法能阻止他体内生命的流逝。 代价则是使用者也会遭受到同样的命运。 朱弥被斩断的双肢已经没有什么血可流了,比起断手断脚,此刻她的身体发生了某种更加古怪的变化,满头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疏变白,肌肤皱缩地仿佛耄耋老人。 “朱弥?朱弥!”萝娜扑到朱弥身边,哭着扛起气若游丝的朱弥,朝着唐家堡的方向踉跄跑去。 可和朱弥体内流失的生命力相比,这条山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小......姐......”朱弥的声音微不可闻,“别跑啦......丹噬本就是以命换命的杀人术......神仙难救......” “你不准死!”萝娜的眼泪滴在朱弥的脸上,感受到脸上温热触感的朱弥想要抬手拭去自家小姐脸上的泪水,仅剩的手臂却沉重地像是有千斤。 “小姐......朱弥......有些困了......我想......听你唱戏......” “我给你唱......‘才觉得~改却三分少......少年气——转眼鬓丝~白发添。’” 萝娜哭哭啼啼地唱着那首今晚她们刚刚看过的戏曲,夹杂着哭声的戏腔很难听,但却让朱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朱弥疲惫地闭上眼,好像看到当初她和萝娜初遇的那一天。 冻僵的自己被师父抱到娜娜的面前,萝娜却看着自己咯咯直乐,伸出一只手,十指相扣,握住了自己冰凉的手掌。 当你的手伸向我的时候,已经有股温暖放在心底。 再见啦,小姐。 (尾声)少年游 唐门的后山是一片翠绿的竹海。 萝娜提着一个布满刀痕的葫芦,坐在了一块种满桂树的坟茔面前,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用葫芦给坟前空着的酒杯斟满。 “朱弥,我今年就要跟着戏班子去外地唱戏来着......放心吧,武功我也没有荒废,遇到危险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娘终于教我桂花酿怎么做了,可我每次做的都没有你做的甜......” 她一直说着话,一刻也没有停下嘴。 好像一停下,她就会哭出来似的。 正当她红着眼眶站起身,准备离开这片伤心之地的时候,坟茔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只黑白相间憨态可掬的白罴(笔者注:pi二声,熊猫古称)从竹海中钻出,舔了舔着酒杯里的桂花酿,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萝娜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这只小兽将杯中的酒液喝尽,眼底波光流转。 喝完杯中的桂花酿,白罴相当不认生地拱到萝娜脚边,亲昵地用头蹭了蹭萝娜的裤脚。 “小家伙,你要跟我回家吗?” 白罴十分有灵性地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萝娜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干什么,大概是太寂寞了?一只小兽怎么回答自己呢。 “啾咪!”白罴发出一声好听的声音,像是在回应萝娜的问题。 萝娜的眼角突然有两行清泪划过。 “那......你以后就叫猪咪,好不好?” 抱着喝醉了的猪咪离开时,萝娜回头看了眼空空荡荡的酒杯,想了想,索性将那个饱经风霜的葫芦也放到了坟前。 葫芦中桂花飘香。 欲买桂花同载酒。 终不似。 少年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