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蚱蜢:游戏、生命与乌托邦》读书笔记
这里的大蚱蜢,就是《伊索寓言》里那只以无先见之明而闻名的蚱蜢。伊索把他塑造成警世寓言的主角,但是大蚱蜢来到这里却成了某种最美好生活的典范,借由他的阐释向世人展现这如此值得一活的生命。
蚱蜢的梦
一个总是重复出现的梦。梦境一再向我揭示一件事,但如何揭示我无法向你们说明。梦中说的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其实都在玩着精细复杂的游戏,但却同时深信他们自己正是处理日常事务。木匠以为他们只是在从事技艺营生,实际上是在玩一场游戏。政治家、哲学家、恋人、谋杀犯、小偷、圣徒,也都一样。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职业或活动,实际上都是游戏。这个启示当然令人惊讶,但接下来的事更可怕。在梦里,我不断说服每一位遇到我的人,要他们接受这个向我揭示的伟大真理。我不知道是如何说服他们的,但他们确实是被我说服了。然而,被说服的当下——这就是恐怖的地方——他就不见了。听着我说话的人,就这样当场消失了,不仅如此,我还绝对确切的知道,他再也不存在与任何地方,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出现过。我所宣扬的真理带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我惊呆了,但我无法停下来,反而是快速转向下一个生命体传达我的讯息,知道我将此真理传布整个宇宙,是每个人皈依而得赦免。最终,我完全绝望,孤独地站在夏季星空之下。然后我醒来了,原来世界仍充满着有知觉的声明,我很高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什么是游戏
前游戏目标:这里用“前”字来说明这个目的并不依赖于游戏。我无法不通过下棋来赢棋,但是我可以不通过下棋吃掉对方的老将棋子。这里赢棋就不是前游戏目标,而吃掉对方的老将是前游戏目标。
达成目标的方法:在游戏中被许可使用的方法。设定游戏方法的目的只是为了玩一场游戏。正如前游戏目标所描述的,如果我直接吃掉对方的老将,那这就不能称为一场游戏了。而规则的设计正是为了玩这场下棋的游戏。
建构规则:建构规则限制了达成前游戏目标的方法。并且倾向于选择效率更低的方法,禁止效率更高的方法。象棋中我们规定马只能用一种高度受限的方式移动。赛跑选手不穿过田径场内场,仅仅是因为规则禁止这种行为。
游戏态度:游戏规则被接受只是因为玩家想要玩这个游戏,遵守规则,是为了让因接收规则而成立的活动得以进行。按照田字格写字是为了字写的更好,而按照迷宫的限制走路只是为了玩走迷宫这个游戏。
结论:进行一场游戏,就是去参与一个导向某种特定状态的活动,过程中只使用规则所允许的方法,而规则禁止较有效率的方法同时偏好低效率的方法;这些规则被接受,是因为只有接受规则这个活动才有可能存在。
前游戏目标的讨论
首先提出了对前游戏目标是否太狭窄的问题,也就是说是否有些活动是游戏,但被排除出了定义之外。
实际上前面对于吃掉对方老将的描述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考察。前游戏目标并不依赖于游戏,而吃掉老将或者说达到“将军”的状态显然是依赖于国际象棋这个游戏。似乎要先发明国际象棋这个游戏,才能有“老将”和“将军”这些概念。
然而这种说法对于赛跑这个游戏也是成立的,在所有人之前越过地上的一条线,似乎并不需要发明某种游戏就可以达成。但是如果在赛跑发明之前没有人使用过他的脚,那就必须先发明跑步,才能有赛跑。
由此来看,前游戏目标是独立于游戏的,而不是这个目标独立于游戏的制度。
建构规则中效率的定义
史密斯走远路回家,选择远路而不是近路,也就是选择低效率舍弃高效率。此时大蚱蜢提出了效率是定义,即有限资源的最小支出,这个资源是达到既定目标不可或缺的。对史密斯来说,时间未必是有限的资源,也未必是一种资源。与其说史密斯正在以低效率的方式回家,不如说他是在以高效率的方式消磨时间。
死亡游戏
伊万和阿卜都是退休军官,两人在战场中曾多次交战,并且都认为对方是很优秀的军官。退休之后他们想要继续他们的对峙,所以选择继续玩一些游戏,他们就像在战争中那样在游戏中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并且都对遵守规则没什么兴趣。他们在下棋或者打球时总会使用破坏规则的手段来获得胜利。但是在破坏规则的同时,他们就已经不可能赢得游戏的胜利了。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他们能玩的游戏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殊死战,并且约定第二天的早晨就开始游戏。
两人的殊死战没有任何的规则和限制,而他们也确实在玩游戏。那么显然需要证明,这个游戏需要至少一条游戏定义所要求的规则。首先他们没有在前一天就杀了对方,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有起始时间。两人原本计划的是一场竞赛,除非参加者实际参加了竞赛,不然这场游戏就玩不下去。
前游戏目标是对方的死亡,只使用规则所允许方法(双方必须都知道对方要杀死自己),规则进制较高效率的方法(如果不需要下战书再取得对方同意就杀死对方,这是更有效率的方法),接收规则限制的理由,就是让这个活动成为可能。
对建构规则的考察
埃德蒙·希拉里爵士动身去爬山。我们假设有一座“无敌山”,山上的气流非常紊乱,无法使用直升飞机登山,也没有直达山顶的缆车与电梯。最有效率的到达山顶的方式就是徒手登山(并没有禁止高效率的方法)。而且我们很愿意说他的登山活动可以被叫做游戏。舒茨将其解释为:埃德蒙爵士没有选择特定目标X,然后限制自己达成目标的方法。他选择了目标X,而非目标Y,因为达成目标X比达成目标Y的方法更有限,而他选择X而非Y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这些限制。
游戏的悖论
赢的目的如果太容易达成,就会阻挠了玩此游戏的目的。
企图达到玩此游戏的目的(例如帮助对手打击自己以延长游戏)则可能会阻挠赢的目的。
不构成悖论,这种情况在游戏中并不必然也不常出现。
非竞争性游戏或角色扮演
试图保持某一个状态,或者说让某一个活动持续下去而不停止。比如乒乓球对打并且不让球落地,又或者配合另一个人进行角色扮演而让扮演的活动持续下去。如果按照剧本来表演,这个活动就变成了一场戏剧,就不再是游戏了吗?
按照剧本是效率最高的方法,但是玩扮演游戏的人不愿意按照剧本,这就是建构规则的体现。
那么对于一个角色扮演的电子游戏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设定好的。那么角色扮演的电子游戏,显然是游戏,但是似乎并不符合前面给出的游戏的定义。似乎电子游戏角色扮演和现实中角色扮演(如过家家),区别在于电子游戏有一个确定的终点。那么电子游戏的前游戏目标,就并不是让某一个活动持续进行下去,所有非竞争性电子游戏的目标都可以归结为通关这个游戏(关于这点的辩护看前游戏目标的讨论)。
职业玩家与游戏的目的
职业玩家玩游戏是为了赚钱,但职业玩家同样有游戏态度。他们接受游戏规则同样是为了玩游戏。设想这样一个情景,史密斯来到了赛跑跑道上,他刚走到起跑线比赛就开始了。他同时看到对侧的看台上有一个定时炸弹,他想要跑过去拆掉炸弹。并且田径场的中场没护栏围住,他只能通过跑道到达对侧的看台。发令枪响之后史密斯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跑道冲过了终点线,他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玩游戏,但同样遵守了规则。在这个场景中,其他的职业运动员有游戏态度,而史密斯没有。
蚱蜢的梦
在舒茨设想的乌托邦中,生产力极大发展,医学发展不再有心理问题,不必为了生存或荣誉等目的从事任何工作。所有工具性的活动都没消除了。人能剩下的活动就只有游戏了。在那里所有具有内在价值的“工具性”活动都可以被解释为游戏活动。而在游戏中,人类的情感、艺术又重新出现。但有些人并不是那么喜欢玩游戏,如果他们的生命只有游戏,那么这样的生命恐怕没有任何价值。于是他们开始自我欺骗,说人造的房子比计算机造的更有价值。似乎人人都相信了木匠游戏完全不是游戏。而且,如果有办法说服这些人说他们事实上是在玩游戏,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一无是处,只是一场舞台剧。
一个总是重复出现的梦。梦境一再向我揭示一件事,但如何揭示我无法向你们说明。梦中说的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其实都在玩着精细复杂的游戏,但却同时深信他们自己正是处理日常事务。木匠以为他们只是在从事技艺营生,实际上是在玩一场游戏。政治家、哲学家、恋人、谋杀犯、小偷、圣徒,也都一样。任何你所能想到的职业或活动,实际上都是游戏。这个启示当然令人惊讶,但接下来的事更可怕。在梦里,我不断说服每一位遇到我的人,要他们接受这个向我揭示的伟大真理。我不知道是如何说服他们的,但他们确实是被我说服了。然而,被说服的当下——这就是恐怖的地方——他就不见了。听着我说话的人,就这样当场消失了,不仅如此,我还绝对确切的知道,他再也不存在与任何地方,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出现过。我所宣扬的真理带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我惊呆了,但我无法停下来,反而是快速转向下一个生命体传达我的讯息,知道我将此真理传布整个宇宙,是每个人皈依而得赦免。最终,我完全绝望,孤独地站在夏季星空之下。然后我醒来了,原来世界仍充满着有知觉的声明,我很高兴,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个尤里卡时刻
有一天和朋友聊游戏的目的,我讲了舒茨书中所说的游戏定义以及后面的讨论,还有下面陈嘉映的这段话。结果讲完之后他仍然不同意游戏只是为了游戏,他说游戏就是为了快乐。第二天早上醒来继续读《蚱蜢》的时候突然灵感来了,于是有了下面的论证。
......
“图个乐子”这话似乎给出了街头老头儿下棋的目的。我挖土方是为了挣钱,我下棋是为了好玩、高兴、快乐。然而,这里的对称只是字面的。下棋不是好玩的手段,下棋就是好玩本身。(排成长队的家长把孩子送往围棋学校多半不是因为下棋好玩,又当别论。)我对挖土这件事没啥兴趣,我关心的是挣钱。我下棋,兴趣却是在下棋的整个过程之中。下棋好玩跟下棋这种特殊的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简直难分彼此。
那么,让我们说,下棋的目的是赢棋——下围棋要多围些格子,下象棋要将死对方。但显然,赢棋这个目的也不同于挖土方为了挣钱这种目的。棋行至中盘,你困了想去睡觉,我拉着不让你走,你说,不下了不下了,这棋算你赢了。你算我赢也不行,我非拉你接着下下去。这可不像前面说的——我不用挖土工头照给工钱,我不大会坚持挖下去。有些活动,对于参与者来说,目的和手段是分开来的;有些活动,目的和你达到目的的活动结合在一起。
与其说我们为了赢棋去下棋,不如说我们是为了要下棋才设置了赢棋的目的。哪怕你下棋总输,你还是想下棋。我们甚至该说,下棋不是为赢棋服务的,相反,赢棋是为下棋服务的。我女儿要跟我赛跑:爸,你说咱们把终点设在哪儿吧。
看来,我们最好把挖土要挣钱这类目的跟下棋要赢棋这类目的区分开来。前者不妨称之为外在目的——挖沟与挣钱是分立的两件事情,你可以通过挖土方挣钱,也可以通过扛麻袋挣钱,如果啥都不干包工头照给钱,你就啥都不干。可你无法不通过下棋去赢棋。
反过来说,不设立赢棋这个目的,这个游戏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我根本不想赢棋,车啊马啊随意乱走,这显然不叫下棋,实际上也没谁肯跟我接着玩下去。所以我们也不妨把赢棋这类目的称作内置目的。
一般情况下,好玩、快乐根本不是目的。
——陈嘉映 《何为良好生活》
......
获得快乐有很多种方式,玩游戏可能不是效率最高的那种,当你为了获得快乐玩游戏的时候。你正在做的就正是一个游戏。
前游戏目标:快乐
游戏方法:道德/法律允许的全部方法
建构规则:选择游戏这个低效率的而排除看一个笑话这个高效率的
游戏态度:接受这个规则只是为了能玩这个游戏
我们是为了下棋才设置了赢棋的目的,同样,我们是为了玩游戏才设置了快乐的目的。
一个直觉上我认为有些瑕疵的论证,但是对方看了这段论证后确实同意了游戏就只是为了游戏。